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太平府原为淮南郡,市场自然也很热闹。
何笔和纪雯找店住下,叫了酒饭吃了。纪雯因为久经跋涉,有些累,就先回房休息。何笔喝了一阵酒之后,就也回房来。可是当他回房间一看,却不见纪雯的影子而发现桌子上一张留柬,上面写着:“要找夫人下落,速来殷家汇”,下面写的是“知名不具”。
这知名不具,是什么人呢?他沉思良久,决定赶往殷家汇,立即动身。太平府距离殷家汇,大约有二百多里路。何笔昼夜兼程,两天之后,就到了殷家汇。但是,已是二更天了。
殷家汇地当江滨,乃客商汇集之地,赌窑酒肆,一切俱全。
那些挥金如土的富商,更是不分昼夜地寻欢作乐。所有玩乐之所,都是通宵达旦。
在酒店,是个颇有名气的场所。何笔到来时,正是十分热闹,何止百人,喧闹嘈杂,各种人都有。
何笔心想:那个知名不具之人,约自己来般家汇,也必定会找上自己,不妨从容地等他一等吧。
酒店中十分拥挤,座无虚席。何笔找不到座位,就去找店小二,由店小二带着他绕遍全厅,终于在墙角的一张桌前,找到座位。
那桌上原已有一个酒客在座,此人衣着不商不民,年纪甚轻,生得五官端正,但下巴略长,颇有一副果敢不屈的神气。他的一双眸子冷漠而深邃,透露出一股粗犷野性。
何笔落座之后,颇觉此人相貌奇特,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那人突把双目一瞪,十分暴躁地喝道:“你看我做些什么?”
何笔心中暗道:此人看来面熟,性子怎么如此暴躁,好在店中酒店客人甚多,掩来挤去。
何笔佯作不知,引杯浅酌,默不作声。
那人又喝问了一声道:“你看我做些什么?”
何笔仍然保持沉默,泰然自若,不加理会。砰的一声,那人居然拍起桌子大喝道:“你这蠢货可是聋子,老子问的是你,看我做什么?”
何笔经过了这么几年的颠沛,修养方面大有长进,他见对方存心找碴,仍然佯作不解,转头四下张望,似在找那人是向谁发作。
那人见状,一跃而起,抢立在何笔的面前,指着何笔的鼻子喝道:“老子问的就是你!”
何笔神色自若,笑道:“我和你素不相识,只不过打量了几眼,又没有惹着了你,你咆哮做什么?”
那人闻言,一言不发,倏地挥掌一送,登时有一股强劲的暗力,向何笔当胸直击过来。
何笔早有预备,他右手暗蓄内力,硬接了那人一掌,在一股强劲的内力冲撞下,何笔脚下只是微微浮动,双肩微晃。
再看那人,他整个身体,则向后移退了两步。那人脸色突由惊愕转为钦佩,忙道:“朋友,不打不相识,来、来、来,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何笔见那人态度突然转变,只觉他行径有些神秘莫测,想到自己来此,正为要找爱妻的下落,遂也回报一笑。于是,两人同回原桌人座,招呼店小二添酒添菜,相互对饮。
何笔先将名字道出,再反问对方的姓名。那人笑了笑道:“名字乃是身外之物,何足挂齿,你就叫我古仁便了。”
何笔一听,怔了一怔笑道:“老兄真是爱说笑,你我今日方得相识,何以称作故人呢?”
那人哈哈一笑:“不错,我乃姓古,名叫仁义之仁,老兄可莫误会了。”
何笔一听,心中暗自纳罕,借故东张西望,查看有无可疑之处。
古仁似若有意无意地问道:“何兄,看来你象有事在身,可否告诉我,或许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何笔也不隐瞒,将实情说出来。
古仁笑道:“既然有约,他一定会来相约的,别急!”
二人畅饮间,忽见店小二走进桌边,问道:“你们哪位是从太平府来的?”
何笔忙道:“是我,有什么事?”
店小二拿过一份请柬,说是店外有人指定送到这桌子上来的,给一位从太平府来的客人。
何笔拆开一看,上写:“要见尊夫人,请来江畔相见,知名不具。”
古仁似是漫不经心地道:“是他们的消息来了吗?”
何笔点点头,顺手把那张请柬递了过去。古仁略一过目,忽然道:“何兄,我伴你一行如何?”
何笑笑道:“对方居心难测。不知道还要玩什么花样,为了拙荆,岂敢麻烦老兄!”
古仁不以为然道:“我是自愿为朋友两肋插刀,为什么不可?”
二人可说一见如故,对饮之后,就趁着月色,往江边赶去。
二人洽谈甚欢。这位古仁也算有学识,只是对一切事理,看法颇多偏执,对世人世事也颇多奇评。
拂晓时,他们已到江畔。只见这里波涛澎湃,怒潮拍岸,无半条船影,极目所见之处,连人影也不见一个。
何笔诧异道:“这算什么,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他括声未了,草本不生的沙滩上,刹那间出现许多装束奇异的大汉,不下百人之多,立刻将二人围住。
古仁见状,把手一扬,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暗器,立有几名大汉在惨叫声中,口中喷血而倒。
何笔见状,心中不禁又急又喜。他急的是古仁杀他们的人,会不会危及爱妻的安全;喜的是他一出手,显见他和对方并非同路。于是,他也就放心地转身面对敌人。
忽然古仁大喝一声:“你这不识抬举的!”话声未了,何笔突觉脑后受了一记重掌。立时眼冒金星,人事不省,倒卧在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笔醒来时,发觉自己手足被捆,双目被布蒙着,耳听浪潮澎湃之声,猜知自己可能是在一条船上,但不知那位知名不具之人,是否在船上。正思忖间,有人过来,解去蒙眼布喝道:“站起来。”却未解去足踝上的鹿筋索。
他四顾所处境地,果然是在一艘大船上,正航行在大江之中。他打量着这艘大船,长可三十丈,宽近十丈,白帆上面赫然写着:“西门神武”四个大字。
何笔被两名大汉挟持着,几乎足不沾地,径往船舱中走去。舱中装饰得极为华丽,犹如皇室宫殿。在上首一张虎皮金交椅上,坐着一位娇俏的少妇,手中正把玩着一柄镶满珠饰的匕首,寒芒四射,显然是柄宝刀。她一看到何笔,立刻站了起来,笑道:“老朋友,你还认识我吗?”
何笔闻声一打量,认出来是小刺猬,怒声道:“又是你!”
小刺猬道:“老朋友见面该高兴,怎么可以生气呢?”
何笔道:“谁是你的朋友!”
小刺猬笑道:“你不承认我是你朋友,那也没关系。只要我认为你是我的朋友就行了。”
何笔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小刺猬道:“何笔,你曾可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
何笔冷笑不语。
小刺猬笑道:“我如不能嫁给你,那么我就要杀了你。”
何笔仰脸道:“那么你就杀吧?”
小刺猬笑道:“现在我改变了主意,不想杀你了。如果我解去你身上的绳索,你能答应不和我动手,不私自逃离船吗?”
何笔冷冷道:“多谢你的好意,我自有脱身办法!”
小刺猬轻声叹道:“也罢,你既然不愿答应,我也不愿解开你身上的绳索,只有任你手足受缚,做我的座上佳宾了。”她说着,轻轻一击掌,立时就听这间舱门下面,响起一阵扎扎之声。只见四周一片景色变化,四壁是一片彩色的翠叶鲜花,宛然如真,隐隐中似有阵阵花香,沁人心脾。刹时间,舱房变成了花轩,画栋雕梁,人间少有。左右之人摆设酒宴,将绳索未解的何笔端放在和小刺猬对面的圆椅上。一阵丝竹之声,缓缓响起。此情此时,哪象是置身于飘泊大江的孤舟之上,简直是在一座雅园幽轩之中。
小刺猬微微笑着一拍双掌。立时,地下浮起一朵彩云,一位身穿黄色绸裳的少女出现。
小刺猬笑向那少女道:“你过去,敬我那位朋友一杯。”
那鹅黄绸装的少女怯怯地斟了酒,双手捧至何笔的口边:“公子爷,请喝一杯水酒。”
何笔微微一笑,张口一饮而尽。
小刺猬格格娇笑道:“何笔,你饮下的乃是强烈的药酒,不消半个时辰就要发作。”
何笔冷冷一笑道:“你应该明白,我何笔是百毒不侵,你枉费心机了。”话声落,猛地一张口,一道酒箭,如一练长虹,直向小刺猬射去。
小刺猬似早有防备,举手拂袖,一股暗劲,便将何笔以真气逼出的酒箭荡落一旁,酒箭疾劲,竟将地板穿刺一孔,直射而入。
小刺猬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百毒不侵,但是我看你,不必饮下春酒,只要使你在绝色美女之前,也就无法自持了。”
何笔怒一道:“你应该明白,我何笔可不吃这一套!”
小刺猬笑道:“我当然明白。不过,你总不能不管纪雯姑娘吧?”
何笔怒声道:“她在什么地方?”
她拍拍手,立有两个少女扶进一个人,只见她头发蓬松,衣衫褴楼,她就是纪雯。
小刺猬走过去,轻拍纪雯的肩头,柔声道:“现在,我就要杀你的老公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会很难受,只可借你只能瞧着。”
纪雯突然弯下腰去,呕吐起来。吐得小刺猬一身都是,少女们则忙着闪开。
小刺猬气得一跺脚,叱道:“我知道你是找死,可是我偏偏……”话声未落,剑光一闪,一柄短剑已刺入了她的心口。
好快的剑!出手好快,何笔怔住了。微怔之后,何笔突然大笑起来道:“纪家的救命绝技袖中剑的确不含糊!”
小刺猬己倒在地上,瞪着纪雯,好象还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她从来未想到自己和别人一样,也死的如此简单!她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甜笑,瞧着何笔,柔声道:“何笔,咱们邪撞邪的游戏该完了,真该谢谢你和这位姐姐。原来死是这么容易的事,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辛苦地活着呢?你说是吗?”她喘息着道:“何笔,你赢了。肖兰肖姑娘在九华山青莲寺,解药就在我怀里,来……来拿吧?”
何笔实在不敢相信她了。于是就命这船上的小婢女,从小刺猬怀中拿出解药,立命大船回航。
三天后回到了怀庆对岸的殷家汇。略作休息,立刻行动,入夜之后,他们已经来到九华山下。
时当凉秋,四下一片凄冷,加以日光黯淡,显得阴森森,如入鬼域一般。
何笔担心纪雯体力不支,命她到城内找客栈住下,他独自一人上山。方到半山,就见一座颇具规模的寺庙,大概就是青莲寺了。何笔施展轻功,扑近庙前,才看到在庙门口竟停着两口簿皮棺材。他见状心中微一思忖:寺庙之中停放棺材是常有的事怎么会停在门口,这就令人生疑了。他全神戒备,渐向那棺材迫近。
蓦地,只听喀嚓一阵响声,他不由止步,凝神观变。
只见那两口棺材,前高后低斜着开起,隐约间看出有双胳膊伸出,托起那棺盖。跟着,棺盖掀起,棺中跳出一对无常来,只见黑无常黑衣帽,满面狰狞,肤色发黑。白无常全身上下纯白,脸上横肉纹丝不动,鲜红的长舌,拖出唇外数寸。
何笔见状,哈哈笑道:“江湖上的朋友,可凭本领相见,装神弄鬼,又能吓着谁来?”
笑语声中,随手拍出两掌。
那两名无常一声不出,一齐振腕,把那两口棺材,破空向何笔砸来。
砰的一声,掌风所及,棺材立刻被掌力震得粉碎,木片碎屑四散纷飞。
那两名无常借此机会,身形腾起向后倒窜。
何笔突喝一声道:“哪里去?”欺身前追。两名无常却已闪入寺中。何笔不知寺中玄虚,不敢大意,是以先运足真气,双掌当胸,小心翼翼地缓步进入寺中。一进寺中,扫目四下一看,心中暗吃一惊。原来,这寺中所有佛像均已撤去,大殿正中摆了一张太师椅,椅上坐着一个相貌阴险,目光锐利,头戴金冠,身着袍服,一副王者装束的人。那王者左侧是个紫袍判官,左手捧着生死簿,右手握着一支长约八尺的判官笔。那一黑一白两名无常鬼,侍立在那王者身后。紫袍判官看到何笔进来,嘿嘿一声阴笑道:“何方孤魂,见了阎王如何不拜?”
何笔朗笑一声道:“别玩这一套了,欺世唬人,吓吓乡愚还可以,在你何大爷面前,用不着装神扮鬼!”
紫袍判官见吓不着对方,冷笑道:“小子,你真孤陋寡闻,谁装扮欺人了。你既在江湖上走,总该听说过九华幽云。”
何笔听到“九华幽云”,心中一动,暗忖:是这四个恶魔。
原来,在黑道中有四个极为难缠的黑道人物,个个一身的诡异武功,尤其他们身上有不少奇毒暗器。他们仿效阴曹地府中人物的装束。因此人称他们为幽云四魔,他们自己却称为九华幽云。
那称阎王者为四魔之首,名叫银面阎罗,紫袍判官名叫追魂恶判胡彪,那黑无常名叫宜桀,白无常则叫宜敖。
何笔笑道:“原来是你们四个不成器的东西,我来向你们要一个人!”
银面阎罗闻言,鹰眼一翻,冷声道:“你小子胆子不小,从古至今,没听说有人向阎王要人!”话落,仰面一阵狂笑。
追魂判官胡彪和黑、白无常,也附合着冷笑。
何笔冷然道:“你们笑个什么,有话何不说出来?”
追魂判官胡彪道:“小子,你胆敢只身来向我们要人,凭什么?”
何笔道:“凭西门少奶奶的一句话!”
银面阎罗笑道:“这小子拿西门少奶奶来压我们,太不识好歹了。给他一点教训!”追魂恶判闻声一抬左手,从那生死簿中,飞出暗器,卷起一股强劲无比的阴冷狂风。
呼啸声中,分向何笔的眉际、前胸及脐下等上中下三处要害袭来。这乃是追魂恶判成名的暗器追魂生死簿,锐利无比。
何笔冷然一笑,施出造化神功的功夫,先将一片生死簿以指风振起,和上中两片凌空互撞,破碎落地。
追魂恶判不料自己这成名的暗器发出,竟如此轻易地被人避开。不由心气难平,恶念陡起。他一挥紫袍大袖拍震手中生死簿,登时复行飞去八片追魂生死簿在空中分成八个方位。
但是飞到中途,八片簿突然上下左右一斜,交叉疾闪,竟来了个颠倒乾坤,阴阳易位,令人目眩神摇,难辨虚实。那八片追魂生死簿振荡相撞而作的啸声,凄厉狂暴,令人心魂欲飞。
这一来,追魂恶判胡彪凶性大发,使出看家本领满天飞雪,将几十片的追魂生死簿编成死亡网,向何笔全身罩下。
银面阎罗看得分明,见这年轻人殊非弱者,追魂恶判再加一倍的本事,也奈何不得人家。
他浓眉一皱,诡计立生。发话阻住追魂恶判道:“胡二弟,你且歇歇,让这小子尝一尝鬼磷幽焰的滋味。”话声中,袍袖一展,功力潜聚,双掌齐扬,卷起一股强劲无比的阴风,冲向了何笔。
何笔见状,先运起浩然真气罩住全身,不让毒焰近身。只见在他身外数寸之处,有一股蓝轻烟,闪着千万点蓝绿磷星。这正是银面阎罗所出的鬼磷幽焰。
整个寺庙之中,一时阴气森森,再现那幽云四魔一张张丑怪的脸,真如阴曹地府。
何笔因有浩然真气,不怕鬼磷幽焰,但他怕时间一长,真气难以持继。当下喝叱一声,暗将手中一块银子捏碎,以光雨流空的方法,疾向银面阎罗打了过去。碎银出手,人也跟着随后飞扑。
银面阎罗突见银光闪烁,一片光芒罩头而来,大为惊异,离开太师椅,向左侧横飞出去丈许。
黑白无常宜桀、宜敖齐声怒吼,一左、一右,同时扑来,四只袖风卷起,散发出大量毒器。
他们放的是白眉透骨针、蛇头三角芒两种剧毒之物。一时之间,殿堂针风芒雨,激烈非凡。这两种暗器,虽无银面阎罗的鬼磷幽焰那般密无间隙,但针劲芒疾,却非何笔的浩然真气所能阻挡。
何笔双掌狂舞,一阵拨挡,又将那些针芒全部震落到地面。
幽云四魔各自施展他们的奇毒暗器,徒劳无功,不禁大骇。
此时,何笔已向银面阎罗扑了去。银面阎罗亮出了两件奇门兵器,左手一面森罗炼心镜,右手一柄九幽白骨箭,齐胸一横,厉声喝道:“且慢!”
何笔收住了攻势,喝道:“有话快说!”
银面阎罗冷笑道:“小子,你果然有点能耐,能逃过我们九华幽云四人暗器合击之人,数当今武林人物,难得有几人。不过,我们兄弟九幽四绝阵走遍天下,还没有人能单独安然闯过,你可有胆一试?”
何笔道:“你们有何伎俩,尽管施展,阎罗地狱我也敢闯!”
银面阎罗冷笑道:“你小子休要狂妄。只怕我们这九幽四绝阵比那阎罗地狱更难闯过!”
说着,他身形突然向左侧一偏,那追魂恶判和黑白无常,也疾然扑上,抢占三个方位,成四角之势将何笔围在核心。
何笔见状,一声朗笑道:“我倒要试试你们这九幽四绝阵是如何的绝法!”声出,左掌霍地一挥,一股劲风直射银面阎罗。
银面阎罗后退三尺,让开了一拿,左手那面森罗炼心镜突然射出一股强烈光芒,向何笔照去。
何笔不防银面阎罗会有此一着,在这幽暗的寺庙之中,陡然被这么强烈的光芒一照,顿感头昏目眩。就在这时,何笔乍觉有二股寒风飞向两肋。他虽然感到意外,但是并不慌乱,双手反抄,自助下往外一翻,猛然将掌力抖出,硬把那两股寒风,激震开来。
又只见白光一扫,竟是黑无常宜桀手中的哭丧鬼棒和白无常宜敖的血吻舌刃乘机夹击。
刹时之间,追魂恶判胡彪,也向他后腰点到,何笔霍地旋过身来,一掌将追魂恶判的判官笔打偏。
那黑白二无常和追魂恶判一看不中,又迅速抢占了方位。
突然之间,银面阎罗跨前一步,手中的那森罗炼心镜又以强光向何笔的脸上照射而来。
何笔早有防备,他身形略偏,让过那强光,不使它照射到自己脸上,全身却纵向银面阎罗。
银面阎罗朝左侧闪过。
何笔向前扑空,略一停顿,刹那时,幽云四魔已各自易位。
这时,何笔忽觉身后两股锐风袭来,他料知必是黑白无常袭至。他左臂一翻,霍地向身后推出一掌,格开了黑无常的哭丧鬼棒。又转过身来,侧掌为剑直削白无常的血吻舌刃。
如此一来,黑白无常又被迫向两侧游移。
追魂恶判却又挥动判官笔,攻到了何笔后背、右肋,快若闪电!
何笔见状心中微惊,哪敢怠慢。闪身旋转,迎面挥掌攻去。
追魂恶判见状,撤笔滑步,游身撤至丈外。
眨眼间,幽云四魔又换了方位。
追魂恶判和黑无常二人疾退,银面阎罗手中九幽白骨笛迎面打来,同时白无常的血吻舌刃也从左侧骤袭过来。
到这时,九幽四绝阵,已是全部摆出,凌厉进攻,奇幻多变,威力惊人。
不过,何笔曾经过十八夫人帮和金乌堡的进攻,这小小的一个阵势,又算得了什么!但是,他也不敢大意,倏地一错肩,左臂倒勾,猛地向身后的黑无常和身左的银面阎罗击去,右手以手作剑代削,一招浮云掠目向两人挥去。
幽云四魔合一之力,难抵何笔的攻势,齐齐后退,但却仍然旋身走位。
何笔虽然占了上风,但是幽云四魔的九幽四绝阵也确实有点门道,虽败不破。
就当他苦思破碎方法之际,追魂恶判突然挥动手中的判官笔向何笔的心刺去。
何笔依然化掌为剑,斜削敌肩。
追魂恶判骤然弯臂斜勾,判官笔扬起,点向何笔手腕脉穴。哪知他臂才勾出,只觉一股锐风向腰后掠到。登时,腰椎穴上微微一麻,右臂立时软垂下来。
九幽四绝阵,少了一绝,立时呆滞下来。
追魂恶判怪吼一声道:“是哪个混蛋,暗算老子。”他话一出口,喉头一塞,不知从何处飞来一物,堵住了他的喉管,急得他闪到一旁。躬身狂呕半天,未吐出什么东西来。
何笔见状,却大出意外,无暇多想,抓住时机,霍地右掌五指成剑,又向黑无常刺去。
九幽四绝阵,经此一来,已无法运转,黑无常疾避不及,被何笔指剑擦肩而过,黑袍洞穿。
白无常见状,大吃一惊,忙不迭挥动血吻舌刃,扑来相救。
何笔猛地一扭腰,左掌狂澜陡卷,将白无常扫得歪歪斜斜。
银面阎罗舞动九幽白骨箭攻至。何笔猛一转身,右手突然多了一柄剑,横扫而去,剑锋贴顶而过,削去了他的发须,吓得个缩颈躬身。
到这时,九幽四绝阵已是完全瓦解了。
银面阎罗一见情形不对,忙将左手森罗炼心镜一举,用强光阻敌,亦是借以传令三魔同退。
何笔来此的目的,志在找寻肖兰,岂能任幽云四魔从容逸去。
须知何笔从川北到长安,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就是肖兰。所以,他和肖兰有着深厚的倩感。
所以,他才会冒险上九华山,现在肖兰没有消息,他当然不能放幽云四魔逸去。
当下身形略晃,快得如电光一般,闪到黑无常身后,伸指便点。
黑无常突觉身后劲风一拂,倏地向后便倒。
白无常见状,急得眼红切齿,血吻舌刃翻飞,猛叱一声,照准何笔当胸便刺。
何笔一足点地,左移一尺,反掌一拍,白无常只哼了一声,栽倒一旁。
黑白无常被制,幽云四魔已失其二。
银面阎罗只好道:“少侠技胜一筹,九华幽云甘拜下风,请你将宜氏兄弟解开穴道,我们还你肖兰姑娘就是。”
何笔知道,幽云四魔虽然凶毒无比,但却说话算话。
就在这时,大殿中原有的几盏供灯,突然间无风自熄,大殿里顿时变成一片漆黑。
惊愕间,突听一声尖锐刺耳的怪笑,起自大殿一角,足足笑了有一盏茶的工夫,才停下来。一片寂然。
何笔这时拍开了黑白无常的穴道,笑一声道:“是什么人,在此以怪声唬人?”
没有回音,他抖丹田之气,再发声询问,震得全殿震荡,仍无声音。
突然,又是一阵哭声传来,起自大殿另一角,又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方停了下去。哭声过后,又是一片寂静。
何笔从那一哭一笑声中,已听得出来,那是一口气发出,间无停息,如非有绝佳内功之人,绝难办到。
何笔心中不禁警觉,忖道:这又是哪里来的邪魔歪鬼。
就在他心中念转之间,笑声又起,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小娃儿,那姓肖的女娃儿已被老夫收在门下,你找她干什么?”
何笔一听,扬声道:“你是什么人,肖姑娘神智不清,何以成为你们的门下,我不信!”
哭声又起,又是一个粗涩的声音道:“小娃儿,我老实告诉你吧,我们已受人之托。”
何笔插口道:“可是西门世家的少奶奶……”
先前那人道:“娃儿,你很聪明,可惜,你们今天死定了!”
这时,那黑白无常是忍耐不住了,突然双足点地,一式飞鹰穿云,疾如飞鸟,直向殿外冲去。
很显然的,幽云四魔已知道来人是谁,他们是要逃命了。
以他们的身手,算是够快的了。可是,就当他们身子刚近殿门不到三尺,殿角暗影中,疾射而来两股劲风。
白无常宜敖也非弱者,挥动手中血吻舌刃右打,左袖下拂,当啷两声,听出来是两只梭镖落地。他身形又往前移了两尺,冷不防身后又有两只梭镖飞射而来。
如此一来,白无常哪还闪避得了,狂叫一声,倒栽下来,两只梭镖,生生插入他左右两助。看样子,他是真的无常归位了。
黑无常宜桀一见兄弟受创,情急之下,暴吼一声,伸腰长身,不顾一切地向白无常倒地之处扑去。同样的,在他身形方起之时,突然四把柳叶飞刀,划起四缕光柱袭来。黑无常舞动手中哭丧鬼棒,一阵叮当声响,两把柳叶飞刀,被棒击落,就当他击落其二,闪过其一,仍被一把柳叶飞刀射中肋骨,厉嚎一声,仆倒在白无常身侧。
银面阎罗和追魂恶判二人,一见宜家兄弟双双倒地,他们立在原地,也就不敢再妄动了。
何笔见状,心忖:眼下环境,凭武功纵是极强,也难免会失手。
他正忖思之际,哭笑之声交作,此起彼落,缭绕耳际。整个大殿,都是这两股怪音盈耳,闻之令人心悸。
何笔心念一动,忙提足了一口真气,引吭长啸起来。
一时之间,但听到那啸声高拔,哭笑声之低沉,忽而哭笑之声突起,啸声又被压了下来。
银面阎罗功力较高,尚能勉强支持,追魂恶判已是面色惨白,汗落如雨了。
长啸声和哭笑之声,互较高低,拼斗了一阵之后,难以分出高下。
可是,瞧那银面阎罗和追魂恶判二人,却已是满头大汗,满脸的痛苦之色,十分狼狈。
哭笑之声刹然而止,何笔也停住了长啸,略一调息,朗声道:“两位身俱这等武功,自非无名之辈,何以见不得人?”
那哭声之人喘着气道:“我弟兄这次重现江湖,原为传闻中一位前辈,听说他和你在一起。”
何笔笑道:“所以你们就找上了我,现在可以出来相见了么?”
话音方落,整个殿堂突然大放光明。
五名少女走进何笔等面前三尺,四名少女往两侧一站,一黑衣少女则盘膝端坐大殿中央。
继而,大殿后壁又如磷火一般,出现了八盏绿色宫灯,飘忽轻盈,游魂似地在向前移动。
这一批少女,一个个又披得是红纱,轻纱如水,玉肌如雪,相映分明。
银面阎罗和追魂恶判,他们在黑道中虽然颇享盛名,哪见过这等排场,不禁惊惑地望着。
何笔对于这一切,并不觉得稀奇。
但他看到那些少女,一个个虽都姿色绝佳,脸上神情却木然呆板,宛如泥塑石雕,不过是一批行尸走肉而已。
四盏宫灯之后,从大殿后壁一左一右,出来两个面目酷肖的丑人来。
银面阎罗与这两人相见,大吃一惊,讷讷地道:“这是苗疆……双……”
苗疆双丑。他可不敢说出那个丑字来。
何笔看这两人,不禁想起了他那老哥哥舒仲来,忍不住几乎失笑,他们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只见双丑走到少女之间一站,那正中的黑衣少女,点地而起,飘向一旁,四盏宫灯也放了下来。
双丑之中的老大哭道:“你就是何笔那娃儿?”
何笔一听他们开口娃儿闭口娃儿,心中老大的不自在。冷笑道:“不错,在下正是何笔。”
笑魔微微一怔,笑道:“对不起,我二人数十年未履中土。最近听说我们大师见舒仲和你混在一起,所以才来找他。”
何笔闻言心中一动,笑道:“我看你找的并不是舒大哥,找的是那红线金珠,可对?”
哭魔突然大声道:“你怎么知道那红线金珠?”
何笔笑道:“那你就不要多问,我知道就是了。”
哭魔脸色一变,暴喝一声道:“好小子,你敢不讲。”
话声中,右掌疾扬,激起一股强烈的猛风直向何笔撞去。
何笔不闪不避,左掌在胸前划了一圈,硬把哭魔发出的力道,逼挡回去。
笑魔在一旁看了,笑道:“大哥,这小子功力不凡,你非得拿出几分真功夫出来才行。”
哭魔冷冷地道:“我理会得。”说着,他右手平胸,再行推出,一股劲风,直去何笔前胸。
何笔也举起手一击,迎着哭魔击来的掌力,一股劲力,从手而出。
两股内力相接,倏然掀起一阵旋风,吹得那些美女衣袂乱飘。
何笔一招得手,朗笑道:“好内功!”
话声中,右掌突然一伸,疾向哭魔推出的右腕上抓去,出手迅疾,话声出口,手指已近哭魔手腕。
哭魔不闪不避,右手突然一翻,反向何笔左腕之上扣去,应变反掌,易手为攻,快速如电光一闪。
何笔手臂微微一缩,避开了哭魔反手擒拿之势。
就在他手臂微缩的瞬间,五指屈曲,旋即施展他的弹指通功夫,直向哭魔右臂穴道上弹去。
哭魔心头一凉,一收丹田之气,身子悠然向后退缩两步。
两人交手一接之间,连续几招诡奇的变化,彼此心中都有了数,谁也不敢有轻敌之心。
这时双方各自收回掌势,相对而立,四目相投,静立不动。
何笔与哭魔相峙约有半盏茶的工夫。何笔突然向前一步,左手挥指如凤,疾点哭魔前胸,右掌猛推,侧击哭魔腰部。
一攻之中,势道不同,而且各具其锐。
哭魔不退反进,突然向前一侧身,双手齐出,左手横扫何笔右臂,右手硬接何笔左拳。
何笔的掌力将要和哭魔掌势相触一际,突然向后跃退五尺。
哭魔未料到何笔有此一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倾,双拿一起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