卷五 使徒传说 章十五 探梦

苏将角落里的垃圾桶拎起,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着。其实完全多此一举,苏的多重感知能力早已将垃圾桶方方面面的数据都探测清楚,看和不看没什么区别。但是他仍然反反复复地看了很久,才伸手在桶壁上一捏一撕。

嘶啦一声,塑料桶瞬间变型,却没被撕裂。当苏松开手指时,它竟然缓慢地恢复了原状。苏随手一撕已经用上七阶的力量,就是一厘米厚的合金钢板也撕裂了,却奈何不了这个厚塑料桶。想了想,苏掏出打火机,开始灼烧桶壁。足足一分钟过去,打火机已经变得过热,桶壁却连个焦痕都没有出现。

苏轻轻地叹了口气,验证出这个塑料桶很不简单,从物理性能来看代表了旧时代的最高材料科技水准。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却有些高兴不起来。而身体内潜伏着的本能,此时也出奇的安静,完全没有干涉的意思,听任苏的决定。

找到出身之谜的线索已经出现,但是否拿起这把钥匙,却让苏犹豫不决。如果真如片断的梦境所揭示的那样,自己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话,那么即使是找到了出生地,也难以确定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苏不怕危险,只是觉得现在没有去冒险的资格。至少,他还需要照顾梅迪尔丽和帕瑟芬妮,更是亏欠了美丽狡诘的龙骑将军许多许多。

不管怎么说,眼前的事还是要弄清楚的。

苏来到一楼的吧台前,将垃圾桶放在吧台上,直接问:“这东西是哪来的?”

吧台后面的男人永远是一副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表情,对周围发生的任何事都没有兴趣了解,只是从早到晚忙碌着手上的活:清洗餐具、准备食物以及把客人吃剩的东西胡乱混在一起,再用特殊的机器压成方块。这种看起来很恶心的食物在流民中却很受欢迎,因为热量足够高而且口感不错。

听到苏的问话,他慢吞吞地抬起头,漫不经心地向苏手中的垃圾桶看了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继续干着手上的活。

若是换作其它地方,他这样做没什么问题,不少人会把这种姿态当成是深藏不露的强大能力者。就算有人不开眼也没关系,以他三项四阶的格斗能力,的确可以在很多地方横着走。就是在塔尔德克,他也算得上一号人物。然而不幸的是,在他对面的两个人即使放在整个血腥议会都算得上是一号人物,而且完全能够看穿他的实力。更不幸的是,苏现在完全没有耐心。

苏将垃圾桶直接放在吧台上,上身前倾,伸手拍向男人的肩膀,一边问:“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男人的双眼中骤然射出精亮的光芒,冷喝一声:“你想干什么?”喝斥之际,他右手一挥,已经抓住了苏的手腕。男人本来显得十分精瘦的手臂上此时肌肉贲张,粗了一倍不止,同样加大加厚的手掌上青筋浮现,想要一把捏碎苏的腕骨,好让这个长得非常精致的小家伙知道,塔尔德克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撒野的。

苏的手落得并不快,然而男人四阶的力量落在他的手腕上却如同水滴溶入大海,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苏的手该落多快就还是多快。男人的脸瞬间胀成了紫红色,不光是手臂,整个身体都膨胀起来,皮肤呈现出诡异的亮紫色,这是瞬间动作过大能力,超出身体负荷,导致皮下毛细血管大面积迸裂的结果。

他已经将力量提升到了巅峰状态,可是却依然阻挡不了苏的手拍落。在苏那只健美却并不特别粗壮的手臂上,似乎有一整座山在压着,他那点小小的力量连被忽略的资格都没有!

啪的一声轻响,苏的手落在了男人肩上。

声响并不响,苏的动作也很轻柔,就象是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但是随后响起密密麻麻的骨裂声,男人拥有四阶防御力的肩骨彻底碎裂,变成无数不到一立方厘米的小碎片。这样的伤势,就算是六阶防御的能力者也不会彻底痊愈,肯定会对战斗力大有影响。

男人瘫坐在地上,脸上的血色尽褪,显得苍白之极,右手软软地垂在身体一侧。这个时候,他望向苏的眼神中才有了些惊慌的神色,但更多的是怨毒、痛恨还有恐惧。苏绕过吧台,在他身前蹲下,以独有的悦耳声音说:“你想捏碎我的手,所以我拍碎了你的肩。同样,如果有人用枪指着我,我也会切下他的头。既然你是一个不算太弱的能力者,应该明白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所以别再办蠢事。好了,现在,告诉我,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到了这个时候,男人终于明白苏不是在和他开玩笑,也不是有意找茬挑衅,而是真的想要知道这个垃圾桶的来历。他苦笑了一下,很有些后悔自己的自我感觉良好及自作聪明。

男人强忍着痛苦,说:“这东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十二年前捡回来的。当时有一队人到大淘金场深处探险,回来时带了很多奇怪的东西。那时还没有塔尔德克,这里只是有一百多人的聚居地。他们去的时候有很多人,回来的还不到十个。他们在我们的聚居地停留了两天,扔下了一堆没用的东西,就离开了。当时我只是个年轻有点力量的男人,从他们扔下的垃圾中抢到了一支枪,后来又捡了些没用的东西。这个塑料桶也是那时候捡来的,拿到时已经被切开了,也不知道里面原先装的是什么。我看它几乎无法损坏,就一直留了下来,可又没什么真正的用处,所以扔在房间里当垃圾桶用。”

苏继续追问:“那些人是什么来历,去大淘金场里呆了多久?当时除了这个桶,他们还扔了些什么,带走的是什么东西?”

男人苦笑着说:“我只知道他们都是些能力者,其它的就不知道了。那时我只不过是个流民,勉强比别人强壮点而已,哪里敢去打听他们的事?他们在大淘金场里呆了大半个月吧,具体时间有些记不清了,去的时候是十辆车组成的车队,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三辆车。至于扔的东西……他们扔了不少枪,大部分是坏的,有几把还能用。还有许多合金包装箱,以及几个这样的塑料空桶,包装箱都是空的,不过却是建房子的好材料,所以被一抢而空。只有这些空桶没什么用,我抢到枪后就捡了几个回来。后来我在聚居地里开了个旅店,再后来索拉丁带人来到了这里,把聚居地变成了塔尔德克,我还是开我的旅店和餐馆,直到今天。”

再反复盘问了一会,苏确信已经从男人身上问不出什么了,于是望向梅迪尔丽。在很多涉及到旧时代的知识方面,少女比他要懂得多。

“如果他没有说谎的话,那么在大淘金场一带应该有一个旧时代的秘密研究基地,而且规模不小。”少女弹了弹吧台上的垃圾桶,继续说:“这种桶原本的用途应该是装载具有强腐蚀性的珍贵原料,也有可能用于装运极度危险的生物原料。它的材质特殊,即使以我们现在的技术,也很难大规模生产出性能相当的材料。所以这个应该是出自某个实验室的非量产型产品。单从这个来看,那也应该是个很有价值的地方,值得去看看。”

苏沉吟着:“那些人只去了一次,说明已经把有用的东西都搬空了。或许我们去了也是白去。”

“那可不一定。就算白跑一次,也不过是浪费点时间而已。何况这次不去,以后也总要去的。”梅迪尔丽说。

苏思索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除了来时带着的几吨鲸鲨肉外,三个人几乎没有任何行李,因此决定离开时也很简单,叫醒希尔瓦娜斯,带上点水和食物就可以出发了。十分钟后,三个人象来时那样,没有任何阻碍地离开了塔尔德克。

塔尔德克的大门是一扇十几公分厚的钢制滚动门,很有旧时代大工业生产的气息。大门上方,悬挂着巨幅画像,画上是个满脸浓密胡须的男人,微微发福的身材居然显得有些和蔼。画面上的男人大笑着,向前方张开双臂。画面下方是一行醒目的大字:欢迎来到塔尔德克,我们共同的家!

走出大门的时候,苏回头望了望这幅画像。巨画上的男人就是索拉丁,苏虽然没见过他,但是塔尔德克中足足有十几幅索拉丁的画像,雕像也有三座,想不认识也很困难。塔尔德克的整体风格让苏觉得和旧时代联邦南方某些小国家很类似,都是达到了极致的个人崇拜。当然,新时代更有个人崇拜的基础,如果以战斗力作为衡量的标准,身为能力者的领袖们个人价值很容易达到普通人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而在旧时代,领袖们多半打不过一个普通的壮年男人。

回首一望后,苏就向大淘金场的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哨兵的视线中。

此时此刻,在塔尔德克最高大宏伟的建筑市长府中,一身野战军服的索拉丁正站在落地窗前,凝望着大淘金场的方向,沉思着,片刻后才说:“他们已经走了?”

索拉丁身后站着一个高挑美艳的年轻女人,也是一身军服,更好地衬托出了让人惊叹的身材。听到索拉丁发问,她上前一步,回答说:“是的,从卫兵那里传来的消息,他们在十分钟前离开了塔尔德克,向大淘金场的方向走去了。”

“大淘金场吗……”索拉丁凝望着窗外。这里的冬天寒冷而阴暗,时常会有弥漫的雾气。从市长府的顶层望去,视线虽然能够越过塔尔德克的城墙,却也看不了多远。不过索拉丁锐利的目光却似穿越了重重迷雾,锁定到一个神秘的地方。

“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找到甚至进入那个地方?”索拉丁忽然问。

年轻女人皱眉思索着,显然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认真地想了想,才不确定地说:“开旅店的肯丁虽然让人讨厌,实力还是相当不错的。可他都在那个男人面前没有一点还手之力,或许他们能够进去吧?”

“呵呵,那可不一定。”索拉丁摸着自己的胡子,笑了几声,说:“如果你知道当初进入那里的都是些什么人,恐怕就不会这样想了。他们都是圣辉十字军的人,里面足足有七个大骑士!”

“七个大骑士?十二年前?”年轻女人惊讶地张大了口。

“是的,七个大骑士和三十个十字军!如果不是我和瓦格瑞尔大骑士的关系特殊,他也不会告诉我这些,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你知道当初有多少人从那里回来吗?”索拉丁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再次发问。

“多少个?”年轻女人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当然也有一小半迎合他的因素。

看着女人渴求的脸,索拉丁感觉到了满足,于是说:“那次活着回来的大骑士,只有两个!其中有一个就是瓦格瑞尔,不然他也不会知道这么多。”

“只回来了两个!?”莫名的恐惧悄然抓紧了年轻女人的心,她有些吃力地说:“可是,索拉丁大人,这几年来那个地方的活动范围不是……不是越来越大了吗?会不会到塔尔德克这边来?”

索拉丁失笑,说:“活动范围距离塔尔德克最近也有90多公里呢!就算按照目前的扩张速度,也要十几年才能到我们的门口。担心那么久远的事干什么?”

“可是,那三个人到了那里,会不会发生点什么?”恐惧依旧徘徊在年轻女人的心头,苍白的嘴唇和颤抖的声音都说明了这点。

“你是不是担心那个男人了?”索拉丁哈哈大笑着,几大步迈到女人面前,审视着她妖娆的脸,说:“那个叫苏的男人长得的确不错,连我都很动心!如果他能活着回来的话,我不介意你和他干几次!不过我一定要在旁边看着!”

女人咬着下唇,低声骂着:“你真是个变态!”

这句话让索拉丁变成了一头看到红布的公牛,他呼吸粗重起来,猛然将女人按倒在地上,狠狠撕开她身上的军服,很快把她变成一丝不挂,然后凶猛地撞了进去!他一边耸动着身体,一边喘息咆哮着:“是的,我是变态!这个该死的世界,只有疯子和变态才能生存!”

女人挣扎着,显然这种方式更能激起索拉丁的**。她一边叫着,一边挑拨:“到那时候,你难道真的只是看看就够了吗?和苏一起来的两个女人据说都非常不错!”

不过她没有想到这并没引来更猛烈的冲击,索拉丁反而停下了动作,身体的热度也在快速消退。

他冷笑着,说:“我还想多活几年。”

索拉丁不一定很聪明,却很明智,这是所有爬到一定位置上的人的共同特点。

苏自然不知道,也没兴趣去知道这些幕后的事情,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刚刚踏入的大淘金场上。

大淘金场只是上千平方公里广大区域的泛指,其实和荒野分别不大。大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稀疏的树林零散分布在大地上。树木大多已死去多年,但也有少数还是活着的,而且它们很好辨认,都有着和寻常树木完全不同的扭曲尖锐的枝干,少数还能够自主地移动。墨绿色的树身也将它们和普通树木区分出来。

天是阴的,厚厚的云层逼近地面,好象随时都会塌垮。风呼啸而过,并不是很强烈,却非常的寒冷。皮肤上传来的感觉告诉苏,周围的温度已经低于零下四十度。这是一片对生命并不友好的土地,却有着其它地域没有的生命密度。放眼望去,雪原上每隔几公里就会分布一两个缓慢蠕动的黑点。在树林等可以稍稍避风的地方,还可以看到几座简陋到了极致的窝棚。在苏强化过视觉的碧色左眼中,远方那些黑点都变成一个个清晰的人影。他们身上胡乱缠裹着厚厚的布条或是其它什么可以保暖的纤维,许多人体型奇怪,和正常人有很大的区别,象是天生的畸型。风很冷,但是没有下雪,这些人都用简陋的工具在翻着雪,挖着土,偶尔找到些什么,即会放到背着的口袋中。

从踏入大淘金场的时候起,苏就感觉到皮肤上有些微的发麻刺痛的感觉,这是皮肤对强辐射的警告。这种程度的辐射早已经不适合普通人生存,但以目前看到的情况,至少有几千人在大淘金场中游荡着,挖掘着,既不畏惧寒冷,也无视杀人的辐射。

看来不论在哪个时代,在生存出现危机时,食物和生存都是人类无法拒绝的诱惑。

在大淘金场边缘地带,零散分布着十几个补给站。它们都隶属于塔尔德克,给在大淘金场中活动的流民提供最低限度的保障。当然,所有东西都是要用核物资来换的。

随着深入大淘金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觉便悄然降临,似乎正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天空中俯视着大地上发生的一切。看不见的紧张,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每个人的心脏。大淘金场上蠕动着的人们,动作变得更加僵硬,呼吸也粗重急促。

苏、梅迪尔丽和希尔瓦娜斯排成一线,向大淘金场深处走去。依旧是苏打头阵,少女在后,而希尔瓦娜斯走在队伍中央。苏逐渐加快了速度,队伍以二十公里的时速匀速前进着。三个小时后,他们就将进入大淘金场的核心地带。即使是最疯狂的拾荒人,也很少会进入核心地带。那里虽然物资丰富,但是距离补给站的距离过于遥远,拾荒人没有足够的体力走进去,再活着走出来。

在苏经过时,许多拾荒者会抬起头向他们看上一眼,然后继续埋头干自己的事,也有不少人根本连头都不抬。

当看到一个拾荒者几乎被粉红色变异组织挤满、连五官都看不见的脸时,希尔瓦娜斯的心头还不是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

走在最前方的苏突然停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然后做了个让她们随后跟上的手势,自己突然加速向远方奔去。

在大淘金场的另一端边缘,平整如镜的雪地上突然出现一个突起,迅速移动,在雪原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突起不大,移动速度却极为惊人,转眼间已延伸出去十几公里。它忽然停了下来,雪堆上端裂开,从冰雪中探出了一个小脑袋,长长的鼻子在空气中用力地嗅了几下,然后整个头才从雪中伸出。它和任何已知的生物都不同,头部两侧各生着八只眼睛,呈S型曲线分布,而且八对眼睛的颜色形状各不相同。它同时睁开了六对眼睛,向四周望去。六对眼睛同时张开时,头部周围竟然产生了一个暗淡却绚丽的光晕。小生命的体型不大,和小型的狐差不多,身体是淡银灰色为主,夹杂着灰色的色条。仔细看上去,它的身体表面是厚实坚韧的硬皮,有些部分上覆盖着硬质半透明的鳞片,以加强对重点部位的保护。在透明鳞片下,它身体的光泽缓缓流转,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了一体。

它撑直了身体,所有的眼睛都盯住了前方,一直闭着的两对眼睛也张开了一对。合计七对光泽不一的眼睛共同构成奇异的图案,立刻有一个半透明的七色光罩扣在了它身上。在前方不到百米的地方,雪诡异地消失了,露出的是黝黑的土地。土壤很湿润,还在不停地冒着腾腾热气。从天空俯视的话,可以看到平整如一的雪原上突兀地出现了几个椭圆形的空洞,而且还在不断扩大着。

炽热的水蒸汽不断从土壤中冒出来,溶化了边缘的冰雪,让裸露的地表面积变得更大。有几处裸露地面的土壤开始翻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从土地下拱出来。

挺立在雪地中的小东西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威胁着还没有露面的敌人。它忽然张开了口,结果小小的脑袋上显示出来一张大得惊人的巨嘴,看上去整个脑袋都裂成了两半!口腔内分布上两排利齿,锋锐却有些凌乱不堪。利齿弯曲的刃锋指向口内,猎物一旦被咬住就很难逃脱。只是一张嘴就可以看出它有多强的攻击性。

蒸汽升腾的土地上突起了一个鼓包,几根黑色章鱼触手一样的东西从土里伸出,上面托着一个深灰色的巨茧。灰茧旋即裂开,从里面滚着一个猎犬一样的生物。它的毛发湿漉漉的,不断向下滴着粘液。它的下半身和狼狗一样,长着四只强健有力的爪子,但上身笔直竖起,形如昆虫,生长着外骨骼,另外生着两只短小的前肢,前肢末端则是如螳螂般的锯齿刀锋。这是个非常诡异的生物,很不自然,象是两种不同的生物被强行拼装在一起。它的身体肌肉强健得过分,毛皮上却有大块破损,有些地方露出色泽鲜亮的肉质,还有些地方则覆盖着一些坚硬鳞片。它生着狼狗的头,吻粗壮有力,主要的杀伤手段应该是前肢的一对刀锋上。

刚从茧中出来,它还显得有些笨拙,晃了几下才站稳。淡黄色的粘液不光从毛发上流下,从伤口中流下,从狼吻中流下,甚至耳朵眼睛中也在不断地涌出来。寒风不断吹散蒸汽,吹打在它身上,却无法让粘液干涸,也不能让它冻结。粘液一滴滴落下,接触到地面时就会嗤嗤地冒出青烟,腐蚀性不下于强酸。

一站稳,它就盯住了对面雪地上的小生物,喉咙中不断发出低哮声,支撑身体的四只爪子不断抓挠着地面,却没有立刻扑上去。在雪地中蹲伏着的小东西论体型还不到它的三分之一,却让它本能地感觉到很大的威胁,有些不愿意冲上去。它有限的智慧无法判断出为什么会害怕这样的小东西,但残留的生物本能却让它停在了原地。

裸露的土壤仍在翻涌着,继续鼓起了六七个土包,几个巨茧从土包中露出了头。土壤中不断渗出油黄色的粘液,地面变得象沼泽一样宁静。

虽然很快就会有同伴出现,但是最先出现的变异狼犬还是没有冲上去,只是示威性地低吼着,从交错的牙缝中流下的不止是黄色的粘液,还有浓稠的暗红色血浆。

看着足足八块裸露的土地,以及不断冒出的数十个巨茧,在雪地中维持着进攻姿态的小东西也有些疑惑。

对面的奇怪生物在它眼中有着无法抵御的诱惑,不仅仅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它身上的每个组件、每个细胞、每段基因都有难以估量的价值。小东西的本能序列中,掠取多种成分基因的重要性仅次于维持生存。甚至在某些对进化非常重要的基因前,值得拿生命去冒险。眼前这只狼犬和昆虫拼装的异形就是携带着多种重要基因的移动宝库。也是吸引它来到这里的主要原因。

它疑惑的是,自已食量并不大,基因的获取更是只需要一点血液就够了,最多加上某些重要组织。不管怎么说,面前这只生物都够自己吃上一整天了。但是自己的到来,怎么会激起这么大的反应,似乎对方整个种群都出动了!它忽然对于深藏在冻土之下,这个奇异种群的母体产生了兴趣。于是它暗自记住了这个地方。它的大脑体积很小,却有着和脑容量绝不相称的智慧。它从记忆中调出了一幅地图,在当前所处的地点打上了一个重重的标记。地图很奇怪,非常的详细,而且可以任意放大缩小。当放大到极致时,就连一颗小小的砂石都会变成巨石。另外地图显示的区域很不规则,呈现出一个大大的弧形,记录了它从出生起走过的轨迹。

小生物亮出前肢,从末端弹出两根刀锋,交错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在生物的世界,这是不折不扣的示威和挑衅,看来对峙双方有着相近的攻击手段。问题是,它那两根还不到三十厘米长的刀锋和对手超过一米的巨大刀锋完全不具可比性。

面对这样的挑衅,对比之下体型巨大的狼与昆虫的拼装体终于按捺不住,周围一个接一个浮现的巨茧也重新给了它勇气,并且让它天性中的残暴再度占据上风。

在响亮的咆哮声中,狼与昆虫的集合体一跃而起!支撑身体的四爪极为有力,推送着上百公斤的身体跃出将近十米,几个跳跃已扑到小家伙面前,刀锋狠狠插下!巨大刀锋如果插实了,可以将它轻松地剖成两半。

但是对手有着难以估量的灵活和敏捷,它在雪地上就地一个翻滚,闪过了插下的刀锋,然后从狼爪中间穿过,在视线中消失。

骤然失去对手的踪迹,巨狼焦燥地吼叫着,摆动狼头四下寻找,甩得嘴里的粘液和浓稠血浆到处飞溅。它几乎没有等待,就感觉到尾臀部一阵强烈的刺痛。刚刚消失的对手已绕到它身后,顺着它破损不堪的尾巴爬上身体,并且沿着臀背一路向上,向高高立着的昆虫般的上半身爬去!当它回头向背上望去时,才看清小家伙除了一对前肢外,身上还长着六根长长的节肢,此刻正交错而行,迅捷无伦地从自己背上爬过。六根节肢尖端十分锋利,每一下都深深地刺入厚实的狼皮,开出了一个窄而深的伤口。

巨狼基座上的昆虫半身覆盖着厚实坚硬的甲壳,所以它有自信不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当那个小家伙爬上肩部的时候,就会发现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它不仅有一个狼头,而且这个狼头可以旋转的角度超过200度!刀锋也是如此。另外,狼头外面的毛皮很大程度上只是装饰,下面的骨骼才是真正防御的力量。那是类似于昆虫的硬质外骨骼,硬度或许还挡不住重斧的直接劈砍,但是肯定不怕近距离普通**的直射。

小家伙的六根节肢对手的昆虫甲壳上划出道道火花,片片坚硬如钢的甲壳也被刻出道道浅痕。它没能刺穿对手的甲壳,但是达到了目的:接近了猎物的头部。

捕猎一般的生物时,头并不是首要目标,颈部、脊椎或是肛门才是要害所在。但是小生物的狩猎本能告诉它,眼前的敌人只有头部才是真正要害,攻击其它部位都不足以瘫痪它的战斗力。它的七对眼睛各具不同的功能,而且不是两两成对,十四只复眼有12种不同的探测功能。在小生物的眼中,眼前的猎物是连毛皮下十几公分的部位都隐约可见。可以说,正是对猎物超凡的感知能力,才使它成为恐怖的猎手。

狼头闪电般转回,吻狠狠地咬合在一起,却咬了个空。

小生物已弹离了它的身体,它的背上不知何时多了两双昆虫般透明的短翼,正嗡嗡地急速扇动着,让它悬顶在空中。

小生物出人意料的飞行让巨狼的狼头错愕了一下,然而会飞的东西很多,这并未让它犹豫多久,两片巨大刀锋呼啸着交错斩下!这记既是攻击也是防御,巨狼想要将小东西逼退,以它的体型,被小而灵活的敌人近身后显然不利。只要再争取几秒,它的同伴就会孵化,从巨茧中破壳而出。几十个巨茧内并不都是狼虫,而是多达七个不同的品种,可以在战斗力上形成互补。其中就有一种可以克制灵活小型生物的战士。

然而小生物的速度再次超出了狼虫的想象,它闪电般后退,让过切落的刀锋,再闪电般前进,六根节肢和两根刀锋一齐钉在巨大的狼头上!但锐利的尖锋仅仅刺入一厘米,就无法继续深入。狼虫得意地咆哮着,它对于自己头骨的硬度极具信心,至于毛皮的破损,根本就不曾放在它心上,因为它只有轻微痛觉。甚至它挥起刀锋向仍钉在自己头上的小东西斩去,全然不怕刀锋在切断对手之后,肯定会砍在自己头上。

它知道自己的刀锋根本砍不动自己的头骨,而本能让它在降生的第一刻就知道,自己最大的弱点就被包裹在最坚硬的头骨内。

然而,小生物也知道这个。

就在一双狼眼的前方,小生物胸腹部忽然裂开,露出四条狭长如柳叶般的软肉。软肉即刻发出杏黄色的朦朦光芒,看起来神秘而且美丽。可是狼虫看到了,却只显得恐惧。生命体对危险的神秘直觉在尖叫着告诉它,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就在直觉发出警告的一刻,最恐怖的事情已经发生。几乎无法察觉的高频震动从小生物胸腹处的四个光源产生,并以它的身体、节肢和刀锋为媒介,传递到了狼虫的头骨上。震动在瞬间微调了上百次,然后找到了打开毁灭之门的钥匙。

狼虫头骨固有的频率被找到,开始和震动产生共鸣。在第一时间,坚硬得似乎不可摧毁的头骨上就布满了裂纹,头骨内的大脑更是被震成了沸腾的肉浆。在震荡共鸣的攻击面前,狼虫的头骨变得不堪一击。

在临近毁灭的一瞬,狼虫的意识从暴怒和恐惧中忽然脱离,想起了在它降生时就接到的指令,似乎,目标并不是眼前的这个小家伙。只不过,它已经没有机会去深入思考这个问题了,而且以它极为有限的智慧,也多半想不出答案。

小家伙刀锋挥过,轻而易举地剖开了狼虫粉碎的头骨,将自己的脑袋整个插了进去,狠狠地吸了口脑浆,然后跃离狼虫还没有完全倒下的身体,在空中几个翻滚之后,轻轻巧巧地落在了雪地上,七对复眼盯住了一个个正在裂开的巨茧,却不急于发动进攻,而是盘点消化着刚刚得到的战利品。

狼虫的战斗力毋庸置疑,但是它可以说遇上了天敌。小家伙的刀锋和节肢都是威力非凡的武器,但是在它依靠本能进化出高频震荡攻击后,这些武器更多时间只能沦为切割食物的工具。

它面前的巨茧虽多,但在它看来这些都是食物而已,数量多些少些没有区别。毕竟对一头狮子来说,面前的绵羊是一只还是一群都是一样的。

可是腹中传来的异样感觉让它有些迟疑。它得到了狼虫的基因,初步感知表明这些基因片断能够促进进化。然而狼虫所有的基因都是断裂残缺的,中间缺少了许多关键部分,象是一幅画被撕去了许多小块一样。这样的破碎基因最多能够在它的进化过程中起到参考作用,却不能直接吸收转化。而且基因破碎的位置很有讲究,破碎断裂规律本身就构成了一种特殊的密码,想要破解的话即使是最先进的基因和数学工程实验室,恐怕也要耗费几十年的时间。

小家伙当然不具备顶级实验室的分析能力,而只有直接吸收利用的天赋,这让它对自己很有些不满。正思考着这些的时候,一个庞大的意识忽然笼罩了整个空间!随后,在小家伙的意识中响起了洪亮威严的声音:“你是谁?为什么攻击我的傀儡?”

第二个问题非常简单,在小家伙的潜意识中,这些傀儡都是美味的食物,而进食是不需要理由的,更不需要征询食物的意见。可是第一个问题却差点让它的思维短路。

“我是谁?”

小家伙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到答案。它又发现了一个一直被自己忽略了的问题,它没有名字。

名字是什么?这是它浮起的又一个问题。

名字不是应该由父母给与的吗?这是第二个问题。

可是在母体中的时候,母亲并没有给它起名字,它也没有从母亲的意识中感知到自己的名字。

那么父亲呢?或者按本能的说法,父体呢?父体有没有给自己取过名字?

父体……

这个名词让它不寒而栗!

不知为什么,它一直极力避免想起自己的父体。虽然从人类得来的记忆看,在未变成成熟体之前,父体应该是保护它的主要力量。

不,它发觉自己弄混了概念,那是指的父亲,而不是父体。父体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就在这个时候,它身上几乎每片鳞片都竖了起来!巨大的恐惧瞬间摄住了它的意识!那是即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那是……父体的感觉。

父体应已不远,并且还在迅速接近!

“你是谁?!”巨大的声音再次在小生物的意识中响起,而它却一言不发,忽然掉头,如箭般贴着雪面飞射而去,转瞬间消失在茫茫雪原深处,让那巨大的意识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