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脊 第十四章 被偷走的血统
沃夫加站在路斯坎的城外,回头盯着这个城市,在那里他曾被错误地当成了被告,被折磨,并且被当众羞辱。但尽管如此,野蛮人对城里的那些人仍然没有一丝怒气,甚至是对那个恶毒的地方官也是。假如能碰巧遇见贾克海尔德,他很可能会把那家伙的脑袋扭下来,仅仅是为了对此事做个了结,而不是出于憎恨。沃夫加早就告别了憎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早在碎木者来短弯刀找到他,而沃夫加将他给杀了时。早在他偶遇飞马部落,一个与他血统相似的部族时。野蛮人杀死了他们那个邪恶的萨满巫师,这是数年前他便立下的复仇誓言。不是出于仇恨,甚至没有一丝怒气,而是很简单地,沃夫加只是觉得需要这样将生活继续推进下去--当无法再回忆恐怖的过去时。
沃夫加已经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有前进了,当他回头盯着城市看时这一切都显得特别明显。他在原地绕圈,很小的圈子,这使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到相同的地点,一个只能靠酒精来克服忍耐力的地方,只能只能通过混淆过去、抛弃未来来度过每一天的地方。
野蛮人一掌击向地面,从到路斯坎的数个月以来他第一次想搞清自己是怎么进入这个不断下坠的螺旋中的。他想起了远在北方冰风谷的故乡,在那里曾同朋友们分享过那么多的激动和快乐。他想起了布鲁诺,一个当他还是个孩子时便在战争中击败了他,却又向他显示出如此大仁慈的人。矮人待他就像自己的孩子,然后还拜托崔斯特教他真正的战斗方法。崔斯特也曾是他的一个朋友,是精灵引到着他步入盛大的冒险,每一场战斗不论成败都与沃夫加站在一起。而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崔斯特。
他又再次回忆起布鲁诺,矮人将自己最伟大的技术成就赠给了沃夫加,那就是神奇的艾吉斯之牙。是布鲁诺对他的爱的象征。而他现在不仅失去了布鲁诺,连艾吉斯之牙也丢了。
他想起了凯蒂布莉尔,或许这对野蛮人来说是最特殊的,这个姑娘偷走了他的心,这个姑娘是他最为赞美和尊重的。也许他们不能成为情侣,或者丈夫与妻子。也许她绝对无法忍受为他生孩子,但她是他的朋友,这一点绝对而真实。沃夫加想起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争执,那时他懂得了两人之间那种友谊的真正含义。凯蒂布莉尔会一直给予他任何帮助,会同他一起分享最为亲密的时刻和感觉,但是沃夫加知道,她的心实际上却在另一个人那里。
这一事实并没有为野蛮人带来恼怒和嫉妒。他所感受到的只有敬重,因为不论凯蒂的感觉如何,她仍会尽自己全力来为他提供帮助。现在,他连凯蒂布莉尔也失去了。
沃夫加再次重击着地面。他同那些朋友根本没法比,不管是布鲁诺、崔斯特,还是凯蒂布莉尔。甚至包括瑞吉斯,尽管半身人的身高并不显著,也缺乏战斗能力,但他在危急时刻仍会站到沃夫加前面,仍会成为野蛮人的盾牌,会尽其所能,为他阻挡伤害。他是怎样把这些都丢失了的啊?他的注意力突然又被拉回到了现实中--有一辆四轮马车正从路斯坎的西门出来。尽管沃夫加的情绪很差,但当马车驶近时他仍然露出了一个微笑。车夫,一个丰满的中年妇女,进入了他的视线。
那是莫里克。他们两人在几天前就已被放逐了,但却一直在周界附近游荡。盗贼解释说如果想要在野外生存下去的话就必须回去弄些补给品,因此他又单独潜入了城市。从那两匹马谨慎的行进方式来看,从莫里克毕竟本来就拥有一辆马车和马这一事实来看,沃夫加知道他那鬼鬼祟祟的小个子朋友已经成功了。
盗贼将马车从宽阔的大路驶离,驶上了一条弯曲通向树林的小径,沃夫加是在那里等他的。莫里克步上野蛮人所坐的悬崖下方位置,之后弓着背站在那里。
“不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他宣称。
“那些警卫没有认出你?”沃夫加问。
莫里克哼了哼,好像这个想法有多荒谬似的。“那还是我们被赶出城时的同一帮守卫呢。”他解释道,语气中充满自豪。
他们的在路斯坎高层官员手中的经历提醒了沃夫加他和莫里克只不过是扑腾在一个小水坑中的两个大家伙而已,相对与那些在这个犹如大泥塘的巨大城市背后闹腾的角色来说是无足轻重的--但是就算是在他们这样的一个小角落里,莫里克也仍然是一个大角色!“我甚至在出城门的时候还掉了一个包,”盗贼继续道,“一个警卫为此还专门赶上我,为了将包放回马车上。”沃夫加从悬崖上下来到马车旁边,将盖着货物的帆布拉开。下面是一包包的食物、绳索和用来搭盖避身处的材料,但让沃夫加的敏感程度达到高潮的是一箱箱瓶子,里面都是满满的那种令人兴奋有力的液体。
“我想你会满意的。”当大个子盯着货物看时莫里克边靠近他身边边说道,“离开这个城市并不表示必须离开那些令我们快乐的东西。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该把黛丽-柯蒂也拉上。”野蛮人愤怒的目光猛地盯了莫里克一眼。用如此猥亵的方式来描述这个姑娘令他感到深深的不愉快。
“来吧,”盗贼说道,他清了清喉咙明显地改变了话题,“让我们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来熄灭喉咙中的火焰吧。”他慢慢卸下了自己的伪装,忍着仍然弥留在关节间和被撕裂的腹部的疼痛。那些伤口,特别是他的膝盖,将会需要很长时间来治愈了。他的动作再次停了一会儿,举着那顶假发欣赏着自己令人叹为观止的手艺,随后才爬上驾驶座把缰绳握在了手里。
“这些马看上去不是很好。”沃夫加注意到了。那对牲畜看上去又老又憔悴的样子。
“我需要钱来买酒。”莫里克解释。
沃夫加重又看向货物,想着莫里克本该把钱都花在买两匹好马上的,想着他在酒瓶里度过的那些日子该是个头了。野蛮人刚要再次对马一事表示异议时,莫里克的招呼打断了他的话。
“路上有强盗,”盗贼提醒,“或者说我在城里得到的消息是这样的。强盗们在大路北端的森林里,通往世界之脊的一路上都是。”“你害怕强盗?”沃夫加疑惑地问道。
“只害怕那些从没听说过我们的。”莫里克解释道,沃夫加懂得此中更深一层的含义。在路斯坎,莫里克的名声能使盗贼在一酒吧的流氓中间出入自由,但现在……
“我们最好为即将到来的麻烦做好准备。”盗贼说。他摸到驾驶座下面掏出一把巨斧,“看,”他笑着说道,当用手指着斧头表面时明显对自己十分自豪,“还粘着克里普-沙基的血呢。”刽子手的斧头!沃夫加非常想问莫里克:他是如何在九层地狱般的地方成功将手握到这把武器上的,但最后还是决定不去知道的好。
“笔直走,”莫里克拍了拍旁边的座椅指示道。盗贼从最近的箱子里拉出一瓶酒。“让我们边走边喝边商讨以后的计划吧。”爬上椅子时沃夫加一直盯着前方努力不起看那酒瓶。莫里克把瓶子递过去,但野蛮人却拉着脸磨着牙不理睬。耸耸肩后,盗贼自己先来了一大口,之后再次递过酒瓶。沃夫加则第二次拒绝了。这给莫里克的脸上带来了一丝困惑,但很快地,当他意识到沃夫加的拒绝会为他自己留下更多酒时,困惑便转变成了一道微笑。
“我们没必要生活得像原始人一样,因为我们还在行进的路上。”莫里克开始说道。
从一个如此狂灌酒精的人嘴里说出的带有讽刺意味的话沃夫加没法忽略不听。整个下午野蛮人都成功地抵御住了酒的诱惑,莫里克则一直在高兴地狂灌滥饮。保持马车以一种急速的步伐前进的同时,盗贼将空瓶子扔向每一块他们经过的石头,然后当它粉碎变成数千块碎片时发出快乐的大叫。
“对于正在尽量强盗的我们你正在制造巨大的噪音。”沃夫加嘟囔着抱怨。
“避开?”莫里克反问之余让指关节发出一阵响声,“不会这么做的。强盗们经常会有一些装备精良的野营地,在那其中我们也许可以找到些舒适的地方。”“那些装备精良的野营地肯定是属于那些事业成功的强盗的,”沃夫加说道,“而那些事业成功的强盗都很有可能对他们的工作十分擅长。”“就像碎木者一样,我的朋友,”莫里克提醒。当沃夫加看上去仍然不是很明白时,他补充道,“也许他们会接受提出的条件允许我们加入组织的。”“我可不这样想。”沃夫加说。
莫里克耸耸肩膀,之后点点头。“那么我们就必须把他们赶走了。”他说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们甚至还没有找到他们。”沃夫加嘀咕着。
“哦?”莫里克问,他突然将马车转到旁边的一条小路上,之后猛地刹住轮子使得沃夫加几乎掉下车来。
“怎么了?”野蛮人一跃而下后吼道。他的身材仅仅只能将就着蹲在灌木丛里,还有一根肮脏的树枝像鞭子般抽在了他的胳膊上。“莫里克!”“安静,我的大个子朋友。”盗贼说道,“前头有一条河,但河上只有一座桥,一个收过桥费谋生的强盗毫无疑问会好好利用这里的。”两人突然冲出灌木丛,跳到河堤上。莫里克放慢了疲惫的马让它们慢慢走着,开始越过这座摇摇欲坠的腐朽木桥。令盗贼沮丧的是他们安全地通过了,没看到一个强盗。
“一群新手。”失望的莫里克咕哝着,决定往前走上几里后转过头来再过一次这座桥。这时盗贼突然停住了马车。有一个高大丑陋的男子从路中央迎面而来,手里的一把剑拦住了他们前进的方向。
“你们这两个家伙怎么能没经过本大爷允许就这么快快乐乐地在我的树林里闲逛?”那个强盗边说边将剑在肩膀上挥了挥。
“你的树林?”莫里克问,“为什么呢,好心的先生,我认为这片树林是旅行者们共有的。”随后他压低嗓子对沃夫加补充道,“是半兽人。”“傻瓜,”沃夫加以只有莫里克能听到的声音回到,“我的意思是,你,而不是那个强盗,正在找麻烦……”“我认为这样正好可以展示你英雄的一面,”盗贼回答,“此外,这个强盗有一个装满了补给品的舒适营地,毫无疑问。”“你们在说什么?”那个坏蛋问。
“为什么呢,你,我的好先生,”莫里克迅速回答道,“我的朋友刚才是说他认为你只不过是一个小贼,而并不拥有这整片树林。”那强盗的眼睛睁大了,结结巴巴地做出了一些失败的回答作为反击。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是说这是我的树林!”强盗阐明道,同时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多哥的树林!”“那么通过这里的费用是多少呢,好多哥?”莫里克问。
“五个金币!”那坏蛋叫道,之后停下来想了想,补充道,“每人五个!”“给他。”沃夫加咕哝着。
莫里克哈哈大笑,之后一枝箭飞了过来,从离他脸仅仅一寸的地方掠了过去。突然间这起抢劫变得那么有组织了,盗贼迅速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开始把手伸向钱包。
但是,沃夫加也已经改变了想法,他被这种近在咫尺的杀害企图给激怒了。在莫里克对这个价格表示同意之前,野蛮人就已经飞跃下车,赤手空拳冲向了多哥,但随后突然间他改变了主意和行动方向。有两枝箭横飞过他前进的道路。野蛮人转向了那个恐怖的弓箭手,那家伙躲在大路外十几步远的一棵高高的树上。沃夫加冲过了第一道草丛猛力撞上了根倒在地上的圆木。他以不能再快的动作举起那根木头扔到另一个正蹲伏着的人类脸上,然后继续冲向先前的目标。
当接近树底时有一枝箭铮地射进了他脚边的地面,沃夫加毫不理睬这近在咫尺的失误。他跳起到一根低矮的树枝上,之后以巨大的力量和极度的敏捷向上攀爬,几乎就可以说是在树干上跑了。撞断一些小树枝并越过其他些不规则的枝干后,野蛮人来到了与那弓箭手同一水平的位置。那只生物,一个比沃夫加还要大的豺狼人,正在拼命想搭好另一只箭。
“给你!”胆怯的豺狼人吼叫着,将弓扔向沃夫加并跳下了树枝,他宁可从二十尺的高度掉下去也不愿面对沃夫加的愤怒。
但对这只生物来说逃跑并没有那么容易。沃夫加飞快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正在下落的他的领子。尽管有着全力的扭动和下落的冲击,还有现在所处的令人难受的位置以及这个豺狼人的自身重量,沃夫加仍然毫不困难地将他拖了上来。
这时他听到了莫里克求救的喊叫声。
站在马车上的盗贼非常努力地猛烈挥舞着他那单薄的短剑,抵挡着从多哥和另一个刚刚冲出灌木丛的人类剑手的攻击。更糟的是,他听到了背后传来第三个靠近的声音,还有就是那些弓箭仍然在有规律地切割着周围的空气。
“我愿意付了!”他喊道,但是那个恐怖巨大的家伙只是在那里笑。
从眼角莫里克看到了一个弓箭手正在瞄准目标。当箭枝飞过来时他向后跳去,同时也闪过了面前那个灵活得令人惊讶的人类剑手的戳刺。但这一举动也令他付出了代价,因为他一个踉跄翻倒在了座椅后面,跌进了一箱酒瓶中,撞得稀里哗啦。莫里克跳起身来,为自己所受的羞辱而尖叫着,手中的剑则虚脱地架在了椅背上。
冲上来的多哥企图抢夺驾驶座的位置,但愤怒的莫里克动作还要快些,他猛地直冲上来,毫不顾及另一个剑士和弓箭手。多哥缩回胳膊准备横扫,但莫里克迅速地调整剑锋,先一步刺了出去,正中半兽人的手,影响了他对武器的控制。就在多哥的剑喀嚓一声砍中了木质的座椅时,躲在那背后的莫里克早已转动剑锋挡格了来自强盗同伴的攻击。他从腰带上掏出一把匕首,敏捷地用这把武器在多哥的腹部反复刺了数下。绝望中的半兽人尽力想要挡开这些攻击,用自己那赤裸的双手,但莫里克太快了,也太聪明了,他的戳刺一直绕着那双手进行,甚至是在他的剑正同多哥同伴的利刃绞在一起时。
多哥从椅子那里后翻下来掉到了地上。他仅简单地跑了几小步就虚脱地摔倒在地,手抓着自己已被撕裂的内脏。
莫里克听到了第三个袭击者正从马车的一边绕过来。此时前方传来一声恐怖的尖叫,然后正在靠近的那个敌人也尖叫起来。盗贼望向那个方向时正好及时地看到了沃夫加的战利品--那个豺狼人弓箭手,双臂无助地拍打,高高地一路尖叫地飞了过来。这个肉体投射物击中了那第三个强盗,一个小个子人类妇女,被狠狠地撞了个四脚朝天,在马车旁边压成一堆。那女人呻吟着努力想蠕动着爬开,而弓箭手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莫里克压制着剩下那个剑手的攻击,一边从车夫的位置移下来一边继续战斗着。但是在同伴都已经躺倒在自己周围的情况下那个剑手很明显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在战斗上了。他闪避着莫里克的戳刺,在对阵过程中一直后退着,想要跳进路边的灌木中去。
莫里克在前进时用手中的剑同那强盗的武器反复交锋。他刺击,然后当那剑手想要挡格时快速地回撤,随后狡猾地翻滚着剑刃后再次前刺,就这样一直不与那家伙的剑锋接触。那人蹒跚着,血从一个肩膀流下来。他开始转身逃跑,但莫里克保持着脚步节奏,强迫他回转身来进行防御。
盗贼听到了身后传来另一声惊恐的喊叫,跟随着的是树枝噼啪折断的声音。他微笑着明白了声音带来的信息:沃夫加还在继续清理弓箭手。
“求求你,先生,”莫里克的手中的猎物一次又一次地哀嚎哼叫着,因为盗贼的每一次穿过他肌肤的刺击都证明了他才是更优秀的剑手,“我们只是想要您的钱。”“那么你在拿了钱之后就不会伤害我和我的朋友了哦?”莫里克冷笑着问道。
那人用力地摇着头,而莫里克则利用他的分心娱乐般地再次用剑一划而过,在他脸颊上画出了一条红线。盗贼的俘虏大喊着跪倒在地,将剑扔到一旁,祈求宽恕。
“我真是以仁慈而著称的啊,”莫里克以带有讽刺的同情语气说道,他听见了沃夫加快速靠近的声音,“但是我的朋友,恐怕不是那样的人。”沃夫加狂暴地冲过来一把叉住那个跪在地上的人的喉咙,将他提到空中后按到了一棵树上。只用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则防御性地捂着肩膀上露出的一枝简陋箭杆--沃夫加将那个强盗提离了地面,喉咙上的手几乎令他窒息。
“我可以让他停下来,”莫里克边解释边走上前去将手放到他那大朋友膨胀的前臂上。就在此时他注意到了沃夫加伤得有多严重,“你必须领我们到你的营地去。”“没有营地!”那人气喘吁吁地说。沃夫加按得更加用力了,并开始绞扭他的身体。
“我会的!我会的!”强盗长声尖叫,而当沃夫加一把握紧时那声音嘎然而止,连同所有的空气。野蛮人的脸上凝固出了纯粹愤怒的表情,他开始用力。
“让他走。”莫里克说。
没有回答。那人在沃夫加的手掌中扭动挣扎,但既不能摆脱控制也无法畅通呼吸。
“沃夫加!”莫里克叫道,他用扳住大个子的手臂用力地拉着,“放开他,朋友!”沃夫加什么都没听到,甚至都没有去注意盗贼。
“你会感谢我的。”莫里克发誓,尽管他自己也不是很确信这一点,当他握紧拳头猛击沃夫加的脑袋一侧时。
沃夫加放下了那个强盗,那家伙不省人事地畏缩在树根旁,但野蛮人这么做的原因是去反手攻击莫里克,那一下将盗贼打得踉跄着向后跌去,而沃夫加则已经做出了追击的动作。莫里克举起了剑,准备用它来刺穿大个子的心脏,如果有必要的话。但是最后一刻,沃夫加停了下来,眨了眨眼,就像他刚刚睡醒一样。莫里克明白过来,野蛮人方才是又回到了他以前所待过的那段时间和那个地方。
“他现在会带我们到营地去。”盗贼说道。
沃夫加默默地点点头,双眼还是那么模模糊糊好像罩着雾气。他冷冷地看了看钉在肩膀上的那支箭,野蛮人脸色苍白,转头迷惑地看向莫里克,之后一头栽倒在了尘土里。
沃夫加在马车后部醒来,发现车正在一片旷野的边缘奔驰,另一旁则是参天的树木。他努力抬起头,几乎带着点惊慌。一个女人正在路上走着,是那伙强盗中的一个。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失败了?更多的恐惧即将涌入,但此时,他听到了莫里克那轻松快乐的声音,野蛮人想用力抬起身子,但当他将重量放到自己那受伤的胳膊上时疼痛令其缩了一下。沃夫加好奇地看看那边的肩膀:那支箭没有了,伤口被清洗过,并包扎着。
莫里克坐在远点的地方,正同另一个强盗,一个豺狼人一同亲切地喝着酒、聊着天,好像他们是多年地老朋友一样。沃夫加挪到马车尾翻身摇摇晃晃地坐起。眼前的世界让他感到晕晕乎乎的,视线中的那片旷野还不时掠过几个小黑点。但是,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沃夫加小心翼翼地靠近莫里克。
“啊哈,你醒了啊。来一瓶,我的朋友?”盗贼抽出一个酒瓶问道。
沃夫加皱着眉摇了摇头。
“来吧,你应该喝一口。”那个坐在莫里克身边长着一副狗脸脏兮兮的豺狼人说道。他端着一大碗炖肉,每把一勺塞进自己嘴里,就有半勺落到地上,或者流到他的衣服前襟上。
沃夫加瞥了一眼莫里克那个肮脏的新伙伴。
“放轻松,我的朋友,”盗贼说道,他从这一瞥中看出了一些危险的预兆,“麦克尔斯现在是朋友了,他是多哥死后的领导者。”“让他滚。”沃夫加说道,那个豺狼人下颚吃惊地都快掉下来了。
莫里克首先站了起来,走到沃夫加身边挽住他那只没受伤的胳膊。“他们是盟友,”他解释,“他们所有人都是。之前忠诚于多哥,现在忠诚于我。还有你。”“让他们滚。”沃夫加狠狠地重复了一遍。
“我们现在在赶路,”莫里克辩解道,“我们需要更多的眼睛,去侦察那些未知的区域,也需要更多的剑来帮助我们抵御来自那些区域的威胁。”“不需要。”沃夫加淡淡地说。
“你不懂这些危险的,我的朋友。”莫里克控制着适当的语气说道,希望能够平抚他那大朋友的怒气。
“让他们滚!”沃夫加突然大声吼道。看到自己并没有使莫里克有所动作时,野蛮人暴风般冲向麦克尔斯,“从这里滚开,滚出这片森林!”麦克尔斯越过大个子看看莫里克。后者耸了耸肩摆了个听天由命的姿势。
麦克尔斯站起身来。“我要和他在一起。”他指着盗贼说道。
沃夫加一掌拍掉豺狼人手里的木碗,抓住他衬衣的前胸,把这家伙拉到自己脚趾跟前,“最后一次让你能够自己离开的机会。”大个子咆哮着将麦克尔斯推出去好几步。
“莫里克先生?”豺狼人首领抱怨道。
“哦,那就快消失吧。”莫里克不高兴地说。
“那我们剩下的这些人呢,也要走?”强盗帮里另一个人类问道,他站在旷野边缘一堆乱石后面,举着一张苗条的小弓。
“选择吧,他们或者我,莫里克。”沃夫加说道,他的语气中毫无辩驳的余地。野蛮人和盗贼同时回头瞥向那个弓箭手,那人已经在弓弦上搭上了一支箭。
沃夫加双眼里开始沸腾着怒气,他开始向弓箭手走去。“可以射一次,”他稳稳地喊道,“也许你有时间向我射出一箭。但你能射中目标吗?”那弓箭手举起手中的弓。
“我不认为你会。”沃夫加微笑着说,“不,你会射不中。因为你自己知道。”“知道什么?”弓箭手大胆问道。
“知道就算你的箭击中了我,它也没法杀死我,”沃夫加回答,继续故意昂首阔步地靠近他,“起码不会马上,不会在我的双手到达你的喉咙之前。”那人向后拉开了弓弦,但沃夫加只是微笑得更为自信并继续向前。弓箭手紧张不安地环顾四周寻求支持者,但他谁也没找到。当明确无误地认识到自己所面对的敌人太为强大之后,他松开弓弦,转身,逃跑了。
沃夫加回转身。麦克尔斯也早已跑得远远的了。
“现在我们不得不连同他们一起提防小心了,”沃夫加转向他时莫里克显然闷闷不乐,“你使得我们失去了同盟军。”“我不愿意同杀人的小贼结成同盟!”沃夫加简单地说道。
莫里克从他身前一步向后跳开:“那么我是什么?如果我不是个贼的话?”沃夫加的表情缓和了。“好吧,也许只有一个例外。”他轻笑着更正道。
莫里克的笑容却不是很自在。“来吧,我的魁梧却不是很聪明的朋友,”他掏出另一瓶酒说道,“为我们俩干杯吧,两个强盗!”“我们会走与刚才那些前辈同样的路?”沃夫加惊愕地大声问道。
“我们的那些前辈们不是很聪明,”莫里克解释道,“连我都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们,因为他们的行动可预知性太强了。一个好强盗每次攻击后都会撤退到下一个目标区域。一个好强盗会看上去八面玲珑,他们总是能收集到足够的情报,从而抢在城市守卫之前,抢在那些骑着马准备进入城市的商人们之前,找到他们,击败他们。”“你说得好像对这种生活很了解似的。”“我都像这样做过不少次了,”莫里克承认道,“我们现在在荒郊野外并不表示我们必须像野人一样生活。”盗贼重复着这句正在变成他独有的咒语。莫里克向沃夫加举起酒瓶。
在盗贼看来野蛮人是聚集了他全部的毅力来拒绝那瓶酒的。他感到了肩膀的剧痛,而且他仍然在为刚才那些坏蛋而激动不安。此时撤退到一股半意识状态组成的漩涡中的确是一种非常吸引人的选择。
但是沃夫加还是通过从已经有点晕晕乎乎的莫里克身边走开来表达了抗拒。他挪到了那片地方的另一端,爬上一棵树,将自己放在了这么一个舒适的小环境里,坐在那里极目远眺着这片偏远荒芜的土地。
他的眉头在目光触及北方那些山脉时再次绷紧,那是世界之脊,阻隔他同冰风谷中另一个世界的屏障,那里的生活有些他可能已经了解了,有些可能还在了解之中。他再次想起了那些朋友们,想得最多的是凯蒂布莉尔。野蛮人沉入梦乡,他用双臂拥着她,她则温柔地吻着他,缓解着他在这个世界所受到的种种痛苦。
突然间凯蒂布莉尔后退开来,当沃夫加看过去时,她的前额像种子萌发一样地长出了两支象牙般的小角,背后则展开了一对蝙蝠般的巨大翅膀。一只魅魔,深渊的一种恶魔,他再次坠入了厄图为他设计的地狱般的折磨陷阱之中,那怪物正施展着自己优美舒适的外观引诱着他。
沃夫加的眼睛突然间睁大了,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野蛮人极力想去忽略眼前那可怕的形象,但是他们却并没有就此让他离开。这一次没有。眼前的景象那么痛苦、那么明显,使得野蛮人对这一切感到惊讶,对近来这几个月自己所经历的生活,他再次将这一切当成了厄图为了让他感受到希望而设计的一个陷阱,如此以来恶魔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停止它了。野蛮人看到了魅魔,这可怕的创造物正在诱惑着他……
“不!”沃夫加吼叫着,因为这段回忆太丑陋了,太令人惊恐了,因为他又要再次去对抗着它们。
我偷走了你的血统,那魅魔通过心灵感应对他说道,沃夫加无法抗拒这个声音。在折磨他的几年里恶魔们已经这样对他做过好几次了,带走他的***,生下卵,其中包含着那些带着翅膀的小魔鬼,沃夫加的孩子们。自从他回到主位面后这是沃夫加第一次能够有意识地、清楚地回忆起这段过去,第一次感受到自己那些恶魔子孙们出现在眼前时的惊骇,仅凭这一点就以将他竖立起的精神屏障击垮。
他现在能看到他们,看到厄图将那些子孙中的一个带到他的面前,一个啼叫着的婴儿,他的魅魔母亲则站在那恶魔身后。他看到了厄图高高地举着孩子展示着,然后,就在沃夫加眼前,就在那嚎叫着的母亲眼前,大恶魔一口啃掉了孩子的脑袋。喷射的鲜血溅了沃夫加一身,他已经无法呼吸了,他也已无法领会到,厄图又找到了一个折磨他的方式,最坏的方式。
沃夫加半爬半跌地从树上下来,受伤的肩膀落到地上,再次撕裂了伤口。而对他,这些疼痛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他疾跑过旷野找到谁倒在马车旁的莫里克。沃夫加跳到车后的那些箱子上疯狂地砸开其中一个。
他的孩子!拥有他被偷走的血统的孩子!有力的液体一路燃烧着涌入,它的热力不断扩展、扩展,慢慢搅浑了沃夫加的感觉,模糊了那些可怕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