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一男两女仗剑行
江南一枝春并没走远.出现在京口河岸的一座农舍小院里。
堂屋里有两男一女。都是上了年纪的人。
“你不像满面春风成功得意的人。”那位大马脸老人平静地说,“当然也不像个狼狈失败者。”
“老七,假使你一直把三汉河惨案放不下,你就不可能冷静地处理任何事务,你会遭到一连串的失败,所以古人说祸不单行。”
“三汉河事件你没能赶上,这不是你的错.你大可不必内疚,这会加重你心理的负担。做什么事都不会顺利的。”
“老七,说真的。”脸圆圆象个富家翁的老人诚恳地说,”如果你那晚赶上了,结果是一样的,多牺牲你一个人而已。”
“多你一个人也挽救不了败亡的命运,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你如果一直以激怒的心情处理事务。会一直失败下去的。姓张的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你必须用绝对冷静的心情才能与他周旋。””是的。”江南一枝春有点泪丧,“这次失败,我还有下次。
这次要不是他身边多了一个沧海幽城的小泼妇,我很可能成功了。”
“他恐怕不会再给你机会……”
“所以我决定任由长春公子处理,长春公子已着手布置天罗地网了。”“老七,我再一次警告你。”目光阴森的老妇沉静地说,“长春公子与张天齐,两个人同是在江湖亦正亦郛、全凭情绪的好恶而过向江湖事的人,他们没有正确的是非标准,没有择善固执的情操,没有民族大义的目标和宗旨。”
“本质上他们是相同的,只能算是一切为自己的江湖游侠浪人,早晚他们会走在一起的,恐怕你诱使他们火并仇杀的本钱不够。
“你的美貌和才华,还不足以让长春公子死心踏地受你的利用,所以,你不要太过寄望在长春公子身上,不要太过积极,欲速则不达,必须小心善加运用。““还有件事要转告你。”大马脸老人说,“扬州传来法堂弟子的调查报告,指出广陵园主人确是早年的魔道恶霸凌霄客方世光,这老魔跟你根本设有任何认识,为何派爪牙将你从客店掳走,令人百思莫解。
“进一步调查,你被救走后,广陵园被张天齐与沧梅幽城的葛家四女所毁,爪牙死伤惨重,没有任何证明方老魔派人追捕你的现象。
到底是什么人连夜追杀你和长春公子,迄今仍无任何线索。你自己也得费心,调查凌霄客的下落。”
“我已经在进行。”江南一枝春说,“广陵园是被官府抄设的,怎么与张天齐有关?”
“官兵抄沒是天亮后的事,第三天又抄没了吉祥庵,那是凌霄客暗藏春色的地方。已经证实确是张天齐夜袭广陵园,用骇人听闻的火攻利器爆炸纵火,葛家母女随后杀入。广陵园之被官兵所抄,是固为失火罪受到调查,凌霄客却逃匿无踪,所以被查抄法办,被捕的人供出吉祥庵的秘密。”
“哼!这只能证明张天齐与官府有关。”江南一枝春咬牙说,“我一定要交出真相来.决不放过他。”
“他不是容易对付的人。”
‘能不能请堂上派人支援我?”
“不能.目下正在布置第二步棋,各地香堂选派得力弟子前来听候差遣,以大局为重。不瞒你说,连我都不知道布置的情形。
由于三汉河的失败,扬州的屠龙行动不得不取消,很可能改在这里或苏州进行,采取更严密的防范措施,今后你千万不可过问责任以外的事,知道吗?”
“我知道。”
“长春公子方面,也切记守口如瓶。”
“这……”
“我再告诉你,游侠浪人都是靠不住的,只能设法加以利用,不可让他们知道任何牵涉到本会的事.切记切记。”大马脸老人郑重地叮咛,”尤其是那些自命侠义的人,大多与白道人士有交情,白道人士却是首府的走狗。长春公子与仪真道士走得太近,你得特别留心。你若有事我们会派人找你的。”
江南一枝春出门时,脸色不正常.像是病了一场,而且在冒冷汗。
距京口驿码头还有两里地,路旁已有零星的房屋。
长春四刚的长相相当唬人,那一式的随从打扮也相当抢眼,老远便可分辨出他们的来历身份。
由于在城外,所以不怕公门人找麻烦,敢公然佩刀挂剑亮相。
在城内,佩刀挂剑在大庭广众间出现,可能招来大麻烦,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公然提刀握剑,在街上大播大摆耀武扬威的,说不定会被当作强盗捉入官府丢,然后送上法场。
张天齐便看到路右房屋前,长春四金刚的高大魁梧身影,腰前插有连鞘长剑。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向葛小姑娘说,“看样子,这混蛋要来硬的了。”
“他真来了?”葛小姑娘气往上冲。
“对,那四个家伙,正是威震江湖的长春四金剐,你该认识他们的。”
“他只会派爪牙耀武扬威,哼!““这次他一定会亲自出马,人现在屋子里。为了江南一枝春,这混蛋是会不顾一切蛮干的。”
“我要单挑他。”葛小姑娘恨恨地说。
“你可能应付不了他。”张天齐握住小姑娘的手,郑重地说,“长春庄主把他所叁研的剑术,称为天风绝剑,确是精妙霸道,赫然以宗师自命。”
“天风绝剑或许在狂野上稍逊于你的惊涛十一二剑,但在精绝上却有独到的秘诀,加上火候精纯的内功相辅,威震武林罕逢敌手。
“小佩,你一定要绝对控制情绪,不然你不可以冒险向他单挑,任何情绪激动都对你不利,知道吗?”
“可是……”
“你愈想杀他,失败的机会也愈多。何况他带有爪牙保镖,爪牙们不可能让你单挑。记住,他是冲我而来的。非必要你决不可以插手。你的声誉地位,还没有包揽是非的份量。”张天齐举出种种现由,希望能阻止葛小姑娘出头,“你向他挑战,没有正当的理由,他就会理直气壮,在气势上他就胜了三分。
你只要沉着地冷眼旁观,就会有人主动找上你,你就可以获充分的理由应战了。””好,我听你的。”葛小姑娘居然肯改变态度,而且冲动的情绪正逐渐稳定下来采。
谈话间,已到了二十步外。
长春四金刚神色拎峻,举步向路上走,一字排开拦住去路,挑衅的态度极为明显,气势慑人,四双怪眼中杀机好浓奸浓。
门开处,长春公子缓步而出,身后两名英伟的亲随亦步亦趋,是十分称职负责的贴身保镖打手。
再后面.高高矮矮跟出九名男女,全都是江朗上有名有姓的侠义道风云人物,看态势便知道是助拳的人,竟然眼在后面走,其中有些人名头辈份,都比长春公子高,頗令人莫测高深。
张天齐在长春四金刚前面三丈左右止步,抱臂屹立冷然向前注视,不言不动像是石人。长春公子十二个,则在屋前燕翅捧开,十二双怪眼。狠狠地瞪视着张天齐与葛小姑娘,对长天齐冷傲的神态,逐渐感到愤怒不耐。
“哈哈哈哈……”长春公子反而沉不住气,先大笑一阵“张兄,咱们终于碰上了。”
“对,呵呵呵呵……”张夭齐也大笑,“在杨州你老兄神气地向在下挑衅不成,这时纠合大群狐群狗党拦路打劫,全在张某意料之中,所以张某一点也没感到奇怪,今天即使不碰上日后总会碰头的,是吗?”
“不错,早晚要作一下断的。”
“为何?““你心里明白。”
“对,我心里明白。南门公子,你已经得到了江南一枝春,实在没有找张莱的必要……”
“住口!”长春公子怒叱。
“你又怎么啦?怕张某揭你的疮疤?”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在下找你了断的理由正大光明,而不是为江南一枝春。”
“是吗?好,说说你光明正大的理由。”张天齐嘲弄地说,“人多人强,嘴多理由也多,希望你不要说理由,干脆摆出霸王面孔反而可爱些,咱们纠纠武夫讲的是谁强谁有理,其他理由都是狗屁。”“在扬州客店闹事,官府下令捉人,名单上有我长春公子南门永裕,却没有你张天齐,你说,你是不是替官府做走狗的混蛋?”
“去你妈的!你看我像呜?”他摆出泼皮样子,痛快地臭骂。“既然提到官府,咱们就在天理国法人情上来讲理。”
“你看,你们这群混蛋,口中说的是无父无君的话;佩了剑带了刀公然拦路打劫.充分表现出无法无天的歹徒恶棍行径。”
“你老爹长春庄主天风居士,朋友中有一大半是白道名宿高手,白道行业大半吃的是公门饭,你这东种居然不忠不孝无情无义,居然骂别人替官府做走狗,你又是什么东西?呸!如果官府要捉拿你,那就表明你是为非作歹的罪犯,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无法无天的匪徒,为害天下的祸胎。”
“老天爷!你足有上千个理由做藉口来找我的麻烦,怎么却愚蠢得挑出这最无理的藉口来吠叫?阁下,我可怜你,名不正言不顺,你已经输了一半,你……
“这小狗牙尖嘴利罪该万死……”一名中年人怒吼,暴躁地飞纵而出。
理亏的人情急动手,毫不足怪。
谁强谁有理,声到、人到、掌到,来势汹汹,一记向心掌力逾千钩当胸拍到,朱红色的掌心有腥味发出,是可怕掌功朱砂毒掌,五尺被掌风沾体,不死也得大病三月,出手便是杀着。
张夭齐似乎反应不够快,大吃一惊仓猝间左闪,后退,显得手忙脚乱,被对方快速绝伦的抢攻震住了。
这一闪一退,完全落在中年人算中,电芒一闪,以令人难觉的奇速拔剑,如影附形挥出,剑虹如匹练,剑气似寒冰,这一剑太快太玄了。
张天齐的速度,突然间加了十倍,剑虹刚掠至,人影已切入近身。
左手扣住了中年人的右肘。右肘已顶在对方的肚腹上,如击败革,气散功消。
所有的旁观者,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连足以跻身超等高手之林,在后面丈余近立的葛小姑娘,也没看清变化,只觉剑虹电射中,眼一花,电光石火似的刹那接触便有了结果。
张天齐的手中,握着原属于中年人的剑,锋尖斜沉,剑身仍发出隐隐雷鸣。
中年人双手抱在肚腹,骇绝地,痛苦地躬着身子僵立,双脚不地顫抖。
“你的名号。“张天齐沉声说。
“在……在下赤……赤煞神……”
“赤煞神掌陈锦全?安庆的名武师?”
“正……正是在……在下……”
“你开设尚义堂?”
“是……是的。”
“你是白道英雄?”
“这……”
“很多,是不是?”
“你……”
“你对长春公子骂在下做官府的走狗,不但没表示你的立场、反而抢先向在下偷袭动剑,你的尚义堂所标榜的义,是哪何种义?”
“这……”
“祸国殃民的义?”
“你……你……我……我与长春居士有……有交……情……”
“所以你把义的意思歪曲了,所以急切地要杀我以掩饰你的不义?”
“阁下……”
“你先杀我,所以我有机会杀死你。跪下认错,我放你一马。”
“南门贤侄…救……我……”赤煞神掌狂叫。
一名手中护手钩锋利无比的中年人.到了两人的右侧,大环眼凶光四射。
“冲在下来,在下还你公道。”中年人沉声叫,护手钩光芒闪烁跃然欲动,“在下和你评理。”
“仗你手中钩评理?”张天齐冷笑,“你行吗?”
“混蛋!”
赤煞神掌抓住机会,扭头便跑。
护丰钩及时掉出,掩护赤煞神掌逃走。
剑吟乍发乍止,光芒有如电光一闪,锋尖掠过赤煞神掌的颈背,同时顺势封住了钩。
“铮”一声爆震.钩被剑震出偏门。电虹再以快得令入目眩的速度,吻上了中年人的右胸。
中年人莲人带钩斜震出两丈外,砰然倒地。
“砰!”赤煞神掌的身躯,反而在后一刹那仆倒,颈骨已断,差点脑袋分家。
“不杀光你们这些满口仁义,心中男盗女娼的混蛋杂种,此恨难消。”张天齐冷然咒骂,“你们把别人不当人着,看成可任由你们宰割的牲口,在下实在不能把你们当人看,你们本来就不是人了。”
雷霆一击,两个人几乎同时被杀,其他七名男女大惊失色。怎么武功最强的两个人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再上去岂不是白送死?世间真正不怕死,真正敢为漠不相关的事而视死如归的人毕竟不太多。何况在自己理亏的时候,硬着头皮上阶送死的胆气有限得很。
七个男女怯容明显,先前狂傲的神态一扫而空,不但无人敢逞强出头,连上前察看同伴死活的勇气都消失了,再经张天齐咆含威胁、充满死之血腥的话一激,更是心胆俱寒,勇气全消。
长春公子也吃了一惊,拔剑的手有点不稳定。
一声长啸,长春四金刚同时拔剑急冲而上,为主人分忧,当然不能让主人冒险。
葛小姑娘匕首一种,剑冲而出。
长春公子身后的两个年轻亲随,突然双手疾扬,四枚威震武林的回飞锥,从斜方向电射而出,快速地绕弧飞行,眨眼间便到了小姑娘的后心。
四金刚四支剑,以剑阵向小姑娘迎面猛压。
小姑娘不可能突破剑墙而不受伤害!二支剑排列得参差不齐,不可能凭一把匕首排并参整不荠的剑墙,那不是一击便可同时将剑墙击溃的。
她还没有这份能耐,四金剛的武功剑术,一比一并不比她差多少。
后心.回风锥先一刹那近身。
各方面的人几乎同时移动,两亲随的剑随锥急速猛进,配合四金刚前后夹攻。
人影如虚似幻,突然在小姑娘身后显现,是张天齐,速度已到了不可能的境界。
剑发风雷,一拂一绞,强劲无匹的剑气,把鱼贯前飞的四枚回风锥圈住,引偏、失速而堕。
“鱼龙反跃!”张天齐的喝声震耳。
小姑娘正感到对面的剑阵可怕,无法钻隙切入,闻声知警,龙剑尖前上升,翻腾、倒飞滚翻。
张天齐身形倏转,左手接住鱼掼掉落的四枚回风锥,反手一抖,锥脱手速度太快,几乎连光影也无法看到,站在远处的人或许可以看到闪光形成的光弧,无法分辩是何物体。
冲来的两亲随正在将剑挥出。等候小姑娘翻落,做梦也没料到自己的回锥会反飞,即使知道也着不见,更不用说闪避了。
四枚回风锥,每人两枚,一一贯入腹肋,尽尾翼而没,造成的大创口径足有寸大,人怎受得了?铁打的人也会痛得魂飞魄散。”啊……”惨号声惊心动魄,两个亲随狂嚎着摔倒,鲜血成川流出创口,连肠子也堵不住锥旋转时所造成的大创口。
同一瞬间,张天齐的剑已锲入对方的剑墙中,从不可能的二点突入,突然向外分张进发,似乎千百道金虹向四面八方射出,罡风的激烈爆发声连绵不绝,声势之雄.令人心胆俱寒。
人影四射而分.长春四金刚有两个退翻而出,砰然摔落地面亦为之震动。
地面,跃落了两段剑身。
为首的金刚叫阴云,脸色真成了阴云密布,难看己极,暴退出两丈外,几乎失足跃倒,有胯骨袄开裤裂,鲜血染红了裤管。
第二位金刚叫暴雨,右肩外侧被削掉一块油皮。
电耀霆击,一招解阵伤敌。
长春四金刚在保护庄主天风居士闯荡江湖期间。四人联手几乎没失败过,所以绰号称金刚。
今天却在有备之下一招瓦解,两剑断两人伤,败得惨重。
葛小姑娘功不可没,她歪打正着,首先吸引了四金刚的注意,让张天齐及时看出剑阵弱点,无畏地强行突入行雷霆一击。
两人在仓猝间配合,居然十分完满。
假使小姑娘不配合,略一迟疑,局面可能改观,长春四金刚是百战百胜的高手中的高手,张天齐很难一击奏功。
恶斗发生得快,结束更快,生死顷刻,胜负立判,任何人也来不及挽回,更不可能及时抢救,似乎是已经注定了的结局。
七个旁观的高手男女,惊得毛骨悚然浑身发冷。
“你……你杀了我的亲随……”长春公子惊怒交加,凄厉地狂叫,“我要碎裂了你,我要……”
“你那么大声干吗?”张天齐冷笑,“我又没聋。挺剑上啦!大嗓门吹牛吓不死人的,要碎裂我,得着你的剑利是不利,是吗?”
长春庄主天风居士,号称武林剑术的宗师之一。天风绝剑罕逢敌手。
据说正打算开山立派,有意称长春门或天风门,以一代宗师门主自居,与少林武当两武学宗源分庭抗礼。
长春公子突热冷静下来了,吸口气功行百脉,徐徐逼进,神色随剑突的上升变得沉靜庄严,虎目中冷电湛湛,杀气开始涌发。
果然不愧称天下四公子之一,一亮门户,便有赫赫名家的气势和风度。似乎静如山岳,任何外加的压力也撼动不了他,强烈凌厉的杀气,足以令对手心中发虚,浑身会冒冷汗发寒顫,失去抗拒的勇气。
张天齐却完全相反,握剑的手毫无力道,马步松垮垮毫无气势,神情懒散,好像应该以剑诀助势的左手没地方放,抚襟摸带更像在抓痒,双目也没有慑人杀气。似乎记子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定性生死决斗。
这是他的习惯:对手愈强劲,他神色愈冷静从容。
假使对方人多,而又是一群鸟合之众.他就会声色俱厉,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强攻猛打,瓦解对方的斗志。
宇内的一双惊世年轻高手.终于面对面生死一拼。
一个神色庄严,杀气腾腾!一个神态轻松,把生死大事当成儿戏。
“他媽的!”张天齐轻拂着剑徐徐移位,一面邪笑着骂人,“你像头三个月没吃东西的饿狗!想要用狗嘴犬牙咬我吗?摆出这鬼样子唬人,喂!你认为我是被人唬大的吗?”
长春公子以行动作为答复,人影冉冉而至,二道剑虹天矫如神龙凌空下搏,空间里充满天风急下的簌簌异鸣,人与剑似已浑然为一。
连击三剑,形异影幻,奠知其所自来,神手其神。
响起两声双剑相互吸引的异鸣,乍合的依稀形影在丈外重视。
两丈距离遥遥相对,接着双方徐徐相迎。
长春公子脸色依然庄严,呼吸像是停止了,脸色肌肉的线条也凝结了,虎目中凌厉的冷电敛了一下,再重新涌发更凌厉的冷森光芒。
张天齐先前动似流光,这时静止又恢复轻松。瞥了衣袄的右下摆一眼;那儿有被凌厉剑气掠过的—条寸长指宽袭痕,可以看到里面的乌云豹袭底板。如果是锋尖划过,就会呈现狭窄的袭痕。
“一剑换一剑,互不相亏。”张天齐指指被剑气袭裂的痕迹微笑着说,“你的右背透风了,要不是气功到家,肌肉就会开裂啦!冷不冷?”
长春公子的右肋外后侧,皮袄也穿子—个剑孔,透了风,寒气侵体。
哼了一声,第二次抢先机出手,剑以惊电似的奇速刺到,簌簌异鸣强度已加一倍。“铮!叮叮……”剑鸣清越,人形剑影发狂般纠缠一刹那,倏然左右飞射。
刹那间的猛攻,双方接招回敬合展所学,移动如电火流光,每一击皆有雷霆万钧的威力,比上次接触猛烈数倍,凶险也增数倍。
长春公子震飞出路右,几乎一脚陷入路旁枳了一半雪的水沟。
张天齐也飞退丈外.立地生根保持身形稳定。这一照面,他明显地略占上风。
“你的金剐禅功火候已有八成,剧猛的声势已敛,修至阳极阴生境界了,所以剑气的啸鸣有异,宛若天风降临,我知道该怎样对付你了,阁下。”张天齐朗声说,脸上的邪笑更明显。
“前三后四七剑机你先劳而无功;暴露了阁下的真才实学根底。”
“你如此而已,雷神的绰号欺世盗名。”长春公子沉声说,重新回到路中。”他妈的!你怎知道我是雷神?”张天齐先是一怔。然后沉声问,腔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知道雷神底细的人没有几个,昨晚那群可疑是天地会的人也只是猜想而已。
“你以为天风谷长春庄是浪得虚名吗?江湖机密武林秘密怎瞒得了本庄的耳目?”
“不对,哼!我要挖出你的老根来。”
“该死的混蛋”……”
一声冷哼,张天齐首次抢制机先攻击,剑上风雷蒹发,激射的剑虹漫天遍地。
“铮’’一声狂震,长春公子在漫天覆地的如网剑光中斜穿而出。
只接了一剑。
“你仍可支持,”张天齐大叫,身剑合一跟到。
四金刚同时大吼,每人发射三把飞刀,十二道急旋的光环连续飞到,及时截住张天齐的进路。
长春公子飘落时屈右膝着地,飞刀及时挡住了张天齐的追袭。
“叮叮叮……”剑二挥之下,斜向射来的五把飞刀碎成寸段。
张天齐飞掠而过;但击落飞刀时顿挫了一刹那,錯过如影附形的追击好机。
剑网光临,长春公子恰好站起。
“退!”暴叱声震耳。
剑虹飞射而来,宛若电火流光。
长春公子向下一挫,闪电似的暴退丈余,从剑网前及时退出,让出空间。
“铮铮铮’’三声狂震,罡风激射,刚飞射而来的青色剑虹,与张天齐剑上发出的剑网作致命的狠拼接触。
剑虹人影骤分,风雷徐歇。长春公子先前跃倒的位置,多了一个像貌甚猛,手中剑青芒暴射的中年人。八字胡已有几根白须.吊在背后的发辫边有几缮华发。穿团花紫袍,暗红太袖立狐袄,一表人才,真像一位神气的地方乡绅。
四个同样体面的中年大汉,向他电射而来,在乡绅身后两面一分,出鞘的剑发出隐隐龙吟,随时准备听令出击。摆出的打手态势,一看便知是乡绅的保镖。
“好!这才是威震武林的天负绝剑神髓。”张天齐沉声说。
“天凤居士大驾光临,在下深感荣幸,来吧!先拼十招再讲理。“皖山天凤谷长春庄庄主,夭风居士南门存信及时赶到,救了愛子长春公子的命,张天齐已动了杀机,长春公子决难在他的杀机下全身而退。
“后生可畏!”长春居士眼中有浓浓的戒意,“如果老夫所料不差,你定然是崂山东诲散仙浮云相士的门下,以昊天神罡驭大罗天绝剑妄动无名,你就不怕有损道基?哼!”
“阁下,你的儿子带了孤群狗党,为了一个女人在这里向,在下群殴,招招致命,在下有权以牙还牙。”
张天齐向他逼进又说;“阁下当然得替令郎出头,骑虎难下,必须与在下拼个你死我活,天风绝剑与大罗天绝剑,将在此地作强弱存亡的决定性一搏,””你真是东海散仙门下?”
“不错。”“令师五十年绝足中原,不再过问中原事,大罗天绝剑已成为武林传闻……”
“阁下,你少给我说些这无意义的废话。家师已修至地行仙境界,并不表示他老家弃绝世事。”
“天下太平不到一甲子,怀有野心的武林人故态复萌。重新用刀剑争名夺利你砍我杀,无所不为,在下积修外功,碰上该管的事就必须管。”
“在下与令郎素昧平生,谈不上恩怨仇恨,他竟然坐镇三山园,唆使一些无耻匹夫向在下群起而攻。他真该死!”
“我不找他已经是你南门家祖上有德他竟然找到我头上行凶撒野。好,你是前辈.你怎么说?”
“老夫还没弄清内情……”
“不管你是否弄清,你已经势成骑虎。”
“你是说……”
‘在下已经杀了你们四个人,除了生死一决之外,你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小辈,你未免太狂妄太咄咄逼人了。”长春居士露出本来面目,“你在逼老夫……”
“在下即使不逼你,你也会逼我,不是吗?”张夭齐毫不妥协,“你儿子表示贵庄消息灵通,一口说出在下雷神的绰号,在下深感怀疑,他必须将消息的来源说出,在下要将他带走,阁下能同意吗?”
“小辈,你杀了本庄四个人,其他的事没有谈的必要,老夫必须先向你讨血债。”长春居土厉声说,“我长春庄名动武林,不是甘受欺侮的善男信女。”
“对,这就是标准的豪强霸王嘴脸。我雷神同样不是善男信女.唯一解决之道便是诉诸武力,谁死谁倒楣。你是要公平决斗呢,抑或要自贬身价群起而攻?”
“小辈,按规矩,你还不配向老夫要求决斗。”
“怕死鬼!”
长春居士哼了一声,举手一挥。
四名打手向前列阵。
长春公子与四金剛,在后面亮剑。
路旁的七男女,也硬着头上前合围。
张天齐拉住葛小姑娘的手,她掌心直冒汗。
长春居士甘愿做怕死鬼,十七比二,张天齐心中雪亮,两人大事去矣!葛小姑娘是最弱的一个。
“紧随在我身后。”他向小姑娘低声叮咛,“向西面突围。””西面是漕河,绝路,天齐哥。”葛小姑娘心虚地说,已经知道情势不妙。
“东面是城根,死路一条。南北两通.他们会迫得我们上天无路,何况还可能有狗党狐群拦截。跳漕河是生路,我可以带你过河……““我的水性很好,只是……冷……”
“冷总比送命好,准备。”
合围已成,生死关头。
西面大道人影直射而来,最前面三个是章春姑娘、仆妇、会侍小桃。后面。六名骠悍大汉纵跃如飞,佩了清一色的挟锋单刀,一个比一个雄伟。
“天齐,留几个给我。”章春姑娘老远地大叫,“我已经把三山园弄成血海屠场,杀得那群武林名人望影而逃。呼风唤雨这老狗逃往这条路上来了,这些人一定是他的党羽;杀光他们。”
一声长笑,张天齐抓住众人分心的刹那好机,向路旁的七男女飞跃而上,右手拉了葛小姑娘,以左手运剑,剑涌砭骨寒祷,无畏地冲向阵势最薄弱处。
他早已看出七男女心中早虚,只不过迫于无奈,才不怎么甘愿地结阵合围,斗志可想而知。
果然所料不差,七男女一着他长笑而来,豪情奋发,本来已丧失十之九的斗志,终于完全崩溃了,不约而同慌乱地两面一分。
就在他急冲而过的刹那间,突然鼻中嗅到一丝淡淡泥士气息。
冰封大地,地上积雪未消,那来的泥土气息。
七男女中唯一的女性,是个扮成老太婆的人,风帽护耳放下连口鼻一起掩住,仅露出一双仍然清澈的大眼,与老态龙钟的外形并不相符。
此时此地,没有人会注意极平常的泥土气息。
老太婆闪退时,左手打出奇怪的手式。
章春姑娘一群人来势如电,。但仍然远在三四十步外;先前在远处的叫喊,用意在于替他壮胆,增加对方心理上的压力,并没有实质上的作用,如果发生事故,不可能及时策应。
屋南出现一个反穿皮袄,掩住口鼻的人。
“快撤!”这个鬼祟祟探头出屋角的人急叫,“那几个狗男女的方阵骇人听闻,一冲错之下,你的人至少也要死掉一半,快走”
不等长春居士有何表示,这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一声暗号,长春居士首先向北飞掠而走。
张天齐放开小姑娘的手,刚想追赶,突然感到心跳一紧,头脑有点昏眩感。
一忙之下.失去衔尾追赶的机会,同时心跳重崭恢复正常,昏眩感也消失无踪。
“天齐,我……我找得你好苦……”飞掠而来的章春兴奋地颤声道,丢掉剑张开双臂,忘形地向他扑来,他岂能拒绝这种热情激动的表示?“我终于找到你了……”章春投入他杯中,紧紧地抱住他喃喃地、狂喜地低唤,“天齐,天……齐……”
一旁的葛小姑娘风目怒张,猛地一跺脚。
“你……你……嗯……”葛小姑娘暴怒地叫喊,最后变成惊惶的叫声。
身形一晃.她摇摇欲倒,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失血现象明显可见。
奶娘手急眼快,抢出一把扶住了她。
“小姑娘,你怎么啦?力竭”奶娘急向。
“我……我胸口闷,我……我头晕……”她虚脱地说,吃力地勉强站稳。六个骠惮的大汉,稍一停留便向北走了,并不急于追赶长春居土.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行动皆以手势信号指挥。
张天齐轻拍章春的肩背,温柔地轻轻将含泪的面庞捧住。
“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软弱。”他含笑柔声说.“谢谢你及时赶来,不然……”
“在扬州你一声不吭就走了,我……”章春委委屈屈地含泪说,“你好狠心,你……”
“全城都在抓人,我能不走?”他苦笑,“满城风雨,腿不快可就有太平饭好吃了。刚才那些人是长春庄的人,他们……
晤……”
“我知道。”章春没留意他的脸色变化,“长春公子落脚在三山園,唆使一些狐群狗党计算你。”
“他老爹是昨晚到镇江的,迫不及待四出追寻你的下落。
我一气之下,请来一些人擒毁了三山園。”
“小姑娘,你……你是中毒。”奶娘焦急地叫。
叫声吸引了张天齐的注意,大吃一惊,急急向奶娘走去,刚想伸手接住小姑娘,突觉双腿一软,心头发恶,头晕目眩。
“哎呀!我……”他惊呼,向前一载。
“天齐……”章春的惶急叫声入耳,抢过去抱住了他。
“我……中……”毒……”他含糊地说。
之后,他失去知觉。三山园主人呼风唤雨凌有光,是镇江的武林名流,在地方上颇有地位。
但一早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明火执仗公然杀人,园中没留有多少宾客,宾客都出动搜寻张天齐去了。主人所豢养的打手护院,也有一半被派遣外出,留下的一半人,被入侵的人杀得落花流水。
主人呼凤唤雨跑得快,总算留住了老命,但房舍被打得七零八落,死伤惨重,不能再住了。
呼风唤雨不敢报宫;而官府不同不问装聋装哑。
武林恩怨千头万绪,绵绵不绝,当事人都把自己看成英雄,宁可自己了断解决,决不报官。即使官府主动追查,当事人也多方隱瞒拒绝合作。所以官府方面,只要没有苦主,也就张只眼闭只眼懒得追究,三山园不报官,邻里却不敢不报。
但官府派来几个人,不但不至三山园查勘,反而警告邻里保证,严禁他们再说论这件疑是强盗打劫的怪案。
狡兔有三窟,呼风唤雨当然也有三窟,另一窟在金山,距江天寺(金山寺)不远,位于玉带桥附近,是一座汇园林之胜的大院,出门便可以看到玉带桥奁的来鶴楼(操江楼)。要住金山,需乘船前往。
凌家有自备的快船,往来十分方便。
客厅里,宾主双方的首脑人物济济一堂。
主人呼风唤雨凌有光年仅半百上下,不像武林豪霸,倒像脸圆圆的富家翁,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在江湖道上,可以呼风唤雨的武林大豪。
宾客有好几个,主客当然是身份、地位、名望更高的长春居土南门存信.与长春公子南门永裕父子。
江南一枝春也在座,这位江湖女人的地位并不低。
那位扮成老太婆的女人,这时除了风帽,现出本来面目,易容术并没撤除,头发仍有细白粉装饰的灰鬓,脸上钓皱纹可以乱真。有一权眼睛无法装老,依然显得明亮年轻。
“董姑娘,”呼风唤雨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语气也充满不悦,“你为何不早些出手,是不是心中害怕?或者另有打算?枉死了四个人,你得负责。”
“凌爷,你说这种话就有欠公允了。”老女人董姑娘有点惶恐,但也有点倔强,“我的断肠毒散屑慢性药香,要我出手与武功比我高明百倍的人叫阵,恐怕等不到我有出手的机会,老命已经先丢了。你有的是用毒人才.百毒真君和毒郎君,就比我断肠花董姑娘强十倍要我……”
“有光兄,不要责备董姑娘了。”长春居士打圆场,“那小辈的确艺臻化境,连我的天风绝剑三杀着,也无用武之地,反而几乎栽在他的剑下。
“董姑娘如果上去,恐怕接不下他一剑半剑呢!董姑娘在最后关头施放断肠毒散,而且成功了,真得谢她呢!”
“并不能证实她成功了。”呼风唤雨仍然感到不满。
“有光兄,兄弟的人,确已发现那小辈与姓葛的小泼妇,是被人抬走的。”一位留了灰八字胡的人说,“兄弟的人在京口驿码头,被两个不朋来历的人盯牢了,才失去他们的去向,目下正在追寻线索中。”
“董姑娘的断肠毒散,致命期有多久?”长春居士向断肠花问。
“正常的人,需十二个时辰。如果内功强健,而又有辟毒灵药救法,可能延迟六个时辰。”
断肠花用肯定的语气说:“内腑籽腐烂而死。””有解药……”
“除了我断肠花的独门解药,连早年天下四大毒王也无药可解。”斯肠花傲然地说,“百毒真君是这一代的用毒魁首,他也得同意我的话,他只解以毒攻毒的药,延迟六个时辰,无药可解。”
“那小辈死定了?”
“一定。”
“那就好;总算除去了心腹大患。”长春居土宽心地说,“咱们不必为这件事费心了。有光兄,这里的事有劳你啦!明天兄弟就动身过江。”
“有线索?”呼风唤雨突然以传音入密之术向。
“没有,“长春居士也用传音入密之术回答,“该死!好像是栽了。”
“人够吗?”
“够了。”。“长春居士重新用大家都能听得到的嗓音说,“本来我打算经扬州北上,到淮安秤会小有天主人盘桓一段时日,再赶回天风谷过年的。既然扬州出了事故,兄弟便只好打道回府了,永裕。”
“孩儿在。”长春公子欠身答。
“既然扬州的公人要捉你,罪名虽没落实,毕竟不便,尤其扬州方面,为父没有朋友在公门当差,万一得文追究,那就麻烦了,你还是早日束装返家,过年后再出去闯荡吧!”
“孩儿在此地还有些琐事待埋。”长春公子说,“爹先走一步,孩儿把事料理完毕后,随后赶上,”
“也好,”长春居士领首同意,“别再闹事了,知道吗?千万不要在有光兄这里再给他添麻烦。这期间,你得帮有光兄查出捣毁三山园的凶手来。”
众人转变话题,郑重地商讨入侵三山园凶手的来龙去脉。
除了长存公子概略知道章春姑娘的些许底细外,对那群用刀出神入化的剽悍大汉毫无所知。
呼风唤雨是镇江的地头蛇,竟然也得不到丝毫风声。
镇江的地狐社员,在此事发生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些人、显然是最近两天才到达的外地高手。
这批极端神秘的可怕人物,怎么可能替一个默默无闻的章春姑娘效命?可把呼风唤雨一群赫赫有名的者江湖弄糊涂了。
虎距门外荷香池旁的陈家,镇江的仁义大爷神冷镖陈洪的陈家大院,成了一座空屋连看门的门子也没留下,人都失了踪,不知去向。似乎陈家像一艘将沉的船.船上的老鼠也跑了个精光。
这件事,是三山园受到神秘人物致命袭击之后发生的。
可见东家与三山园之间,互通声气消息十分灵通,不等那群神秘人物到来,便一哄而散,以避灾祸。
蛇蛇路,鼠有鼠路。
某一族类的人,就有办法找得到同类藏匿或聚集的地方。
比方说:盗贼鼠窃,一定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到销脏人;赌鬼,必定知道何处有赌坊,嫖客,一定知道风花区在何处。
府城郊区的治安,由丹徒县负责。
丹徒县的县丞吕大人兼管河务,治安责任重大,手下的捕头孔元庆,绰号叫四海功曹,这人十分精明干练。
驻京口驿的冶安首长严主簿严大人,手下的河捕头是飞鱼陶查,也有人叫他做掏到底,更是精明干练,与四梅功曹水陆合一,合作无间。本地或外来的蛇神牛鬼,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无伤大雅,真要犯了大事,决难逃过他俩的掌心。
午后不久,两人各带了两名捕快,光临焦山西北的碧桃湾夏家。
焦山与金山遥遥相对,相距约十里左右,镇江三山以焦山为最大,必须用船往来。
碧桃湾与山东北的青五坞,是靠水吃水的好权们往来的联络站、避风港,那些有案的双子,通常用船夜向往来.以逃避治安人员的耳目。
碧桃湾夏家,名义上是焦山的渔父,叫夏明,是个默默无闻的渔产。骨子里,他却是海舶私凫的引水人,在同道中,他叫虎鲨夏光。
堂屋里,虎鲨夏光与他的儿子夏平,儿媳孙氏,毕恭敬地接待这位公爷,神情相当尴尬。
“夏光。”四海功曹重重地放下茶杯,语气可就不怎么客气了,“你再说一句陈洪不在,我和掏到底这就打道回府,咱们以后再说。”“孔头,何必呢?”虎鲨夏光苦着脸,抓耳挠肋,“一早他带人到青玉坞去了,是走路去的,事先没说何时返回,小的该怎么说?”
“好,他既然曾经在这里,那就是故意避不见面了。你告诉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躲得十天八天,躲不了一辈子。”
“这个……”
“我知道他正在召集英雄好汉,准备配合呼风唤雨凌大爷,全力对付那些外地的神秘人物,那一定会闹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的,等于是直接打破我和陶头的饭碗。告诉他,别让我碰上,”
“还有,乾清帮镇江分帮已封坛移船,叫你们的人少去沾他们,免得为双方带来更大的麻烦灾祸。”
“小的一定转告陈爷。”虎鲨松了一口气,“孔头,俗语说,胳臂往里弯,没错吧?”
“对,不错。””两位不去查那些外地人,反而盯住凌爷陈爷说长道短,怎么说呢?”
“问题出在你们身上。”
“我们?”
“你们先向外地人寻仇报复,不是吗?”
“这……”
“长春公子那些人,是不是外地人?嗯?”
“这个……”
“你给我听清了,你这条死鲨鱼。”四海功首厉声说,“你们先杀人放火,总不能不让人点灯揍人。”
“那些神秘刀客,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
“而我奉到的指示,是三山园与陈家大院,有人聚众图谋不轨。老天爷!你知道事态是如何严重吗?”
“什么?聚众图谋不轨?”虎鲨大吃一惊。
“不错,聚众图谋不轨。哼!杀人放火算不了什么,图谋不轨可是抄家灭族的天大祸事。三十余年前江南奏销案,杀掉江南上万千首豪仕绅,明史案,死二百十人。江南忠义案,死千余人。”
“还有什么江南科场案、哭庙案等等,—死就是上千上百,咱们江南似乎成了谋逆的发源地,你们想死,也不用背上这种罪名。”
“这……这从何说起?这……”
“城防将年守两衙门,已经得到风声,已派员知会府县,说是江北扬州余孽潜来镇江图谋不轨,勒令县府全力侦缉。”
“好了,我不能说得太多,你们如果胆敢再出动众多好汉生事,让满城的官兵出动,谁也包庇不了你们,你们妤好去想吧广送走了六位公爷,虎鲨父手流了一身冷汗。
不能聚众,就是好化整为零啦!虽则化整为零实力单薄,对付不了一等一的高手,但总比出动大批人手,而不幸让官兵痛剿来得划算些。
在金山凌家.与焦山夏家聚会的人,当夜化整为零,组成小队追查那些神秘刀客.不敢大规模出动,打击力量有限得很。
任何人胆敢藐视官方的压力,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尤其是大清皇朝已稳固统治,势力如日中天,那些拥有实力的豪强土霸,都不敢明日张胆横行不法,随时都可能被一些以抑豪强、惩七霸为己枉的清官廉吏,抓住某些罪状小辫子送上法场。
一场可能大规模寻仇报复的血腥行动。因而化为零星的,暗中进行的小规模搏杀。
京口驿码头的最南端,里外的河滨泊了一艘客货船。以漕河航行船只来说,这种已经算是中型大船了,可载人也可载货,一般大商号都备有这种自用的船只,小批人货不需向船行租船。船有完备的舱房,双桅。
天黑了,却不按规定升起桅灯,全船黑沉沉,看不见人影。船前后用巨缆系牢在岸椿上,右舷向外侧,似乎像是上航的船只。
长长的跳板向上搭在河堤上,河堤成排的老柳,枯枝在寒风中摇曳,不时可听到阵阵风涛声。
河水向北流,水枯期冰冷彻骨,不可能有人在水中活动。
天黑水暗,有人也看不见。
可是,船上的人就知道水中有人。
舱内隐约传出金钟声,外人当然不知道钟声的含义。
一声暴响,一排舱窗内,弹出十余根九合金丝制的三四丈长怪索,每隔一尺,分出两根两尺长的横绳,绳端各有三尺四尖倒挠的过钩。
船全长九丈五尺,宽两丈四。
这是说,九丈左右船的外侧水面,宽四丈的水上水下,都在绳钩的控制下,稍大的鱼也可能被钩住。
绳钩像是拦江串钓,更像天网向下罩。
一阵水响,浪花飞溅,二十余个黑衣人分别列在舷板上吆喝着收绳。
共钩住两个穿水衣的人,绝望地用水力拼命砍钩索,被拉近船边,刀丢掉了,手也被钩牢,鲜血淋淋,挣扎乏力。
“要活的!”前舱面传出沉喝声。
片刻,全船沉寂。
俘虏正弄进舱,绳钩也整理妥当,放回舱窗特设的弹桶内.随时皆可重新弹出,擒捉水上水下的人。片刻,河堤外半里的山坡有了动静。
二十名灰友人分为四组,蛇行鹭伏接近了河堤,居高下望,怪船黑沉沉鬼影俱无。
一声呼哨,四组人现身登上河堤。
一声锣响,舱门舱窗纷纷拉开,伸出二十余支火把,立即火焰熊熊,光亮如同白昼。
又一声金呜,河堤后面,二十名灰衣人身后,出现八组刀阵,每组四把刀,三十二把挟锋单刀映着火光,发出刺目的闪烁光芒,三十二具长盾像是钢墙铁壁。
“咱们下去拼了!”有人大声下令,要向下面的怪船硬冲。
船舷板上,分列着二十名箭手,二十张弓待拉,引弓待发,狼牙闪闪生光,谁敢冲?前舱面站着三名穿狐袄的人,背着手神态悠闲,似乎在观赏夜景,而不是指挥一场惨烈的搏杀。
“已经有口供了,还要人干什么?”那位身材稍高的人大声说。
“对,不要活口了。”另一个人说。
“也许,这里面有重要的人物呢!”为首的人不同意灭口,“全杀掉了,咱们如何交代?”
“首脑们是不会来的。”身材稍高的人说。
“不一定,问问看并不碍事嘛。”
“也好。”
“喂!你们里面有呼风唤雨或者神爪冷镖吗?”为首的人高声问。
二十名黑衣人黑巾蒙面,不可能认出身份。
“你们到底是何来路?”为首的黑衣人沉声问,“亮名号,也许咱们可以交朋友。”
“交朋友?你们是什么混帐东西?恶心!居然敢说这种话,哼!”
“你们是张天齐的朋友吗?”
“不要白费口舌。现在,我给你们活命的机会,愿意招出长春居士父子藏匿处的人,丢下兵刃向下走,上船。这是唯一的活命机会,不要轻易放过了。谁是第一个上船的人?“一声锐啸,二十名黑衣人向下一挫,飞掠而退。
再快也快不过近距离的功夫,锐啸刚起,箭已一刹那离弦,弓弦狂鸣声中,箭雨贴河堤射到。
一阵惨号,廿名黑衣人倒了三分之一以上。
后面,三十二把钢刀四把为一组,步伐整齐向前合围,左手的长盾障住身前要害,暗器休想进这种铁叶盾,刀剑都在盾上毫无用处。
十余名丧了胆的,只想逃命的乌合之众.怎逃得过这场大劫?盾将人两面一夹,刀贴盾缘刺出,来一个死一个,好惨。
片刻,附近除了血腥之外,着不见人影。天地暗沉沉,一切重归寂静。
金山玉带桥附近的那座大院里,自从长春居士带子自己的人走了之后,派出活动的人,已先后陆续乘船走了。
呼风唤雨也带人离开了,连他那些心腹,也不知道到何处去了。
长春公子没走,返回客栈安顿。
江南一枝春已是长春公子公开的情妇,所以也公然与他同房住宿。
客房生了烤火的暖炉,冷意全消。
仆人为他俩沏上一壶好茶,知趣地退走。
“汉奸已除。天香,你怎么还愁眉不展?”长春公子关切地问,站在江南一枝春的椅旁,轻抚她的秀发、险庞。
“没能活捉他取口供,我好恨。”她心事重重地说,“三汉河告密出卖事件,决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成事的,而且他不可能是主事人,必定另有精明的首脑策划。只杀掉他一个人,我不甘心。”
“天香,这也是不得已的事,不能怪我们无能,活捉他这种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几乎是不可的事……”
“水裕,我怎敢怪你们?”他抢着说,深情地捧住长春公子的手亲吻,“我完全估错了他的武功造诣,想起来就感到毛骨悚然。哦!永裕,你没把我的身份告诉你爹吧?”
“你真傻,我怎能说?”长春公子坐在扶手上挽住她的肩,“老实说,包括家父在内,咱自们这些江湖群豪.为名为利可以将生死置于度外,敢杀敢拼目无余子,一言不合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争强斗胜生苑等闲。但如果要他们参加你们天地会搞什么反清复明,说什么民族大义,他们一定会掩耳而走,如遇瘟疫。假使凌前辈这些人知你是天地会的人,很可能你就没有命了。”
“哎呀!这……”
“他们怕惹火烧身呀!只好采取釜底抽薪手段。秘密除掉你,既可以免除贵会的纠缠,又可免去官府的追究.这是唯一可行的两全其美手段。”
“永裕,你呢?你……”
“你应该知道我是敬重贵会的人,当然也有自私的念头。”
“自私的念头?”她的声调僵硬不安。
“我喜欢你呀!傻姑娘。”长春公子在她颊上亲了一吻,声音柔柔地,“所以也喜欢你的工作。天香,我得申明……
“你申明什么?”
“我只能暗中帮助你。”长春公子郑重地说。“而且只限于帮助你个人,与贵会无关,我不可能参予你们的工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我不会要求你做本会的工作。““那就好,我只为你做我能办到的事。这是你我之向的感情问题,不涉及其他的事。你和此地的负责人联络上没有?”
“联络上了。”
“他们对你有什么指示?要不要我暗中照顾你?·“江宁方面。负责人即将到来,主持追查三汉河事件的事相,目下我奉到的指示是待命。永裕,千万不要暗中跟着照顾我;那会引起误会的,那时……我恐怕……恐怕得离开你子,永裕,我……我不要离开你,不要……”
她激动地抱住长春公子,含泪狂吻真情流滤,她已经死心蹋地爱上了这位英武热情的情郎,对自己的工作虽然热爱依旧,但此时此地,那些因而出生入死的血腥景象.已经逐渐模糊。
她不是铁石铸刻的人,她需要属于自己的感情生活。
而长春公子自然成了她感情生活的中心。
城甫七八里向回龙山,凋林遍布的小山谷内。有三间精舍依岩开筑,是一处人造罕至的离世隐居好地方。
赛秋佳日,有不少少男少女来游八公岩洞,但都不经过这座小山谷,平时有沿小溪来柱的横夫出入而已。
精舍的内室,笼罩在意云惨雾中。
两张床,左面床躺着痛得冷汗直冒的张天齐.右面床上是葛小姑娘,她巳被可怕的腹痛击垮子,陷入半昏迷境界,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痛楚来得十分激烈,但有间歇性,约每一个时辰一次,每次阵痛延续一半个小时左右。症状与绞肠够十分相像,痛得脸色发青,绵绵不绝的剧痛,真可令铁打的人崩溃。
张天齐能忍受痛楚,因此苦头也吃足了。
两位体面的仆从,帮着照料热水和火盆的炭火,侍女小桃照料葛佩如。
章春亲自照料张天齐。
她们冒险替两个热敷灭除痛苦,用热水布巾敷肚腹以触除内脏发缩,松弛肌肉。
不要冷敷或热撤,应付不明原因的腹痛都要冒风险.假使不对症或使用不当,反而会使病情加剧。
但她们已无所抉择,只求能除目下的痛苦。
热敷总算管用。能稍懈一些剧痛。
约一个时辰一周期,发作起来势如雷霆万钧,可把章春姑娘几个人忙坏了累坏了。
这是第四次发作。这是说,中毒迄今,巳红过了四个时辰以上了。
章春姑娘含着泪忙碌,看到张天齐咬紧牙关忍受痛楚。脸不断冒冷汗,她恨得几乎咬啐了银牙。
“我发誓。”她哭泣着说,“我一定要把长春庄化为血海屠场,我要……”
“不要说……说这种话,小春,张天齐脸上居然挤出一丝苦笑,“这不是江湖浪人的经历和人生,牵涉到利害生死,就必须冷酷无情,一旦生死相见,就得尽一切手段杀死对方保全自己。生死各安天命,怨不了谁。”
“假使绵绵无尽的寻仇报复,这辈子永远活在仇恨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是我与长春居士父子的事,与长春庄其他的人无关。小春,签应我。”
“答应你什么?”
“埋了我,连同仇恨—起埋葬掉。”
“你……你你……”她挪开压住热巾的手.伏在张天齐冰凉的颈肩上,“我不要听,我……我知道你不能说这种不祥的话,你不能丢下我,你……天齐,为了我.请你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不可能了,小春。”张天齐僵硬地说,“这是一种慢慢腐蚀内脏的奇毒,百转金丹也无能为力。即使我能用意志力支持一些时辰,终究也回天乏力。”
阵痛将消,对面榻上的葛佩如已经苏醒。
“天齐哥,你……你不是可以用……”用内功撑出体内异物吗?”小姑娘颤声说,“上次你……”
“傻丫头,内功排除异物,是有限度的。”张天齐的身躯逐渐放松,痛苦的浪潮快速地消退,“外力口的毒渗在肌青,肌骨都是可以控制的。”
“毒入内腑,内腑谁能控制呢?”
“你不能用意志或力量,阻止你的肠胃蠕动,你不能控制你的肝脏停止輸血,你不能……小佩,我很抱歉,我无法向你娘交代,我……”
“你为什么要说抱歉呢?”葛佩如苍白的面庞出现一朵红云,疲倦的明眸涌出奇异的神采,“生也好,死也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这一生就了无遗憾了。天齐哥,我觉得我很幸福。”
“什么?幸福?”张天齐大感惊讶。
他从小姑娘明眸所焕发的神采里,看到了什么,也许。这黄毛丫头对他,不仅是单纯的兄妹感情。”是的,幸福。”小姑娘肯定地说,“你不觉得我们同生死共患难的可贵吗?虽然你我相处的时日有限,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是谁说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啐!你这么一点点大,就涉及这种无病呻吟的艳词。”章春跳起来叫,“不害臊。我不像你,只要有一口气在,我绝不放弃希望,绝不向命运低头。天齐,支持下去,等我。”
“小春……”张天齐一把没将她拉住,“你要……”
章春昂然出室,在房门转身,泪眼盈盈注视他片刻。
“等我。天齐。”媳坚定地,郑重地说,转身大踏步走了。
三更天,京口驿碼头北端。
穿了黑劲装黑马甲的章春一现身,货栈的暗影中,立即踱出一个黑袍人和两个黑衣人,每个人都带有兵刃。
她先向黑袍人行礼,两个黑衣人则向她行礼。
“你真要胡闹吗?”黑袍人沉声问。
“我怎么算是胡闹?”她抗议,“我做的事我自己负责,你不要管我。”
“但是你会误了大事…—.”
“你算了呗!要是沒有我闹事,你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在扬州,要不是我闹事,你能发掘那些潜伏的牛鬼蛇神吗?等到那一天出事,你不掉脑袋瓜才怪。在这里,同样地……”
“一切情势都在有效控制下,你不要危言耸听好不好?这些人都不成气候……”
“真的吗?呀,一切情势都在控制下,这可是你说的。那么,凌老狗目下在在伺处?”
“这……”黑袍人口气转了。
“神爪冷镖陈老狗呢?”
“我会控制住他们,他躲不了多久……”
“长春居士呢?你能控制他?”
“他是途经此地的,目前没有控制他的必要。天没黑他就乘船往江宁方向走了。根本不需理会,以免引起无谓的风波。
我如果抓他,名不正言不顾,很可能引起那些混蛋江湖人的反感,那会增加我的困难。”
“我不和你讲道理,反正你心里明白。”她横蛮地说,“我的事你不要干涉,不然可不要怪我任性而为。”
“好好好。”黑袍人苦笑,“小姑奶奶,你厉害,请不要闹得太过火,我责任重大,要是章法大乱,我要对你不客气。”
“我什么时候给你添了难以控制的麻烦?倒是这里突然增加了许多牛鬼蛇神,是我先向你示警,还得谢我呢!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已获得正确口供,那一批外来的人,确是躲到茅山道院去了,至于其中有没有毒郎君、百毒真君、断肠花几十人在内,这里的人不敢断定。”
“在陈家大院搜出的人中,有人供出百毒真君的确随神爪冷镖前往茅山道院去了。”一名黑衣人欠身说,“至于会不会半途另有要事离开,无法估料。”
“这里还留有三个活口,他们坚决表示不知道。”第二个黑衣人说,“他们是凌老狗的人,倒有几分骨气,不怎么合作。”
“我一定要知道这些用毒害人的狗东西,真正的藏身所在。”她咬牙切齿说.“我要问。”“请往这边走。”黑衣人向右方的栈房伸手虚引。
这是一座漕仓,由于年关将届,漕运暂时停业,满仓堆着米袋,空间里米香扑鼻。
仓角堆放工具的小间内,三个大汉被吊在横梁下,双脚勉可及地。
三名蒙面黑衣人担任看守,在黑袍人的挥手示意下,倒退至一旁候命,井取下一盏灯笼高高举起。
章春姑娘走近第一名大汉,注视对方片刻。
“我要知道毒郎君、百毒冀君、断肠花三个男女的确切落卸所在,你,告诉我。”她向大汉阴森地说,“经证实之后,饶你一命。”
“在下不知道。”大汉顽强地说。
“真的不知道呢,抑或是不愿说?”
“随你怎么想。”
“那表示你不愿交换性命了。”
“随你。”
“这也表示你已经没有用处了。”
“随你。”
“刀!”她向看守伸手。
看守欠身应诺一声,拔刀双手奉上。
咔一声响,她冷酷地一刀砍断大汉的左脚,反手再挥,把大汉的右脚也砍下来了。
“啊……”大汉发出凄厉的惨号。
刀光连闪,血腥刺鼻,大流的双手和头一起分家,头和身躯跌落地下。
“你,也不知道吗?”她的刀指向第二名大汉,语气冷酷阴森。泰然挥刀,不带丝毫感情,砍杀的方法也够狠惨,似乎她的血是冷的,美丽的面庞与健美的胴体,似乎不带人味。
两名大汉惊得魂飞天外。大概从来沒有见过这么一位貌美如花的少女,如此冷酷无情地挥刀杀人分尸,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母夜叉,吃人肉吸魂魄的九于鬼母。
“我……我我……”第二名大汉语不成声,魂飞魄散快要崩溃了。
刀光一闪,慑人心魄。
“我知……道……”大汉终于能清晰地喊叫了。
“在何处?”她问,刀锋停在大汉的左腿上。
“我只知道断……断肠花董爱姑,在……在她的相好家里快活。”
“在何处?”
“城内儒林里,三山书院西街第七家……”
“你带我去。”她冷冷地说。
刀光一闪,准确地砍断捆手的帛索,大汉倒在地上,几乎无力站起。
“茅山道院的事,劳驾你啦!“她扭头向黑袍人说,“要活的。凡是会用毒的人,都要。”
“好吧!我这就亲自走一趟。”
茅山道院在城西四焉里的宝盖山下,本是指金坛县的茅山宫观。
躲在城里比城外安全,大胆的人道常避免在城内打打杀承。
儒林里是住宅區,天—黑就显得冷冷清清。
三山书院的生员学芋,绝大多数不是三更灯火五更鸡,肯用功苦读经书的人偌冷的天,早些睡觉比点灯读书惬意多了。所以偌大的书院更冷寂无人,即使有鸡呜拘盗登堂入室,也不会有人发现。
三更梅尽,这一家的内厅仍有灯光外露。
章春姑娘一身黑,跟在她身后的老仆更黑,飘落天井轻似鸿毛,毫无颅忌地一脚踢倒了内厅门,昂然登堂入室,像是回到自己的家。
挑亮神案上的灯,再抓起灯沿走道绕至后院的小小穿堂,便听到房内传出的声音。
“砰!”房门在大震中向内坍倒。
仆妇身形一闪。便到了房中间。
章春姑娘长田灯搁在窗台上,刀已在手。
床上,一双赤条条的男女,正在慌乱地穿衣。
仆妇取手左抓右拂,床上与春凳上的衾被衣裙,像被狂风刮飞了。帐毁床裂。
两男女连人影都没看清,仆妇已近身了,五指如钩,光临裸女的胸口。
裸女身手不弱,火速躺倒飞脚急扫。
仆妇手爪一沉,有若电光一闪,扣住裸女的右颈;一声叱呜,裸女手舞足蹈,像是风中的残叶,向章春姑娘脚前掉落。
被章春一脚踏住了小腹。
裸男的身手,比裸女差得远,刚从崩毁了栏杆的床尾滚落,便被仆妇在八尺外虚按一事,呃了一声,手脚一推,爬不起来了。
行动极为迅速.声势惊人,登堂入室破门强攻,片刻间便结束了,快速的打击,令两个裸体男女措手不及。”你是谁?”章春含笑问.美容可爱极了,不带丝毫火气,似乎她不是来寻仇的,而是无意中碰上有趣的事,喜悦地询问经过的人。
但她手中的刀,可就不可爱了,锋尖点在裸女白嫩的胸口“我……”裸女惊得发僵,说话也僵。
“你如果说谎。我会把你剁成一堆零碎,”章春仍在笑,说的话却充满杀机。
“不……不要……”裸女惊剧地叫,“你……你你是……是……”
“不要向我们是谁。好像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我说,我说,我姓董……”
“你说话最好让我听懂。董什么旷“董爱……姑……“”
“哦!我知道了,你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玩毒女光棍,绰号叫做断肠花,善用断肠毒粉,对不对?”章春心中一宽,脸上笑容更甜密可爱了。
“是的,小姑娘,你……你不是女强盗吧?””不是,来找这间屋子的主人,汪君达,向他讨一笔旧债。”
仆妇将赤条条的裸男拖过来,往裸女身旁一丢。
“大概这个就是汪君达了。”仆妇木无表情地说。
章春是个十七八岁的名门大闺女,见了一双丑态毕露的赤裸男女,居然连脸都不红一下,仅皱了皱眉头,视若无睹。
“天啊!我……我不认识你……你们,怎么会……会欠了你们的债?”裸男狂叫,全身像是瘫痪了。
“你的绰号叫一枝花,没错吧?”章春问。
“是……是的……”
“那就找对人了。”
“有人认识你就是了。你做过的事,自己心中明白,是不是?”
“我做了什么……”
“你是个采花贼,有苦主请求本姑娘提你的头还债。”
“不!不……”
刀光一闪,一枝花人头分家,鲜血狂喷。
“哎呀……”董爱姑狂叫,吓了个魂不附体。
“你一定不是好人。”刀尖又压住了董爱姑的胸口,力道略增。
“冤枉!”董爱姑尖叫,“我……我与他只……只是露……
露水姻缘,他……他的事我……我从……从不过问,我……”
“去把她的衣裙找来,百宝囊一定在床头枕畔。”章春向仆妇说。
东西都抬来了,百宝囊比传统的型式大一倍。
“你的毒听说很厉害,我有点不信。”章春说,“反正你是行家,我要在你身上试毒。”
裸女一上床,身上所有的物件皆卸除搁放,手臂上的附有喷管臂套,当然得除下来。
仆妇掂起臂套,仔细察着附在上面的精巧喷管。”里面盛的是何种毒药?”章春指指臂套喷管。
“是……是…”
“我要将喷管塞在你的嘴里,取走你的百宝囊。所以。你最好从实招来,先将解药告诉我,我再给你服下解药,不然,你将死在自己的毒药下,这叫报应。”
“是……是断肠毒……毒散。”
“毒发期多久?”
“一个对时。”
“哪一瓶是解药?”
仆妇已将百宝囊打开,共取出五只六寸高的瓷制小葫芦,型式全同,无法分辨哪一只是解药。
唯一不同的是塞口的木塞盖,分五色红蓝紫白黑。
“黑盖塞那一只。”断肠花急急地说。
仆妇将葫芦嘴放在断肠花的嘴里。
“份量多少?”仆妇问,作势拔塞。
“一分量就……就够子。”断肠花乖乖吐实。
“我倒给你一分,希望你能避免中毒,张嘴!”
当然不需用天平来称.仆妇仅抖出一些淡紫色的粉末入口,便盖上塞挪开。
章春刚将喷管伸下,作势拉控制的索环。
“解药不……不足一分……”断肠花尖叫,“求求你们……
多……多倒……一些……”
刀光连闪,百宝囊裂开,彩裙碎裂。
“饶我……”断肠花发狂般尖叫,以为章春要杀她,吓了个腿裂魂飞。
“我要带你走。”章春收刀冷冷地说,已经知道解药,她仍不放心,所以要带人走。
“放我……一马,呃……”
仆妇一掌把断肠花劈昏,拖过床褥将人裹住卷起,扛上肩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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