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南粤烽火 第二十八~三十章 收网

约莫七八分钟后,书房里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艾嘉兴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用手摸着前额稀疏的头发,笑逐颜开地道:“王书记,那就这样,以后不忙的时候,记得到家里做客,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几样可口的小菜,包你喜欢!”

“好的,好的,艾书记,改日一定登门拜访。”王思宇故意加重了语气,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又寒暄了几句,就挂断电话,暗自琢磨着,这位艾书记,倒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嘴上像是抹了油,竟捡好听的说,却矢口不提艾蓉蓉讲过的事情,而是在拐弯抹角地套话。

其实,对于滨海官场的大致情况,王思宇也已经掌握了一些,那位艾副总说的倒有没错,杜山在当市委书记期间,曾着力提拔了一批干部,其中就包括市长卢金旺,自己若想在这里有一番作为,势必会与杜山的旧部有所冲突,要说不发生摩擦甚至是矛盾,那也是很不现实的。

只不过,王思宇初到滨海,在立足未稳之际,对于下面的官员,还是应该以安抚为主,而不是受人利用,把局面搞得一团糟,那不符合他的利益,即便有所考量,也要悄悄运作,润物细无声地解决问题,当然,如果大棒挥起来的时候,仍有人敢带头挑衅,那自然是要杀一儆百的。

通过推动打黑的事情,王思宇也在观察滨海市各方的反应,到目前为止,还是很满意的,虽然不太情愿,但那两名主要副手,还是平静地接受了他的决定,下面并没有出现的强烈反弹,这也意味着,他与滨海这套班子成员,还是可以尝试用沟通来解决问题的。

站在窗边,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沉思半晌,王思宇淡淡一笑,拉上淡紫色的窗帘,回到电脑桌旁坐下,望着QQ视频里,双手捧腮,无精打采的瑶瑶,轻声道:“怎么,小宝贝,等急了?”

“嗯,就是呢,怎么那样久呢!”瑶瑶把小嘴撅起来,满脸不高兴地道:“人家都快睡着了。”

王思宇笑笑,调整下摄像头的清晰度,望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轻声道:“小宝贝,既然困了,就回房间休息吧,别影响明天上课。”

瑶瑶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唉声叹气地道:“不想去了呢,舅舅,你就答应瑶瑶吧,让我和妈妈跟过去,好不好喔?”

“不行,还得再等等。”王思宇点了一颗烟,皱眉吸了两口,吐着烟圈道:“小宝贝,你要乖些,再过一段时间,舅舅把这边的工作捋顺了,会去接你们娘俩,别着急啊。”

瑶瑶失望极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用一双小手,敲打着电脑桌,气呼呼地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人家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

王思宇皱起眉头,轻声呵斥道:“又不听话了,是吧?”

瑶瑶瘪着小嘴,极为委屈地道:“舅舅,人家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肯定是和新舅妈好了,要生小孩子,不想要瑶瑶和妈妈了。”

王思宇愣了一下,随即莞尔,掸了掸烟灰,笑着道:“瑶瑶,别乱猜了,舅舅怎么会不要你们呢,无论到什么时候,咱们都是一家人,对吧?”

“对呀!”瑶瑶拿手揉着眼角,可怜兮兮地道:“可是,你为什么总在找借口,拖啊,拖啊,拖的,一直往后拖,拖得人家都伤心死了!”

王思宇有些无语,又耐心哄道:“这次不会再拖了,最多两个月,肯定把你们接过来,好不好?”

瑶瑶歪着脑袋,想了想,就竖起一根白生生的手指,讨价还价地道:“不行,就一个月,你要是不来,我真的要离家出走啦!”

王思宇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好吧,那就一个月好了,小宝贝,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动不动还威胁人。”

“谁不听话了,明明就是你的错嘛,你说话不算话,你赖皮!”瑶瑶哭丧着小脸,梗着脖子分辨着,喊了几声后,愈发觉得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腮边,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就趴在桌子上,依依呀呀地哭了起来。

廖景卿见状,忙从沙发上走过来,和王思宇一起,哄了好一会儿,瑶瑶才停止了哭泣,闷闷不乐地回到房间,钻进被窝后,仍旧撇着小嘴,嘟嘟囔囔地道:“赖皮,就是赖皮,什么最心疼瑶瑶了,都是哄人的!”

“这孩子,真是越发不听话了。”廖景卿拉了椅子坐下,望着视频里的王思宇,幽幽地道:“小宇,被她吵烦了吧?”

“没有,哪能呢,瑶瑶可是我的心头肉!”王思宇笑笑,又望了那张清丽绝俗的俏脸,轻声道:“姐,想我了吗?”

廖景卿咬着粉唇,把俏脸转到旁边,低低地道:“当然想了,你呢?”

“也想了,想得睡不着觉。”王思宇拿手触摸着屏幕,促狭地笑道:“姐,你哪里最想我?”

廖景卿心头一荡,瞟了他一眼,羞赧地道:“心里呗!”

“还有呢?”王思宇歪着脑袋,一脸色相地道。

廖景卿垂下头,摆弄着裙摆,呐呐地道:“哪里都想了!”

“那里呢,想了吗?”见她那副欲语还休的模样,王思宇愈发怜爱,就又得寸进尺地道。

廖景卿伸出一双玉手,捧着发烫的面颊,悄声道:“好了,小弟,你快休息吧,我也该回屋了。”

说罢,她抬起头,对着摄像镜头嫣然一笑,便把QQ退掉,关了机器,娇慵地站了起来,啐了一口,叹息道:“这小坏蛋,官越做越大,人却越来越下流了。”

王思宇看着电脑,发了会呆,心里也有些怅然,就掏出手机,拨了号码,给市局副局长孙志军打过去,沉声道:“老孙,你那边的进展怎么样,还顺利吗?”

孙志军忙站了起来,恭敬地道:“王书记,我们这几天昼夜奋战,已经摸到案件线索87条,重点查证23条,询问、讯问知情人或涉案人员60余次,已经基本掌握了他们的一些犯罪事实,正在顺藤摸瓜,扩大战果。”

“干的不错,辛苦了!”王思宇微微一笑,停顿了一下,又皱眉道:“老孙,依照现在的进度,是否意味着,随时可以对他们采取措施了?”

“可以。”孙志军迟疑了下,又小心翼翼地道:“王书记,还有件事情,要向您汇报,我和郝局都接到了清滨集团的请柬,去参加十周年庆典,那些人放出风来,届时,会有多位省领导出席,郝局有些打怵,建议先放一放,免得他们告黑状,为市里惹麻烦。”

“我都不怕麻烦,你们怕什么?”王思宇把手一摆,淡淡地道:“如果证据确凿,就在庆典当天抓人,当着那些省领导的面抓,从今以后,我看谁还敢再干预滨海的事情!”

“是,王书记!”孙志军乐了,挂断电话,握起拳头,砰地砸了下桌子,有些兴奋地道:“霸气啊,真是霸气,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这次,真是要一锅端了,谁都跑不掉!”

二十分钟后,王思宇洗过澡,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就擦拭了身子,裹着浴巾出来,推门进了卧室,见白燕妮穿着薄如轻纱的睡裙,正坐在床头发呆,就走过去,拉了她的手,微笑道:“燕妮,在想什么?”

“没什么。”白燕妮轻吁了口兰气,向内侧让了让,愁眉不展地道:“有些日子没见到小乐乐了,心里想得厉害,他们为什么现在还没调过来哟!”

王思宇笑了笑,轻声道:“可能是哪个环节上出了点问题,明儿我往华西打个电话,催促一下。”

白燕妮歉然一笑,摇头道:“不用了,你那么忙,别为这点小事儿操心了,再等等吧。”

王思宇笑笑,把她揽在怀中,摸着那头乌黑柔顺的秀发,悄声道:“燕妮,我想好了,过些日子,让你到司法局上班,还是忙起来好,免得总想孩子。”

“忙了也想哟,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能不想么!”白燕妮叹了口气,脱下睡衣,钻进被窝,躺在枕头上,脉脉地望着王思宇,咯咯笑道:“怎么,王大书记,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那倒没有,是想吃奶.水了,给不给?”王思宇掀开被子,一脸坏笑地钻了进去,用手摸着那对丰盈的乳.房,轻声调侃道。

“去你的,哪还有奶.水哟!”白燕妮‘扑哧’一笑,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忙捉住王思宇的手掌,温柔地道:“乖,臭法海,别总这样,容易伤到身子哟!”

“乱说,适当进行床上运动,有益身心健康!”王思宇把手向下探去,只摸了几下,就嘿嘿笑着伏了上去,娴熟地扯下那条蕾丝内裤,分开那两条纤长的美腿,轻声道:“燕妮,今晚,咱们应该研究一下新姿势了。”

白燕妮横了他一眼,伸出雪白的玉臂,把灯关掉,忿忿地道:“免了,再怎么研究,也是被你欺负的命。”

“怎么,不喜欢了?”王思宇低下头,在那娇嫩滑腻的娇躯上,轻柔地吻着,那只手也放了下去,轻拢慢捻抹复挑。

白燕妮伸出双手,扶住王思宇的肩头,闭上美眸,颤声道:“喜欢,当然是喜欢的,当初,在西山县时,我就在心里挂念着你,每晚都想着你,恨不能……恨不能……哟!”

伴着一声呢喃,她扬起欣白的脖颈,身子也挺了起来,长长的指甲,陷入王思宇的肩头,喘息着道:“恨不能马上就飞到你的身边。”

“那为什么付诸行动呢?”王思宇轻轻蠕动着,用手触摸着她娇嫩的红唇,温柔地道。

“因为……因为……你先停……一下下嘛!”白燕妮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媚意,一双美腿死死地缠在王思宇的腰间,摇晃着身子,撒娇般地喊道。

“好,那就停一下。”王思宇微微一笑,凑了过去,轻吻着她的耳垂,轻声道:“说吧,为什么没有去找我?”

白燕妮拿手捧了王思宇的脸庞,眸光如水地望着他,悄声道:“臭法海,我怕有一天,你会厌倦,那样我会很伤心,不如就躲着远远的,只在心里想着你,想着你……哟,别动,哟,臭法海,别动哟……哟,哟!”

晚上十点多钟,滨海市区的一栋豪宅之中,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正站在窗边,眺望着远处的灯火,半晌,他才叹了口气,又拉上窗帘,坐到真皮沙发上,双手拄着拐棍,做闭目沉思状。

几分钟后,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缓缓睁开眼睛,拿起手机,翻开短消息,见上面写着:“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老者哼了一声,把手机丢下,自言自语地道:“走?往哪里走,外面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无论是走是留,都是死路一条,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认命了。”

话音刚落,清脆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老者看了下号码,赶忙接通,皱眉道:“老二,怎么才打电话过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老大,他们好像约好了似的,都不肯参加。”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有些惊慌失措,紧张地道:“而且,在回来的路上,我总觉得身后像是长了尾巴,搞不好,已经被人盯上了。”

老者惨然一笑,轻声道:“别慌,我不是说好了嘛,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推好了,他们的政策向来是首恶必办,协从不问,大不了,用我这身老骨头,换回兄弟们的平安。”

“老大……我……我们还是……唉!”那人支吾了半天,觉得无法说服老者,索性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地道:“老大,明天的典礼怎么办?省里确定来人吗?”

“会来的,要沉住气,把典礼办得热闹一点,搞出点声势来,这可能是咱们最后的机会了,要做最坏的打算,争取最好的结果。”说到这里,老者顿了顿,又小声提醒道:“老二,有些事情,你也可能会知道些,但进去后,千万别乱说,那样死得更快,咬牙挺住了,只要不枪毙,等他走了,就还有出来的希望,明白吗?”

“明白,老大,那我先去安排了。”经过老者的安抚,那人的情绪变得镇定起来,声音也恢复了平静。

“去吧,去吧。”老者叹了口气,把电话挂断,沉吟半晌,又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精美的画册,翻开后,盯着那一张张照片,他的目光变得异常柔和。

随着他手指的翻动,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渐渐长大,变成了活泼可爱的花季少女,翻到相册的最后一页,望着照片里明艳动人的少女,老者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之色,把相册合上,放到旁边,取出纸笔,沉吟半晌,提笔写了起来。

“苦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爷爷可能也已经走了,再也见不到你了,不过,你别伤心,也不许哭,人总会有那一天的,作为一个孤老头子,一个受人唾弃的老流氓,能活到这一天,爷爷已经知足了。”

停顿了一下,他又动情地写道:“苦儿,这是个人吃人的社会,爷爷这一生,曾经做过多少坏事,已经记不清了,也许,唯一做过的大好事,就是把你从火车站捡回来,抚养成人,这是咱爷俩的缘分,你就该是爷爷的孙女。”

写到这里,老者鼻子一酸,竟然洒落几滴浑浊的泪珠,落在纸面上,他摸出纸巾,擦了眼角,继续写道:“苦儿,爷爷给你起这个名字,就是让你记住,你是一个命苦的女孩,要珍惜现在的生活,可你就是不听,让爷爷很是失望,上次打了你,爷爷也很难过,但你一气之下,跑出去大半年,也不和爷爷联络,是不是太太任性了?”

“其实,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和正义无关,而是他们恐惧我们,爷爷是最崇拜毛的,毛曾经说过,流氓地痞之向来为社会所唾弃之辈,实为农村革命之最勇敢、最彻底、最坚决者,而每当他们预感到社会矛盾升级之时,都会先扫荡一下,肃清这些亡命之徒,免得这些人带头闹事,引发连锁反应。”

“苦儿,别再任性了,也别走爷爷的老路,看到这封信后,希望你能改变主意,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女孩,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千万别走爷爷的老路,知道吗?”

“苦儿……这些年经营的不错,爷爷给你攒了丰厚的嫁妆,银行保险柜的钥匙,就藏在你十二岁生日时,亲手栽的那颗树下,带上钱远走高飞吧,永远,永远都别再回来了,江贺之绝笔。”

写到这里,老者把笔丢下,默然半晌,就把写好的信,装进信封里,拿胶水粘好后,在上面写了一行小字,随即将保姆喊来,悄声叮嘱几句,又掏出两张银行卡,连同信封一起,交给那白胖的女人,便转身回到书房,拄着拐棍坐在皮椅上,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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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清滨大酒店前热闹非凡,门前停满了各式车辆,数十名身着旗袍的女服务员,身披绶带,分立在红地毯的两旁,殷勤地招呼着客人,然而,很多人都感觉到,与往年相比,这次的庆典还是冷清许多,就连天空也有些阴郁,气压很低,让人喘不过气来。

到了十点多钟,酒店门口聚起了一群人,都站在台阶上,翘首以盼,过了一会儿,在警车的护卫下,几辆高级轿车缓缓驶来,旁边忙有人点了鞭炮,在震耳欲聋的声响里,小车依次停下,车门几乎同时打开,数位身份尊贵的领导纷纷下车,与前来迎接的众人握手寒暄。

这次来的领导里,有黄俊明副省长,省政协副主席王石禄,省公安厅的副厅长孙景生,还有一位穿着蓝色套裙,脸上带着黑色墨镜的漂亮女人,毫无疑问,她就是南粤省信托投资公司的副总经理艾蓉蓉,尽管上次在王思宇面前吃了瘪,可她还是想过来凑凑热闹。

见在迎接的人群里,市里最大的干部,就只有市委秘书长侯晨和副市长任晓天,黄俊明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满之色,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站在车边说了几句套话,就带头向前走去,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酒店,乘坐电梯来到宴会厅,径直进了里面的VIP包房。

坐在沙发上,黄俊明与其他几人交换了眼神,就跷起二郎腿,笑眯眯地望着市委秘书长侯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侯晨同志,你们市里对清滨集团不是很重视嘛,怎么他们搞十周年庆典,几位主要领导都没有参加呢?”

侯晨忙侧了侧身,笑着解释道:“黄省长,王书记本来是要来的,临时出了点状况,可能要晚点过来,而昨天下午,卢市长就带队到外地了,要周一才能回来。”

“这样啊,怪不得!”黄俊明脸上露出极为理解的表情,不再吭声,其实,要按照惯例,他这位非常委的副省长,还真没资格由市委书记作陪。

不过,一般情况下,市长或常务副市长是要出现一个的,尤其是省政协的王副主席也过来了,市里如果重视,还是应该做出相应安排的。

王石禄眯着眼睛,环顾四周,也是笑眯眯地不说话,心里却在敲鼓,刚才在来的路上,他就发现市区各处都有干警执勤,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本以为市里加强戒备,是为了保障他们的安全,可听了侯晨的一席话,就觉得事出蹊跷,搞不好,滨海是出了什么状况,不过,众人既然不说,他也只好装糊涂,没有过问。

江贺之谦卑地凑了过去,递上几份清滨集团的资料,在众人翻阅的时候,又简单做了介绍,把集团公司的前景描绘得光辉灿烂,并当场表态,要向滨海市红十字会捐款一亿元。

这笔款子,清滨集团将分批次捐献,每年捐出一千万,十年之后,还会有新的动作,听了他的发言,几位从省里来的领导都轻轻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唯有艾蓉蓉清楚内情,有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这种花钱买平安的办法,在她来看,完全是徒劳的,除非能搞定那位霸气十足的市委书记,否则,面前这位滨海市黑道的头面人物,注定逃不过一场牢狱之灾。

黄俊明笑了笑,把手中的材料放下,极为欣慰地道:“江董事长,你这是真正的企业家啊,如果商界的大老板们,都像你这样热衷于慈善事业,我们政府这边的工作可就好干多了。”

王石禄也点点头,随声附和道:“是啊,黄省长讲的很好,江董事长不错,有一颗菩萨心肠,我建议,省内的媒体应该广泛报道,大力宣传这样优秀的民营企业家。”

黄俊明转过头,笑眯眯地道:“不光要宣传,还应该鼓励,石禄同志,我提个建议,你们应该把这样的企业家,吸收到省政协里面,协助我们搞好工作。”

王石禄笑了,用手摸着油亮的前额,爽朗地道:“黄省长这个建议好,可以考虑。”

见二人旁若无人,相互抬轿的样子,艾蓉蓉就冷笑了一下,脸上现出一丝不屑的神情,这两人根本没有搞清滨海的状况,就盲目跳到这个坑里,着实有些可笑,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两人在省里的现状不佳,否则,消息哪里会闭塞到这种程度。

喝了杯茶水,艾蓉蓉转头望着公安厅的副厅长孙景生,笑眯眯地道:“孙叔叔,听说滨海这里在打黑,抓了不少人,有这回事儿吗?”

孙景生不敢托大,忙侧过身子,小声地道:“艾总,我刚从京城学习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被邀请过来了,滨海的情况,还真不太清楚。”

市委秘书长侯晨忙笑着道:“艾总说的没错,在市委王书记的指示下,我们这段时间,正在搞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公安部门采取行动,打击了一批涉黑的不法分子。”

江贺之也点点头,用复杂的目光望了艾蓉蓉一眼,轻声道:“艾总,打黑好啊,把那些涉黑的人员都打击下去,我们这些做正经生意的,就更加安心了。”

“是吗?”艾蓉蓉咯咯一笑,以略带嘲弄的口吻道:“江董事长,这句话由你来说,最适合不过了。”

江贺之无奈地笑笑,有些不自然地道:“艾总,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做生意的,最怕那些人折腾了。”

艾蓉蓉‘嗯’了一声,不再理他,而是侧过身子,和孙景生闲聊了起来,这位孙副厅长虽然境况不佳,但和常务副省长杜山素来不睦,积怨颇深,敌人的敌人,自然也就是朋友了。

十几分钟后,侯晨打了个电话,就起身道:“诸位领导,王书记来了,我去迎下,你们先坐。”

艾蓉蓉抬腕看了下表,轻笑道:“正巧没什么事儿,我也出去迎迎,顺便透透气。”

说罢,她也袅娜地站起,跟着几人走了出去,一行人乘坐电梯下了楼,来到酒店外的台阶上,站了没多久,就见王思宇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怡然自得地拐了过来。

望着他下身那条皱皱巴巴的裤子,以及脚下的布鞋,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艾蓉蓉更是张大嘴巴,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在心里愤懑地喊了起来:“又是一个影帝,天啊,做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把自行车支起来,王思宇神态自若地和众人打了招呼,又看着风姿卓越的艾蓉蓉,微微一笑,伸手道:“艾总,你好,欢迎到滨海市做客!”

“王书记,您好,见到您很开心。”艾蓉蓉递过一只白皙柔嫩的玉手,与王思宇握了手,眼角的余光,落在那双布鞋上,意味深长地道:“王书记,您还真是艰苦朴素啊,令人感动。”

王思宇淡淡一笑,把手收回来,轻声道:“艾总,你是误会了,上午没什么事情,到劳务市场那边蹲点,调查了下农民工的问题,时间耽搁得有点久,就没有换衣服,直接过来了。”

“您去搞调研了?”艾蓉蓉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大自然,好像明白了几分。

王思宇笑笑,拿手指了指衣裤,笑着道:“是啊,刚来滨海的时候,就去转过一次,想找人聊聊,可人家见我的一身装扮,都不肯搭理,换了这身龙头,效果就好多了,拿两块砖头垫在屁股下面,一聊就是两个钟头,别说,还真发现了不少问题。”

艾蓉蓉微微蹙眉,不解地道:“王书记,现在农民工的问题,好像已经解决了不少,他们的工资也不低了,好多都能比上白领阶层了。”

王思宇摆摆手,微笑道:“艾总,你这样看问题就片面了,这里面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他们工作的条件很艰苦,还有些人从事高危职业,但其中大部分人没有经过正规培训,也没有上保险,在子女入学的问题上,也受到种种歧视,这里面有太多的难题,需要我们去认真解决。”

说完,他从衣兜里翻出一张写满字迹的纸,递给旁边的秘书长侯晨,轻声道:“秘书长,这里有我们对话的内容,请你抽出时间,组织相关部门的领导,研究解决,不要怕花钱,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市财政如果有困难,我出去给你们化缘,关键在于,必须找到正确的方法,治标治本。”

侯晨接过那张纸,打开后扫了几眼,就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上衣口袋里,微笑道:“王书记请放心,我们一定尽快研究解决。”

“要抓紧办,我和人家打过赌的,半年之内不解决,滨海市的市委书记就会跳楼,他们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信了!”王思宇像是在开玩笑,可众人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谁都清楚,这番话里的分量。

艾蓉蓉敛起笑容,肃然起敬,目光灼灼地盯着王思宇,略含歉意地道:“王书记,您经常搞这样的微服私访吗?”

“微服私访谈不上,但要经常到老百姓那里转转,不接触他们的生活,你就无法了解社会最真实的一面,会被很多虚假浮华的现象所迷惑。”说到这里,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下,转头望着侯晨,皱眉道:“只我下去还不行,要让干部们都下去,这样吧,把到基层调研和做社区服务,都纳入到干部考察的范畴里,如果完不成任务,或者存在弄虚作假的行为,在任用提拔的问题上,组织部门应不予考虑。”

“好的,王书记。”侯晨含笑点头,轻声道:“王书记,我尽快和组织部门沟通,抓紧时间出台文件。”

江贺之在旁边站了半晌,总算找到机会,凑上前来,恭敬地道:“王书记,您好,我是清滨集团的江贺之,您能大驾光临,令鄙人荣幸之至。”

“是江董事长啊,久仰了!”王思宇淡淡一笑,和他握了下手,又把头凑了过去,小声地道:“五湖四海,义气为先。”

“……”江贺之身子一颤,立时呆若木鸡,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轻吁了口气,语气平静地道:“王书记,客气了,里面请。”

就在众人的簇拥下,王思宇走进酒店,进了电梯后,他又转头看了副市长任晓天,微笑道:“晓天同志,正巧你在这里,有个事情要和你商量下。”

任晓天忙凑了过来,身子微微前倾,恭敬地道:“王书记,请指示。”

王思宇微微皱眉,轻声道:“你们上次搞的廉租房建设方案,我发现了一些问题,主要是地点太偏远了,我建议你们分散开,别舍不得黄金地块,更不能人为地划出富人区和贫民区,那样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后患无穷。”

“好的,王书记,我会尽快和相关部门协商,重新调整方案。”任晓天退了回去,后背上有些发凉,竟然出了许多的冷汗,这位市委书记虽然年轻,可身上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在他面前,任晓天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叮!”电梯门打开,众人走了出去,来到宴会厅里,这时里面已经坐满了客人,其中除了滨海市一些商界名流,也有些穿西装打领带的黑道混混。

当然,里面更少不了身着便装的干警,从王思宇进了宴会厅的那一刻起,众人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警惕地环顾四周,避免出现突发情况。

只匆匆扫了几眼,王思宇就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不禁停下脚步,瞪了范幺六一眼,随即在前呼后拥之下,进了VIP包间,和几位省里来的客人握手寒暄。

“黄省长,真是抱歉,有点事情耽误了,迟到了。”王思宇脸上带着异常亲切的笑容,又和省政协副主席王石禄握了手,笑眯眯地道:“王老也曾在滨海市任过职,希望您能经常过来,指导我们的工作。”

“王书记太客气了。”三人都客气地和王思宇打了招呼,纷纷坐下,黄俊明与王石禄两人,都是从市长的位置上提到省里的,但实际上,都有明升暗降的性质,在官场之中,并非级别越高越好,而是看手中是否掌握着实权。

比如黄俊明,身份地位上去了,权力却缩水了,很多他在当市长时,能够轻松做到的事情,当了副省长之后,却有些力不从心了。

虽然八位副省长,各有分工,但稍微重要些的事情,都要向马省长汇报,很多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情,也要经过常务副省长杜山同意,或者上会讨论,才能正式生效,否则,就容易引发矛盾。

最可气的是,下面分管各厅局的头头们,也都势利得很,表面上对他倒是很尊重,但很多事情,人家都绕过他,直接找政府一二把手的,对于这种情况,黄俊明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得把关系搞僵,互相在面子上过不去。

要知道,凡是能成为省里厅局一把手的,身后站着的人,往往都比他硬气,认真计较起来,吃亏的很可能是他,当然,其中有几位副省长还是很强势的,排名靠前,仕途前景也很好,同样的职务,也是因人而异,不能一概而论。

黄俊明现在的处境,恰如诗词中所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王石禄的现状,比他还要差些,只是身居二线,马上又要到站了,心态也就平和得多,两人其实算是老相识了,最喜欢到企业里打转转,出席各种交流会议,摸不清路数的人,自然会为两人头上的光环所迷惑,将这二位奉为上宾。

有些人为了求张合影,都会开出极为丰厚的价格,这种事情,多半由秘书来运作,他们是不大关心的,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那几句耳熟能详的场面话,当然,若相熟的企业有某些特殊需求,又能给予极好的回馈,他们也会出面干预,批条子打电话,帮忙疏通关系。

这次江贺之开出的润笔费,可是一笔天价,对方虽然没有言明难处,两人也未曾追问,但有些事情,自然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王思宇到来之后,这二位倒把架子端得十足,一唱一和,打起官腔来,把清滨集团和江贺之本人,极力褒奖了一番,没办法,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吃相也就显得难看一些了。

省公安厅的副厅长孙景生倒是谨慎得很,这倒不是他有多机敏,而是在他刚要开口插话时,被艾蓉蓉用眼神制止,他知道必有隐情,赶忙装起了糊涂,只是低头喝茶,却不肯再多讲一句话。

几人正聊得高兴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江贺之有些坐不住了,微微皱眉,起身道:“诸位领导,你们先坐,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拄着拐棍,转身走出包间,刚刚推门出去,就愣住了,只见偌大的宴会厅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四周站满了警察,数十名干警押着一个个垂头丧气的黑道人物,向外走去,其他的宾客都愣在当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话音未落,却见市局副局长孙志军走了过来,江贺之目光一滞,拿起拐棍,用力戳着地板,寒声道:“孙局,怎么搞出这样大的阵仗?”

“没办法啊,怕你老人家狗急跳墙,铤而走险!”孙志军淡淡一笑,轻轻招手,身后的一位年轻干警就走了过来,亮出证件,又出示了拘捕证,拿出手铐,冷冰冰地道:“江贺之,请跟我们走一趟。”

江贺之回头望了一眼,叹了口气,把拐棍丢下,伸出双手,淡淡地道:“孙局,斗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是栽在你的手里了。”

“教父,你早该知道有今天的。”孙志军笑了笑,又把手一挥,旁边的两位干警就押着江贺之,穿过大厅,向门外走去,宴会厅里顿时一片哗然,众人都站了起来,看着这位曾经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滨海地下教父,被带出门外,押上警车,呼啸而去。

而宴会厅的前方,写着‘清滨集团成立十周年庆典’字样的横幅已经被扯下,换上了‘滨海市打黑除恶专向斗争新闻发布会’的大横幅,几乎是刹那间,宴会厅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见市里的新闻记者陆续就位,孙志军微微一笑,转身走进VIP包间,随手把门关上。

十几分钟后,房门被推开,众领导鱼贯而出,坐在前排的餐桌边,孙志军走到王思宇身边,弯腰请示了一下,就面带笑容,健步走到麦克风前,拿手弹了弹,待宴会厅里安静下来,就笑容满面地道:“各位领导,各位来宾,来自新闻媒体的朋友们,欢迎参加此次打黑除恶专项斗争的新闻发布会,来到现场的领导有南粤省副省长黄俊明同志,省政协副主席王石禄,省公安厅的孙景生副厅长,南粤省信托投资公司的副总经理艾蓉蓉女士,市委书记王思宇同志,市委秘书长侯晨同志,副市长任晓天同志。”

在雷鸣般的掌声里,众人纷纷起身摆手示意,掌声过后,孙志军又抬起头,望着宴会厅里一张张兴奋的脸孔,大声读道:“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辛苦努力,我们滨海市公安局打击了一批盘踞市内多年的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组织,他们涉嫌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非法买卖爆炸物罪、非法持有枪支罪、非法持有毒品罪、抢劫罪、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寻衅滋事罪、非法拘禁罪、敲诈勒索罪、强迫交易罪、开设赌场罪、组织卖.淫罪、破坏生产经营罪、非法占用农用地罪、非法采矿罪、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妨害作证罪等20余项罪名……”

不到十五分钟的讲话,数度被掌声打断,孙志军抬起头,微笑道:“现在,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省领导,副省长黄俊明同志讲话。”

掌声雷动,闪光灯交织之间,黄俊明面容凝重地走到前面,环顾四周,对着麦克风,神情肃穆地道:“首先,请允许我代表省委省政府,向滨海市委市政府,向奋战在滨海市打黑战线上的干警们,表示崇高的敬意,并祝贺你们打了大胜仗,同志们,你们辛苦了……”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就在如潮的掌声里,艾蓉蓉拿手捏着下颌,用眼角的余光瞥向王思宇,嘴角勾起一抹动人的笑意,暗自思忖道:“厉害,真是厉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一出手,就让人全无退路,除了乖乖就范,毫无办法,这样的狠角色,真是前所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