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卷 第 七 章 再战江湖
剑气布满了寸寸空隙,端的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法。
柯冬青要把自己所吃的亏给补回来。
他的剑光几乎已将勾幽的身形淹没了,勾幽的身形如一叶即将被浪波吞没的白色孤舟。
但勾幽不愧为“恶梦人”。
他的身形竟可在漫天飞扬的银色光芒中冲天而起,身形过处,银镰封、撩、削、带,以惊人之速,在间不容发之瞬间,挥将出十一招。
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无数炫目之火星在剑镰交击之处迸射开来,在夜明珠柔合的光线中,显得格外炫目。
数招之后,柯冬青已渐渐地占了上风。
柯冬青心中一喜,攻得更紧,短剑纵横飞劈,挟江河长泄之凌厉威力,有如电光火石,以令人叹为观止之诡异线路,作着威力惊人的挥发。
勾幽己节节后退,他的银镰完全是攻多守少了。
柯冬青长吸了一口气,身子便如陀螺般急旋而上,剑光如流灿之银雨,划空而出。
剑至半途,突然凝成一点,直指勾幽前胸,其速快逾闪电。
勾幽的反应极快,竟能在如此短促的时间里侧身一让。虽然侥幸保下了一条命,但左手臂仍被柯冬青的剑扎出了一个血窟窿。
柯冬青得势不饶人,剑刚从对方的左臂抽将出来,立即顺势一带,直削勾幽的颈部。
勾幽惊出一身冷汗,百忙之中,一个倒仰,然后便是一个“懒驴打滚”,好不容易才让过这一剑。
柯冬青见这一击又未了结对方,不由暗叫可惜。
长身再上,短剑盘旋如风,同时已飞踢出十六脚,方位角度俱是诡异莫测。
勾幽已是处于下风,处处被制,束手束脚,堪堪避过其中十四脚,却有两脚仍是踢中了他。
一脚正中他的右腿膝盖,若不是他反应得快,在柯冬青的脚将触及身子的一刹那,全力向后退,恐怕这条腿早已被生生踢断了。
饶是如此,他的右腿仍是剧痛钻心,几乎无法再承受身体重量了。
而另一脚更狠,竟正中他的小腹!
勾幽忽地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已全都挪了位。或是一只大手正抓着自己的内脏在狠狠搓揉。
一股热流从腰部升起,迅速升到喉底,他心知不好,想到强自忍住,却已力不从心,只觉喉头一甜,张口“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大口赤淋淋的热血。
此时,柯冬青的剑丝毫未歇下,挟一股逼人之寒气,直奔勾幽的前胸。
勾幽强自提气,一个侧翻,便听得轻微的一声响,然后便感到后背一痛,心知一定又受了伤。
勾幽一咬牙,单手在地上全力一撑,便已借力飞起,身在空中,左腿向地上的一张高背椅疾然踢去。
椅子“砰”地一声,向紧随勾幽而上的柯冬青砸去。
柯冬青短剑挥舞,迎向椅子,便听得“咔嚓”之声不绝于耳,一张木椅,已被削得支离破碎。
便在此时,却见勾幽突然伸手在怀中一探,手中便多出了一件寒光四射之物。
竟又是一把银镰,形状与他的另一把银镰一模一样,只不过尺寸小些,大概只有四寸长。
只见勾幽将手一扬,那只小小的银镰便已如一只银色圆盘般飞旋而出。
柯冬青并不在意,心道:“只是濒死之挣扎而已。”当下信手挥出一剑,要将小飞银镰挡开。
“当”的一声,剑与飞镰相撞击。
飞镰果然被挡了个正着,但飞镰所飞出去的方向却与柯冬青所想象的大相径庭。
飞镰如中咒语般,竟是向勾幽这边飞来。
勾幽银镰挥击,正好击在飞镰所形成的圆盘边缘,飞镰受此一击,再次向柯冬青射去。
柯冬青这才明白飞镰的功用并不那么简单,显然这是勾幽的一手绝活。
见飞镰再次向自己飞来,柯冬青心道:“这次我不用剑挡,倒要看一看你如何再用你这古怪的玩意。”
心中如此一想,他便在飞镰将及的一瞬间,凭空飘升。
飞镰自然从他的身下子过了。
柯冬青一个侧旋,飘然落下。
便在他身子将要及地之时,竟又听到了寒刃破空之声。
那把已避过的飞镰,现在竟又向他袭来。
而勾幽也在此时向他扑来,右手一扬,又是三把飞镰。
飞镰划空之声,加厉鬼之泣声,尖锐可怖。
柯冬青大惊失色。
如今,他已近乎前后受敌了。
每一把飞镰,都是足以致人之命的,而更可怕的是勾幽手中的那柄银镰、现在勾幽已借机而进,将他的银凝挥舞得如狂风骤雨,向柯冬青席卷而来。
柯冬青的身躯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完成了一连串的动作,几乎已使他将所有潜能都用了出来,每一条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已尽可能派上了用场。
饶是如此,柯冬青还是受了伤,在他闪过一把飞镰,格飞三把飞镰的时候,勾幽的银镰已在他的肩肋处拉出一道血口子。
如果不是因为勾幽已受了伤,身手大打折扣,恐怕这伤口便不是在他的肩上,而是在他的脖子上了。
勾幽一招得手,立刻略略后撤一步,而此时,恰好是三把被柯冬青格飞的飞镰向他这边飞过来的时候。
对他来说,用飞镰将对手逼得手忙脚乱是他的拿手好戏。
他右手一扬,银镰以一种又快又准确的方式,使三把飞镰如听话的孩子一般,再次向柯冬青那边扑去。
接下来,便是如此场面的一再重复。几把飞镰如同已被附上咒语,在勾幽的驱使下,来回穿梭。
几个回合下来,柯冬青已被折腾得够呛,无论他以何种方式,以多么大的力气将飞镰格开,但最后它们总是能回到勾幽的手中。
到后来,飞镰与飞镰之间在空中相互撞击,这使得它们的运行角度不断地发生着难以捉摸的变化,这对柯冬青来说,是更加难以对付了。
渐渐地,柯冬青似乎已觉得整个屋子——不!整个世界都是飞旋着的银色的圆形物体,它们如鬼魅般神秘莫测。
上、下、左、右、前、后。
飞镰从每一个空间,每一个角度,向柯冬青发出一次又一次的绵绵不断的袭击。
柯冬青的心情开始烦操起来,小飞镰本身就是银白之色,表面又光滑如镜,它们在夜明珠柔和的光束之下,反映出一片炫目的银白色。
柯冬青觉得自己已陷入一片银白色的海洋中了,而且正越陷越深!
也许,便要被淹没了……
默地,柯冬青的腰部一痛,竟被飞镰划出了一道口子。
柯冬青被剧痛一刺激,人反而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他心中暗叫不妙,心知再如此下去,一定会稀里糊涂地被这几把小小飞镰要了命。
怎么办?
他的目光突然停在那张条几上,心念一动,立即贴地飞去。
三把飞镰在勾幽的挥击下,向柯冬青紧随而去。
柯冬青单手迅速一抄,茶几便已飞舞起来。
“笃,笃,笃”三声沉响,三把飞镰全部扎进茶几之中!
柯冬青暴喝一声,茶几便挟“轰轰”之声。向勾幽那边撞去。
同时,他已如鹰隼般飞起,无数剑影,随着他的动作串跳出晶莹的弧线与光圈!
这一次,柯冬青被勾幽逼得几无还手之力,心中自然是满腹怒火,现在便借着他的剑,挥洒得淋漓尽致。
剑芒伸缩宛如千百条互映交错的蛇电,编织成纵横飞舞的霞光图案。
一阵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然后便见勾幽的银镰突然脱手而飞了。
但银镰并未直接坠地。柯冬青在银镰飞起的那一瞬间,长身而起,短剑一沾一带,银镰便已疾然切向勾幽的咽喉。
勾幽大惊,急一缩身。
便在此时,柯冬青的短剑已拉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弧线划过,血光抛起。
勾幽的喉底发出低低的一声,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柯冬青吁了一口气,在桌上抓起那颗夜明球,扬手扔出门外。
门外响起惊叫之声。
柯冬青暗暗好笑,这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而月亮又尚未升起,所以屋内是一片黑暗。
静下来之后,柯冬青才明显地感觉到了身上的几处伤口痛得厉害。
便在此时,他听到一声低低的呼唤:“大柯……”是女人的声音。
柯冬青吃了一惊,因为只有“欢乐小楼”的人才会如此称呼他。
而“欢乐小楼’的人又怎会出现在这儿呢?
正当他惊疑之时,那个女性的声音又已响起:“我是游雪,快进里屋来。”
柯冬青暗暗惊诧,当即辨明方向。穿门而入。
里屋已点起了一盏昏暗的灯,柯冬青看到游雪正与申田田站在一起,在另一个角落,还有一个老头坐在那儿,却是申也非。
柯冬青一见游雪,心情异常激动,毕竟,是她与柯冬青一起将岌岌可危的“欢乐小楼”
保全下来,在危难之中,她对柯冬青以及整个“欢乐小楼”有太多的帮助了。
柯冬青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来,他的眼圈热了。
此时,他已明白了“患难与共”的真正含义。
游雪道:“申前辈已把一切都告诉我了,现在时间紧迫,我们赶紧撤走,目前局势,不允许我们与‘白衣山庄’的人作正面交锋,因为在江湖人眼中,你已是武林公敌。”
柯冬青这才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申也非道:“你随我来。”
柯冬青满腹疑虑地跟了过去,只见申也非将床头的一个柜子移开,下面竟露出一个洞口来。
柯冬青没想到自己生活了半个多月的屋子里有这么一个隐蔽的口子。
申也非一招手,道:“都下来吧。”
众人鱼贯而入,卓白衣的女儿由申田田背着下去。
洞口不大,但顺着斜坡下去就渐渐地宽了起来,大可以弯着腰前进。
游雪走在最后面,她从怀中掏出一根细绳,用力一甩,正好缠绕在那只柜干的一只脚上,游雪便慢慢地拉动,然后探出手,将柜子扶正了。又收回细绳,这才跟随着众入而下。
走出了约摸十几大远,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轰”地一声,然后地面猛地一震。
申田田吃惊地道:“爷爷是你将屋子炸平了吗?”
黑暗之中传来申也非的声音:“没有……大概是卓白衣手下的人干的。”
柯冬青吃惊地道:‘那……那……”他本是想说;“那他们便不怕伤及卓白衣的女儿了吗?”可又一想这可能触及卓白衣女儿的心事,便又忍住了。
申也非叹了一口气,道:“田田,把你阿花姐放下,解开她的穴道吧。”
众人都停下了脚步。
少顷,听得“嘤”的一声,然后便响起卓白衣女儿的声音:“申爷爷,怎么会……是你?”
她的语气中包含了失望、委屈与惊讶。
申也非苍老的声音响起:“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对自己徒弟的女儿使出这种手段,阿花,我知道你一定恨爷爷、可爷爷要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父亲而起的,是他造成了如今这种局面。”
他的声音顿了顿,又缓缓地道:“我知道你不会认同爷爷的话的,在你的眼中,卓白衣是你的好父亲,对不对?”
阿花惶惶地道:“申爷爷与爹之间一定有了误会,总有一天,你们会相互谅解的。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事,我也不会告诉我爹。”
申也非笑了一笑,道:“你不了解你爹,无须你告诉他,他也一定知道是我。而且,我也不可能谅解他的。”
阿花不安地道:“若是爹有什么地方对不起申爷爷,但你是他的师父,自可教训他的,请申爷爷看在阿花的价上,原谅我爹的不是之处吧……”
申也非苦笑了一下道:“我放过你爹,你爹也不会放过我的。”
阿花急道:“可是……”
由也非道:“走吧,许多事情,明白了不一定比糊涂得好,糊涂时便糊涂过,明白过来了,痛苦便多了,想来,我真是不该以真面目在你面前出现的。”
阿龙沉默了。
众人默默前行,柯冬青却在心中嘀咕:“这地道是什么时候有的?难道申前辈早已料到会有今天,所以早早地便备下了一手?”
又走了大概二十几丈远,通道开始爬升,很快,前边的申也非已从洞口爬出去了。
这儿是镇子的边缘地带,洞子的出口处恰好在一间牛棚中,上面撒了一层稻草,申也非拨开稻草,率先出来了。
牛棚中的牛惊讶地看着这一群不速之客,一头小牛轻轻地叫唤了一声。
申也非道:“他们在现场找不到我们,一定会细加查寻,所以这个通道迟早还是会被发现的,此地不宜久留。”
申田田道:“地道是什么时候挖掘好的?怎么连我也不知道?”
申也非道:“当然是早就已挖好了。若不是叶有根把这事告诉我,我一时还真想不出该用什么方法把你们救出来。二十几年前,正是兵荒马乱的年月,许多人都在自己的住宅中挖好了通道,以备在必要时逃避战祸。”
柯冬青道:“这么说来,真正的叶有根也是有的?”
申田田道:“当然了,要不然。鱼爷爷又如何替你易容?不像真正的叶有根,又如何瞒过叶有根的街坊邻居?同样的,叶有根的妻子也是有的,他们二人的生活,现在可比以前开着那家半死不活的染坊强多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阿花忽道:“申爷爷,下一步,你要如何……如何处置我?”
申也非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道:“你走吧,也许我将你挟制来本就有些不妥,我不能让这个错误再继续下去。”
吃惊的不仅是阿花,还有柯冬青、游雪和申田田。
柯冬青虽然也不愿伤害阿花,但现在就放走她,对柯冬青他们来说,无疑是太大不利的。
但既然申也非这么说了,那么谁也无法再说什么了。
阿花没有立即便走,她静静地站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道:“诸位请放心,我已看出你们都不是坏人,所以我什么也不会对我爹说的,而且,我相信我爹也只是一时糊涂,才会有这场冲突,此后,我们总有一天会笑脸相迎的。”
说完,大家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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