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这一次他走得很快,来到上次鬼先生飞出的照壁前。将暗门挑开。

暗门之内是一条通道,通道两旁隔不多远就嵌着一盏油灯。

杨逍直往里走,来到尽头,却有一个石门,石门两旁站着两个罗刹鬼女,线条之优美,实在少有。

石门上有两个梵文,杨逍也看得懂,是“人间”二字。

“人间反而在地下,这个鬼先生!”

他上下打量石门,心想:“这石门如何开启?”石门没有任何缝隙,杨逍弄了半天,仍是没开。

“奇怪,”他暗自沉吟道,“莫非关键在两个罗刹鬼女身上?”

眼睛一溜,那罗刹鬼女像听见她的说话,一双眼睛更红了。

杨逍这才注意,原来两个罗刹鬼女本就摆着请进的姿势。

杨逍一惊,心道:“莫非这两个罗刹鬼女也是尸体制成?”

手不由触到罗刹鬼女的手上。

触手冰凉,那只手竟随着杨逍的手沉下去。

杨逍一惊,却听“轧轧”一阵声响,石门打开了。

原来罗刹鬼女的右手竟是石门开关的机关,而杨逍也已感觉出这罗刹鬼女确是陶瓷。

杨逍苦笑一声,举步入房,却是眼前一亮。

整个房间犹如皇宫,富丽堂皇。

但他的目光随即盯住。

因为琉璃灯光下的一张绣塌上,躺着一个赤裸的女人。

那女人肌肤雪白胜雪,在灯光下散发着一抹难以言喻、诱人的光泽。

她的头偏着,身上盖着一个被子,她竭力想将四肢缩进被里,但她不能。

因为她的四肢已被红绫系在锦塌的四角。

这是谁,是不是明珠?

杨逍缓缓将被掀开,忽地一惊。

因为他看到的不是人脸,而是一张鬼脸。赫然与罗刹鬼女一样。

不同的只是眼睛,罗刹鬼女没有眼珠。

而这女子却只以血红色描了一道眼线,眼睛都是活的。

极灵活。

眼神是又惊又喜。

这眼神杨逍是如此熟悉,不由失声惊叫道:“明珠!”

那女人颔首,泪如泉涌。

杨逍“刷刷”四剑,尽将红绫削断。

明珠浑然忘记全身赤裸,从锦塌上爬起身子,扑进杨逍的怀抱。

杨逍虽明知是明珠,但一张鬼脸向自己扑来,仍不免心惊。

但他仍张开臂,将明珠搂入怀中。

芬芳的肉体,眩目的肤色,温软的肌肤,本来很旖旎,但因鬼脸的影响,反有些恐怖了。

也不过片刻,他的肩头已被泪水浸湿。

杨逍一阵难过,道:“明珠,不要哭了,一切已成过去!”

杨逍任她哭了一会,才将她放开。

她好像忽然想起身无寸缕,挣扎着从杨逍怀中脱出,半曲身子,掩住胸膛。

杨逍叹了口气,伸手将锦被拿起,裹住明珠的身子。

明珠的泪水又流下。

杨逍道:“那回子可曾欺负你?”

明珠摇头。

杨逍伸手轻抚明珠的脸颊,道:“只是将你的脸弄成这样?”

明珠颔首。

杨逍触着她的脸,一阵冰冷,竟没有活人的气息。

他不觉打了个寒战,道:“我替你将瓷土弄掉!”

一面说,一面移手至她的颈部,正要将之扳下。

明珠已将头乱摇,眼瞳中也露出痛苦之色。

杨逍立时想起珍珠被藏在瓷像里的尸体。

那具尸体被弄也来后,皮肉尽烂,不就是因为粘在瓷片之上?

王老二是陶匠出身,十二分小心,仍不能避免尸体的损坏。

明珠显然情形一样。

应该怎样做,杨逍一时彷徨无主。

他再细心打量那张罗刹鬼脸,除了眼睛鼻子下有两个小洞,耳朵也有两个,其余全被封住,连嘴唇也不例外。

所以,明珠能看,能听,也能呼吸,却不能说话,不能吃喝。

不能吃喝,短时间还可以,长了可不行。

怎样是好?他一时陷入沉思中,但随即想:“再大的困难已熬了过来,这点难题,不难解决!”

他叹了口气,道:“明珠,我先抱你上去好不好?”

明珠颔首。

杨逍不停地说着安慰的话,但明珠仍不住流泪。杨逍将明珠抱起,向室外走去。

她也看出杨逍是在安慰自已,何况她也看到过珍珠尸体的情形。

杨逍也不禁心酸,想起珍珠的情形,就又为明珠担心起来。

但他仍不停地安慰明珠,毕竟他是一个多情的人,并且深爱明珠。

夜深沉,却离天明不远。

众人看到明珠脸上的情形,都不由骇异。

明珠闭上眼睛,她害怕这样的目光,只有紧紧依偎杨逍。

李千户虽然很暴躁,此时却对明珠很同情。李馨香也是,她虽嫉妒得明珠要命,毕竟是一个善良的人。

但所有的人都不能替明珠想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李千户道:“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咱们还是回城去!”

李馨香道:“若真弄得面目全非,那真太可惜了!”

杨逍缓缓地道:“一个人只要心地好,外表怎样丑陋也不打紧!”

这句话出口,明珠的泪又涌出。

李馨香叹道:“我现在倒希望变成明珠妹子的样子!”

李千户轻叹道:“胡说!”

李馨香道:“杨大哥,你要将明珠妹子安置在哪儿?”

李千户道:“当然送回家!”

李馨香道:“那不成,死了一个珍珠姐姐,她父母已够难过,若见明珠妹子这样,岂不急死,而且听说明珠的母亲身体也不太好!”

“不错!”杨逍道,“我家只怕也不成,因为我和明球家一直互有来往!”

李馨香道:“以我看,还是暂送我家,我也好照顾她!”

李千户笑道:“是极”

杨逍道:“这个……”话说一半,又住了口。

李馨香一瞪眼,道:“难道你这个时候还不相信我?”

杨逍摇头,道:“问题是明珠!”

明珠已经颔首。

李馨香“咦”道:“你看,明珠已经同意!”

杨逍道:“既如此,就依你!”

李馨香道:“那我们现在就动身,否则天亮回城,被旁人看见,可不妙!”

杨逍目视馨看道:“什么时候你变得这样细心了?”

李馨香笑道:“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并不是你心目中的‘不妙’!”

杨逍苦笑。

李千户道:“这事看来只有这样的结局!”

杨逍叹了口气,道:“嗯。”

李千户道:“这结局虽不太好,幸而也不算太坏!”

于是众人各自回去。

※※※※※※

杨逍这几天心神紧张,早已疲惫不堪,回到家里,倒床就睡。

不知何时,他被人匆匆叫醒。

一个仆人道:“一个捕房的捕快请你!”

杨逍虽没睡好,仍打点精神迎了出来。只见一个捕快拱手道:“杨公子,我家总捕头请你去?”“什么事?”

捕快道:“那鬼先生已将尸体修补完整,请你验明一下,以备结案!”

杨逍一听是这事,放下心来,洗了一把脸,和那捕快一起到捕房。

一路上,杨逍问:“鬼先生真的将尸体修补起来?”

捕快道:“真的,鬼先生真是手巧,用石膏之物将尸体脸部复原起来,栩栩如生,那女子可真漂亮,我生平仅见。”

珍珠姑娘本就很漂亮。

杨逍笑笑,心中产生一丝好奇,不由加快脚步,一边又问:“他可曾说能将明珠姑娘脸部复原?”

捕快道:“这倒不曾听说!”

来到验尸房,只见秋莫离、韩瑛和鬼先生都在这里,旁边有不少捕快,皆发出一阵阵惊叹。

杨逍大步跨前,道:“鬼先生真能借尸还魂,将脸部修复?”

他已看到台上的尸体。

忽地,他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似乎看到了世界上最惊奇的事,怔怔地站在那里。

尸体的脸部敷着石膏,栩栩如生……但杨逍不会为此惊奇。

这女子惊艳照人……但杨逍也不会为此惊奇。

鬼先生得意地道:“怎么样,我的手艺还过得去吧?”

杨逍问道:“你……你不会弄错吧?”

鬼先生道:“怎会,这是依据死者的骨骼、年龄、皮肤的润滑程度塑出死者生前的相貌,不能说百分之百,也能达到百分之九十!”

秋莫离道:“难道杨公子不认识她?”

杨逍道:“认识,但她不是珍珠姑娘,而是范姑娘!”

“哦?”秋莫离和鬼先生一齐大眼瞪小眼。

杨逍脸色一变,道:“这事只怕一开始我们就错了!”

他猛地皱眉苦想,似乎在思考一个重大的难题。

鬼先生和秋莫离以及韩瑛都惊诧莫明,七嘴八舌地问。

“怎会这样?”

“杨公子,你不会认错吧?”

杨逍忽地一声大叫,“哎呀”一声将众人吓了一大跳。

杨逍道:“秋捕头,你可有马?借我一用!”

秋莫离一怔,道:“干嘛?”

“别问,快牵马!”

秋莫离见他急得直冒汗,赶紧牵马,好在捕快要办案,马都在隔壁备好的。

杨逍奔出来,飞身上马。

三人齐奔出,韩瑛道:“到底怎么回事?”

杨逍道:“鬼先生,你一开始的推测是对的!”说罢,策马狂奔。

鬼先生蓦地醒悟,对秋莫离和韩瑛道:“咱们骑马快追!”

秋莫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骑马出来,才问鬼先生,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鬼先生道:“从一开始,我们就认为死者是珍珠,而忽地变成范姑娘,你可想通了?”

秋莫离道:“那不过是认错尸罢了?”

鬼先生道:“你想一想,范姑娘的尸体怎么会戴着珍珠姑娘的手镯?”

秋莫离道:“这是有点奇怪,不过,那脱脱敏说不定故意将珍珠的手镯戴在范姑娘的手上,制成了陶俑!”

“那珍珠呢?”

“多半埋起来了!”

韩瑛道:“不对,这事是很奇怪,脱脱敏要制陶俑,完全可以用珍珠姑娘去制,用不着将手镯移到范姑娘手上。”

鬼先生道:“不错,秋兄,其实你侠义有余,应该做个侠客,而不应该做捕头。不知道你这‘神捕’从何而来?”

秋莫离脸一红,道:“我入公门不久,确实没有办案经验,一些案子都是别人,比如秦宝宝他们推测而出,我负责抓人罢了。‘神捕’二字,实是过誉!”

鬼先生道:“你确实要多历练,做捕头,一要注重证据,二要会推测!”

韩瑛道:“莫非珍珠姑娘没死?”

鬼先生道:“不错,如果照这样推测下去,结果就很可怕!”

“我还是不明白!”韩大道。

鬼先生道:“如果珍珠姑娘没死,她就有很深的动机,最有可能是她要以另一种面目重新出现!”

韩瑛瞪大眼睛。

鬼先生又道:“你想,脱脱敏能知晓多户官宦富家的情形,一定有人和他同谋!”

秋莫离道:“也许是寒姑娘告诉他的!”

鬼先生摇头道:“寒姑娘已有心摆脱他,怎会和他说这些?最奇怪的是脱脱敏连杨公子喜欢哪几个姑娘都知道,岂不奇怪!”

秋莫离顿时默然。

鬼先生道:“珍珠姑娘有意将杨公子喜欢的女人害死,是因为她也喜欢杨逍,要嫁给他!

否则要报复杨逍,脱脱敏应该第一个将杨逍害死!”

秋莫离道:“但脱脱敏和珍珠姑娘又怎会认识?”

“这还不清楚。不过,脱脱敏劫持千金小姐,要挟寒姑娘。而珍珠要打击杨逍喜欢的女人,他们的目的不谋而合。”

秋莫离道:“莫非你说现在的明珠是珍珠姑娘?”

鬼先生道:“你有点开窍了!”

“那明珠呢?”

“从范姑娘的情形看,多半已经遇害!”

“她们可是亲姊妹!”

韩瑛道:“女人嫉妒起来,会不顾一切的。而深刻的爱,又能使人疯狂,脱脱敏就是明证!”

秋莫离道:“那珍珠姑娘脸变成那样,怎么和杨公子成亲?”

“些微损失,却能换得至爱,还是值得的。何况,珍珠的脸未必真的受损。”

秋莫离道:“但珍珠总要张嘴吃饭,那时她能说话,杨公子岂不看破!”

“声音可以改变,如变得沙哑,只要找个借口就行了。当然,时间一久,终究难免露出破绽,但那时生米已成熟饭,也许和杨逍连孩子也有了,杨逍能怎么办?”

“那不是双方都痛苦?”韩瑛惊讶地问道。

鬼先生道:“爱情可使人丧失理智,那是无可奈何!”

秋奠离忽地“哎呀”一声,道:“你修复范姑娘的事,好多人都知道,若传到珍珠耳朵里……”

鬼先生接道:“那李馨香就危险了!”

秋莫离道:“她连李馨香也不放过?”

“杀一个人,和杀几个人并没有区别,你办案子,应该见过这种事!”

“不错!”

杨逍这时也疯狂加鞭,但他忽地有一种预感。

不管怎么赶,都已来不及了,他的手足不由一阵酸软。

鬼先生赶了上来,道:“杨公子!”

杨逍道:“你已明白?”

鬼先生叹道:“这珍珠姑娘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杨逍叹口气,道:“那多半是珍珠了,因为在‘捺落迦’见到她的时候,一点陌生的感觉也没有。除了明珠妹妹,没有别人会给我这种感觉,所以当时一口认定她是明珠!”

“这珍珠平时怎样?”

杨逍道:“多愁善感,心胸是比较狭隘一些,但懂得大体,就是下人做错什么,也很少责怪他们。听明珠说,除了我之外,她很少与别人说话!”

鬼先生脱口道:“要命!”

杨逍一怔,道:“什么?”

鬼先生道:“最可怕就是这种性格,这种女孩子可以说是深藏不露,就是恨什么人,别人也不容易觉察!”

杨逍恨道:“但她这样做又为什么?”

鬼先生问:“她对你可好?”

“像姐姐一样!”

“她比你大?”

“大不了几天!”

“她若嫁给你,你怎样?”

“我从来没有想过!”

“她未必不会这样想,你仔细想想,她可曾给你暗示?”

杨逍叹了口气,沉吟了一下,道:“现在想起来,珍珠姑娘她好像真的有意嫁我!”

“不用说,你没答应?”

杨逍道:“我只当她说笑!”

鬼先生道:“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看出你爱的不是她,而是明珠!”

杨逍无言颔首。

韩瑛赶到,插了一句,道:“也怪你自己太过风流!”

杨逍知道她指范姑娘,不由长叹一声。

鬼先生道:“少年人一时把持不定,也是常理!”

杨逍道:“不错,我最喜欢的,仍是明珠!”

杨逍突然一加鞭,又赶上前去。

马一声长嘶,忽地倒地。

杨逍身子一飘,展开轻功,竟比马还快。

鬼先生叹息道:“但愿李千户能有防范!”

但这希望,太渺茫。

※※※※※※

老太君等他们走了,才对一个妇人道:“谢月娥!”

一个少妇躬身道:“在!”

“等那小子把人叫齐后,就给他们一人一包毒药,一觉睡到地狱里去!”

“是!”少妇躬身答应。

南宫雪有些不安地道:“我看对一个孩子,用不着下这种毒手吧?”

老太君道:“一个孩子?你可不要小看他,他是金龙社的秦宝宝!”

南宫雪大吃一惊,道:“他是秦宝宝,那就更加不能杀了,得罪了少林、唐门、金龙社,可不是玩的!”

老太君冷笑道:“不得罪也得罪了,几个小娃子一死,有谁知道是咱们做的案?而且,这小子是为‘官银’一案来的,鱼二这蠢货又让他盯住了,若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

南宫雪一皱眉,道:“我总觉得劫官银一事不要和官府作对,咱们南宫世家一代不如一代,若再惹上这麻烦事,着实不妥。”

老太君冷哼一声,道:“若不劫得官银,如何重整本门,如何对抗江湖上的各大门派?”

老太君又道:“自从四十年前,江湖各大帮蓄意对付本派……”

南宫雪道:“各大派联手对付本门,尚无证据!”

老太君厉声道:“这要什么证据,本派之主连连夭折,弄得本门男丁凋零,弄得我几次白发人送黑发人,难道不是证据?”

南宫雪不言语了。

老太君又道:“你莫忘了博儿是如何死的。”

南宫雪咬牙道:“博儿的仇,我一定要报,不过那只是长白派的事,只是林南奎的事!”

老太君怒喝道:“住口。本派之主连连夭折,哪有这么巧的事,你还要狡辩!”

南宫雪不作声了。

老太君顿了顿,温言道:“雪儿。你莫怪我心狠,你几个哥哥惨死,我伤心透了。你父亲在时,最疼爱的是你,你不要忘了发扬光大本门,替你几个哥哥报仇!”

南宫雪垂首道:“是!”

老太君道:“我用银子收买江湖帮派,乃是为你几个哥哥报仇,你要理解我的一番苦心!”

※※※※※※

李馨香没有看出“捺落迦”救出的是珍珠,李千户同样也看不出。

以杨逍的经验尚且识不破,何况他们?

而这件事,又太过诡异。

李馨香已替珍珠换上一袭淡青衣裳。

明珠喜欢穿青衣,她是知道的。

李馨香叹了一口气,明珠虽在光天化日之,仍不像一个人,而像一个罗刹女鬼。

李馨香虽有这种感觉,但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她毕竟心地善良。

她口里虽然不止一次要杀明珠,其实心里并没有这个念头,甚至认为明珠和杨逍是天生的一对。

只是她真的喜欢杨逍,要她默默将心上人让出去,她很难办得到。

不过,她只是争取,从没考虑要阴谋杀死钱家姊妹。

李千户顶天立地,李馨香若是男儿,绝不比其父逊色,因为她体内流的也是侠义之血。

所以她虽然脾气暴躁,和别人大打出手,杨逍对她并无恶感。

他一直将她当妹妹一般,他的心已被明珠占据。

李馨香其实也很明白这一点,只是事情尚未绝望,她还要争取。

她也想学得温柔一点,可学不来,每想到这件事她就叹气。

她忽地道:“明珠,我实在看不出这青色衣服有什么好看!”

没有回答!

李馨香苦笑道:“可惜你不能说话,否则我很想和你谈一谈。”

罗刹鬼女目光一闪,珍珠取过书案旁的素绢与一管笔。

李馨香笑道:“我怎么想不起来,你虽不能说话,却可以笔谈!”

她忙去磨墨。

只是墨砚一尘不染,笔也全是新的。

珍珠眼中露出奇怪之色。

李馨香看出来了,苦笑一声,道:“这些东西是我爹买来的,她原要我学你们姊妹的样子,闲时念书写字,可我学不来!”

珍珠点头。

李馨香匆匆将墨研好,道:“你看这个成不成?”

珍珠写道:“墨淡一些,又不是练字,算了,你要我谈什么?”

李馨香道:“先谈衣服,淡青色有什么好看?”

珍珠写道:“青色看来淡雅一些!”

馨香道:“原来如此,你害不害怕相貌变成丑陋?”

珍珠写道:“没什么好怕!”

馨香道:“不害怕杨大哥嫌弃你?”

“不怕!”

“为什么?”

“因为杨大哥并非是只重外表的人!”

“你怎知道?”

“我们青梅竹马长大,怎会不知道?”

李馨香咬唇道:“依你看,杨大哥是否喜欢我?”

“喜欢!”

李馨香心中一乐,道:“真的,他对你这样说的?”

“他当你是妹妹一样!”

馨香苦笑。

珍珠接着写道:“但我们姊妹若都死了,他一定会要你!”

李馨香道:“为什么?”

“像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实在不多!”

李馨香苦笑道:“看来,我若想嫁他,非杀你们姊妹?”

“只可惜你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李馨香道:“有时候我也很凶的!”

“那不过是刁蛮,真要叫你杀一个毫无仇怨的人,你未必下得了手。”

李馨香点头。

珍珠忽又写道:“你真的喜欢杨大哥?”

“喜欢得要命!”李馨香的脸红了。

珍珠又写道:“这么说,你若不能嫁给他,生不如死罗!”

馨香点头。

珍珠写道:“你是一个可怜人,比我还可怜!”

李馨香一怔,道:“你可不可怜啊?”

珍珠又写道:“不过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李馨香道:“你是说容得下我?”

“你不在乎大小?”

李馨香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够跟杨大哥在一起就成了。”

“难道你不觉委屈!”

“没什么委屈?”

“这样说,其实你并不可怜,可怜的只有一个人。”

“谁?”

“珍珠!”

笔缓缓放下,两行眼泪涌出了罗刹面具之外。

李馨香安慰道:“生死有命,你也不要太伤心。”

她好大意,竟没看出奇怪之处。

一个声音响起:“馨香!”

李馨香回头,道:“爹,你进来好了!”

李千户推门进来,道:“明珠可好?”

“很好,她还用笔和我交谈呢!”

李千户道:“很好,很好!”又转对珍珠道:“明珠,在我这里不用客气,需要什么,叫馨香去拿。”

珍珠欠身一福。

李千户道:“馨香这孩子虽然脾气暴躁一些。其实没什么。”

珍珠颔首。

馨香忽地道:“爹,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什么事?”

馨香欲言又止。

李千户目光一转道:“明珠又不是外人,你避忌什么?”

“谁避忌了?”

“那你还不快说?”

李馨香仍是吞吞吐吐,道:“她……”

李千户笑道:“你平常可不是这样,今天怎么了?”

李谭香道:“她说她容得下我!”

李千户怔了一怔,想了一下,大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妙极,娥皇女英,千古佳话,只是便宜杨逍那小子了。”

馨香红脸道:“爹你是答应了?”

李千户反问:“不答应成吗?”

“不成!”

“不害羞!”

馨香一嘟嘴,转问道:“杨大哥现在去了哪儿?”

李千户道:“就在门外!”

珍珠一怔,李馨香却惊喜地道:“真的?那我说的话岂非他都听在耳内?”

李千户一笑道:“爹和你开玩笑。”

李馨香气道:“爹爹,你坏死了!”

李千户道:“你眼中快没有我这个爹了,现在不坏尚待何时?”

馨香顿足道:“爹你老实说,杨大哥到底在哪里?”

李千户道:“在衙门!”

“到衙门干什么?”

‘李千户看了明珠一眼,道:“听说是帮明珠结案!”

“怎么?”

李千户道:“那个鬼先生挺有门道,听说将衙门的尸体恢复了容貌,漂亮极了,让杨逍去指认,以备结案。本来这事该让明珠去,我怕明珠伤心,所以打发捕快去找杨逍!”

珍珠大惊。

可惜李干户没有发觉,道:“明珠姑娘,我这样做可好!”

珍珠茫然地点点头。

李千户笑道:“你们在这儿谈,我要出去喝两杯!”

而珍珠的眼神发出一股寒气,他们却没有发觉。

真够粗心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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