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第 一 章 人魔难辨
一语激起千层浪!
在这绝谷之底有此想法的本就不只敏儿一人,但能把这种想法说出来的却只有她一人!
无疑,她是一个极其与众不同的女孩!
气氛顿时变得异常的尴尬与紧张!
毕竟,这儿有武林七圣当中的四人!四个人中的任何一人都是被武林同道敬如神明,对他们有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是大为不敬的!
司如水是德高望重的悬壶老人之高徒,而司如水自己在江湖中亦颇有美誉,谁不知司如水不但医术高明,而且仁厚笃实?
悲天神尼乃十大门派之一‘慧静庵’的庵主,‘慈静庵’乃佛门圣地,在武林中的声望直追少林,悲天神尼自己更是心怀慈悲,绝无邪心恶念!
水红袖、牧野静风、牧野笛、敏儿自己……
想必许多人在这时候已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脑中想过一遍。
而“想过一遍”的结果大概也是相同的:猜不透谁会是杀人凶手!
也许,这仅仅是敏儿的不成熟之猜测吧?若真如此,那未免有些轻率了。
牧野静风与司如水都暗自留意了众人的衣衫,结果发现只有牧野笛与蒙悦身着白色衣衫,他们的衣服都有破损,但都是被火焰烧出的孔洞。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暗暗称奇,看样子要从“白布”这一条线索找出凶手的计划已经落空了。
难道施毒者有未卜先知之能耐?能够在被困绝谷前就知道会有一场大火破坏了水源,所以特地带了一块白布进入谷中备用?
这种可能性太小!
敏儿的直言又从一个侧面证明了他们的猜测是不无道理的!
牧野静风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他觉得宁可是绝谷之中另有可怕的对手,而不愿是这些人中任何一人杀了庞予与戴可。无论黑衣人是这些人中的哪一位,都将是令人难以接受也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就在他浮想联翩之时,司如水已走到他的身边,附耳低声道:“戴帮主的衣衫是白色的!”
牧野静风身子一震,短暂的不知所措后,已领悟到了司如水未说明的一切。
下毒的凶手当然不会是已死去的戴可。虽然没有亲见,但牧野静风几乎能断定戴可身上的白衫一定有个三角形的缺口!他有些懊恼自己先前没有留意,经历这一场大火,再也无从查证了!
如此说来,杀死戴可与毒害庞予之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同时,牧野静风又意识到一点:下毒者的目标并不只限定于庞予,因为在庞予动身去找水之前,谁也不知道找水的人是他!
换而言之,任何一个先去找水的人,都有可能会中毒,凶手的目标是所有可能去找水的人!
“白布”这一条线索断了,剩下的唯有不很明确的线索,那就是从以刀剑为兵器的人着手,在所有人中,用刀剑的有五个人,分别是牧野笛父子、水红袖、蒙悦,以及得到了“碎月刀”的敏儿。
只粗略一想,牧野静风就立即否定了由此推测凶手的方法——这些人中,怎么会有他要找的人?
正自苦恼间,苦心大师已站在巨石一个凹处,面向众人,合什于胸,朗声道:“诸位能否听老衲一言?”,众人立即恭然与之相对,蒙悦恭声道:“请前辈教诲!”
试问天下有几人能得日剑蒙悦如此尊崇?众人不由更为肃然。
苦心大师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虽然未出一言,但他那仿佛可以看穿人五脏六腑的目光却使牧野静风有了一种灵魂被拷问一般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牧野静风背上已出了一身细汗,不由暗自咋舌不已,心道:“不愧是得道高僧,其眼神洞若明烛!,若是稍有龌龊之心,与他的目光一对视,还不冷汗涔涔?”
心中对苦心大师之尊崇更甚,又忖道:“即使自己的武功再如何高明,也无法具有苦心大师这般明察秋毫的炯目!大概唯有心灵通彻如灵玉的人,方有这份修为吧?”
苦心大师的目光扫过众人之后,脸上的表情仍是那么的安详静谧。被看的人已是内心汹涌如潮,而看人者心中却还是水波不兴!若摒弃武学修为不谈,单以心性而言,七圣中大概要数苦心大师最为恢宏博大了。
苦心大师这才道:“无庸老衲多言,诸位自知眼前万分凶险,而我等之凶险,可谓即是武林之凶险,老衲乃方外人物,自不待言,风尘双侠、蒙大侠等人乃武林柱粱,若有不测,武林堪忧!故我等求生已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求生,而是关系着魔消道长之大计。如此看来,当务之急便是离开绝谷,而非查寻凶手!”
顿了一顿,他又道:“无论诸位当中有无凶手,都已不是目前之关键。莫非我们要取小舍大,为追查一个凶手而延误了宝贵的时间不成?”
一番话并非充满玄机,但由苦心大师口中说出来,却让人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心服口服。
唯有敏儿张口欲言,但终究还是未开口。
听得苦心大师之言,牧野静风就打定主意暂且忍恨置追查凶手于不顾,先设法将众人救出绝谷。所有的人都是因为自己而进绝谷的,若是能救他们出去,也算是将功赎罪了,否则就算是能找到凶手,最终这些人皆困于谷中,仍可谓是罪莫大焉!
不过静心一想,要想离开此地无异于平步登天!
想到这一点,他已忆起两只巨禽的好处来,暗忖若是有二只巨禽相助,这绝崖就不在话下了。可敏儿属下的人在这三四天内都未派出双禽援救她,想必定是有了什么变故了。
抬头一望,绝崖陡峭如刀刃,根本无借力之处,心又凉了半截!
看众人神色,大概也都在思索着同一个问题,而且都没有可行之策!
这时,敏儿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腰中的刀,起身走至山崖边,拔出刀来,咬牙用力插向山岩。
“当”地一声脆响,火星四溅J山岩被插出一个小小的凹槽,但凭这一点凹槽仍是毫无用处。敏儿忍不住看了一眼母亲留下来的惟一遗物,所幸刀完整无缺。
但以这种方法无疑是不能攀至崖顶的。
牧野静风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他暗忖道:“这绝谷四周皆是绝壁,可谓是一个天然的大囚室了,无怪乎大侠谷风当年会选中这个地方!”
想到大侠谷风,他心头忽地一动:“当年大侠谷风与绝心两人又是如何下到谷中来的?
会不会是如我及敏儿这般借巨禽下到谷底?”
但很快地他便否认了这种猜测,因为大侠谷风与斩天魔乃生死仇敌,怎么可能皆乘巨禽来到谷底?何况当年大侠谷风是与绝心边战边退,将其诱入谷中的!
牧野静风顿时来了精神:既然大侠谷风与绝心能进入谷中,那么自己离开绝谷就并非绝无可能了!
“他们会不会是凭借轻身功夫下来的?不,不可能,万丈高崖,就是一只鸟,也不容易飞越!”牧野静风已与绝心交过手,知道绝心的武功已高至如同神魔之体,但想必还不至于能御风而行。
这时,牧野静风心思忽然变得格外灵敏,他在不经意间又想起了绝心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绝心曾说过要将武功传给他,然后将功力、灵魂皆打入他的体内,到时候他离开绝谷就是“轻面易举”的事情了!
这是谎言,还是真实的话?绝心让他学其武功,其最终的目的不过是要借机利用牧野静风从地锁中脱困出来,所以他所说的话未必是真的,也许不过是对牧野静风的一种欺骗。
但牧野静风多么希望这一句话是真的!
此时,他的体内已有“斩天魔”绝心的五六成功力,加上他本身的功力已可跻身绝顶高手之列,而自从他的心灵变得昼正夜邪后,功力似乎又精进了不少,如此一来,此时牧野静风的功力只怕已登峰造极,足以傲视武林!
想到这一点,牧野静风信心倍增!就算这时他的功力与绝心的功力尚有差距,但这种差距也绝对不会太远!
“如果绝心能够如他所说的那样‘轻易离开此谷’,那么,我只需能够‘艰难’地离开这儿即可!”牧野静风如此想着。
此时,他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之中,完全忽视了外界的人与物之存在!
“离开绝谷,靠的是功力,还是‘逆天大法’这种邪门武学?想必应该是功力,因为大侠谷风并不会逆天大法,不也一样进了谷中吗?”
众人见牧野静风此时忽然沉默不语,脸上表情变化不定,而他的目光却总是集中于一处,不由皆感到有些惊诧!
自从突起大火之后,牧野静风的举止已让众人渐渐相信他的话了。谁都能明白在大火肆虐时,如果牧野静风借机对众人施下毒手,只怕能够得逞!因为当时只有牧野静风因为身具“混沌无元”这样的武林绝学而不畏烟灰与毒气!
当然,在众人看来,这也许是牧野静风为博得众人信任而做的伪装。只是在场的人大多是前辈高手,一言而九鼎,既然日剑蒙悦与牧野静风有了三日之约,就不会再借机对他发难,所以对牧野静风的举止言行,都以一种宽恕的态度对待。
牧野静风低声“啊”了一声,然后又复归沉默。
原来,此时牧野静风突然明白了一件早就应该明白的事情:大侠谷风与绝心都没有离开绝谷!
换而言之,绝心所谓的“轻易离开绝谷”,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假想而已!
按理明白这一点,牧野静风应该感到沮丧才是,但他的脸上却显出兴奋之色,他就像一个悟道者在经历了长时间的磨励之后,忽然领略了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滋味!
“大侠谷风与绝心都只是进谷而没有出谷,所以他们只是自上而下越过万丈绝崖,而不是自下而上!两者相比较而言,显然前者要容易得多!”牧野静风的念头飞快地闪过:“我一心想着如何攀越此绝谷,却忘了要离开此谷,并非一定要自下而上攀越这百丈高崖,而是可以从东侧向下脱离绝谷!”
从东侧崖边自上而下,与当年谷风、绝心进入绝谷,又有什么区别?
这本非什么深奥难懂的事,但人的思维一旦进入一种定式当中,如果没有外界事物的启发,就很难拐过弯来——其他人也都如牧野静风一样,只知一门心思想要设法攀越万丈绝崖!
当然,东侧向下凹下的也是绝崖,就算是自上而下,也并非轻易能办到的事情。
而且谁也不知道下到绝崖底部,等待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即使有这么多不可知的东西,牧野静风仍是兴奋不已。
至少,他找到了一个值得冒险的机会,那么众人就可以有一丝生机,而不至于坐以待毙了。
决心已定,牧野静风清咳一声,道:“也许,有一个方法可以试试!”
所有的目光顿时全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
探头下望,东侧边崖也是深不可测!
造物主为造这个绝谷,只怕已是费尽了心机!
都说天无绝人之路,此谷无疑是一个不可多见的反例。
牧野静风站在崖边,很自信地把他的推测以及估算说了一遍,他要让众人相信他能成功。
其实他的自信是做给别人看的,他对这种方式并无太大的信心。
很少有人站在可以摔死苍蝇的山崖上,还能充满自信。
司如水牙疼似地抽了一口冷气,惊愕地道:“从这儿下去,只怕少说也有三四十丈高,你居然想只凭一把剑下到崖底?”
牧野静风笑了笑,做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当年大侠谷风与绝心能同时到达谷底,而今我已身怀绝心的武功及内力,又手持大侠谷风遗留的灵剑,可谓是合两人之能,成功的机会就大得多了!”说到这儿,他缓缓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又道:“诸位能不担心我会借这个机会溜走而置你们于不顾,本人便很感激不尽了!”
苦心大师手捻佛珠,肃然道:“佛祖可割肉食鹰,老衲当效法佛祖,代牧野施主先行一步!”
牧野静风听他称自己为“牧野施主”,心知他对自己的误会已化去不少,当下豪气更甚,微微一笑,道:“此等脱生机会,我可不愿轻易让给他人,大师还是成全在下吧!”
众人皆为其豪迈所动。
有人心中就不由感慨:为何同一个人在前前后后竟如此正邪分明?究竟孰真孰假?倘若使诈能使到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之份上,那么又该如伺形容这种举止?
是大邪若正,还是大正若邪?
水红袖轻轻地道:“穆大哥,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吧?”
她的话是对牧野静风说的,但她的目光却是落在远处的岩石上。
她是不愿让牧野静风看到她眼中的怛忧么?
她不会阻止牧野静风的选择,她知道牧野静风是用生命来坦露他的灵魂。与其别别扭扭地活着、倒不如走上一条悲壮而有意义的道路。
但,她的怛忧又岂是能轻易拂去的?她不愿牧野静风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在她自己看来,甚至可以不顾世人的指责而不必在所谓的武林公道中小心翼翼地活着。
可穆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不能活得明明白白,那就宁可死得明明白白!
牧野静风还来回答她的话,她的眼圈就先红了。
牧野静风却笑了笑,道:“不瞒诸位,其实在下此举成功的把握少说也有七八成!”
他的话是对众人说的,但分明又是在安慰水红袖。
水红袖有些幽怨地思忖道:“他为何不能单独对我说一句话?”
对牧野静风所说之言,是没有人相信的。假使他有七八成把握,为何要等到现在才想出从此地离开?
牧野静风显得有些轻松地道:“在下已习得绝心所传之‘逆天大法’,此武学与寻常武学迥异,否则也不会称之为‘逆天’了,寻常武学催运内力,以推斥力为主,而‘逆天大法’却能产生罡烈无匹的吸力,试想我若以‘逆天大法’行功,产生吸引之力,岂不是可以像壁虎一般贴着石壁下去?”
这么一说,有些人便有些将信将疑了,牧野静风得到“逆天大法”之武功心诀是事实,“逆天大法”与寻常武功相悖相逆也是事实,所以他的说法倒也有可信之处!
敏儿心道:“穆大哥这一番话必定是假的!”
其实牧野静风的话虽有些夸大其辞,但也有其真实之处,因为“逆天大法”乃邪门绝学,诸多要素皆是违背天理常规,的确能在催运内力时产生一股吸附之力。
只不过牧野静风接受“逆天大法”不过短短一日,而且一直无心去细加揣摩,虽是身具慧根,对武学有超凡入圣的领悟力,但仍是未曾将这一邪门绝学悉数领悟!
倒是他在夜间身具邪恶之心,所以对“逆天大法”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单以这一点而论,只怕再无他人可与之比拟了!
如今,牧野静风就要凭借这一点,作极其冒险的一搏!
牧野静风默默将“逆天大法”默记一遍,然后以此心诀运行体内的真力,他惊愕地发现体内真力突然变得混乱不堪,心沉胸闷!
牧野静风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吃惊不小!
他双掌轻扬,默运“逆天大法”心诀,但见地面沙石先是贴地疾转,倏而飞起,竟齐齐被牧野静风掌心产生的无形吸力所吸附!
牧野静风心中稍安,当下向众人一揖手,朗声道:“若是二日之内未回到谷中,便说明在下已是隔世之人了!”
此话惹得水红袖眼圈一红,喉头打结,若非担心影响牧野静风,只怕她会哭出声来了。
敏儿却只是默默地瞧着牧野静风,像是要把他的身形永远看在眼中记在心间……
牧野静风向她微一点头,再向牧野笛深深一揖,然后拔剑,看准了绝崖数尺远的地方有一条石缝,暗吸一口气,倏地蹲身,左手在绝崖边缘一带,身躯已顺势飘落!
“啊”地一声,水红袖与敏儿同时失声惊呼!
几乎就在同时,“当”地一声金石交鸣声响起!
此时众人必得探头才能看见牧野静风的情况,但一时谁也没有探出身去,大家都面面相觑,脸色微变!
若是剑身插不进岩缝;若是剑身插入岩缝后却又滑脱了;若是剑身已折断……
牧野静风的死亡机会太多太多了,相比之下,生存下来就近乎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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