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儿和她的“分房合作社”

鹿儿28岁了,可一直还在瞻前顾后弄不清自己该嫁给谁才好。大概是好男人全都齐心合力跑进书里去了吧?鹿儿坐在葡萄架下读书的时候常为那多情而又善良的男主人公落泪,而自己,永远扮演着那美丽温柔的女主角。

在生活中她也想温柔,可是跟谁温柔去?家在外地,集体宿舍里挤得像鸽子窝,常常为了该谁扫地吵成一锅粥,还不时地有男客人“友情客串”一回,拎了大兜的水果来看女友,其他人统统都得装作很忙碌的样子腋下夹着本书急匆匆往门外走。

鹿儿已经工作六年了,没有结婚执照,分房子是一点戏也没有的,如果一辈子不结婚,鹿儿大概要一辈子坐在这葡萄架下看书了吧?也许这株葡萄树都活不了那么久呢?鹿儿有点伤心地想道。

强子走过来的时候,鹿儿吓了一跳,书底下多了一双脚,高帮耐克,虎虎生生的,鹿儿顺着这双脚往上看去,见是明眸皓齿的强子。

强子说:“晦,鹿儿,找你商量点事。”

“什么事,该不是求婚吧?”整天混在一个处里上班,平时贫惯了,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强子却说:“还真差不离,鹿儿你可真聪明!我说咱们俩不如去领张结婚证算了,因为——”

鹿儿立刻站起身来打断他道:“强子,你是喝多了还是吃错药了?”说着转身就要走,被强子拦住,“晚上我请你吃饭,你一定来。”强子一字一板地说。

同事这么多年了,吃一顿饭还是可以的。但鹿儿宣称,绝不答应他其它条件,因为鹿儿听说英俊的强子拥有众多女朋友,并且个个“强哥”、“强哥”叫得很嗲。

强子精心点了几样菜,都是鹿儿最爱吃的。每天挤在一个食堂里吃饭,闭着眼睛也知道对方爱吃什么了。鹿儿很高兴,边吃边问强子你最近到哪儿发财去了?认识你六年多了也没见你拔过一根毛呀?

强子咂了口啤酒道:“不瞒你说,我这是走投无路才找你的。”

“你到底干了什么,杀了人吗?”鹿儿着急的时候,眼睛睁得老大,水灵灵的一张脸儿。

强子喝着闷酒说:“那个又脏又臭的集体宿舍我真是住够了!不结婚又分不到房子,现在只有一条路了——”

“结婚?”

“不,我是个独身主义者。鹿儿你听我说,不如我们成立个‘分房合作社’,咱俩合领一份结婚执照,分得住房一套,你一间我一间,公平合理……”

鹿儿气得差点把桌子给掀翻了,指着强子的鼻子大骂:“强子,今天我才认识你,满肚子坏主意,想骗我嫁给你,门都没有!”

说完拂袖而去.第二天一早在办公室门口强子碰到鹿儿,鹿耳不理,强子却凑上去交给她一把钥匙说:“去看看吧,花园村1棟2门501。主任说只要结婚证到手,那套房子就归咱们了。”

鹿儿拖了三天才去看房子,也是因为跟同屋的小姐妹吵了嘴,一气上下动了心的。鹿儿一进去就不肯出来了。宽敞的两房一厅,四面的大玻璃窗,暖气、煤气一应俱全,还有电话。鹿儿当时就往办公室挂了电话,说你的意见可以考虑。强子乐得一蹦三尺高。

一周之内鹿儿和强子就把诸如体检、领证之类罗哩罗嗦的事办了。搬家那天,同屋的女孩拉住鹿儿问:“你们结婚怎么不请客呢?总觉得怪怪的。”

“怎么?还要我把结婚证贴在脑门上吗?”说着扛起铺盖卷一溜小跑逃出了那个又脏又乱的集体宿舍。

“分房合作社”成立初期,气氛祥和,彬彬有礼,两人各来各的朋友,厨房和客厅是公用的,两班人马就拉拉扯扯相互谦让,看看就跟打架似的。一来二去还真“打”成了一对,那是秋眉和大利。秋眉以前是鹿儿的上铺,大利则是强子的铁哥们。

“你猜他俩干嘛去了?”吃早饭的时候强子一脸“坏笑”地问鹿儿。“干嘛去了?”鹿儿嚼着果酱馒头问。“说你聪明你又挺笨的,”强子说,“这还用问吗?准是跟咱俩一样‘同居’了呗!”

“做梦吧你!”鹿儿拎起小包上班去,又折回头来补了句:“别‘同居’、‘同居’地瞎说,叫‘分房合作社’比较实事求是。”

鹿儿想着房子也有了,钱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就拿出六年来的全部积蓄买了一套组合音响回来。鹿儿再也不到葡萄架下看书了,而是坐在家里听贝多芬。激动的时候鹿儿会站起来指挥整个交响乐队,谁知这阵子一向爱玩的强子却忽然猛攻起“研究生入学考试大全”来,整日愁眉苦脸,一边念书一边敲脑袋,忍无可忍终于冲过去问:“鹿小姐你有完没完呀?一天到晚贝多芬,还让不让人活!”

“我听音乐碍你什么事啦?夏天的时候你们几个一夜一夜地光着膀子喝扎啤,哈五喝六的,我还没提抗议呢!”鹿儿反倒气冲冲地给强子上了一课。从此两人关系紧张,早饭也不合在一起吃了。

转眼春天就来了。那天天上飘着寂寞的小雨,鹿儿独自坐房间里,没有开灯,眼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强子推门进来的时候,黑黑的一团如同一道鬼影。“鹿儿你病了吗?”强子走过来轻轻地问。鹿儿擦干眼泪淡淡地说:“强子,我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我想要一个真正的家,一个下雨天让人不想流泪的家。所以,咱们的‘合作社’还是解散了吧!”

强子一把把鹿儿拥进怀里,轻抚她的脊背吻她的耳朵:“鹿儿,外面雨已经停了,不信你摸摸我的头发。”鹿儿伸手去摸,那些头发刚刚硬硬充满了一种男人的味道。

“今夜,只有你和我。”强子说。

窗外的雨,浙浙沥沥下了一夜,那是春天的第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