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十八章 心神之战

长安城内外交煎,赤眉军大举攻城,而城内则是四处搜捕邪神的踪迹。

所有只有九根手指的人都要被抓,刘玄更是赏金万两,并以列侯之位赏给能割下邪神头颅的人!即使是能准确知道邪神在城中下落者,也可以赏金万两,这确实是极为巨大的诱惑。

城内各街口皆已设哨,不管城头之战如何激烈,城内似乎都不会在意。

以长安城之坚,刘玄很自信可以守住,如果能杀了秦复,便等于是毁了天魔门一大半的力量,而对赤眉军也是个极为沉重的打击。

当然,刘玄明白秦复的易容之术天下无双,他昔日早就见识过。而当秦复易容成邪神之时,连他也未曾觉察到,因此,要找到这样一个人,绝对不易,而且秦复很可能会成为长安城中的任何一个人。

所幸,秦复身受重伤,且断去一指,这个比较容易分辨,而且如果此刻能找到他,将之击杀便不再是一件难事。

尽管赤眉军在城外拥有压倒性的气势,但是在长安城内,仍是更始军的天下。

皇宫之中的惊变,确实让长安城的百姓极度不安,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却总感到这绝不是什么好征兆。

昔日武皇刘正七破皇城之时,天降血雨,大旱三年,长安城几乎变成了死城。今天,赤眉军攻长安,城中的天空却又出现如此异象,确实让城中百姓心中忐忑不安。

所幸,刘玄知道如何安定民心,并宣扬这乃是天降吉兆,稍稍让百姓安心。不过,也没有多少人在乎这些,因为赤眉大军压境,正在疯狂攻城,谁也不知长安城会不会在下一刻被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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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城头的李松、李况兄弟二人正身先士卒地浴血杀敌,以坚城相守。在弓箭守城诸类工具准备充足的情况下,赤眉军的进攻并未能占到便宜。

那些攻城的战车在投石机的狂攻之下,也所剩不到几辘完整的。

城头的更始军因为有刘玄的巡视,都战意极为高昂,使得赤眉军损失极为惨重,不得不暂停攻城之举,而此时天色已经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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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挑战大日法王,这确实晃让龙城为之振奋的事情。

大日法王的威名并不只是扬威西域,更在大漠也极有名气,试问又有谁不知西域王母门呢?

在匈奴人的眼中,大日法王确实是难以战胜的。但是今日的挑战不仅得到了大日法王的首肯,更有左右贤王致力安排,连久病稍痊的呼邪单于也前来观阵,这怎不让龙城子也大为兴奋?

事实上,昨夜左贤王府中那精彩之极的对决,已很让人津津乐道了,对于萧六这个名字,龙城之中也并不陌生,因为他为龙城带来了只有在中土才能买到的商品,更曾因飙风骑大显神威而成了呼邪单于的贵宾,自是家喻户晓。

而萧六的部下却有那么多厉害人物,这也并不太出人意料,只是没想到萧六的人居然敢挑战大日法王!

连萧六的部下都那么厉害,那么萧六本人呢?很多人都在猜想,萧六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龙城很少有这么盛大而隆重的场面,除上次耶律长空大败北匈奴时出现过外,但今日却截然不同。

决战之地,意外地被定在龙城之外的原野上,因此,龙城的城头便挤满了人。

呼邪单于下令,不许城中百姓出城,那是怕伤及无辜。

尽管在龙城之中,从未有这种顶级高手决战过,但并不是没有人知道这般高手决战的破坏力。因此,在刘秀提出决战场地定在城外之时,左右贤王欣然答应。

匈奴骑兵更封锁了方圆二十里地,不准闲杂之人进入。

当然,有许多人认为这也太过做作了一些,因为仅只两个人决战,哪会需要如此之大的场地?便是千军万马征战,有二十里地也便已足够。

不过,没有人反对,耶律长空亲自布置一切,尽管在龙城,他的北府兵不多,但在龙城之中的军方人物,他的威信最高,又是刘秀挑战的公证人之一,他自然要亲自安排。

呼邪单于的精神似乎好多了,也不知是因为逢此盛事,还是因为今天的天气极好,此刻呼邪单于已在嫔妃的相搀之下,坐上了城楼。

左右贤王也都在城楼之上落座,远远地眺望着那屹立于不远处小土丘顶的刘秀。

刘秀早就已经在山丘之上,但大日法王尚未到。不过,他不急,因为他知道这次大日法王一定会来。

如果大日法王不敢出现,那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在南匈奴国中容身,更无法达成其心愿。

刘秀很清楚,大日法王之所以会来龙城,那便是为了能借匈奴之兵攻打中原,尤其是北方的枭城军。

刘秀恨大日法王,大日法王也绝不想放过刘秀!恨,是相互的,这并不意外。

刘秀恨大日法王,是因为已经死去的梁心仪。不可否认,梁心仪乃是刘秀一生中最钟爱的女人,但是却是一个悲剧,也因此,他立誓要杀尽曾污辱过梁心仪的所有人,包括大日法王!

大日法王对刘秀的恨,则是因为刘秀杀了王母门中的许多高手,而且还抢走了梁心仪,更险些让他丢了性命。这对他来说,确实是奇耻大辱!因此,对付刘秀,他绝不手软。

只可惜,西域王母门的力量虽不弱,但仅只是一个门派而已,而刘秀却拥有北方的半璧江山,更有大军百万,其部下猛将高手如云,若是他想找刘秀报仇,无异是以卵击石,这才让他想到来南匈奴借兵,只要他能成为南匈奴的国师,成为新单于的宠臣,就完全有机会引兵南侵关内。

只是,大日法王并没有想到居然会冒出这样一个挑战者,使他的计划险些落空,因此,今日之战他绝不可以逃避。

最要命的却是呼邪单于已经下令,今日谁胜了,谁将是南匈奴的国师!

当然,这个主意是右贤王提出的,因为他对大日法王有绝对的信心,反倒是左贤王有些坐立不安,出言反对却没有用。

左贤王心中苦涩,很明白他的命运与今日之战完全挂钩了,如果刘秀胜了则是大喜,否则他的一切都完了。

右贤王心中则是暗暗得意,尽管他也明白,今日一战将决定他与长兄的命运,但是他从未想过大日法王会败!这便使他多了几分底气,仿佛已看到了自己成为新一代单于的美好未来。

当然,左贤王知道,让刘秀出手,至少他还有一线希望,如果没有刘秀出手,大日法王同样可能成为匈奴国的国师,他只能在坏和可能坏之间选一个结果。

刘秀的心神很平静,刀,便插于他身前的地面之上,他则盘膝坐于小丘之顶。他知道,有千万双眼睛在看着自己,期待着自己,但他的思感之中,却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大日法王!

大日法王正行向这座山丘,步子极小极缓,俨然散步,但更多的却是似乎在试探刘秀的耐心。

刘秀的耐心极好,这一切都是自生与死的教训之中磨练出来的,这也是让他成长为一个绝世高手的基础。是以,当大日法王的目光与他的目光在虚空中相触之时,他竟极为悠然地笑了。

刘秀笑得很淡,仿佛有种嘲讽和不屑的意味夹于其中,这让大日法王感到有些怪,因为他不明白刘秀的笑是什么意思。

当然,大日法王根本就不需要明白,在他与刘秀的目光相对的那一刻,便知道刘秀已经出手了。

战意和气机便是通过眼神以无可抵御的形式刺入大日法王的心中!

好深邃的一双眸子,像是包容了整个天地,一个无底的黑洞——这一切,只是来自精神上的思感。

突然间,大日法王觉得眼前的对手比想象中还要可怕,但他没有止步,这已经是一场无法避免的决战,即使是他想退,也已无法退却!因为刘秀那几乎可以洞穿一切的眼神传达了一个很明确的信息——距离已经不再是局限,只要他退后一步,迎来的将会是雷霆一击!

大日法王也不再回避刘秀的目光,两道目光在虚空之中交接的那一刹,草原的上空竟惊起一个巨大的霹雳,闪电如一条银蛇般自朗朗晴空洒落。

顿时,风起、云涌!

城头之上的呼邪单于和匈奴子弟也皆骇然,甚至有点不明所以,但却明白大日法王与刘秀已经正面相对。

“父王,要起风了,我看父王还是移驾回宫好了。”左贤王关心地道。

“不!本王戎马一生,什么阵仗没见过,还会怕这小小的一点风?难得有这么精彩的对决,本王又怎能错过?”呼邪单于肃然道。

“去给父王拿一件裘袍来!”左贤王向一边自己的妃子吩咐道。

呼邪单于不由得笑了,慈爱地望了左贤王一眼,感叹道:“看来,我是没有白疼吾儿,本王活于世上六十余载,已够了,能在将去之年睹得如此高手对决,此生又有何憾?”说话间,呼邪单于的目光又投向远处土丘之上的刘秀和大日法王。

“父王定可安享万年的,何用说如此不吉之话?”右贤王也忙道。

呼邪单于又笑了笑道:“说是这般说,谁又真能活过万岁?我不急你们也会急的!”呼邪单于此话一出,右贤王脸顿时一红,但呼邪单于随即又指着城外的刘秀和大日法王悠然道:“这才是真正的不世高手,尚未交手便已生天人交感之象,本王已经很多年都未曾见到这般真正的高手决战,此等人物,我匈奴国得一足矣!”众人更愕,呼邪单于看似久病初痊,但是其所言却无半丝病态,依然豪气干云,所说之话,足见其见识之广。

“大日法王乃西域第一高手,名震天下,若能得他之助,必会使我国早日一统大漠,牧马中原!”右贤王眸子里射出兴奋的光芒,充满希翼地道。

呼邪单于不由得笑了,淡淡地道:“王儿有如此理想,为父确实高兴,不过,与大日法王相对的那年轻人潜力无限,为父在此便已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出的刀气,想必此人绝不会比大日法王逊色多少!”“刀气?!”左右贤王不由得骇然,此地相距那山丘至少六里之遥,呼邪单于竟能感受到散自刘秀身上的刀气,这岂不是天方夜谭?而且他们根本就毫无所觉。

呼邪单于没有理会两个儿子,反将目光投向耶律长空,淡淡地道:“长空可有感应到?”耶律长空神情肃然,点头道:“他身上不仅有刀气,其战意更是无人可比!虽其尚未出手,但长空已感到百万大军屯兵沙场的压抑,若长空没有猜错,此人必曾是疆场之上无敌的悍将!”呼邪单于这次倒是真的开心地笑了,赞许道:“长空果不愧为我国第一勇将,本王征战一生,此人身上的战意是我见过所有人当中最为强烈的!如此人物居然在我龙城,真是我龙城之幸!”右贤王不由得愕然,刘秀与大日法王尚未曾交手,呼邪单于便给其如此之高的评价,这确实让他心中不爽,因为呼邪单于好像根本就没有在乎他的大日法王一般。

左贤王心中却是大喜,他对刘秀本来毫无信心,此刻经呼邪单于和耶律长空这般一说,倒是多了几分信心,只是他有些惊讶,何以呼邪单于这久病初愈之躯能对战场之上的刀气和战意如此敏感?

“如果我国真有这两人相助,那统一大漠,牧马中原,确实只是举手之劳!”耶律长空感叹道。

呼邪单于又笑了笑道:“长空又说错了,如果说统一大漠确实是举手之劳,但是要想牧马中原,只怕这两人还不够!”“单于教训得是!”耶律长空忙道。

“父王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此刻中原四分五裂,战火不断,他们自顾不暇,如果我军趁虚而入,中原还不是唾手可得?”右贤王不服气地道。

呼邪单于不置可否地道:“在我们未能统一大漠之前,入侵中原只是自寻灭亡!待我们统一大漠,中原也差不多一统,若说凭这两人之力,或可天下少有敌手,但如果真有敌手的话,那这对手一定在中原!”“孩儿不相信!”右贤王略有些固执。

“二十余年前,本王便已游历过中原,也和你一样孤傲,因为我是大漠第一高手,但是到了中原才知道,那里的高手是何其之多,而且他们的武功根本就不是你所想象的。当年我为大漠第一高手时,大日法王还只是个无名之辈,你以为大日法王的武功很好吗?我在二十余年前便已达到这种境界!”呼邪单于不无缅怀地道。

“二十多年前父王便达到了这种境界?”左右贤王大愕,几乎难以相信。

“可是……可是父王怎会……?”左贤王讶然问道。

“那是因为本王不该太固执地去挑战一个人!”呼邪单于慨然道。

“一个人?他是中原的吗?”右贤王讶然问道。

“不错!他便是中原的武林皇帝!本王居然未能在其手下撑住三十招便已一败涂地!以至于五脏受了不可逆转的伤势,永远都只能拥有五成功力,才会让北匈奴逞强!”呼邪单于无可奈何地道。

“以父王当年的武功,居然三十招就已落败,那这个人……”左右贤王都瞪大着眼睛,表示不敢相信,耶律长空也大为骇然。

“本王败得心服口服,事实上,中原除了武林皇帝之外,能胜本王的高手尚不在少数!因此,我不能不提醒你们,如果说有真正可怕的高手,那么这些人应该是来自中原!”呼邪单于语气沉重地道。

“不过,孩儿认为,武功并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原因,毕竟战争不是某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部队配合的问题,群体的力量和灵活的战术才是制胜的关键!”耶律长空插口道。

呼邪单于欣然一笑,道:“说得好!这才是本王最喜欢听的话!我国一日有长空在,就一日无忧矣!”“谢父王嘉奖,只要孩儿尚有一口气在,必不会让外敌伤我子民,夺我牛羊!”耶律长空肃然道。

“很好,我相信你!这天变得真快!”说话间,呼邪单于目光投向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众人不由得也都抬头仰望天空,但皆骇然,不知不觉间,原本晴朗万里无云的天空竟被一层极厚极密的暗云压着,天地暗得极为阴沉,更不时地自暗云的缝隙间射出几道狂舞的电芒,使得空阔的原野极为诡异。

“这是怎么回事?”右贤王不由惊讶地问道。

“这就是天人交感!他们两人的气机引动了天地之中的灵气,而使得天象大改,你立刻吩咐城头的所有战士小心戒备,以免发生意外!”呼邪单于提醒道。

“长空明白!”耶律长空应了声,立刻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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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火如银蛇乱舞,落在小土丘的周围,使沉暗的天地有如森罗绝狱。

大日法王的脚步终于挪上了小丘,与刘秀相距十丈而立。

刘秀依然脸挂淡笑,但眸子却显得更深邃、更空洞!而在深邃空洞之中又仿佛封存着无限的玄机。

大日法王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心神,不让自己陷入那深不可测的目光中。他不敢想象那双眸子中究竟拥有怎样一个世界,更不敢走入那双眸子所拥的世界。

“你心有惧意!”刘秀笑得很傲然,也很冷漠,那平静的语气却像是一柄利剑般刺入了大日法王的心间。

大日法王脸色竟微微变了变,刘秀居然看透了他内心的每一点情绪。

“本法王何惧之有?只不过,本法王倒是真的对你看走了眼!”大日法王也坦然道。

刘秀不由冷漠地笑了笑,道:“你确实看走了眼,所以你才会害怕!不过,今日既然你来了,那就惟有一个结果!”“什么结果?”大日法王不置可否地问道。

“那便是从此这个世界再不会有你的存在!”刘秀语气坚决之极地道。

大日法王不由得笑了,道:“你以为你有这个能力吗?”“很快你就会知道结果!”刘秀自信地道。

“你根本就不是林光武!”大日法王悠然道。

“你并不傻!”“你究竟是什么人?”大日法王冷冷地问道。

刘秀缓缓地撕下了面目。

“林渺!不,刘秀!”大日法王失声低呼了一声,大感意外,旋又恢复平静,冷冷地道:“我早就应该猜到是你,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工夫!”“哈,说得好!今日就让我们作个了断吧!”刘秀冷冷地笑道。

大日法王顿时明白,今日的一切只不过是刘秀早就想好的一场戏,到了这种时候,他哪会不明白两人之间惟有一死方休的结局!

“梁心仪那贱货值得你为她这样吗?这样的骚女人哪里都可以找到……”大日法王的语气一变,充满了讥讽和不屑,他知道最直接也最容易激怒刘秀的方式便是梁心仪。

刘秀只是目光变得更锋锐,却依然脸挂笑意。在这种时候,他的心和思想仿佛全都抽离到了另一个世界之中,是以对大日法王的言语之激,他并没有任何情绪。

“我真为你感到……”大日法王尤待再说,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被一缕无坚不摧的气劲割成了碎片,散在虚空中却成了碎末。

刘秀终于出刀了!刀出,十丈长空立破为无间,刀锋已化为一道电火逼于大日法王的面门。

大日法王没有犹豫,也不敢犹豫,两人的气机紧紧相牵,刘秀一动,他便已知道,但是刘秀方动,刀便已至!倒像两人不是相隔十丈,而是近在咫尺。

“叮……”大日法王的法轮划出,准确无比地迎上了刘秀的刀锋。

在两件兵刃擦出一道电火之时,刘秀的刀竟暴长,与斜斜错落的闪电相接,顿燃起一道奇异的亮彩,身形也隐于亮彩之中,随爆闪的电火自天空斜斜划落,并再一次直射上大日法王。

大日法王微讶,刘秀变招之快,确让他意外,但是最让他意外的仍是刘秀诡异的攻势!

他没能看到刘秀身在何处,却看到了那团自天际有若流星般划落的异彩!他感觉不到刘秀的存在,因为刘秀的心神和思感刹那间竟与天地自然相融,其生机便来自这浩瀚的天地,其杀机战意则融入这电火密云……

大日法王知道,今日的刘秀已经不再是昔日在沔水之上的刘秀,也不会只是在内丘偷袭他的刘秀,而是一个真正的超然于物外、夺天地之造化的绝世高手!

“轰……”大日法王一抖大红法袍,如一团燃起的烈焰般,直撞向那团异彩,两股气劲撞出无与伦比的风暴,以两人为中心,向四面旋去。

那压于丘顶的密云在强大的气流冲击之下,有如煮沸了一般,翻腾起来,更泄出无数道闪电,霹雳声远传百里。

一撞即开,两道人影在电火之中若巨鹰一般飞掠,瞬间又融入诡异的虚空,化为无形,但密云之中落下更多的电火,整个天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锅底,锅口向上,而最底端则几乎与那低低的土丘相接,情形怪异得让人难以想象。

四面八方的暗云依然以极速向土丘的方向聚拢,拥挤不堪的底部如一个巨大无鹏的肿瘤挂于虚空之中。

“轰……”那处于锅底的若肿瘤似的密云蓦然之间爆开,自中泄出万道光华,将整个锅底似的密云击得四分五裂。

而在光华之中,两道耀眼的光球在闪电的牵引下,以超速相撞,再次爆发出更耀眼的光芒。

巨大的鸣响之中,那光芒炸开成无数道闪亮的刀影,密密地织于暗云之下的每一寸虚空,而另一团光影迅速没入另一片暗云之中。

整个天空倒像是长满了刀锋的芦苇荡,那种瑰丽几乎无法以言语形容。

密云如同在乱刀之下分割的碎布,切成无数的小块……

面对这罕世难见的怪异奇景,龙城之上的所有人都看傻了,同时远处传来的强大风暴卷着沙石如浪潮般冲向龙城。

城头上的旗杆纷纷折断,那些观看的城中百姓、战士只得蹲在剁口抓紧墙面,以防被强风卷走,但是他们被风沙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城楼之上,呼邪单于的护卫高手在其周围布下一道气场,以阻风沙的入袭,但每个人均为之骇然。

并不是每个人都曾有幸见到如此决战,这种诡异的场面只怕会深烙在每个人的脑海之中,永远都无法磨灭。

那些嫔妃们见到那自山丘之顶随风暴狂射而来的刀形光影之时,都吓得纷纷尖叫。

散落的刀气化为有形的光幕,所过之处,树折花摧,若是落到牛羊身上,也足以让其身首异处。

那种云分云合的怪状,许多人连作梦都未曾有过。

“好强的刀气,这个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如此年轻便拥有这般惊世骇俗的成就,只怕他日与武林皇帝有一较高下的资本!”呼邪单于不由得赞道。

“父王,依你看,他们二人谁的胜算要多一些呢?”右贤王此刻居然比左贤王更急了,不由出声问道。

左贤王本来心神极为紧张,但是在看到刘秀的刀法竟有毁天灭地之威时,竟微松了口气。尽管他知道大日法王的厉害,但是在听过呼邪单于的那番话后,反而对刘秀更充满信心。

“怎么回事?”耶律长空突见城墙之上的守军一个个抱头鼠窜,不由得向一名千夫长急问道。

“报元帅,外面落下了好大的冰雹,有几名兄弟被砸晕,还有……”“让他们先避一避!”呼邪单于道。

左右贤王不由得都傻了眼,天空中果然下起了巨大冰雹,在那茫茫原野之上迅速铺满了一层亮晶晶的冰雹,大的有碗口大,小也有鸡子般大小。

整个天地陷入一片迷茫之中,而那漫山遍野亮晶晶的东西煞是瑰丽,便连城楼中的许多人都看傻了。

“快看——”一名嫔妃突然把手指向那像锅底密云的空中道。

众人循声望去,骇然发现那里又结下了一块巨大肿瘤状的云团,但这次云团不是炸开,而是自下而上迅速变得如同原野之上那些冰雹一般亮晶晶透明的色泽。

“那团云竟在空中凝成了冰块!”耶律长空张大嘴喘着粗气,说出了这句惊世骇俗的话。

一团巨云竟在虚空之中快速凝成巨大的冰块,这让谁都难以置信!即使是呼邪单于这昔日与武林皇帝刘正正面交过手的人物,也愕然无语。

这一切确实离奇得让人难以想象,事实上,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本就完全超出了这些人的想象,这已经不像是现实,而是一个神话,一个传说。

“轰……”那巨大的瘤云在以最快的速度化成巨冰之后,如同是密云所生的一个巨型冰弹,自虚空中斜斜撞落地面。

强烈无比的震荡,使整座龙城似在摇晃,那小土丘在顷刻之间被撞毁,在原地却多了一座巨大的冰山。

冰山晶莹、透明、巨大、诡异,在电火的辉映之下仿佛是一座水晶的魔宫。

“他们不是人!”左贤王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手心竟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不是人!”右贤王居然也重复着这三个字,且在突然之间,他觉得巨大的寒意自远处袭来,那股惊起的尘土风暴中卷起了无数冰雹的颗粒,也带来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寒冷如潮水般袭来,一旁的侍卫们忙给呼邪单于加上厚厚的皮裘。

呼邪单于竟似完全失去了知觉,只是脸上绽出了一种莫名兴奋的光泽,眼神中竟仿佛蕴藏着火焰!在突然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昔日横行大漠的年代。

没有太多的人注意到呼邪单于这异样的表情,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几乎被六里之外的异象所吸引。

此刻耶律长空才似乎有点明白,为何二十里之内不能有闲人进入,这并不是夸张,而是必要的。

天空中的云如同煮沸了的水一般,无休止地翻腾,冰雹也如同雨点一般洒落而下,弥漫了整个天空,但是没有人看到刘秀和大日法王的踪迹。不过,在所有人都醉心那块巨大如鹏的冰山之时,天空突地射下百千道闪电,所有的电火只凝向一个方向——那块巨大的冰山!

这一切并不只是偶然,不是!

百千道电火自各个方位如从天顶探下的巨大触角接通那巨大的冰块,刹那之间,巨冰放射出亿万道豪光,使整个天地泛起一片刺眼的光芒,其更像一个透明的巨型宫殿,折射后的光芒更幻出五彩异芒。

整个天地仿佛在刹那间陷入一个魔幻般的世界,没有人能形容那一刹间的震撼和瑰丽,因为每一个观看者的心神都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这奇异的异景之中,仿佛忘却了自身尚存在于这个现实的世界。

“轰……”便在那剧烈的强光冲击得所有人都不敢直视之时,山丘的方向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天与地似乎在刹那间幻灭,所有人都只感受到自己若置身于一个奇异的虚空,没有实体的存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

天地在一片乍闪的光芒中消亡,而在乍闪的巨烈强光之后又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并不是真的黑暗,只是因那一闪的强光让所有的眼睛顿时难以示物,但随那一闪强光之后出现的却是无数飞射的冰块。

在无数道电火之下,那块巨冰居然炸成了尘末,毁天灭地的能量自巨冰之内爆发,形成一股向四面八方辐射的巨大风暴。

在风暴之中又夹着数以亿记的碎冰。

“快退——”一个声音在城楼之中响起。

呼邪单于一看,却是萧六身边的归鸿迹!他对这个沉默的老头并不陌生,但没想到在此时老头却冲进了城楼。

“快退——”耶律长空只觉天地在一阵昏暗之后,眼前竟爆出一片横射的冰粒风暴。

冰粒风暴铺天盖地般自远方漫向龙城,如一层诡异的巨浪,欲吞噬一切。

冰粒风暴未至,那毁天灭地的气势却已经让人几近窒息。

左右贤王哪里还敢犹豫?急忙扶着呼邪单于纵身跃出城楼,那些嫔妃也惊呼着向城楼之下冲去。

归鸿迹袖袍急涨,如一只巨大的蝙蝠,张翅迎向那喷射而至的冰粒风暴。

“轰……”响起一阵剧烈的震荡,龙城城头的城楼竟“轰”然塌下,在那巨大的冰粒风暴之下,竟像是不堪一击的垃圾。

归鸿迹夹在尘埃之中飞投向城下,因他这一阻,而使呼邪单于等人安然下城。

当这些人看着那塌陷的城楼之时,不由得都傻了。

没有人敢想象,这要不是在六里之外的龙城,而是在刘秀与大日法王交战的土丘,那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尘埃依旧在飞扬,天空中无数的碎冰力竭而落,砸在地上发出一阵阵清脆而悦耳的鸣响,和着远处天空中断断续续的霹雳声,便像是做了一场恶梦一般。

但这并不是梦,而是不可更改的现实,看着这纷纷落下的冰雨,所有人都不由得傻眼了,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城中的匈奴人也傻傻地,那冰粒砸在头上都忘了叫痛,地面上到处都是碎冰,晶莹剔透,倒也极为诡异。

冰雨稀稀落落地下了一阵,逐渐停止,但天空依然极暗。

浓浓的密云不再如煮沸的水一般涌动,而是逐渐延展,在冰雨之后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天空中雷声隐隐,但只是断续而至,不再如先前那般狂野、激烈。

在小雨之中,众人也逐渐回过神来,这时,他们又想起了城外那惊天动地的决战,想起了那两人惊世骇俗的对决。

塌下的城楼并没有影响众人观战的心情,是以,包括呼邪单于在内的所有人又再一次登上了城头。

放眼眺望,在茫茫的原野之上,处处闪烁着亮晶晶的冰雹,或是大大小小的碎冰,如同漫山遍野的白骨。

远处的土丘已经完全消失,竟只剩下一个极大的坑,如被陨石撞击后一般。那块自天而落的巨冰也化为无形,在雷电的冲击下化为碎末,而那一阵冰雨便是来自那块巨大的冰山。

虚空中依然泛着极重的寒意,似已成隆冬的天气,阵阵寒气自龙城外的原野如浪潮般袭来。

大日法王在哪里?刘秀又在哪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寻找,但在雨雾之中,天地只是一片迷茫,根本就无法看到远处的东西,但是每个人心中都涌出了一个念头——决战已经结束!

决战已结束,是以天地才逐渐转为安静,才会让那场酝酿了很久的风雨悠然洒下,但是——孰胜?孰败?

所有人都在期待答案,因为这已经不再只是刘秀与大日法王之间的私怨,更牵涉到匈奴国内部的权力之争。

千万道目光只能远远地投向那决战之地,尽管目光无法穿透雨雾,却希翼出现奇迹。

无论奇迹的结果是什么,总会有人期待,总会有人祈祷。

呼邪单于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他已经感受不到来自原野上的战意,或是无与伦比的气机,但他却能感应到有人正向龙城行来,他几乎可以捕捉到那若有若无的思感!

“开城欢迎我们的英雄,我们的国师!”呼邪单于悠悠地吸了口气,肃然道。

“父王,他是谁?”左右贤王同时急问道,他们都很担心可能发生的一切。

“不管是谁,胜利者都有资格成为我们的英雄,成为我们的国师!”呼邪单于冷静地道。

众人愕然,知道连呼邪单于也不知是谁胜谁败,左右贤王不免都有些失望,神情更显得紧张异常,当目光再一次投向远野之时,竟发现一道模糊的身影正由远而近,向龙城大步行来。

每个人的手心都渗出了汗水,他们尚无法看清对方的面目,但却知道一定是胜利者,而这个人又是谁呢?

“主公——”最先呼出口的是归鸿迹。

归鸿迹的功力除刘秀与大日法王之外最为深厚,是以最先看清回归者面目的人也便是他。

呼邪单于微讶,讶的是归鸿迹居然是第一个看清那归来之人,更讶的是归鸿迹称那人为主公!

“主公——主公——”铁头和鲁青也都大喜,同时呼了出来。

左贤王大喜,此刻他哪还会不明白是谁胜谁负?心头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时,所有人都看清了回城者的面目,同时更发现刘秀的腋下挟着另一具躯体,悠然而回。

呼邪单于竟笑了,笑得极为开心,仿佛刘秀的胜利才是他最大的快乐。

“怎么会?怎么会……”右贤王的心沉入了海底,脸色铁青,刘秀胜出的结果太让他意外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小刀六也欢呼起来,兴奋得像个孩子,他恨大日法王,因为他也爱梁心仪!在最开始,他一直对刘秀充满了信心,但是在看到天象大变,一切都显得极为诡异之时,他竟替刘秀担心起来。

如果刘秀死了,那么梁心仪的仇便永远都没有机会报了,而他也惟有以一死谢枭城军诸将,毕竟,以刘秀此刻的身分,根本就容不得一点损伤。

但刘秀毕竟还是胜了,而且在他腋下所挟的正是大日法王的尸体。

天上的暗云逐渐淡薄,向四面飞散而去,刘秀自雨雾中走来,水气将其裹在一层淡薄的雾中,若隐若现,仿佛是自异空行出的巨神。

“开城门——”左贤王高声呼道。

龙城大门“轰”然而开,城中百姓蜂拥而出。

鲁青更是直接,自城头如鹰般扑下,在空中以极为优雅的动作落于城外,抢先欢迎刘秀的归来。

苦尊者也飞扑出城,那是因为他看到了大日法王的尸体。

“师尊!”苦尊者惨呼,如一头疯虎般拦住刘秀的去路。

“你把我师尊怎么了?”刘秀的神情极为冷漠,有些怜悯地望了苦尊者一眼,淡漠地道:“他死了!”“是你!你这个凶手!我和你拼了!”苦尊者向刘秀狂扑而至。

“轰……”苦尊者没能靠近刘秀,挡住他的乃是归鸿迹。

归鸿迹没有动,苦尊者却暴退五步才住足。

“如果你想自寻死路,我可以送你一程!”归鸿迹的声音很冷,但却坚定得让苦尊者心寒。

“这是你师父的尸体!”刘秀一抛,大日法王的躯体便飞撞向苦尊者。

苦尊者忙伸手接过,只觉师尊大日法王的尸体奇寒彻骨,但面目却烧成焦黑一片,不禁骇然。

“带着他的尸体,滚回西域,能去多远便去多远,我不想再在大漠或是中原见到你!”刘秀的语气极冷。

苦尊者还想说什么,右贤王身边的一名亲随却拉住了他。

苦尊者不由地望了望刘秀,再望了望归鸿迹,他知道,他连一个归鸿迹都打不过,更不用说对付刘秀了。何况刘秀身边尚有那么多高手的存在,如果他想现在报仇,那便惟有死路一条!但想到以师尊大日法王之武功,也难免死于对方之手,即使是他将来能有师尊的成就,也仍然无法报仇,一时无免心生绝望,竟落下几行泪水,再也不说一句话,抱着大日法王的尸体便向茫茫原野行去。

“尊者!”右贤王赶出还想挽留,但苦尊者头也未回,孤独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风雨之中。

刘秀抬头仰望龙城那坍塌的城楼,长长地吸了口气,悠然闭上眸子,叨念道:“心仪,你安息吧,我亲手为你报了仇!若你在天有灵,就保佑万宝能顺利救出藏宫,找到孩儿,我一定不会再让我们的孩儿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