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酒红色的夜晚

乔伊让张晓光把车开慢点,她想在路边的商店买两瓶红酒带到小夏那儿去喝,张晓光说我开车,不能喝酒的。乔伊说,谁让你喝了?你不喝我们喝呀。很快地,他们就看见前面有一家还亮着灯的超市。

停车的时候,车内音响里正传来“女声版”的《那些花儿》,乔伊记得这是一首朴树的歌,她还头一次听到女声唱这首歌。

她对张晓光说:“听完吧,听完再去买。”

“听完超市就关门了。这样吧,你在这儿坐着,我去买。”他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就下车去买东西。乔伊坐在车里等他,很安静地听歌。

“她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

她们已经被风吹落走散在天涯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啦啦……想她……啦啦……它还在开吗……她们已被风吹落走散在天涯……”

在夜晚听到这首歌,乔伊心里有种安静的甜蜜。她以前很少有这种甜蜜感,即使在《乔伊秀》一炮走红,事业上有了很大成功的时候,她也没什么感觉。那么,是因为结婚这件事使她有了改变吗?她自己问自己。

乔伊采访过不少名人,他们对婚姻的看法各异,有的人主张婚姻应该门当户对,他们说,古人上千年总结出来的经验是有道理的。有的人却视“门当户对”为狗屎,认为爱情可以超越一切,乔伊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类,但她现在心里很平静,心里有许多飘浮不定的东西正在慢慢沉淀下来。

张晓光拎着两瓶红酒出现在超市门口,超市的铁门在他身后徐徐落下。那情形就像电影里看到的一幕,光影渐渐变弱,四周的夜变得更加沉静。男人慢慢朝他走过来,看起来也像在拍电影。他走到车窗旁边,敲敲车窗道:

“喂,小姐,要不要红酒?”

“多少钱一瓶?”乔伊忍住笑,跟他演戏。

“我可以陪你喝吗?”

“这个嘛……上车吧。”乔伊脑袋向一边偏了偏,演得跟真的似的。

乔伊没想到这个晚上他们跟演戏纠缠上了。他们怀里揣着酒,开着车,一路听着詹妮佛·洛佩兹很过瘾的歌,去往小夏的新住处。他们如黑夜里灵巧的猫一般,很快找到了地方,并且狂按门铃,按了一阵子之后,才听到房间里乐声大作,似乎还伴随着鼓声,半夜三更的,这两个家伙一定是疯了。

门铃还在响。

也不知他们听见了没。

然后,有个头发编成小辫的“蒙古族”姑娘跑来开门,乔伊和张晓光以为敲错门了,正欲开口说话,“蒙古族”姑娘却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怎么,不认识我了?”

“小夏?”乔伊认出了小夏,也笑了起来:“你这家伙装神弄鬼的干什么呢!”

“演戏啊,”小夏说,“我和赵楷正在试演我的电影剧本。”

“是片断。”赵楷从小夏身后伸出头来。

乔伊发现赵楷现在就像变了个人,过去严肃有余,活泼不足,现在倒完全反过来了,只见他身上套着一件银白色的羽绒背心,大概是角色需要吧,大热的天,他到肯穿这样的衣服。

赵楷说:“你们来得正好,小夏疯得太厉害,我正受不了她呢。”赵楷脱掉背心,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夏在一旁惊呼:“你们还带来了酒,太好啦!”

四个人热热闹闹地进屋,在沙发上坐下,赵楷递给张晓光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张晓光说:“你老兄现在是性格大变呀!”

赵楷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说:“痛快。”赵楷认为他从来也没像现在这样痛快过,在小夏这里,他找来了自我,找到了以前从未体验过的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

“我的电影将是一部史诗片。”那边传来小夏的声音。在这里,一切都变得那样亢奋和不真实,人的影响力竟然那样大,能把赵楷这样老成持重的人彻底改变了。他大谈小夏的史诗电影,说故事写得很感人,有点像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他讲草原上的晚霞是如何美丽,讲千军万马飞驰的景象是如何壮观,讲少年飞马扬鞭,脖子上流淌着热汗,想着他心爱的女人,心中热血沸腾。

小夏开启酒瓶,用高腿杯给每个人倒上一杯红酒,他们四个边喝酒边聊天。不知什么时候,窗外下起雨来了。话题更多地谈及小夏关于内蒙草原的那部电影,她正处于创作的狂癫状态,别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张晓光和乔伊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小夏这种状态不对了,她的弦早晚会绷断的。”乔伊还想说句什么,可她实在太困了,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婚礼

9月6日那天,仿佛全北京的人都在结婚,花车与花车在街头相遇,乔伊坐在接新娘的花车里,看到一个又一个与自己扮相相似的新娘,她感到疑惑,仿佛今天不是自己的婚礼,而是一次什么演习。

她只希望搞一场小规模的婚礼,有爸爸、妈妈、姥姥、姥爷参加就好。张晓光那边没什么亲戚,因为他家不在北京,只有一个舅舅作为代表,过来喝了一杯喜酒。

乔伊最担心的,是宁浩会在婚礼上出现,婚礼前他们曾经见过一面,他宁浩打电话来约她,说无论如何要在结婚前见上一面。乔伊没答应他,乔伊不想在结婚前再节外生枝,她希望顺顺利利地结了婚,然后生活安定下来,专心致志地搞事业。她喜欢做电视这一行,因为新鲜的事每天都在发生,不像干别的那么单调。

“乔伊,你不会那么狠心吧?”宁浩在电话里声音变得有点无赖,乔伊从没听过他这种声音,心里隐隐地有些恐惧。心想,他这是怎么啦?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还在电话里,继续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见一面又不会出什么事,你怕什么,在你熟悉的‘独创舞步’酒吧怎么样?你总不至于连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吧?”

他把话说得疙里疙瘩的,让人听着很不舒服。乔伊也只好答应跟他见面。那天晚上在“独创舞步”酒吧,乔伊发现宁浩就像变了个人,他变得很不理智,说了许多疯狂的话,他说乔伊我不会放过你的,除非你能取消那场荒唐婚礼。

“乔伊,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我希望你还能回心转意,现在还来得及。不然,我会到婚礼上把你抢过来。”

婚礼已经开始了,乔伊看见爸爸、妈妈、姥姥、姥爷的笑脸,他们多高兴啊,乔伊心想,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千万不能让他们失望啊。她看到司仪笑盈盈地走上台去,她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一点声音,全场寂静无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5秒钟之后,乔伊的听觉系统又重新恢复了。

原来,是麦克风出了毛病。

原来,不是有人来抢新娘。

乔伊对自己说,我真是太紧张了。宁浩可能只是说说而已,他总不至于真的跑到这儿来闹事吧。

司仪甜蜜蜜的声音在空中飘荡:“今天,张晓光先生和乔伊小姐结为夫妻——”掌声很快淹没了她的声音,乔伊的耳朵再一次出问题,她听到掌声后面,依然有个声音在小声对她说:“乔伊,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我希望你还能回心转意,现在还来得及。”

会场上的灯光突然变暗,乔伊心里说,“不好,要出事了”。然后耳边响起了一阵欢快的音乐,这时候,“面具人”出场,他戴着一个颇为滑稽黑白面具,手里拿着一支麦克风,唱那首《很爱很爱你》:

“想为你做件事,让你更快乐的事——”

灯光变得更加幽暗,仅有的两束光全部打在“面具人”的脸上,使得这个无脸的歌者变得更加神秘。乔伊听过宁浩在KTV唱歌,觉得这个站在台上唱歌的人一定就是宁浩。

乔伊眼前出现了一幕幕可怕的场面,她想宁浩真的来了,他说到做到,他曾说过不会放过我,他果真来了。

他会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让我当众出丑吗?

他会突然拉下面具,对着麦克风说,他是宁浩,他曾经爱过一个女人,现在依然爱她。

他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疯狂地把新娘带走吗?

就在恐怖的念头像一个个黑影从暗中闪出的时候,全场的灯忽然亮了,乔伊再次看见那些可亲可爱的脸:爸爸,妈妈,姥姥,姥爷,还有赵楷和小夏,他们的出现使乔伊再次回到现实里,以一个新娘子的身份游走在宾客之间,手始终被新郎牵着,手心都被他攥出汗来了。

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

张晓光把乔伊领到一个高个子的青年旁边,向她介绍说:“乔伊,我来给你介绍一个新朋友,这是歌手雪狼,刚刚的歌就是他唱的。”

“歌很好听,谢谢你。”

雪狼说:“不客气。”

他留着一头长卷发,牛仔裤上虽然没有两个洞,但也破旧得可以,看得出来是故意扮酷的那种人。这一切在他身上看起来是那么和谐,如果换一个人扮成雪狼这样,一定会显得很做作,很不自然。

“你经常在哪儿唱歌?”乔伊问。

“独创舞步酒吧。”

“独创舞步?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你常去那儿吗?”

“是啊。”

雪狼说:“那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

这时候,会场上再次响起了雪狼唱的那首《很爱很爱你》的录音,副歌部分不断重复的那句“很爱很爱你”响彻婚礼大厅,像一种宣言,一种回声,一句不断出现的主题,乔伊站在那里,忽然觉得有点感动,她想,张晓光大老远地把歌手雪狼请来,就是为了这句“很爱很爱你”。

新婚之夜

车子往回开的时候,乔伊的脑子安静下来,一切喧闹都已过去,婚礼过去,酒席过去,没完没了的试衣、拍照都已过去,一想到有一个温馨的、私密的家在等着她,她就急于像逃跑一样逃向那里。

新房是张晓光和乔伊两个人亲手设计的,每一件艺术品都经过两个人的手,从这里搬到那里,擦了又擦,摆了又摆,为了客厅主题墙的颜色,两个人设计了五种方案,最后决定用红色主题墙与金黄色的艺术品相配,渲染出华丽浪漫的气氛。

“红色是你的颜色,”张晓光说,“我希望你永远红下去。”

“你也一样,希望你心想事成。”乔伊说。

两人在新家里走了几个来回,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张晓光问乔伊还有什么不满意,乔伊说新家已经很完美了,接下来就是过日子了。张晓光说:“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辜负你的期望。”乔伊说:“我有什么期望?”“女人嘛,对丈夫的期望值总是很高的,”他神秘一笑,接着说道:“你就走着瞧吧,我是走仕途的那块料。”

乔伊对政治不感兴趣,什么仕途不仕途的她也搞不清楚。除了她喜爱的电视节目主持人工作之外,在家的时候,她喜欢安静平常的生活,比如,慢悠悠地到阳台上去收衣服,然后带着太阳的香味儿把它们叠起来。衬衫雪白,袜子雪白,衣柜里的衣服井然有序,她想要的生活,不过如此。

终于到家了。

乔伊拖着长长的婚纱走在楼梯上,声控的廊灯在头顶一盏接一盏地亮起,那些橘黄色的光亮照在婚纱上,婚纱上宛若镀了金。他们打开房门,站在门厅里接吻,门厅里有一幅画,柔和的光线照在那幅画上,也照着他们俩。

“你幸福吗?”

“你以为你在演戏呀。”

两人低声地、哧哧地笑了。再吻。这一次时间要较上次长一些。不知为什么,在自己的新家里接吻,感觉竟像在偷吻,仿佛暗中有什么人在盯着他俩。

客厅里没有开灯,但的确有个人影。那人坐在长沙发的中央,凝然不动。乔伊差点尖叫起来。张晓光按亮电灯开关,他们看见那人竟是柳叶儿。

“姨妈,您吓了我一跳。”

“啊?”

“您是怎么进来的?我还以为——”

“进来小偷了是吧?”

“您怎么从医院里出来了?”

“那地方闷死人了。乔伊,姨妈知道你今天结婚,特意到艺术品商店给你选了件礼物,你肯定喜欢。行了,你们回来了,我也该走了,这是新房的钥匙,我从你妈那儿借的。玻璃画儿我挂在卧室里了,虽说不值什么钱,但它很美。”

她依旧穿着那条单薄的黑纱长裙,外罩一件黑色半长风衣。她走路的动静很轻,张晓光和乔伊把她送到门口,她就坚持不让再送了,她说自己能回家,明天再去办出院手续。

“她刚才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了?”

“看到咱们接吻啊,还能是什么?”张晓光说,“你这个姨妈可真够怪的。我洗澡去了。”

趁张晓光去浴室冲澡的工夫,乔伊到卧室去看柳叶儿送来的那幅画。卧室没有开灯,有一束蓝光从迎面墙上射过来,正射到乔伊的脑门儿上。

乔伊打开灯,迎面墙上那幅玻璃画让她惊呆了,一望无际的草原,如梦境般呈现在眼前。她洗澡的时候,一直在想那幅画,直到擦干湿漉漉的身子,来到已经平躺到大床上的张晓光身边,脑子里想的还是那幅画。

“乔伊,你过来。”

她听到他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知道他已经困极了。她走到床边,听到他说:“我一定要成功,我……”后面说的什么,乔伊没听清,他一再表明他的野心,让乔伊感到不舒服。她盯着那幅草原风光的画,久久不能入睡。

——我敢肯定,他们今天晚上不做爱。

——不可能,新婚之夜不做爱,他们干什么?

——张晓光是块走仕途的料,这家伙有点野心。

——你说,他们会幸福吗?

——什么幸福不幸福的,婚姻嘛,就是一个保险箱,进去了就没感觉了。

小夏和赵楷在婚礼那天晚上,很有激情地做爱。赵楷那天晚上没有回家,手机也关了,他妻子打了一夜电话,一直听到那个冰冷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对不起……”

凌晨3点的电话

凌晨3点钟,新房里响起了电话铃声。是乔伊接的电话。她一下子就听出电话里那个焦急的声音是母亲。母亲说姨妈一直没回家,她也给医院打过电话了,病房里也没见到她的影子,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说我真是没办法呀,我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给你们打电话。

“张晓光,你醒醒,出事了。”

乔伊放下电话就把睡得正香的张晓光摇醒,张晓光一开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而是把乔伊抱得紧紧的,翻了一个身继续睡觉。

两人开车赶到乔伊姥姥家的时候,已经快4点钟了,全家人都急得没办法,张晓光说光着急没有用,不如大家分头去找。说着就带着乔伊离开姥姥家,两人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一边说着话,感觉很奇妙。

乔伊说:“哎,你知道我们结婚了吗?”

张晓光说:“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乔伊说:“你的确不知道,新婚之夜,你该做的事都还没有做呢。”

张晓光一拍脑门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哎呀,我怎么把那事给忘了,待会儿找到你姨妈之后,回家一定补课。”

“谁要你补课呀,好好开你的车吧,将功补过。”

“不不,一定要补课,一定要补。”

张晓光扭过脸来,看了乔伊一眼。乔伊伸过左手,将手掌按在他脸上,“好好开你的车”,把他转过来的脸硬扭回去。

“我们的未来就这样定下来,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我得感谢那场瘟疫。”张晓光说,“它把一切都打乱了,建立了新的秩序,不过乔伊,我得告诉你,今天婚礼上,你的那个宁浩差点闹出事来。”

“真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派人把他轰走了,真没见过像他这样不懂事的男人。”

“你们没打架吧?”

“笑话,像我这样的人能跟他一般见识吗,只是把他轰走了,没怎么样他,你就放心好啦。”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有点多余,就好像乔伊跟他还有什么藕断丝连似的。乔伊不再做声,而是紧抿着嘴唇朝一旁张望。凌晨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淡黄色的路灯,寂寞地亮着,寂寞变成了一种刷刷的声音。他们就像来到一个陌生的外星球,这里也有街道,也有店铺,玻璃橱窗里甚至还有没穿衣服的模特儿,却找不到一个真人。

四周好静啊。

连车里的音响也不响了。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飞了。

在凌晨发生的另一个故事

在寂静中还有一个埋头行走的女人,她右手拎着一个塑料袋,左手无处可放,就把它放在裤子口袋里。女人是赵楷的妻子,名叫张研。她在凌晨的街头已经步行了两个半小时了,但她丝毫也未感觉到疲劳,相反,她觉得精神特别好,因为她要去办一件事,一件重要的事,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塑料袋里装着一瓶纯净水,在凌晨的街头,是无法买到水的。她知道要走很远的路,她不怕累,她有些自虐地采取步行的办法来发泄一下,她知道许多天来的猜疑今天就要得到证实,是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一想到这些,她的心怦怦直跳。

这时候,她在街头遇到了一个穿黑风衣的女人。她不认识那个女人,女人也不认识她。在与那个女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只是觉得奇怪,凌晨4点怎么还有人在街上游荡,而且还是个女的。

那个女人已经走过去了,忽然回过头来说了这样一句:

“喂,有水吗?能给我喝一口水吗?”

张研就从塑料袋里拿出那瓶水来,递给那个穿黑风衣的女人。

“谢谢啊。”女人十分客气地接过水,双眼怯生生地望着张研,那神情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女孩。

张研说:“很晚了,你该回家了。”

女人说:“那你为什么不回家,你要干吗去?”

张研说:“我要找回我的丈夫。”

女人说:“你把他弄丢了?”

张研想了一下,有些自嘲地说:“是啊,我把他弄丢了。”

再抬头的时候,女人已经拿着那瓶水走远了。张研凭直觉感到那个穿风衣的女人有些不正常,是神经方面的毛病。

“喂,你家在哪儿,要不要我帮你给家里打个电话?”

女人没有任何反应,而是加快脚步逃走了。

姨妈柳叶儿被找到的时候,手里拿着个空塑料瓶。车灯白亮的光线照到她脸上,她显然被这突然而来的光线吓坏了,她抬起一条胳膊来横在额上,眯起眼睛来看朝她开过来的那辆车。

乔伊在车上对张晓光说:“看哪,那人肯定就是我姨妈。”

“还真找着了。”

他们把柳叶儿弄上车,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她送回家再说。乔伊在车上就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姨妈已经找到了,让她别再着急,他们马上就到家。

经过这样一折腾,全家人谁也睡不着了,五点多钟全家人都起来了,姥爷说出去买豆浆油条,让乔伊小两口吃完早点再走。吃完早点离开乔伊姥姥家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

“这个婚结的,还真有点意思呢。”张晓光发动汽车,一边说。

“回家就得睡觉,困死我了。”

“不补课啦?”

“你还记着呢。”

“那当然,我是新郎呀。”

车子“嗖”地一声开了出去,把微白的天空撕下一片来,连同纷乱的过去一起甩在后面。

小夏的异感

天快亮的时候,在赵楷怀中酣睡的小夏,突然从梦中惊醒,她看到那个女人正在楼梯上慢慢地走动,慢慢靠近他俩。她是一个从容的女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奇怪的是,她在楼梯上行走的速度很慢,事实上那节楼梯的长度并不算太长,只比普通住宅楼多三节,可她没完没了地走在上面,仿佛是在不断重复自己,一次又一次,但总也抵达不了目标。

小夏把赵楷推醒。

赵楷睡眼蒙眬,问:“怎么了?”

“赵楷,好像是你老婆来了。”

“她?不可能,她怎么会认识这里?你在哪儿看见她的?”

“只是一种感觉。她现在还在楼梯上,但她走得很慢,可能还在犹豫,我觉得她已经接近我家门口的时候,她又回到了楼梯上。”

“又是幻觉?”赵楷说,“宝贝你能不能饶了我?别老疑神疑鬼的。”

“可是……我明明就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她的存在?那你说说看她现在在哪儿?”

“……现在,让我想想,她出去了,好像正走在楼梯口……已经出去了。”

他俩火速冲到窗前,趴在窗台上往下看,有一些上班的人正往外走,其中有个穿白衬衫的女人,背影一闪就不见了。看得赵楷倒吸一口凉气,心想,那背影倒还真有几分像张研呢。回到床上,赵楷再也睡不着了,在这个凉爽的早晨,他问自己是不是撞见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