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七章 赌破长安
邓禹似乎看出了刘秀的心思,是以,他并没有多说,只是吸了口气道:“南方不行还有北方!”“四弟不可以留下来助我吗?”刘秀反问道。
邓禹笑了笑道:“如果我愿意留在南方,当日也就不会走了。”刘秀苦涩地笑了笑,神情一肃,突然问道:“你觉得林渺这人怎样?”邓禹一怔,旋即道:“此人确有能耐,虽出身市井,但我却感觉到此人博学多才,聪慧过人。我到过枭城,只看一座小城的治理,天下之城无出其右,而其兵法战略也确有过人之处,昨日战场之上你也看到了。年初,他仅凭三千人马破枭城,灭铜马军取而代之,再以新降之军败王校军,这之中无不显示着此人过人的智慧和实力。他用兵诡诈百出,每每会让人捉摸不透其用心。前些日子在谷城击败了贵霜国的八段武士,其武功之强只怕已在你我之上。在竟陵,他大卖玄门藏宝图,而使天下夺宝之人心灰意冷,再无夺宝之念,破坏了天魔门的好事,减少了许多江湖杀戮。以我之见,此人倒也不坏,我从未见过比他更让人难以揣度之人,好像没有什么他做不了的事一般!”刘秀的脸色变了数变,望着邓禹,讶然问道:“你对他的一切居然这么了解?”邓禹笑了笑道:“虽然我并无心在绿林军中,终日闲游于江湖,但对天下所发生的事却是不敢疏忽,你是知道我喜欢凑热闹的,凑巧他也喜欢凑热闹,于是便知道了他的事。”“如此看来,你很看好他?”刘秀反问道。
“说实话,我确实很看好他,此人无论到哪里都似乎能交到朋友,都有人支持,我还发现林渺身后除了枭城之外,尚有一个极为庞大而复杂的组织。可以说,在林渺的身边拥有许多可以独挡一面的人才,甚至连我也不明白,他怎会有这么大的魅力!”邓禹由衷地道。
“一个庞大的组织?难道是天魔门?”刘秀反问道。
“应该不是,因为一开始,他便是天魔门的敌人,屡屡破坏天魔门的好事,几与天魔门形同水火!”邓禹肯定地道。
“哦,那天下还有什么组织会这么庞大?”刘秀也微微皱眉惑然道。
“这组织做事很稳秘,好像各地都有,并不太像江湖中的组织,他们行事低调,身分也都掩饰得极隐蔽,但林渺所到之处,必有人为其先打点好一切!”邓禹道。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小刀六与姜万宝这两人弄的鬼!”刘秀突然恍悟。
“不可能吧,他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得如此庞大?”邓禹有些吃惊和意外地道。
“所以,我们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刘秀吸了口气道。
邓禹不语,确实是让他很意外,林渺与他们相识不过一年时间,一年时间竟由一个小混混变成了一方之雄,变成了名动江湖的大人物,这确实让人没有料到。当日他们只知道林渺服下了烈罡芙蓉果,在武功上可能会是一个可造之才,却没想到能这么快崛起。
“幸亏他是我们的朋友!”邓禹欣然笑了笑道。
刘秀神色微微一缓,眸子中涌出一缕淡淡的异彩,也勉强笑了笑道:“是啊,幸亏他是我们的朋友!”“我还要告诉你一个消息!邪神又重现江湖了,还有昔年的杀手盟杀手!”邓禹道。
“什么?”刘秀神色变得有些难看。
“邪神杀了松鹤道长,杀手之王雷霆威也正在追杀林渺,不过雷霆威好像没有一次得手!”邓禹道。
刘秀的脸色有些难看,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据我所知,邪神与王莽有特殊的关系,如果邪神相助王莽的话,后果只怕很难预料!”邓禹神色也微变,却惑然道:“那为何邪神会最先挑选松鹤道长呢?为何不让松鹤道长与阿姆度决战于武当山之巅呢?”“这个问题也许只好去问邪神了。”刘秀也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道。
邓禹也不由得愣愣一笑,也许真的只有邪神可答。
“雷霆威为何会追杀林渺呢?”刘秀又问道。
“好像是因为林渺杀了当年十三大杀手中的鬼影子和剑无心,所以雷霆威才死缠着林渺不放!”邓禹道。
刘秀不禁“哈哈”一笑道:“看来杀手盟的杀手真的都老了,当年从不失手的人,居然被林渺杀掉两个,连雷霆威也屡屡失手,真是有趣!”邓禹也笑了笑,事实好像真是这样,不过,要换成不是林渺而是自己,那是否自己也可以杀掉鬼影子和剑无心呢?是否也能自雷霆威手下逃走呢?这个问题自无人回答,邓禹也不敢去试,那对他确实没有一点好处。
杀手盟的杀手是不是真的不如当年,那并不能只在某一个人身上去考证,所以,邓禹并不觉得这些特别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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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很清爽,林渺静静地坐在城头的箭楼之上。
夜空明朗,月明,星稀,干干净净的却没有底。
惊醒林渺的是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但他并没有回头,也不想回头,因为他知道来者是谁。
“这么晚了还没睡吗?”邓禹的声音很低沉,在静夜之中带着一丝异样的韵律。
“你不也没有睡吗?”林渺依然没有回头,只是很平淡地应了声。
“因为你没睡,所以我才会不想睡!”邓禹道。
林渺哂然一笑,扭头望了邓禹一眼,道:“若不是我知道你的为人,听了你这句话还以为你是好男色之人!”邓禹不由得也笑了,很坦然地坐到林渺的身侧,双脚悬于城外的虚空中,似根本就不知道只要有人在后一推,他便会坠下近十丈高的城楼。
“这里的夜很安静。”邓禹突然道。
“因为这里的人已经有点害怕热闹,那些冤魂也没有谁敢惊动!”林渺淡淡地道。
“数月不见,你似乎变了很多。”“你不也变了吗?比以前风流多了。”林渺笑着道。
邓禹不由得也一笑,正容道:“你为什么要带着伏牛山的人来救昆阳?”“难道你义兄没有告诉过你吗?”林渺反问道。
“你知道我刚才去见了他?”邓禹也反问。
“我只知道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你在外面!”林渺不以为然地道。
邓禹一怔,随即淡淡一笑,坦然道:“不错,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不过我并没有问他你为何会带来援兵!”“因为我不想看到他死,就这么简单!”林渺回答得很干脆。
“可是你这不只是帮了他,更重要的却是帮了刘玄!”邓禹道。
“那不是一样吗?”林渺反问。
“不一样!你的所作所为只会早早地害了他们!没有强敌压境,刘玄便有足够的精力去对付异己了,有足够的理由对付他们!”邓禹道。
“这是他们的事,我已经跟他说过,这一切并不是不可避免的!”林渺满不在乎地道。
“如何避免?”邓禹道。
“杀了刘玄不就可以了?”林渺淡淡一笑道,邓禹不由得也笑了,道:“这是你认为的解决方法?”“事在人为,那你认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林渺反问。
邓禹怔怔地审视着林渺,似乎是想从林渺的表情之中读出点什么,但林渺的表情却很平静,看不出一点让人意外的东西。
“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邓禹问道。
“没有,如果刘玄不死,他们兄弟便要死,权力之争本就是很残酷的,除非他们兄弟另起炉灶,但那样必会大大分散绿林军的力量,却便宜了王莽!”林渺肯定地道。
“可是你可知道刘玄现在已是更始皇帝,身边高手如云,谁能杀得了他?”邓禹道。
“有!”林渺再次肯定地道。
“如果真的杀了刘玄,新市兵和平林军会放过他们吗?”“笨人才会自己动手!邪神重出江湖,你可知道?另外杀手盟的人也重现江湖,还有一个天下无敌的魔人,你义兄应该很清楚。而这些人又与你义兄他们毫无关系,如果刘玄意外地死在这些人的手中,谁敢怪你义兄?”林渺反问道。
“你以为这些人是这么好找的吗?你以为这些人肯帮我义兄?”邓禹反问。
“事在人为,天下间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只有没有想到的事情,在利害关系之下,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林渺淡淡地道。
“你很希望刘玄死?”邓禹突然问道。
“因为他要我死!”林渺悠然道。
“你得罪了他?”邓禹意外地问道。
“只因为我知道了他太多的秘密!”林渺淡然道。
邓禹再度讶然,顿了顿才道:“所以你要杀了刘玄?”林渺笑了笑道:“我并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有更好的理由吗?”邓禹再次反问。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绿林军?”林渺不答反问,目光之中略带一丝冷郁。
“因为我并不觉得这是我该留的地方。”邓禹想了想,才答道。
“如果换了更始帝不是刘玄,而是刘寅或刘秀呢?”林渺又反问道。
邓禹目光一正道:“那我就不会走了!”“为什么你不喜欢刘玄?”林渺依然很平静。
邓禹深思了片刻,才道:“因为他并不是我所要找的明主!”“那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当上了大汉天子呢?难道那时候你仍会甘于平淡?”林渺质问。
“这个问题很遥远!”邓禹道。
“你在回避这一切,这并不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昆阳大胜,王莽时日无多,刘玄又是汉室正统,众望所归,得江山者舍他其谁?绿林军兵山将海,人才多不胜数,只要理智一些,樊祟根本就无法望其项背,这是不争的事实。用不了一年,这汉室江山便不再姓王,而是姓刘!”林渺肯定地道。
“你也太高估了绿林军吧?”邓禹不以为然地道。
“我们俩打个赌如何?”林渺突然道。
“如何赌法?”邓禹反问。
“我赌十个月内长安城必破,天下不再是王家的天下,而是姓刘!”林渺悠然道。
“十个月?”邓禹微讶,像是不敢相信。
“不错,就十个月,多一天算我输!”林渺肯定地道。
“如果你输了呢?”邓禹反问,语气很肯定。
“我答应你一个条件!”林渺肃然道。
“什么条件都可以?”“不错,什么条件都可以,包括要我去死!”林渺肯定地道。
邓禹不由得笑了,很有兴致地望着林渺,似乎是在审视着什么。
林渺的脸色极为平静,像是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影响他的情绪。
“你这么自信自己能赢?”邓禹反问道。
“我喜欢赌,你也可以自信一点!”林渺淡笑着反驳道。
“好,我和你赌!”邓禹笑了,爽快地道。
“你还没问我,如果你输了需要怎样呢?”林渺提醒道。
“不管怎样,我也和你赌,你可以付出这样的赌注,难道我邓禹不敢吗?”邓禹豪情万丈地道。
“这样是再好不过了,你输了,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林渺悠然道。
“什么条件?”邓禹不以为然地道。
“我要你到河北助我,当我的军参!”林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彩。
“当你的军参?”邓禹怔了怔,似没有料到林渺的条件竟是这般轻易之事。
“不错,当我的军参,全心全意助我主政治军!”林渺肯定地道。
“这有何难?如果你真赢了,我一定去北方见你!”邓禹肯定地道。
“好,十个月后我们再相会!”林渺欣然道。
“你还不知道我的条件。”邓禹道。
“你可以不必说得这么早,什么时候告诉我都一样,只要我还活着!”林渺自信地道。
邓禹不由得对林渺更是另眼相看,旋又笑了笑道:“如果刘玄真的死了呢?”“如果刘玄死了,只要是刘家得江山,都一样!”林渺肯定地道。
“那你还想不想杀刘玄?”邓禹又问道。
“如果给我一个机会的话,我并不会手软,只可惜我并没有这样的机会,刘玄也不会给我这般机会!”林渺吸了口气道。
“你害怕他得了天下?”邓禹问道。
“我只是替天下的百姓担心!”林渺坦率地道。
“你也太远虑了,即使刘玄不是个明君,但我想他也不至于亏待百姓!”林渺只是笑了笑,他没有必要解释,也不想解释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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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再得兵符,已是一军之帅,统兵十万,而林渺却已自行北上,刘秀无法留住邓禹,但却没有忘记林渺与邓禹的话。
刘秀并不是笨人,他知道该怎么做,更清楚这般做的后果。没有人不想称帝!不过,他有他的目的和行事方式,是以派人去舂陵找来刘嘉,这个他最信任,也最可以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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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阳大胜,绿林军之名更是震慑天下,无人不知。大小义军,竞相依附,本来很多坐壁上观的人,此刻再不犹豫。
没有人能想到绿林军会胜得如此轻易,以区区三万人便大败王邑百万大军,这简直是不可能,但事实是不可以否认的。
江湖之中,本来流传着邪神的重出江湖和松鹤道长的被杀,及在谷城大街的那一战,可是自昆阳大战之后,立刻又改变了话题,而且还将之传得神乎其神。
昆阳之战流传得比较真实,最佳的主角却是三位。
刘秀当然是一个主角,林渺也成了其中当之无愧的主角,另一个主角却是邓禹,一个单枪匹马杀入百万大军而毫无惧色,只为相救义兄而不顾生死的热血男儿。
邓禹是一个有勇有义的好男儿,因为他是刘秀的最好朋友,因此,江湖之中将他传得也极好。
而对林渺,却与邓禹并不是同一个类型的说法,其实,江湖中人喜欢把林渺传得有模有样,近来好像每件让江湖轰动的事中总有这个人的身影存在,是以,人们也习惯将这个崛起江湖不久的年轻人充当主角。
林渺领着伏牛山的义军横空杀出,大败官兵的中军,这才使得官兵大败,于是江湖中人再一次运用他们丰富的想象力,想象着林渺是如何把握战机,是如何勇猛无敌,仿佛每个人都亲见了林渺在百万大军中轻取上将首级一般。
林渺的名字之所以传得如此快,是因为那些溃逃的官兵在败退之前听到了一句印象极深刻的话:“枭城林渺在此——谁敢与我一战!”林渺的声音并没有受战鼓之声的影响,传遍了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于是,每一个参与了昆阳之战的官兵都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败阵的,反正稀里糊涂地就败了,然后逃跑。到最后,他们只好为自己的败阵找一个自以为很好的借口,那便是这个枭城城主林渺太可怕了,简直是所向无敌,杀得中军七零八落,连主帅都被打得抱头鼠窜,于是他们就这样被林渺和刘秀杀败了。
一时之间,林渺的名字可谓是如日中天。
由于在谷城之中有很多人已经见识过林渺那惊世骇俗的刀法,因此,这些溃逃的官兵在谈起林渺在军中纵横无敌之时,并没有多少人反对,反而更激起许多江湖人的仰慕和向往。
刘秀也是众人谈论的对象,这是一个极具才智的人,但由于往日便已经很有名气,这次成为主角并不让人觉得意外,反而没有林渺谈起来让人觉得有意思。
昆阳大捷,宛城被破,刘玄更是大打恢复汉室江山的旗号,中原豪杰纷纷响应,大小城池的守将也纷纷附上降表。
见风使舵的人本就极多,此次王邑聚集了朝廷所属全部兵力,却在昆阳败于区区三万义军的蹄下,这使每一个人都深切地感受到王莽的末日已经到来了。那些守将为了自己的利益,自不愿再为王莽卖命,纷纷倒戈。而一些不愿投降的守将,许多皆被自己所辖之地的豪强所杀,于是众豪强自封为将军,只待绿林军一到,他们便举城而降。一时之间,绿林军仿佛已经成了天下的主宰一般。
而与绿林军处境并不相同的赤眉军,却是四处转战,虽然胜多败少,但在声威和气势之上完全被绿林军比下去了。
在天下人眼中,绿林军乃正统,而赤眉军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战争与江湖已经不再脱节,在特殊的时期,江湖也以特殊的形式存在。
好斗的江湖豪杰,总会不甘寂寞,在这种法纪和道德空洞的时代,武力便显得极为重要。
生存,便是武力与武力的争斗;富贵,也是在武力与武力之间的纠葛中衍生的优越礼遇。因此,乱世和战争都成了武林人物一个很好的发展空间,他们不再受法纪的约束,在江湖规矩已被战争打乱的情况下,他们可以任意地发挥自己的优势,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和更好的地位。
无论是贼、匪、寇,还是大侠、恶魔,在这种极端的时刻,都有自己一展所长的地方,而这些身分也绝不会影响到在战争中的形象,因为战争之中,只有攻击与被攻击,及胜利与失败这两种衡量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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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渺并不想管刘秀的战事,他知道刘秀会挂帅,还知道刘秀会取胜,更清楚他的二哥傅俊绝不会让王邑在父城有好日子过。
父城那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根本就屯积不了那近五十万的残兵。
粮草器械的损失更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所能够弥补的,因此,即使刘秀不攻,拖也会把王邑拖垮。何况,官兵将士已经没有斗志,何来取胜之望?即使王邑有严尤、陈茂、冯茂这等名将,也是回天无力。
更何况,严尤和陈茂自己也寒了心。
当然,这些林渺并不想搭理,与他并不相干,即使是刘秀胜了,最终得利的人却是刘玄,而刘玄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其实,林渺并不觉得知道刘玄与天魔门的关系有什么大不了的,而刘玄却那么小气地要对付他,不过,他知道这个消息对湖阳世家或许有用。
湖阳世家近来很低调,低调得让人几乎忽视了他们,但林渺却知道,湖阳世家这经历了一百多年而长盛未衰的大家族,并不是甘于寂寞的!低调的作风并不是其所长,因此,湖阳世家一定是酝酿着什么。
当然,这只是猜测,对于湖阳世家,林渺有一种异样的情愫。或许,那是因为白玉兰,抑或不是。
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林渺都让自己刻意地不去想这个女人,甚至迫使自己忘了这个女人,所以,他将龙腾刀送给了戚成功,可是他真的能够忘得了白玉兰吗?他真的可以不想白玉兰吗?他自己都觉得这是对白玉兰的残忍抉择。
世上许多事情本身就是残忍的,人只不过是在这些事件中身不由己地扮演着各种角色。
林渺也觉得,命运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每个人都是命运的泥偶,被这只手搬来搬去,从这里到那里,从那里到另一个地方,一不小心便会碎裂,生命也便消失。也许,生命比泥偶还要脆弱。
林渺庆幸自己还活着,这是在无法改变的命运中对自己惟一的安慰。
林渺取道陈留,这是一条颇不安静的道,这一路上的败军和难民一样多。
战火,燎燃了整个中原,而在战火之中受苦受难的却只是一些普通的百姓。
走在难民之间,这并不是林渺第一次经历,他也曾经如同这些溃逃的官兵一样,偷偷地返回自己的家乡。是以,他对这些人很是理解,当然,这些人并不认识他,也没有人有意识地与他打招呼。
陈留,也算是个要塞重城,处于狼汤河和获水的夹角地带,南北漕运的要道,而这里的纺织业和服装极是有名。
此地更是驻有重兵,城大人多,而陈留太守邳彤是远近闻名的强硬人物,善于治城,是以陈留郡一向兵乱少有。
当然,这也是因为陈留郡所在地势平阔,才会少了许多山贼盗寇之类的。在这里的百姓虽然同样要负担极多的苛税,但至少还勉强可以维持下去。
百姓的要求其实不高,其纯朴的思想之中,只要自己的日子还能过得去就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也都相对安稳。
在这难得安稳的地方,进城却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战乱太多,这让陈留太守也有点担心,谁都不想让奸细混入城中,因此,没有在城中相识的人或亲戚,是不可以进城的。而且,还要报上自己想要找的人,如果有此人的话才可进城。当然,还要准确地报出这人的住址,可见盘查之严。
不过,如果你有大把银子够大方的话,也同样可以进城,你可以是商人,交了入城税的商人。
即使是再好的官也管不了这些,是以守城门有时候是个苦差,有时候也是个福差。
林渺便是这样的商人,有钱,有势,还有派头,说起话来很有一套,这些守城的官兵爱听,而且还有点害怕,所以他们进城很轻松。
林渺身边的人不少,而且很有气派,出手大方,便是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一群改了妆的逃兵也走了运,混进了城。
这些人当然颇有些感激林渺这一行的近十人,不过,林渺并不在意这些。
陈留是个好地方,这一点林渺并不是第一次才知道,但是这确实是他第一次前来陈留,他在想,小刀六和姜万宝肯定不只一次前来这里,至少也比他先到过此地。
姜万宝和小刀六确实是极精明的生意人,有着很好的眼力,是以如果真有好地方,他们一定不会放过的。
在陈留,自然有小刀六的生意,中原地带,几乎每一座大城之中都少不了有小刀六的插手,尽管小刀六已经很有钱,只是这些钱多已投资到了各个行业,而这些投资的地方也正在大量地回收金银。
小刀六与林渺一样,喜欢赌,也敢于赌,是以,他能够用别人从没有试过的方式去投资,去赚钱。
林渺很庆幸有这样两个朋友,一年多前,他还是一穷二白,可今日的他,再也不必愁钱花,出手更是豪阔,许多后顾之忧都没了。
当然,这也应该谢谢湖阳世家的那二十万两白银。不过,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为此,他得罪了天魔门,得罪了刘玄,所付出的也绝不只这些,为湖阳世家挽回的也不只这些,所以他心安理得。
今日的林渺已非昔日的林渺,也不再是昔日孤家寡人的他,所考虑的问题也不再是单纯的。他不能否认内心的压力,正因为这种压力和责任使他不能不好好地开发自己的每一点智慧。
有些时候,聪明是逼出来的,只有在沉重的压力之下,才能够真正地让自己成长,让一个人真正地体现出自己的力量,证实自己的存在。不可否认,林渺本来就是个聪明人,只是在沉重的压力之下,他更擅于将自己的聪明发挥出来。
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而阴魂不散的雷霆威居然没有出现,这使林渺多少有些意外。
那日,林渺伤了玄剑,却出现了那神秘的绝杀,此人功力深不可测,如果是这人也出手的话,结果确实很难预料,也是防不胜防。
雷霆威已经让人够头大了,而这个人比雷霆威更可怕,仅排在当年十三杀手的归鸿迹和水中无二之后,可算邪派人物的第四大高手。
有人说,当年杀手盟与邪神之间有很大的关系,因为同属邪派人物;也有人传说邪神和杀手盟的高手曾参与当年长安城与武林皇帝的一战,所以,有人传说,邪神实际上是杀手盟的统领。
当然,传闻只是传闻,并没有人曾经证实过。不过,杀手盟的高手确实都是名动一时的人物,这并不是虚谈。
林渺的体会是切身的!
不过,林渺前来陈留,并不是为了避开雷霆威的追杀,因为几乎没有人能够避开雷霆威的追踪,所以,林渺根本就不用费心去避。他来陈留,却只是想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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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邑到父城,虽然尚有优势的兵力,但是父城之中豪强和百姓闹个窝里反,与刘秀里应外合,再被杀得大败而逃。
无奈之下,王邑只好奔去郏城,留下五万大军断后,他自己则领人返回颖川。他也已经斗志尽丧,无心再战,而绿林军以锐不可挡的攻势破开父城,抵郏城而驻,被冯茂留下的大军阻住。
郏城虽然并不大,但是若冯茂严守,倒让刘秀一时也攻不下。若绕过颊城去追击王邑的话,则担心王邑再设下伏兵,而陷入被王邑大军和郏城前后合击之势,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是以,刘秀先在郏城之外稳住。
刘秀自然不急,他知道许多事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正在发生。也许,是在他意料之中,也许并不是,但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好这一切,而杜吴的再一次到来,更增强了他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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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尾巷在陈留的最北面,自一条冷静破烂的小街走进去。
燕尾巷倒是很好辨认,其标志便是两棵横长的古樟树,所以并不难找。
林渺第一次前来陈留,却并不是第一次听说过燕尾巷,这条小巷在陈留很有些名气,也许是因为这两棵被人们认为有神灵居住的树,抑或是因为这里汇集了陈留大部分的穷儒。因此,燕尾巷又在陈留被叫做穷儒巷。
林渺要找的人,便是一个穷儒。当然,这个人是否真的穷他并不是太清楚,只知当年父亲说他很穷,从陈留走到宛城,就是为了向他父亲借二两银子。
那时候林渺十四岁,并不小,记人记事都很清楚。当他知道这人走了几百里路就是要向他父亲借二两银子之时,不由大感好笑,也笑了!那人并未恼,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他很聪明,是个好孩子。也正因为如此,他对这个人印象特别深刻。
在当时,林渺心中也在想,看来这个人真的太穷,比他家还穷,不过,当时父亲还是借了他二两银子,不多不少,就二两!还说是因为老朋友,这才借他二两,别人来了肯定不会借给他。
林渺觉得父亲有点小气,人家跑了数百里,走破了两双草鞋,行了半个月,前来借二两银子,就真的只给二两。如果是他,一定去别的地方想方设法再弄些银子,多给点这个穷儒。可是那穷儒并没有怨言,反而很是感谢,后来父亲死前并没忘掉那二两银子,还反复叮嘱林渺要去陈留找这个人要回那二两银子。
林渺有些瞧不起父亲,若不是因为父亲是个将死之人,他肯定会大发一通脾气。一个好朋友千里迢迢来借了二两银子,至死也不肯忘记,不就是二两银子吗?只走这么远的冤枉路便不止二两银子了。不过,当时林渺答应了,因为这是老父临终的愿望。可是后来他一直都没去陈留,他不在乎那二两银子,更不想显得那么小气,尽管他对那个人的记忆仍然深刻,对那燕尾巷仍耳熟能详,但他心中对当年那个穷儒只有同情,认为自己哪天发财了,说不定去送点银子给这位穷苦的儒生。
如今父亲死了有两年多了,他依然记得那个小气落魄的穷儒父亲临死时的唠叨。是以,他才决定前来陈留看看。
看看那个穷儒,看看那住满了穷儒的燕尾巷。只不过,今日来的意义并不同。
他有钱了,不必再要那二两银子,可是他却感到,那二两银子并不简单,一个千里迢迢专来借二两银子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瓜,但是那个穷儒不疯不傻。那一年林渺已经有十四岁了,十四岁的他已很聪明,熟读了四书五经,学会了吃喝嫖赌,打架闹事,那时候的他便已对天下经学大师、诗书礼仪知晓得很全面,就像那个时候他精通坑、蒙、拐、骗、偷一样。
连他父亲都不能不承认他是个奇才,一个不知道学好,老是挨打的奇才。所以,尽管当时林渺只有十四岁,但他看人绝对错不了,那个借钱的穷儒不疯也不傻。
就这样,林渺决定顺路来陈留一趟,他要找到那个叫桓奇的穷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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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吴来的时候总是很神秘的样子,不过刘秀并不介意他的这种表现。
一个喜欢把自己扮成很神秘的样子的人肯定有点手段,一般人根本就无法让自己更神秘一些。
不过,在刘秀面前,杜吴并不敢显得很神秘,因为刘秀是复汉大将军,乃一军之主帅,身分地位都很崇高。当然,杜吴并不是一个怕位高权重的人,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甚至有些位高权重者会偷偷地来求他,尽管他是一个商人,但却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商人。只是,在刘秀面前,他仍显得很卑恭,这只是他们自己才明白的身分界限。
杜吴越来越卑恭,刘秀很满意这些。不可否认,杜吴是个很会做人的商人,也绝不是个普通的商人,刘秀甚至感觉到这个商人越来越擅于揣摸他的心思了。因此,他有点喜欢这个人。
一个擅于揣测人心思的人,总会把你交给他的事情完成得很好。至少,不会让你去操更多的心。
杜吴摘下遮挡阳光的斗篷,露出一脸永远也不会消失的笑脸。
刘秀甚至相信,即使是你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杜吴也能保持这迷人的笑容,就像鸣凤楼中的姑娘待客时一般,笑得很甜,也很暧昧。
“恭喜少主,主公已经出山了,你吩咐我办的事情也已办妥!”杜吴开口便带喜色地道。
“师尊为何不让人杀了那小子?”刘秀反问道,表情之中有些不悦。
“主人认为眼下我们不必急于诛杀这小子,天魔门的人近来很猖獗,正好让这小子去让他们头痛,这对少主有百利而无一害!”杜吴解释道,顿了顿,又接道:“这小子行事总让人有些不可揣度,如果在沔水之中绝杀杀了他,只怕这次昆阳就很难有这样好的结果了!”刘秀瞪了杜吴一眼,旋又笑了笑道:“你倒很能解释,不错,如果不是林渺,昆阳只怕会成为一个死结,幸亏绝杀并没有出手!”杜吴悻悻然笑了笑道:“这小子确实是有点能耐,刘玄很想将之诛杀!这小子不仅破坏了天魔门引正道中人相互残杀的计划,还杀了吴新,使天魔门大为震怒,我看他们已经势如水火了。因此,主人认为让他们狗咬狗反而会更好一些!”“这个我知道,这小子的事可以先放在一边,你可有找到风痴的下落?”刘秀问道。
“我已经找到了,风痴与火怪这两个老妖怪竟然是武皇当年的二仆!眼下,在赤练峰上!”杜吴道。
刘秀神色一动,道:“哦,那样就更好说了,看来我要亲自走一遭了!”“少主真的决定要如此做?”杜吴脸色有点难看地道。
“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以我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是平林和新市两部的对手,如果真的杀了刘玄,绿林军势力大乱阵脚,反而便宜了王莽,让他有缓气的机会。因此,只有偷龙转凤才能避开风险!”刘秀冷冷地道。
“可是如果万一……”“成大事者,岂在乎这点风险?只要师尊出手,刘玄便不会有机会,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廖湛的身分!”刘秀肯定地道。
“那少主什么时候动身?”杜吴似乎也有些迫不及待地道。
“等刘玄对付了我长兄之后!”刘秀深深地吸了口气。
杜吴只感到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脸上的笑容竟有点僵硬。
“你放心,如果我得这江山,绝对不会亏待你!”刘秀肯定地道。
“谢谢少主!”杜吴大喜谢恩。
“记住,这只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不想有太多的人知道!”刘秀冷杀地道。
“少主放心,我什么也没听到,走出这大帐之外,我便什么都忘记了,杀了我也想不起来!”杜吴断然道。
“很好!你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忘记了!”刘秀欣然点头道,旋又道:“不过,有一件事情你绝不能忘!”“少主叫我不忘的,我就永远都不会忘!”“你去查一下姜万宝和小刀六这两人近来究竟干了些什么,他们究竟有多大的实力。”刘秀淡淡地道。
“这个好说!”杜吴自信地道。
“你去吧,不要让太多的人知道你来了我这里。”刘秀叮嘱道。
杜吴应了声,恭敬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