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沿着山道一溜烟地跑到最高处,布卡站下来伸手扶住身边的岩壁。巨大的石山竟然是中空的,一个球形的,不知是天然、还是人工开凿的谷从脚底深深地陷下去。岩壁上一道道排列整齐的阶梯从眼前向看不清楚的远方延伸,在石山另一端的裂口处断开,露出蔚蓝的海。赵三兴奋地沿着石阶向下跑,边回过头招手:“快呀!快呀!”“喔。”布卡来不及仔细欣赏便小跑着跟下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兔子一般地窜进嘈杂的人群。一个带草帽的一把揪住赵三的衣领:“守擂!肯定会守擂!”他腥红色的眼死命地盯在赵三的脸上,“一比一百!老子要发了!!!”赵三的脸腾地胀成紫红色,他拼命地掰开看客的手:“***的别耽误大爷赢钱!”他边说着话边向下面挤,布卡的心中也升起一股莫名的冲动,跟着他向笑脸爷的方向猛冲。笑脸爷是一尊斜卧在石阶上的雕像,赵三靠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好些人攀爬在石像上或坐或站地抻头瞪眼看擂台。

赵三伸手抱住石像的左胳膊,紧张地问坐在肩膀上的那个看客:“三擂开打了么?”“没。”那人直耿着脖子向下看。赵三长长地松了口气,把手中的柳条箱放下来问布卡:“谢姑娘跟上来了么?”布卡向四周望望,周围是一片黑压压的脑袋:“丢了吧?”正说着话,谢小雨的脑袋从人群中钻出来,横眉立眼地对他俩叉起腰:“一辈子没赢过钱?火烧屁股似的。”“开始了!”坐在石像头上的看客突然站起身来指着广场中央大声地叫,“三擂开始了!”谢小雨蹭地蹦到石像上面去,看客们被她吓了一跳,便勉强挪动开为她让出一块来。小雨坐下去,把两只玲珑的脚垂在外面荡漾。布卡哼了一声:“这世道,还是女人吃香啊。”小雨用手拄着下巴对他眯起眼来做一个极其亲切的微笑,布卡翻翻白眼转过身去:“我个子高,看得到,你不用气我。”六块能站百人的巨大花岗岩平铺在最底部的圆形广场中央,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走上正中央的擂台上向四周挥手请大家肃静:“乡亲们!”嗃喨的嗓音高亢地响起,将上千人的嘈杂压下去。“今天,一位年轻的英雄为我们带来了希望的曙光!”“吼!”观众们瞬息间沸腾起来,他们高高地举起手臂激烈的吼叫起来,“守擂!守擂!”“一!”黑袍人向空中伸出一根手指声嘶力竭地叫,“比一百!”“一比一百!一比一百!”小雨咂了咂舌头,低头对赵三喊:“你们这里的赌场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啊,生怕你们不赢似的。”“只有怕没人赌的,没有怕输钱的。”布卡摆出老游方的面孔来,“只要有人赌,输多少都能赚回来。所有高明的赌场都善于制造传奇。”“请准许我,带给大家,即将守擂的英雄,琳嘉!”一个穿着白色武生衣的少年从休息区走出来,两步跨上擂台。观众们兴奋地吼叫起来:“吼!”“吼吼!”“吼!”欢呼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将擂台淹没。

谢小雨举起拳头在布卡的头上乒乒地敲:“你又晓得什么,跟着起哄?”布卡愤怒地将她的手拨开:“不要随便打别人的头,暴力巫婆。”“你这种笨蛋敲两下才会清醒。”“哈,是看人家脸庞白白、皮肤嫩嫩嫉妒吧?”“我嫉妒什么?”小雨瞪起眼来,“我是天下第一大美女!”“这辈子没见过美女呀你?”“那是别人说的!”“说的人一定是八十多岁没见过女人的老处男!”“哇!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这样侮辱我了,我就上去让你看看是她美还是我美。”小雨双腿用力,一朵红云般地飘起来向擂台飞去。布卡蹭地跳起来拦腰将她抱住:“上去就是打擂呀你这个笨女人!我的金币!”“布卡。”尼海龙指向西方,“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噢。”几个夸父跟着转头去看。正在这时,一个人蹭地跳上擂台去,观众们轰然吼叫起来。

挑战者将擂牌丢在台子上,双脚叉开站住。他的个子很高,魁梧的身形矗立在擂台的一角,似乎连远天夕阳的光也一并遮住了。黑衣人将右手伸得笔直指在那人的脸上并拉长了声音吆喝:“来者通名!”他的声音中孕育着很强的煽动,观众们随之鼓噪起来:“卟~~~~~~!下去吧!”“看你那笨猪的样子!”挑战者并没有退缩,反向前踏出一步站到擂台的中央,以身高的优势压制琳嘉的空间:“郭劲天,九州人士。”他的声音很响,延着山谷传开。

黑衣人怔了怔,但马上恢复了笑脸:“裂云城的乡亲们!这位挑战者,来自万里之外的九州!这证明我们地宫擂台的名声,传遍世界!”观众们哗哗地鼓掌。

“九州来的勇士,裂云城欢迎你!但是你要小心,”黑衣人的嗓音突然低沉下去,用轻浮的语气继续说,“擂台之上拳脚不长眼。死!伤!自负!”“吼!”激烈的群众用声音将整个山谷淹没,布卡也跟着叫嚷:“怕死就下去吧!九州人!”谢小雨皱起眉来:“你怎么这样?远来是客,这显得我们多不友好?”“什么远来是客?耽误我赚钱的都是敌人。”“想守擂自己上去呀,你不是自称武功天下第一么?”“有道理呀!”布卡啪地一拍双手,“等他输掉了我再上去输掉,这样羽人妹妹就可以守擂了。”“游方也要作弊?”“作弊,人之天性也。”布卡气愤愤地说,“游方难道就不是人么?”“开擂!”黑衣人的声音突然拔高,压过了全场的喧哗。

“吼!”郭劲天猛然大吼一声,右拳直直地打向琳嘉。这一拳又重、又稳、又狠,毫无花俏,全部力量集中在一点,是毫无退路的攻击。站在擂台边缘的黑衣人仓皇地从台子上跳下去,台下的观众虽看不出门道,但见拳风将擂台上的尘土带得飞扬起来,便也都跟着惊叫。琳嘉没料到郭劲天刚交手就会使出如此纯粹的攻击,想也不想便向后跃去,身子忽悠一下便飞出了擂台。观众们又发出一声惊呼,挤在擂台边缘的看客们甚至紧张地向两边躲避。琳嘉在空中发现自己被逼下台面,忙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向擂台的边缘抽去。“啪!”鞭稍抽在花岗岩的擂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人厚的巨石被她一鞭抽裂到根部,琳嘉的身体也借势飞跃到空中向擂台扑回去。

“来得好!”郭劲天看过琳嘉上两场争斗,早在擂台下就已经算好对付她的方法,这时便向前踏出一步,将双手合抱在怀中,只待她飞落回来。琳嘉在高处看到他双肩微耸,双掌抱入的方向将自己可能落下的地点全部笼罩住,知道自己的脚只要一踏上擂台就会被他用威猛绝伦的直拳再次推下。

她猛吸一口气憋在胸口,海蓝色的眼豁然张得滚圆;纤长的颈向上仰起,清脆的呼喊从胸腹间爆发出来在高高的空中嘹亮地响起。

克拉尔在远处见了她吐气开声的神态呼地一下跳起来:“天哪!来了!”尼龙海转过头去问:“谁来了?”正问之间,琳嘉背上的武生服吱地一声嘣裂,两只洁白的羽翼噗噜噜地张开,豁地一扇,她便停在空中。

郭劲天没见她飞起过,心下一惊退开半步。琳嘉舞动双翅停在空中,手中长鞭劈头盖脸地向郭劲天猛抽过去。郭劲天手中没有兵器,又没想到她的翅膀说生便生,不似一般羽人武士那般需要孕育,只被逼得仓皇四跃着闪避。琳嘉双眼瞪得溜圆,每一鞭落在擂台上都抽一道深深的沟痕出来。

布卡在台下看了兴奋,噼呖啪啦地鼓掌:“看哪看哪,我就知道会守擂。”谢小雨呸了一声:“你知道个屁。九州那里战乱频繁,郭劲天肯定跟羽人交过手,缓一下就找得到反击的方法。”“那有什么用?”布卡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一呲,“那么重的鞭落下来是没办法空手抵挡的。”谢小雨呸地啐了一口,猛一扬手将斜阳掷向擂台。夕阳的光从海的尽头透过山谷的裂隙照耀在斜阳弯刀上映出一抹亮丽的红彤刺痛每一个人的眼,琳嘉的双翅激烈地扇动躲避那一蓬光芒,弯刀发出嚓的一声轻响斜斜地插在擂台上面。琳嘉微微一怔,立时明白这是有人在帮对手,她来不急细想,手腕发出细微的颤动将软鞭舞做漂泼的雨丝簌簌地将刀圈在中央。郭劲天虽不知道是谁在帮自己,却也知道这是自己取胜的唯一机会,他拼命地向前猛扑入鞭雨。密集的鞭鞘噼噼啪啪地抽在他的身上,因为只有手腕的抖动而发不出石破天惊的力气。郭劲天咬牙忍住疼痛呼地挥起弯刀,观众们只见擂台上一片夕阳闪烁,琳嘉的攻势立即被瓦解掉。

“太阳魔法?!”琳嘉收住软鞭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郭劲天手中的弯刀。

“斜阳。”在远处观战的维克轻声地说。

尼龙海点了点头:“晚霞仙子谢小雨。啧啧,布卡怎么跟那么高贵的女人凑在一起了?真羡慕他呀。”“我出一百枚金币,请你们阻止那个女孩子继续打擂。”克拉尔严肃地望着两个游方,“无论用什么方法,绝不能让她守擂!”维克皱了皱眉:“那个羽人在瞬息间便可以展开双翼,软鞭抽在花岗岩上会留下那么深的痕迹。尤其是刚刚那一手漫天花雨的手法,看起来不是单纯的武功,似乎还很有灵性的样子。大哥你要我们去阻止她,这一百枚金币可不好赚呢。”“我去。”尼龙海缓缓地解下胸前的皮甲,“布卡肯定又赌博了,而且是守擂。”克拉尔眯起眼睛向笑脸爷的方向看,布卡正和谢小雨脸红脖子粗地扭在一起争吵:“看起来是啊。”“如果那个女孩子输给了我,他会自己上来守擂吧?”“啊,你还想跟他较量啊?”维克笑着摇摇头。

“你不想跟他比一场么?他武功天下第一呢。”“等你打败了他,我来打败你就好了。”夕阳正盛,弯刀借着漫天灿烂的金光向四周散发出耀眼的辉煌,硕大的山谷、山谷中的雕像、雕像旁的花、草、树、木、人,都被映得红红的。

台上的武者和台下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欣赏着千载难逢的景象。布卡抬着头仰望飘浮在空中的琳嘉,她洁白的双翅被下面斜阳的光照成粉红色,一张一合地舞。“美!真美!”他由衷地赞叹着。谢小雨坐在笑脸爷的肩膀上翻着白眼,不停不住地嘿嘿冷笑,强忍住几欲爆裂的胸口闷气没去痛扁布卡的头。男人都是没眼睛的,小雨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琳嘉猛然收拢双翅一头冲下去,软鞭带着她的冲劲凌空劈下。郭劲天举起弯刀迎上去,鞭鞘呼啸着抽在刀刃上嚓地一声折成两节。郭劲天没想到斜阳是如此的锋利,但他在九州身经百战,见到这个机会更是毫不停留地借势窜上空中,大喝一声,手中弯刀拦腰斩向琳嘉。

“你上当了。”琳嘉轻声地说,“飘浮在大海上的明月,冲破这光芒吧!”一道清冷的白光从天空中笔直地射下来,穿透满天满山的夕阳落在琳嘉的手心上。琳嘉向后退却,光芒便在手中愈积愈多,最终成为一个耀眼的球体。她松开手,光球向郭劲天爆裂过去。郭劲天跃在空中的身形嘎然止住,他惊恐地将弯刀树立在面前试图阻挡些什么。琳嘉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神情,疾驰在空中向郭劲天飞撞过去的光球也在那瞬间由耀眼变得蓬松,被挡在郭劲天面前的斜阳轻巧地劈成两片。郭劲天落回擂台上,深深地吸一口气将斜阳用双手捧住向四周环顾:“多谢朋友相助。”然后他转过脸来对依旧飘浮在空中的琳嘉抱拳:“多谢手下留情。”“没出息。”谢小雨呼地站起身来,布卡一步跨上笑脸爷的肩膀拦住她:“不要生气呀,只是打擂么。”“你就那么想赢一百枚金币?!”谢小雨隔着布卡一招手,斜阳便脱离了郭劲天的双手飞回来,“如果你肯帮我拿到八宝金冠我就不和你捣乱。”“不是说好了,下一战由我上么?”布卡在脸上堆起献媚的笑容,低声商量。

“你们两个先不要争了。”赵三打断他们,“想要打擂,需要到擂台后面的休息室去登记。登记后还要测试,合格了才能上台。”布卡啊地叫了一声:“天哪,我来不及了!”“每打过一场要休息一个小时呢,你现在去没问题。”赵三亲切地拍了拍布卡的肩膀,“一定要输啊,全看你了!”“没问题。”布卡拍着胸脯保证。

“喂,你要先答应帮我拿到八宝金冠,不然的话我可是要先上的。”小雨眯起眼睛,“你的武功也许是天下第一的,但我可以驾驭斜阳飞上去,你快得过我么?”“你这个女人不要挡我财路么。”布卡瞪起眼来,“我后天就要出港,哪里有时间帮你搞什么金冠?”谢小雨也板起脸来:“你是游方呐,我给你生意你不做,小心我告到游方工会去。”“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要帮别人找一种稀有金属么,那个主顾拜托了好多人呢,赶晚了没得钱拿。”布卡竖起一根手指,“三千枚金币,三千枚!够我一辈子用的。”“我给你三千枚金币,你帮我拿到八宝金冠怎么样?”谢小雨认真地望着他的脸。

布卡的脸便似被人挝了一掌似的扭曲:“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如果给钱便做的话我早就成富翁了。”“噢。”谢小雨低下头去,“你就这么讨厌我么?”布卡的脸涨得通红,过了好久才回答:“你长得很可爱,性感开朗,做事直来直去还有一个好师傅。前途无量。我,从十几岁开始做游方,到现在有七年了,漂泊得够了。只想赚到一大笔钱,开一家小店,每天回家有老婆孩子在等我,开开心心过一辈子就好了。”他抬起头来自嘲地一笑,“我怕爱上你,所以不想跟你长处。”“骗人吧?”谢小雨眯着眼盯住他,“你总夸那个羽人漂亮也是想让我离你远点?”“嗯。”布卡诚恳地点头。

“喂,”谢小雨小声地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这种话呢。我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很舒服。拜托你再说一次好不好?”“再说一次你就放过我么?”“快说快说。”小雨不耐烦地催促。

“你长得好可爱,我怕处久了会爱上你。”谢小雨瞪起眼来:“说得这样快,好像撒谎一样,鬼才会有感觉呀。”“这都是关键部分。”“要有酝酿、有铺垫、有衬托才能升华么。你再说一次,再说一次。要先把脸弄红的那一种。”“噢。”琳嘉收起翅膀落回擂台,观众们哄地一声涌到台边激动地鼓掌。郭劲天抱拳行礼:“多谢指教。”琳嘉铁青着脸没有回答,转身跳下擂台去。

郭劲天见的世面广,并不在意她的无礼,从另一边翻下擂台向谢小雨挤过去。

擂台休息室随着地厅擂台的规模化而一点点的改变。最先的休息室是用帐篷搭建的,然后换成木屋、阁楼,今年年初的时候笛哥终于说服了五名执事,请来能工巧匠镂空了一块巨大的山石,安放在六个擂台的正中央。

石头上用火硫和泥灰处理过,看上去便如同地厅遗留下来的千年遗迹没什么两样。小厮们看出琳嘉的脸色不好,低着头为她拉开大门便退开。琳嘉铁青着脸穿过大厅,并没有回一楼的擂主休息室,而是直接上到二楼的执事厅。乔森安见了她气冲冲的样子忙伸手拉开大门,免得被她一脚踢飞。

笛哥从桌子后面站起身,满脸带笑:“你打得太轻松了,刚听到那个人来自九州的时候吓了我一跳、、、、、、。”“住嘴!”琳嘉乒地将双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为什么会准许这么强的对手上台?!”“这不是很好么?”笛哥拿起桌上的水晶壶为她倒一杯甘泉,“你只用一招就打败了九州勇士,对自己的实力更加有信心了吧?”“他逼我露出了翅膀,使用了魔法。你知道如果有人识破了我的身份我就不能再来这里了,”琳嘉把脸凑到笛哥的鼻尖上逼视着他的双眼,“我不想那样。这个地厅里有我的心血,我不会为了你愚蠢的想法而放弃自己的梦想。如果,我真的不能再来,我会毁掉这里的。亲手毁掉。”笛哥勉强笑了笑:“怎么会?”“那个人的实力并不是很强,你用拳脚足可以打败他。但那个人来自九州,他的战斗经验都是出生入死换来的,所以一上来便抓到你的弱点。而你之所以会张开双翅飞到空中,多是因为被对方捉到弱点的恐惧而促使你逃开。而后来施展魔法出来,更是因为害怕跟那个人战斗,害怕对方手中的兵器,而想一举将对方了解。幸亏你收了一半的法力,如果你真的伤了他,激出他的火气,少说也要拼半条命进去。”琳嘉转过脸,用尖锐的目光盯住说话的那个人。那人的个子很高,身材也很匀称,全身隐藏在一袭黑色的大氅下,脸上罩着一只黑黄相间的古铜面具。他并不在意琳嘉冷冰冰的目光,“像你们这样的花拳绣腿打擂台还好看,真的与那种身经百战的老手较量还嫩得很。那个人只是想与你比试,所以一看到技不如人便作罢了。”“摘下你的面具。”琳嘉的双手慢慢地握成拳。

“摘下来能怎么样?”“我不与藏头缩尾的懦夫讲话。”“戴面具是懦夫的行为么?”那人从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冷笑声,“怕自己城主千金的身份被揭露而闯到这里来声色俱厉甚至理直气壮地质问他人的你,又是什么行为呢?我用面具掩住自己的脸,最起码还算有勇气告诉别人:我怕被看到脸,我是个阴谋家,我是小人。你这样装出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走出去,内心深处却无时无刻不怕被别人发现真实身份的人,更可悲吧?”“我从来不想隐瞒自己的身份!”琳嘉恶狠狠地逼上一步,“我从来不想在脸上戴一张虚伪的面具!我从来、从来都不想做城主的女儿!那不是我的错!”那人毫不退缩,反向前踏出一步:“人的命运,是不由自己掌握的。你从出生的那一天就有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绫罗绸缎、用不光的金银珠宝。所以你才会有如此矫健的身形,如此快捷的步伐,才有随时可以生长的双翅和瞬间就能积累巨大星辰力量的精神通道!多少同你一样有才华的孩子为了吃一口米在沿街乞讨?多少跟你一样年龄的女子嫁给秃顶老翁?多少年轻的女武士为了一笔赏金去与怪物浴血奋战,为了无价的宝石而餐风饮露?你幸运。你是城主的女儿。你有权去寻找自我,去寻找个性。穷人家的孩子没有那个权力,她们要为生活而拼搏。你!有你的母亲为你赢来了尊贵的称号。而另一些人,那些没有父母的光荣可继承的人,用她们的一生一世,用她们的鲜血和汗水,甚至是灵魂和肉体去换取荣华!怎么,你母亲的称号耽误你寻找快乐了?耽误你在这里享受光明正大的人生了?耽误你在地痞流氓中出人头地了?那是因为你倒霉!你出生在城主家,你继承了那个光荣,享受了那份荣华富贵,得到了高人九等的教育,学到了知识、魔法和武功,你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你要去战胜你母亲的光荣,证明自己的存在,寻找自己的价值而不是母亲的庇护。所以,你不得不隐瞒自己的身份,你不得不戴一张虚伪的面具。”琳嘉踉跄地退开两步,迷茫地望着古铜面具:“你是谁?”那个人没有回答她,面具后面的那双眼冰凉如铁:“你认为你,琳嘉,自身的才华就可以赢得赞美么?别做梦了!看到刚刚的那柄弯刀了么?那是晚霞仙子谢小雨的兵器,她跟你同龄,她是耀明大祭祀的爱徒,她在两年前就名动全国了。如果你认为自己可以不靠母亲的名声过活的话,去打败她。打败她,你就可以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反而大声地喊出你母亲的名字;打败她,你就可以得到全国的尊重而不仅仅是一个痞子成群的地厅;打败她,你就可以抛下你的面具、抛开你的虚伪、以你的名证你的存在。”“你到底是谁?”“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信心去打败一个强者。”古铜面具的声音低下去,语气也趋于平缓。

“我会打败她的!这个世界上可以说话的并不是名声,而是实力。”“嘿,想到你母亲的名望了么?”那人缓缓地退开两步,回到黑暗的墙角中,“你不是她的对手,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谢小雨为了继承耀明祭祀的称号在世界上寻找十二神兽,并搏杀了其中的四只,那些胜利全都是用性命换来的。”“以性命相搏的血战,我们这里每天都会发生。不要小看我们,我们在擂台上一样赌下了自己的财富、名誉和生命。”“就凭擂台上的那个荷官唱两句死伤自负么?”黑暗中的人影哈哈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尖锐,刺痛琳嘉的耳膜,“你还是把那个传说留给裂云城里抓小偷的孩子们吧。”他突然从黑暗中向前踏出一步,一股冰冷的寒气从他的身体中散发出来弥漫了整个房间。琳嘉感觉到一股纤细的震颤从心底传到舌根,她下意识地退开两步,她身后墙上的火炬忽悠一闪便熄灭了。接着,扑通一声,躲在桌子后面的笛哥抱住双肩滚倒下去:“冷,冷,死我了。”凄凉的声音在牙齿打颤的碰撞声中模糊地传来。

“你做了什么?”琳嘉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战抖。

“我,没做什么。只是让你体验一下死亡的气息。”古铜面具又逼近一步。琳嘉哆嗦了一下,身上的肌肤铁一般的凉。她蜷缩着蹲下去,用双手死命地抱住臂膀,试图为冰冷的身躯加一些温暖:“不要过来!”她嘶叫着。

“提起你的气,召唤明月的力量。”那人的声音很温柔,更接近教导。

但琳嘉没能产生任何的亲切感,她扑通一声坐在冰凉的石地上:“不,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你从没有感受过恐惧吧?”他退开两步,屋子里寒冷的气息随着他的退却而消失。琳嘉勉强用手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息。“失败呢?”他接着说下去,“甚至,悲伤?你的生活太完美了,完美得无聊。”“你,杀过人么?”琳嘉抬起头望着黑暗中的那个身影,海蓝色的眼向外散放着丝线般晶莹的光芒。古铜面具略微停顿一下,他看不出琳嘉的目光是探索、好奇、恐惧、亦或是渴望。“那是恐惧魔法。”他不打算欺骗她,“与太阳对立的那一颗星,在太阳坠落的时候便升起了,只是你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