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八章 龙首额印

一股空前强大的气势顷刻间笼罩了那千岛盟高手,气势如此之盛,绝对是他生平仅遇!以至于他空有反抗之心,在那一刹那间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仿若他的肉体与精神已然完全脱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衣男子的指剑以绝非言语所能描述的速度向自己的眉心处点戳而至。

暮己动了!

红衣男子甫一出手,他就已看出如果自己不出手相救,这名属下必死无疑!而暮己实在不愿在这种情况下再折损实力,被天司危重兵包围已够让他头痛的了,不料又突然横里杀出这来历不明的红衣男子,更让暮己对形势难有乐观估计。

暮己的成名兵器是一对双钩,名为“大戒”,只是深入禅都,暮己不敢大意,惟恐暴露了自己的身分,所以并未将大戒双钩随身携带。

暮己一出手便显示出了与千岛盟盟皇驾前圣武士相称的不世修为。他以八成功力推出一掌,自斜刺里击向红衣男子,掌风如啸,形成一股惊人的气旋,如此气势,没有人可以忽视!

红衣男子也不例外。

他左手疾扬,正面迎击暮己,右手去势不减,不毙杀那千岛盟弟子誓不罢休!面对千岛盟圣武士的攻击,他竟敢分神对付另一人,实是骇人听闻。

暮己大有备受轻视之感,杀机更炽。

眼见双方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瞬即接近,就在彼此即将接实的那一刹那,暮己忽然间心灵一动,察觉到红衣男子的嘴角间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意。

心念电转,暮己蓦然察觉不妙!

他已意识到危险的存在!

虽然他此时尚不能立刻察知危险是什么,但却确信它的存在了。

这是一种比直觉更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感觉,它来自于无数次生死决战经验的积累,所以,它就如同白驹过隙般不可捉摸,它的存在、它的出现都是毫无征兆的,而且也是毫无规律可寻的。

暮己幸运的是这一次,这一次这种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感觉及时浮上了他的心头。

没有任何的犹豫,暮己已倾其毕生修为在生死攸关的那一刹间蓦然收止自己的奔雷之势,就如同生生止住奔涌不息的江河之水!

由此产生了巨大的反击力,暮己十分理智、十分及时地借助自己身法的变化化解了这一反击之力,他整个身躯如入平地忽生的一股旋风,飞旋而起,若炮弹般直入虚空。

身未至,无比强大的气劲已然先将主楼一二层之间的楼层撞开,但其去势依然不减,直至暮己破屋而出。

瓦椽碎断,向四面八方激射开去。

当暮己冲出屋顶之外时,他终于明白自己意识到危险是什么了。

是毒!

红衣男子在身受卧小流一击之后安然无恙,并不等于卧小流的毒不够霸道,而是因为红衣男子极可能身负奇能,可以抑制毒性的发作,而暮己由红衣男子那抹笑意中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现在看来,如果当时自己与对方接实,那么,此刻只怕已毒发身亡。

正思忖间,忽闻密集如骤雨般的破空之声倏然响起!

暮己睁眼一看,四面八方赫然有无数箭矢如飞蝗般射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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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司禄的府第。

爻意独自一人守在战传说身边,物行已离去。

爻意心乱如麻,她一方面担心小夭,一方面又不敢离开战传说半步,只好暗自祈求小夭不要再出什么意外。

因为心烦不安,爻意只感到时间过得缓慢无比,似乎已经凝固了。

偏偏爻意根本不知战传说什么时候能“醒”来。

对她来说,今日这个世界,本是没有任何人、任何物是值得她牵挂的,她的爱、她的根都在二千岁时光之前,今日世间的万千变幻,与她何干?

但如今,却已不再是这样,与战传说相处了这么久,她怎可能再对战传说视如陌路?这并不仅仅因为战传说的容貌乃至体形都与她的威郎惊人的一致!

最初,当她知道这个世间与她的世界之间横亘着两千年时光时,她内心的感觉是无比的孤寂落寞,对于身边的事,她是以一种超然的态度去看待的,心中所想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如何才能回到自己的那个世界。尽管在那个世界,也未必是事事如意,也同样有着血腥与杀戮,但那依然是真正属于她的世界。

回到从前,是何其之难?!

几乎是绝无可能!但这几乎就是她惟一的信念了。

只是,只要是人,终究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地开始关切身边的人与事,关切坐望城的命运,关心战传说、小夭、殒惊天的安危生死。

这是一种必然。

她自己并未发现,这种种变化,等于说明她已渐渐地融入了这个世界。

一旦融入了,还能再轻易割舍吗?

谁也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战传说忽然闷哼一声,缓缓地睁开双眼——他额前的龙首额印已然消失。

爻意大喜!

战传说的眼神却有些茫然,他发现自己竟是盘膝坐在地上,更是有些糊涂了,惑然道:“刚才,我好像做了一场梦。”

爻意见他无事,心头欣喜,便笑道:“什么梦?”

“一个与龙之剑有关的梦,我梦见有人为龙之剑而战!”战传说站起身来,道:“就在当年我爹与千异决战的龙灵关那个地方。”

爻意美眸一轮,若有所思地道:“哦?梦的结局如何?”

爻意怀疑战传说因某种原因进入了“大通”之境,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所谓的“梦”就很可能是他在大通空间所遭遇的事实,所以她才会追问战传说所做之梦的结局如何。她知道龙之剑与战传说有着非比寻常的渊源。

战传说沉思了片刻,皱眉道:“在梦中,龙之剑已不在龙灵关了。”

爻意暗吃一惊,道:“那么取走龙之剑者是什么人?”

战传说并没有爻意那么紧张,他道:“是我认识的人——确切地说,他算是我的兄长,因为他也是桃源中人,不过,他的天赋远在我之上。”

也许是想到当年父亲战曲传授自己“无咎剑道”,而自己却进展奇慢的往事,战传说自嘲地叹了一口气。

爻意接着又问道:“他为什么要取走龙之剑?”

战传说道:“他说是奉了族王之命这么做的——不过,这只是一个梦而已,你为何如此关切?”

战传说终于意识到爻意的言行有些异常,照理她不应对一个梦有如此大的兴趣,追问不舍。

爻意摇头道:“不,也许这根本不是一个梦。”

“不是梦?那是什么?我怎可能片刻前还在龙灵关,而此时又在你的面前?”战传说愕然不解地道。

爻意道:“你怎可能无缘无故地在很短时间内进入梦中?”她将战传说在此之前的举止描述了一遍。

战传说听得呆住了,想到自己方才是盘膝坐在地上,对爻意的话倒有些相信了。

“若不是梦,那会是什么?”战传说惑然道。

“也许你已进入了大通之境!”爻意道:“也许对今日武道中人来说,已不知‘大通之境’为何物,恐怕更少有人能进入大通之境。不过,你已非常人,因为你拥有涅槃神珠的力量,拥有涅槃神珠的力量之后,你身上也许会发生种种不可思议的事!”

对于这一点,战传说已有所领教。

“进入大通之境,你就可以突破空间的限制,甚至突破肉体的限制,所以若你真的是进入了大通之境,那么能够见到龙灵关的情景也不足为奇。只是,你自己对此并不知情,那便等于说你对进入大通之境并不能自如地驾驭,但你所‘到达’的地方却是与你颇有渊源的龙灵关,这恐怕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会不会是某种力量促使你进入大通之境,并将你引向龙灵关?”

战传说对自己通达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境界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搔了搔头,苦笑道:“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忽然一击掌,大声道:“是了,我听他们提到了什么天瑞重现,将激发龙之剑的神奇力量……会不会是与天瑞有关?”

爻意美眸一轮,道:“天瑞?所谓天瑞,即指苍龙、火凤、玄武、麒麟四大瑞兽,天地间有阴阳相抱,有劫瑞相应,四大瑞兽就是应劫而生的。以四瑞兽的瑞灵之气,可以助苍穹中人化去种种劫难,可以说是稀世神物,正因为如此,光纪才瞒着天照神秘密屠龙,以至神祗震动,天照神察觉大事不妙,让智佬卜测,方知是苍龙被屠!威郎暗中查出此事是光纪所为,将此事禀于天照神,天威震怒!天照神责令光纪说出真相,光纪声称自己虽然的确有屠龙之意,但最终只是使苍龙受了重伤,被其脱身而去了,以天瑞的瑞灵之气,无需多久,就可以恢复如常。天照神相信了光纪的话,但光纪却从此对威郎怀恨在心,这正是他们结下怨仇的原因之一!”

另一原因,自然是因为她的缘故了,只是爻意没有说出。

爻意接着道:“现在看来,也许当年光纪并没有说真话,苍龙并非如他所说的那样伤而未亡,而是已被他秘密屠杀!正因为如此,方有后来神祗的惊天变故,最终光纪取代了天照神的位置,并自称为玄天武帝,造成了今日苍穹的基本格局——当然,这些变化,在我未被封入天幕棺之前,并未发生,我是以今日的现状来推测的。

“而光纪屠龙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神祗的混乱,借劫难来临之际寻找机会。他知道,一旦苍龙被屠,瑞与劫之间的力量不能相互平衡,必然会为神祗带来一场灾难,这恰好是光纪所期待的!”

战传说听得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方愕然道:“如此说来,传说中的苍……龙非但的确存在,而且还已经被屠?!”

爻意十分肯定地道:“四大瑞兽的存在是勿庸置疑的,因为我已亲眼见过。”

战传说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爻意道:“其实对于神祗时代的人来说,见到四大瑞兽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自从光纪屠龙之事发生后,非但再也见不到苍龙了,连其它三瑞兽也一并不再现身,或许天瑞之间互有感应,其它三瑞也已意识到危险的存在了。”

战传说道:“那……那……”他已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爻意道:“你放心,苍龙即使已被屠,也不会永远消失,因为四瑞兽本就是应劫而生的,它们虽然有躯体,但更是以一种灵瑞之气存在,当苍龙被屠之后,它的灵瑞之气失去了可以倚附之体,只能暂栖于虚空之中,但在灵瑞气机的牵引下,苍龙的灵瑞之气仍会重新凝于实体之上,甚至有再生的可能!”

说到这儿,爻意看了看战传说,道:“你的前额数度有龙形额印出现,足以说明你与天瑞苍龙有着某种牵连。所以,当天瑞应劫重现时,会对你产生无法估量的影响——包括你莫名地进入大通之境!”

战传说不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前额,随后又为自己这一动作感到好笑。

他道:“若真如你所说,那么龙之剑就已不在龙灵关,而是在我桃源人手中了。也幸好是这样的结果,否则龙之剑若落入他人之手,可就有些不妙了。”

爻意道:“试问能从不二法门手中取走龙之剑的又有几人?”

战传说点头道:“也有道理。”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了小夭,忙道:“小夭怎么不在了?”

爻意猛地回过神来,顿时自责不已,忙道:“她已前去铜雀馆了,我也不知铜雀馆在禅都何处,千岛盟的人就隐于铜雀馆中——是物行告诉小夭的……”

她的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但战传说已听懂了,心头一沉,暗自责怪小夭太冲动,又为小夭担心不已。

怎么办?!

战传说自是知道必须去接应小夭,否则她太危险,但爻意怎么办?将爻意带去铜雀馆固然危险,可是让她独自一人留在天司禄府岂非一样危险?

一时间战传说踌躇难决,可小夭既然离开天司禄府有一段时间了,情况就十分紧急,不能多作耽搁!

左右为难中,战传说竟急出了一身冷汗。

爻意立时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你只管去铜雀馆接应小夭,我留在此地。依我看,姒伊对我们不会怀有恶意,而现在看来,在天司禄府中似乎她才是真正的主人,而不是天司禄,所以我留在此地不会有什么危险。”

战传说仍有些放心不下,但在爻意的催促下,又想到爻意在天司禄府中毕竟比小夭安全些,当下叮嘱了爻意几句,便匆匆离开了天司禄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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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亭之中,物行向姒伊禀报道:“战传说已离开天司禄府,前往铜雀馆。”

姒伊点了点头,道:“他当然会去,只要殒惊天的女儿去了铜雀馆,他就不可能不去!”

物行道:“要不要派几个人前去,以免战传说有什么闪失?”

姒伊道:“不必了,如果战传说连这一劫都难以渡过的话,那么也就不值得我们在他身上花心思了。”

物行应了一声:“是!”不再多说什么。

姒伊却又道:“你不妨让眉楼大公在必要的时候暗中助战传说一臂之力。”

物行迟疑了一下,道:“眉楼大公借铜雀馆作掩护,好不容易在禅都立稳了脚跟,因为出入铜雀馆的人不少是禅都权贵,所以眉楼大公为我们剑帛人复国大业可是探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公主不是一向都说无论如何都要尽量不让眉楼大公暴露身分的吗?为何今日为了一个战传说,却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大胆!你敢如此对我说话?”姒伊冷叱一声。

物行急忙跪下,道:“物行不敢!但这的确是物行的肺腑之言!”

姒伊沉默了片刻,放缓了语气,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也罢,那么就暂不要告诉眉楼大公,你自己去铜雀馆一趟吧,见机行事即可——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物行明白。”

姒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二十年来,我一直在等,在等一个人告诉我其实我并没有瞎,但一直没有,我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等到了,没想到只与我相见一次的战传说却说出了这句话……所以,就算不是为了剑帛复国大业,我也不希望他死!”顿了一顿,又道:“当然,你放心,剑帛复国大业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最重要的,没有什么可以取代它!超越它!若是有必要,我同样会为复国大业牺牲战传说。”

物行默默地听着。

“你去吧。”姒伊轻轻地挥了挥手。

物行无声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