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陷阱

东天目之役,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尽管还有一些不符事实的渲染夸张,但四凶禽施放毒烟、斩尽杀绝的滔天罪行,倒是如出一口,没有异议。

四凶禽的凶名在江湖上震慑黑白两道,人们谈虎色变,心有余悸。

然而,无影侠医李剑心的大名,也一飞冲天,声誉鹊起。

李剑心独斗魔雕的故事,被绘影绘形地描绘着,四处流传。

李剑心是正道武林的中流砥柱,是正派人士的风云人物,也是大家希望所寄的依靠。

正邪之战,还将继续。

鹿死谁手,孰难预料。

东天目山五梅门已告毁灭,五梅魔君已经成了孤魂野鬼。

大家的目光都朝向了泰山。

泰山是“四凶禽”的老巢。

何时直捣巢穴,消灭祸根,结束杀孽,是三派掌门和五老的心愿。

但是,魔雕曹勇的现身,给大家带来了忧虑。经仁心大师与五老判断的结果,曹勇已练成了早已失传的大罗阴寒功和凝血掌。

侠义道中,只有李剑心堪与一斗,然而决无胜过四个老魔联手的可能。

仁心大师与五老认为,他们也并非不能交手,那日在东天目,实因事出意外,毫无准备。因而中了寒毒。但是,他们即使在有准备的情形下与之交手,也熬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只有元阳神功能与之匹敌。

但是否有必胜的把握,六老心中无底。

然而,李剑心心中有底。

在与魔雕交手时,他虽感到魔雕功力之深厚乃平生所见,但也并非接不下来。而且,他以元阳神功护体,轻易就将奇寒化解。若以“元阳神火”或是“掌中赤阳”猛攻对方,他相信定能奏效。

但是,这话他没有出口。

他还未能证实给大家看,空口无凭。

在南京,三派掌门与五老,经过多次议论权衡,决定邀请武当、峨嵋、九华等派,倾全力至泰山一搏,以免“四凶禽”各个击破。

因为,正不犯邪,邪必犯正。拖延越久,越是不利。

但是,四凶禽的巢穴究在泰山何处,尚需探查清楚,再聚集各派高手,一鼓歼之。

同时,由各派掌门请出上代元老,共同对付‘四凶禽’之“大罗阴寒功”和“凝血掌”。

探查凶禽巢穴之事,主要由关老、疯丐等人承担,各派还允许随时来调遣人员,以应临时之需。

诸事讨论明白,便各自打道回府。

精算盘吴爷与起死回生常爷、疯丐、仁心大师俱留在道义宅。

当晚在客厅议事。

吴爷道:“我老爷子无处可去,这里可以白吃白喝,就住他个一年半载吧!”

舒萍笑道:“哟,那可养不起呀?”

淑玉道:“又是酒又是肉,哪来这许多银钱?”

美玉道:“你们操什么心,吴爷平时精打细算,早就腰缠万贯,还怕拿不出钱来么?”

吴爷两眼前天一翻:“我老爷子从不占人便宜,银钱嘛,有的是。不过,出门拍贼偷,谁会带多少银两啊?先赊欠着吧,以后照付,一文不少。”

淑玉叫道:“什么?赊帐呀!那还不是肉包子打……”

她故意拖长声音不往下说了。

岂料赵魁这个傻蛋冲口便往下接:“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这话俺都会,淑妹怎么倒不会了?真笨!”

“哗——”众人大笑起来,他还说人家笨!

吴爷气得指着赵魁:“好小子,你敢骂我老爷子?看我不把你揍扁了才怪!”

赵魁一愣:“吴老爷子,俺怎敢骂您啊?俺只是接淑妹一句话,不是说您是狗呀……”

吴爷吼道:“浑人,你这个傻蛋。和你缠夹不清,气死我老爷子了!”

赵魁默然,不敢出声了。

关爷等大家笑毕,道:“吴爷,你就白吃白喝吧,有张永寿供着呢。”

张永寿赶忙道:“吴爷愿意留居,在下感到不胜荣幸,哪里会要吴爷破费,那是姑娘们说个笑活,您爱吃什么爱喝什么,只管吩咐下去,在下无不尽力而为。”

吴爷小眼一转:“真的呀?只是,嘿嘿,不大好意思,不过嘛,盛情难却,那就叨扰了吧。”

姑娘们互相挤挤眼,齐声朗笑起来。

淑玉道:“真有趣啊,一个疯爷是个小气鬼,一个吴爷算盘打得精……”

疯爷骂道:“小妮子,好没良心,上次给了你嫁人的玉戒,怎还说我老化子小气?”

淑玉脸红了,啐道:“不想要胡子啦?又来胡说八道!”

吴爷也赶忙声明道:“小丫头一派胡言,我问你,吴爷在江湖上的绰号怎么叫?”

美玉道:“精算盘呀,有谁不知?”

“哪个金?金子的金么?”

“才不是呢,是精,妖精的情,精怪的精!”

“胡说八道。江湖上有两个算盘,一个是金算盘,这就是我吴爷。一个是精算盘,那是另外一人,我老爷子可不认识,知道了么?”

众女齐声答道:“知——道——啦!”

说完大笑。

关爷道:“好啦,谈正事吧。常爷。凶禽还善使毒,这解毒丸剂还要多制些出来才行。”

常爷道:“家中有的是,待我与淑玉姐妹再去制些就是。”

关爷道:“赵魁、彭俊,你二人与常爷去吧,当个下手什么的。”

淑玉美玉脸忽然红了,不过心里倒是甜蜜蜜的,这关爷倒真能体贴人心哩!

彭俊听了不动声色,心中自然喜欢万分。回道:“是,谨遵台命。”

众人也知关爷是有意如此安排,想笑又不敢笑出来。

哪知赵魁却“嘿嘿嘿嘿”闷笑出声来。

关爷道:“笑什么?赵魁。”

赵魁道:“俺高兴呢,又和淑妹妹一块,俺不是又当上护花使者了么?”

“死鬼!”淑玉再也呆不住,转身往屋外跑。

“哈——”众人终于憋不住了。

常爷也笑了,心里着实高兴得很哪。

疯爷道:“化子爷明日就到济南,让济南丐帮分舵全力以赴查找四凶禽巢穴。济南分舵主降龙刀杨沛,在泰安恭候各位大驾!”

仁心大师道:“老衲明日先回少林,然后带人到泰安与各位施主会齐。”

关爷道:“如此甚好。我们分两拨前往,由剑心、宋星到秦山查仿,我老关率众在泰安扎营,以便接应。”

议定后,剑心又取出药丸,给疯丐、吴爷、常爷各一粒,最后剩下十粒。

此时,沉志远、沈竹青、红蕊、绿萼来访,问及探查敌穴情形,表示愿随同前往。

关爷点头同意。

沉志远又慎重介绍朱红蕊、蔡绿萼,如今他已将她二人收为义女,与竹青姐妹相称。

众人不免又道贺一番。

沈竹青俊眼盯着疯爷,疯爷颇不自在,问道:“丫头,你盯住疯爷干吗?”

沈竹青一笑:“瞧疯爷掏出什么来给我的两位妹妹呢?”

众人大笑,都道应该。

疯爷愁眉苦脸,道:“疯爷又没发财,怎么老盯着疯爷不放?”

边说边在怀里掏,掏一阵,摸出了两只玉钗,葱绿透明,煞是可爱。

沈竹青急忙一把抢了过去,递给红蕊绿萼,道:“疯爷慷慨大方,真是个好爷爷哩!快谢过疯爷!”

绿萼红蕊下跪叩谢。

疯爷叹道:“没有值钱的玩意儿给这些小妮子,就不是好爷爷了。”

众人大笑。

沉志远与关爷定好起程日期,便告辞走了。

众人又谈笑一番。方自回房歇息。

第二日,仁心大师、疯丐、常爷、淑玉姐妹、彭俊、赵魁起身走了。

第三日,李剑心与宋星起程。

关爷等人与沉志远等人则在五天后动身。

却说李剑心、宋星自南京北上,向山东境内进发。

一路上,都听得到关于东天目山四凶禽放毒烟以及双方激斗的情形,李剑心的大名,简直是有口皆碑,到处传扬。对四凶禽的作为,江湖人士也十分痛恨,但也存畏惧之心,生怕祸从天降。

两人时而纵马飞奔,时而并辔缓行,倒也十分惬意。

这天来到扬州,刚入城门不远,便碰到了张溪。两人大喜,便一同前往酒楼。

吃喝间剑心问起张溪去向。

张溪叹道:“一言难尽。没想到范师兄会做出这等事来。害得我哪怕遍身长嘴只怕也说不清。”

剑心惊道:“何事如此严重。”

宋星道:“且饮此杯,慢慢说吧。”

张溪干了一杯,道:“上次愚兄曾告诉你,范师兄留愚兄在杭州逗留了十数天么?他夜夜外出,白日才归,也不知干些什么。后来,他带来一位朋友,此人姓王名定荣,据说为人慷慨好义,要愚兄与他多多亲近。但愚兄发觉此人言语闪烁,不是爽快之人,便有了戒心。

又过了几日,他二人天天出去游玩,也曾相约愚兄,都被愚兄婉言拒绝。范师兄便骂我是榆木脑袋,有福不知享。有一日酒醉回来,说些淫秽肮脏之词,方知他二人天天到青楼游逛,这哪里还像个名门正派出身的子弟?愚兄看不过,便好言相劝,哪知范师兄非但不听,还斥责愚兄冥顽不化,白到这世上来走一遭。”

如此,又过了两天,他说要回茅山向师门禀告外间情形,相约那王定荣和我们一路。”

“白天赶路、晚上歇脚时,也免不了扯些闲话,那姓王的却爱讲四凶禽功深莫测,天下无敌之类的话。讲到五台山血案时,他说如果当年四派不去围剿五梅门,哪里又会有今天的事。范师兄听了觉得颇有道理,愚兄听了却很不以为然。

“这天在临沂城酒店。我三人又提起三派之事,王定荣与范师兄唱的全是一个调子,没料到被南京金笔秀士沉志远的女儿听见,便当众斥责范师兄,后来还动了手。多亏沉志远前辈认出我们是茅山弟子,劝止了自己的女儿,事情才未闹大。

“走出酒馆后,范师兄夸奖王定荣为维护茅山荣誉,不惜挺身而出欲与之一搏,却指责我在旁人损茅山派时沉默不语。愚兄当时忍耐不住,就与他争了几句。王定荣又出来做个好人,东劝西劝,要我两人不必心存芥蒂。”

“回到茅山,范师兄在谈及江湖大事时,语气多偏于四凶禽,颂扬师傅英明,早定下不卷入双方冲突的良策云云。师傅听了似很满意,对范师兄颇有嘉许。”

“范师兄还将王定荣引荐给掌门,将他路上如何为维护茅山派荣誉挺身而出的英雄行为大吹特吹了一番。还把沉志远一家说得一无是处,并说他们有意找茅山派的麻烦。”

“师傅听了后,十分的不高兴,说是等有机会,一定要领教沈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

“愚兄本想驳斥范师兄的言论,但范师兄乃掌门的衣钵传人,深得掌门宠幸,愚兄纵使如实说了,掌门也不会相信,只好不言不语。”

“掌门对王定荣也大加赞扬,留王在茅山多多盘桓些日子。”

“姓王的也对掌门大加吹拍,说是如何对茅山派一向敬仰,对茅山派的功夫又是如何钦佩云云,更加博得了掌门的好感。”

“于是,王定荣便在茅山住下,与众同门厮混得很熟。常在同门中讲起外间的花花世界,讲起他与范师兄的游乐,又表示同情茅山上清贫恬淡的乏味生活。把许多年龄较轻的同门师弟。说得心旌动摇,从此不甘寂寞。”

“前几天早上,正是做早课的时间,却发现范师兄和十二个同门没有到位。待掌门一问一查,才发觉连同姓王的一起,走得连踪影也无了。这十二个同门,是茅山弟子中最有能耐的。其余弟子,不是年龄太小就是资质过差,茅山派等于失去了自己的主力。掌门这一怒非同小可,除了惩诫其他弟子知情不报外,还迁怒于我,说是我也与姓王的相勾结,相约到茅山拆台弄走弟子,还说要不念及我师独臂真人,定将我武功废了。”

“愚兄离开茅山,无处可去,便想回九华山麓张家村,跟父母一块种田去,没想在这里遇见了贤弟。”

这一番曲折,听得剑心宋星大摇其头。

剑心问:“姓王的究竟是何来路?”

张溪道:“愚兄不知。”

宋星道:“不消说,八成是四凶禽的人。”

剑心也赞同,道:“瓦解军心,拉走精华,茅山派不就不战自垮了么?”

张溪道:“说得是,只恨未早想到此。”

剑心道:“张兄回去也无益,不如跟我们去吧。待以后事了,将伯父母接进城来过几年舒心日子好么?”

张溪道:“好是好,只是一介武夫,又不去偷抢,何以为生?”

宋星道:“这还不容易?一可以帮剑心兄开药店,二可以到张永寿处做事,总之,路子多呢,不用发愁。”

张溪大喜道:“那就多谢两位了。”

剑心道:“自家人,哪来的客套?”

三人吃喝完,找了个旅舍住下,彼此谈谈说说,好不快活。

第二日,替张溪买了马,三人跨马扬鞭,离开了扬州城。

十日后,三人到了山东临沂。

三人来到一家叫做“宴宾”的旅店住下。

此时,刚到酉时,三人漱洗完,便到街上闲逛,看看市容,再找家饭店吃饭。

酒楼上,食客不少,三人找张临街的空桌坐下。

点完莱,三人闲聊着。

宋星无意中抬头一看,见隔着两张桌子,有一位年轻的相公,似乎也正看他呢,四目相对,那位相公便转开脸去。

看着眼熟,可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也就没放在心上。

小二送上了酒菜,三人吃喝起来。

宋星有意无意地再瞥一眼年青相公,见他凭窗眺望,似乎在等什么人。

这时,有人上楼,是个年青后生,他站在梯口四处一望,便匆匆绕过桌子,向坐在靠窗的那位相公走去,两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相公便立刻站起,匆匆走了。

宋星低声对剑心道:“刚才那位相公,我怎么看着眼熟呢?好似在哪见过。”

剑心道:“他俩下楼时,那相公瞥了我一眼,我也觉着面熟。怪不怪哉?”

宋星道:“原来你也眼熟,那该是我俩共同见过的人了,想想吧,兴许能想起来。”

两人想了一会,一齐摇头。

张溪道:“想他干什么?人海茫茫,见过的人多着呢!”

宋星笑道:“这也是。快吃快吃。吃完了回去睡觉!”

饭罢,天未黑,太阳还斜靠在山腰闲眺,还没下山呢。

三人漫步长街,迈着方步。

突然,一阵得得马蹄急响,两匹马一前一后迎面冲来。

三人刚刚侧身闪过,又是一阵马蹄急响,又冲来四骑骏马,倒像是追赶前面两骑似的。

宋星“咦”了一声,道:“前面两骑,头一个就是那似曾相识的书生。”

剑心道:“我瞧着也像。”

宋星道:“后面追前面,这后面四人大约不是什么好路数。”

剑心道:“跟去看看吧!”

宋星道:“正合我意,不然放心不下。”

张溪道:“那就快走。”

三人只能把步子放快些,要出了城门到了荒郊无人的地方,才好施展轻功。

出到城外,哪里见得着骑者的身影?只有四郊荷锄而归的农夫,三三两两归去。

三人停足商议。

剑心道:“只此一条大道,想必沿大道去了,不妨就这么走过去,到无人处再施展轻功,赶上一段路瞧瞧。”

宋星道:“以他们骑马的速度,怕跑不到多远的地方去了!”

张溪道:“只好走着瞧了。”

三人只好边走边猜测。

半个时辰过去,天已近黄昏,过路人已逐渐稀少。

宋星道:“快走吧,等不及啦!”

三人于是施展轻功,沿大道飞奔。

一口气跑了半个时辰,天已黑尽,也不知到什么地方了。

四野荒寂,阗无人踪。

宋星道:“太迟了,赶不上。”

剑心道:“如果出点什么事,又是你我相识的人,那就后悔莫及。”

宋星道:“我也是这么想。现在,该往哪儿去?”

剑心道:“索性再往前赶一程,赶不上只好死心了。”

三人于是又展轻功,往前赶了半个时辰,恰好来到个岔路口。

宋星道:“不忙,看看吧。”

他蹲下朝岔道看了看,叫道:“是了,定是朝这股小道走的,蹄印新鲜着呢!”

剑心道:“那就快走!”

三人沿左边岔道迅赶,只见前边有片林子。刚跑到林前,就听林子那边有人讲话。

三人悄悄进了林子,原来这片林子不大,穿过林子是一片芳草地,连着旷野丘陵。

“……如何,话说到此,任由你选择吧!”一个苍劲的声音道。

一个女音极愤怒的腔调回答道:“姓梁的,你们害人害得还不狠还不毒吗?我喻胜兰决不干背叛师门、指鹿为马、落井下石的罪恶勾当,要杀要剐任你好了!”

苍劲的声音怒道:“小妮子,错了,你以为可以一死了之吗?你该知道阴魂搜脉大法的厉害吧?只要点你穴道,筋缩脉曲,像只大弯虾,你一个大姑娘家,愿意这么一辈子弯着吗?你又何苦来哉?事成后,本座报你大功,管教你一辈子活得舒舒坦坦……”

“住口,无耻!今日拼着一死,也决不如你们的愿!”

“嘿嘿,小娘子,你竟如此执迷不悟,休怪本座手下无情了。”

忽听又一个女子声音道:“我说姑娘,你怎么不听劝呢?梁护法一片好意,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不想想,一个年轻姑娘,犯得着为上一代的江湖怨仇当牺牲品么?古语说,良禽择枝而栖,姑娘另投明主,包管……”

“张文燕,谁像你那么无耻?还有你于巧凤,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底细吗?全是一丘之貉,今日任你有巧簧之舌,也休想说动姑娘!”

“嘿,原来还有熟人呢。”

张文燕是白衣使者,于巧凤是红符令主,武功已是极为了得,这个什么姓梁的护法,想必也是一流高手,怪不得这位喻胜兰无法抵挡了。看来。今晚又是一场狠斗呢!

这是李剑心、宋星的想法。

剑心听到宋星以传音入密说道:“我先出,你二人别动。”

接着宋星从树后闪出,大摇大摆地向草地中间围着的人群走去,边走边道:“喻姑娘说得好,有志气,在下佩服得紧!”

原先站着的人齐都吃了一惊,忙转过身来看他。

星光下,宋星看那喻姑娘,竟是适才在酒楼所见那位面熟的书生。

喻胜兰见他到来,心中一喜,但旋又想到,对方实力太强。别连累他也送了命。于是喝道:“我不认识你,休管他人闲事,快走你的路去!”

宋星一愣,心想这是怎么了,不领情还赶人?世上竟有这样不懂人情的女子?

“哟,原来是宋大侠,幸会幸会!”于巧凤认出了他。

“黑符令主屠龙和尚就是死在此人手上!”白衣使者张文燕道:“今晚倒是巧遇呢!”

梁护法嘿嘿一阵阴笑:“那好啊,屠龙和尚地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了,这仇报得好快啊!”

宋星也嘿嘿冷笑:“姓宋的外号天煞星,就为的是专杀你们这群妖魔鬼怪,屠龙和尚地下有知,当然感到欣慰无比,他的伙伴一个个找他来了,他岂不是不寂寞了?”

嘴里说着,心里打着主意。

对方有十人,喻姑娘二人,己方三人,以一对二,谅来不会太糟。只是知道名号的三人手底下都很硬.另外七人不知是什么角色,假如是一般武士,倒也不在话下。倘若再出几个什么护法、使者、令主一类的人物。今晚上就没有多少便宜可占了。

只听一人道:“宋星,死到临头还敢强嘴,今晚爷们要活剥了你。给屠龙和尚祭奠,你还是自动投降吧!”

这分明是蓝符令主上官龙的声音。

糟!又出来个蓝符令主,也是硬梆梆的角色。不知还有没有?星光下也看不清。

宋星心里想着,口头上可不软:“上官龙,上次在姜超家里把你放了,你现在又威风起来啦。这一回宋大爷可不饶你了,小心着吧!”

上官龙大怒,骂道:“今天大爷不把你活剥了,枉自为人一世!”

说着抽出长剑,就要上来动手。

“嘿,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姑娘,张某实在着不下去,也要伸手管管这档事。”张溪从林子里出来了,也是一摇三晃,慢腾腾的。

是李剑心让他亮相的。

梁护法等人一楞,怎么又出来一个人。

喻胜兰芳心大慰,这么说三人都来了,特别是那个李剑心,有他在,定可脱今日之危。

宋星道:“好呀,多了帮手。”

上官龙喝道:“你小子什么人,通名!”

张溪道:“张大爷单字溪,溪水的溪,可要记牢了。”

上官龙道:“无名小卒,也敢来捋虎须,你这是自己找死!”

宋星道:“喻姑娘,快站过来。”

喻胜兰甚为机巧,当即一拉伙伴,一下跃到宋星一边来。

宋星背对来时的树林,有利于脱身。

树林里又有李剑心守着,背后万无一失。

于巧风等一伙人不防喻胜兰脱出了他们的半包围圈,个个都十分恼怒。

梁护法喝道:“四方包抄,不准放走一人,全都给我拿下!”

“嗖嗖嗖!“十人展开身法,有四人从宋星等人两旁蹿到了树林前,宋星等人后。有四人正面相恃,有两人站到了左右侧。

正面四人正好是最厉害的几个角色。

宋星从众人展开的身法上,很快就作出了判断。

只要顶住正面四人的攻击,后撤不成问题,可以从容掩护喻胜兰逃走。

正面四人是梁护法,白衣使者张文燕,红符令主于巧凤,蓝符令主上官龙。

宋星抽出雁翎刀。

半个月亮从稀薄的云层中探出了头,洒下了片片清辉,对恃双方相互看清了容貌。

宋星道:“你们是一个个来呢还是一起上?任由你们自选吧!”

梁护法大怒:“凭你也配与本座交手,上官龙,把这小子宰了!”

上官龙立刻挽起一片剑花,向宋星当头罩下,来势之猛,实在不可轻视。

宋星本来就练成了一流身手,再得一粒生肌祛毒补天丸服下,凭添了二十年功力,武功已是上上之选,这上官龙在他眼中,不过尔尔,所以上官龙的剑花一到,他立舞起一片刀花,“呛啷”一声,上官龙的剑脱了手,虎口也震得出了血。

好个上官龙,立即一个倒翻,在空中将剑接住,运功手腕,重新攻到。

宋星刚才运足了腕力,有意磕碰对方的剑身,上官龙不防这一着,才吃了大亏,但他临危不乱,武功也确实了得,比屠龙和尚要高。

两人这一交手,你刺我挑,我劈你削,一来一往交手二十来个回合,居然是平分秋色。

但是,再往下走了十个回合,上官龙就吃不住了,宋星一刀快似一刀,把上官龙杀得手忙脚乱。

于巧凤看看不对,抽出一把短刃,长不过二尺,一声娇叱,加入战团。

喻胜兰斥道:“二对一,无耻!”

一抽肩上长剑,就来助战。

张文燕一声冷笑:“待姑奶奶收拾你!”

长剑一闪,把喻胜兰的剑架住。

才只五个回合,喻胜兰就吃不住了。

张溪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帮助喻胜兰双战张文燕。

这边宋星力战两大令主,并无败象。

喻胜兰有张溪协助,才得以逐渐展开特异的招式。她像一只禽鸟,又像一只家鸡,忽而前扑,忽而展翅扑打。而张溪自小勤练,已得独臂真人真传,剑法沉稳,大开大合,颇有名家风范。是以两人联手,足能抵住香罗刹这个女魔头。

与喻胜兰同来的伙伴,执剑在手,注视着斗场情况,以便随时援手。

梁护法见六人打得难分难解,自恃身份不好插手。见对方还有一个后生。也不值得自己动手,而站在树林前的四人和站在宋星等人两侧的两人,却居然如泥塑木雕般站着看热闹,不禁气往上冲,厉声喝道:“你们站着发什么愣?看把戏吗?还不协助把人捉了!”

可是,居然有人敢不听他的话。

而且不是一人,这整整六人都不理睬,只当他没说一样!

梁护法心头火起,大喝道:“你们聋了吗?竟敢违抗本座指令,你们是谁的部下?”

六个人没一人回答,谁都不买他的帐。

梁护法刚想抓来一个出气,忽然心中一惊,意识到现象未免太反常。不论是谁的部下,护法的话,没人敢不听这些人莫非遭人点了穴道,暗中还有厉害敌人?

想到这里,刚要过去看个究竟,树林中又踱出个人影来。

那人道:“梁护法,别怪这些可怜的爪牙吧,他们不是不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梁护法大怒:“是你小子点了他们的穴道?好小子,你活腻了!”

于巧凤见是李剑心,惊叫道:“梁护法,他就是李剑心!”

梁护法一听,顿时吃了一惊,连忙仔细打量来人。不错,正如旁人所描述的相貌衣着,此人就是力战魔雕曹勇的李剑心。

红衣使者林志德何等功力,暗算这小子没有成功。

魔雕的大罗阴寒功,竟然冻不死这小子。

奇哉,怪哉,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他有三头六臂七十二变?

他有一甲子以上的修为?

没有,都没有。

那么,他到底练的什之功?

他的师傅是谁?

查了一年,谁也没把他查清。

而四凶禽早下了谕令,此人格杀勿论。

杀了半年,他依然活着。

他是四凶禽最为注意,也最为防范的人。

会不会有些夸大其辞?

会不会由于机缘巧合,他一次次逃出了暗算攻击,拣了条命?

不管有多少事实摆明这小子功力深不可测,但一见到这小子本人时,由不得又会怀疑所传是否是真?

梁护法心中念头转了几圈,一直狐疑不定,要不要和这小子交交手。

他决定先试探试探。

“喂,小子,你师从何人?”他问。

李剑心答道:“喂,老小子,师从不必言于人。”

“喂,小子,你怎连师门都不敢报?”

“喂,老小子,你不配问,”

梁护法火了:“本座不信你有三头六臂,今日正好整治整治你!”

梁护法双肩一晃,已到李剑心眼前,探手就是一爪,抓向剑心面门。

剑心肩一晃,失去了踪影。

梁护法立即向后方侧身踢出一腿,乘势转身,再递出两掌。

这老小子功力精深,经验又老到,掌风带着锐气,呼呼而来,声势非同小可。

李剑心展开幻影迷踪,一味闪躲,抽冷子回击一二掌。

他这样做仍是为了锤炼自己。

他深知未来对四凶禽的决战,该是多么艰难。因此,他要不断提高自已的武功,增长自己的见识。

只要遇到的是顶尖高手,他都要先采守势。尽量摸清对方的攻击特点,增加自己的交手阅历。之后,他才展开伽叶伏魔掌,将这套掌法使用得出神入化,化出新的招式。化出新的破解方法来。

迄今为止。他还没有使用过剑。

他要把掌法奥妙吃透以后,再来磨砺剑法。未来的决斗中,很可能要使用剑。

但是,也许他来不及这样做了,那么,他也可以全凭研熟精通了的掌法取胜。

抱着这样的宗旨,他决不放过与高手相搏提供的机会。

梁护法猛攻一轮,居然碰不到这小子的一片衣角,心中不免有了几分忌惮,便改变方法,不再穷追猛打,而采取沉稳的对策。

李剑心见对方改变战术,自己便展开伏魔掌开始进攻。

梁护法这套防守的拳法果然不凡,李剑心几次凶狠的打击,都能被他化解,心中不禁暗赞。于是,在攻击中,也得了些化解的经验。他决定尽展伏魔掌的精微之处,看看老小子可否抵挡得住。

他一连攻了十八掌。

梁护法躲过了八掌,化解了九掌。

唯独这第十八掌再也无法闪避,只好运起护身罡气硬挨了一掌。

这一掌打在背上。

梁护法一个趔趄,气血翻涌,差点连护身罡气都震散了,不禁吓得魂飞天外。借着前扑之势,一提真气,喊了声:“走!”便跃到了五丈外,再一个起落,没了踪影。

上官龙、于巧凤见护法喊走,双双拼力攻出一招,旋即腾身飞跃。但宋星手疾眼快,一刀削在上官龙臂上,由他带伤逃走。

张文燕脱身更为容易,轻轻就摆脱了张溪,一溜烟走了。

只剩下六个呆站着的武士。

喻胜兰抱拳道:“多谢三位救命之恩!”

李剑心道:“喻姑娘和小玉姑娘不是也救过我们吗?”

这一说,宋星拍了下脑袋,道:“哎,想起来,你就是那天在山洞里穿蓝衣服的那位姑娘,在下说得对否?”

喻胜兰笑了:“亏你好记性!”

宋星道:“过眼难忘呀!”

这话不是有点意味深长么?

喻胜兰岂有听不出来之理?

她低下了头。

剑心道:“喻姑娘,适才四凶禽属下……”

喻胜兰突将头一抬,截了他的话:“什么四凶禽?胡说八……”

最后一字不知为什么又咽下了。

剑心等三人皆一愣,话说错了么?分明没有呀,真叫人奇怪。

喻胜兰只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要问刚才的事,我不会说的,也请不必再问。三位救命之恩,异日再容报答。就此别过。”

说话间,她的伙伴不知从什么地方牵来了坐骑,两人就这么走了。

李剑心和宋星面面相觑。

喻胜兰和小玉姑娘到底为什么那样神秘?

两人心中百思不解。

张溪道:“该回城了呀,站到天亮么?”

两人这才“唔”了一声。回过神来。

三人展开轻功赶回旅舍。

李剑心和宋星、张溪这日到了泰安。

入城后,又去住“福安”旅舍。安顿好,又到鸿运酒楼吃饭。

未上楼,就见一个小化子过来。

“敢问哪位是李剑心李大侠?”

“在下李剑心。”

“奉丐帮济南分舵主命,恭请三位。”

“到何处去?”

“请跟小的来。”

小叫化在前带路,顺着大街走了一截,又拐进小巷,巷中套巷,直把三人拐糊涂了,总算来到了一家民宅跟前。

小叫化抓住门环,敲打了几下,大约是暗号吧,一会就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不是化子,是个仆役。

小叫化便往门里走,李剑心三人便跟着进。这家人看来并不一般,很有几分阔气,进了门是条甬道,两边则是花台花圃。第一进是幢二层楼房,小叫化带他们穿厅堂,直进入第二进子院。

第二进也是二层楼房。

阶沿上站着一个中年叫化和一名老者,想是这里的主人了。

小叫化一进院就道:“李大侠已到,小的已请来。”

又对李剑心等道:“这是我们分舵主降龙刀杨沛。”

杨沛急忙下台阶迎接:“李大侠、宋大侠还有这位大侠,请恕化子未亲自到城迎候,此中尚有隐情,容后禀。现由化子向三位介绍,这位是刘善云刘爷,此间主人。”

剑心等相互见了礼。

刘爷恭请三人入室奉茶。

大家坐定,自有仆役捧上香茗。

杨沛道:“四凶禽老巢在泰山,这一带皆在其眼线临视之内,化子本欲在县城接待各位,但恐泄露了三位行踪,对探察其巢穴不利,故与刘前辈商妥,借此地为各位接风,请各位安顿于此,彼此好进行联络。”

宋星道:“我等已在福安旅舍落脚,衣物也在那里。”

杨沛道:“这不妨,由化子替三位取来便了。”

剑心道:“此地清静幽深,是个好地方,只是叨扰了主人,于心不安。”

刘春云道:“李大侠休要如此说,老夫虽不过问江湖上事,但一向敬佩侠义道人士,何况丐帮当年于老夫有恩,些须小事,何足挂齿。只要三位大侠愿在此居留,老夫便深感荣幸,望各位不必客气。”

剑心问分舵生杨沛:“帮主何时到此地?”

杨沛道:“帮主在济南向化子交待,令全力探查四凶禽巢穴,并到泰安迎接各位。交待完毕,帮主老人家还有事,便走了,不曾说要到泰安。”

宋星又问:“可有些可疑线索么?”

杨沛道:“有的,只是还抓不实,一旦有了确实消息,化子便立时禀报。”

这时刘爷站起来道:“三位路途奔波,想腹中早已空虚,还请先用餐吧!”

说着,将手朝里间一比。

李剑心打头进了里间,原来一桌丰盛的宴席早已准备好。

五人相继落座。由主人亲自把盏,殷勤劝酒。大家谈谈说说,你一杯我一盏,倒也痛快。席间,领路的小叫化又来,报告说三位爷的衣服包裹已取来,旅舍的房间已退了。

这一顿吃到天黑,酒足饭饱。

仆人掌灯,将三人引至厢房,一人一间,清洁舒适,三人本已疲累,倒下便睡了。

第二日起身,主人又命人端来早点,三人食罢,便与丐帮分舵主杨沛商量探查之事。

杨沛道:“泰山之大,若无目标,恐怕一年半载也查不出踪迹。三位不如耐心在此等待,好在关爷等人不日即到,届时化子可能就有了线索了。”

宋星道:“舵主此言有理,只是我等三人在此也闲不住,不如外出走走的好!”

剑心道:“不错,在这里空等也难受,还是走吧。”

杨沛道:“既如此,三位请自便,只是化子尚有要事,不能奉陪诸位了。”

宋星道:“舵主不必客气,晚间再在此会面,交换情况吧。”

刘爷道:“老夫恭候各位回来晚餐。”

议定完,三人便出了门,由杨舵主领路。

到了城内大街,彼此分手。

宋星等三人便往泰山而去。

三人到泰山脚下,由东路上山,一路碰到不少游客。

他们游览了王母池、红门宫、万仙楼,斗母官等地。到处曲径通幽,水木清华。千岩竞秀,古树苍苍。姹紫嫣红,锦绣河山。

三人流连忘返。一日间便不知不觉过去,哪里找到什么可疑线索。

当晚回到刘宅,又是一席珍馐美味。

杨沛直到饭罢品茗时才来。

彼此并无消息交换,不一会,杨沛便告辞走了。

第二日,剑心等三人又沿西路上山。至中天门后,过云步桥到五大夫松处。

三步桥凌驾于深渊之上,过桥时宛如在天际行走,使人若仙若神。桥北石崖各御帐坪,据说前朝大宋真宗皇帝曾于此观赏皓月泉流,在此支帐野宿。桥东有酌泉亭,上刻一联:

“且依石栏观飞瀑,再渡云桥访爵松。”

李剑心赞道:“此联于情于景,再适当不过。”

宋星笑道:“若是加上刀光剑影,岂不大煞风景了?”

张溪接道:“我等本是查访敌踪,怎么倒有闲情逸致观山玩水来了?”

剑心道:“美景如画,使人流连。他日除去四凶獠,不如到秦山觅地清修,过几年神仙般的世外生活。”

宋星道:“天下之大,岂只四凶獠横行耶,到时又不知什么妖魔蹿出来了,我辈侠义道,怎能奢望享受人间清福呢?”

剑心道:“宋兄言简意赅,倒提醒了小弟了,申张正义,铲除凶孽,岂是一日间之事?

身为侠义道人,不该作遁世之想。”

张溪道:“二位深谈哲理,在下受益不浅,只是现在该往何处,是上还是下?”

剑心道:“索性到玉皇顶瞧瞧吧!”

三人遂又沿山而上。

玉皇顶又称天柱峰,乃泰山极顶。

此地建有玉皇殿,还有观日亭、望河亭,以及汉代所立长方石表,因无刻字,又名“无字碑”。

三人立此极顶,但见茫茫云海,滚滚如流,人若置身于天际,飘飘然、欣欣然,超凡出尘,几欲腾云驾雾仙去。

三人如醉如痴,停文如石,不思归了。

“唉——!”忽听一声长叹响自身后,三人不禁吓了一跳,回头一瞧,哪有人踪?

宋星两肩一晃,出了观日亭,不见可疑人影。急忙返回亭内。

剑心道:“此人好快身法,怎么闻声就不见人了呢?”

宋星道:“奇怪,不知是何许人。”

张溪道:“似乎并无恶意。”

剑心道:“那一声叹息,包含着多少感慨呢!”

宋星道:“此人功力之高,实属罕见,可惜错过了交臂之机。”

剑心道:“人家若无结识之意,找到人又如何?走,该下山了。”

三人出了观日亭,一路慢慢下山注意观察有无惹眼人物,但只见三三两两不多的几个游客香客,也找不出可疑人物。

宋星突然道:“我明白了,那人必是藏于亭阁之上,我们只顾朝前朝后去找人,就疏忽了顶上。”

剑心笑道:“大白天的,又有游客,谁会想到顶上呢?”

宋星道:“回转身,必在观日亭找到此人,快走快走!”

于是三人又返身上山。

果然,观日亭里,背对三人,坐着一灰袍文士,年龄却看不出来。

宋星抢先进亭,一抱拳:“打扰了。”

灰袍文士回过身,众人见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相儒雅俊逸,双目炯炯有神。

文士见三人回转,似乎有些意外,道:“适才在下叹息,惊扰了三位雅兴,抱歉之至。”

此人自己证实就是叹息之人,倒出乎三人意料。

宋星道:“阁下适才藏干亭顶,使我三人有了好奇之念,故又回转一探,果然如此。”

文土道:“在下本也不必藏身,无奈一声叹息扰了诸位,颇觉不该。况各位沉迷于美景,故在下则耽溺于悲凉之中,虽同景则不同情,未免太煞风景,暂避于亭阁之上,非有意也。请各位见谅!”

剑心见此文士谈吐不俗,人也爽快,便自有了几分好感。况此人何时也进亭中,我三人并不知觉,身手之高,可想而知,定是高手无疑,何不就此结识?

于是说道:“先生若不嫌弃,彼此一谈如何?”

文士道:“三位仪表不俗,在下极愿相交,但请进吧!”

三人入亭坐下。

文士道:“三位高姓?”

宋星将三人名号说了。

文士道:“在下田俊川。”

三人想不出江湖上有这么一位高手。

文士又道:“在下并非江湖人,各位不会知道的。只因在下有一胞弟叫田俊山,专喜结交江湖中人,今年四月被同伴邀往浙江东天目山,说是看什么三派与五梅门的决战,后被五梅门一伙施放毒烟,一条命就此了结,去年兄弟还与我同游泰山,未料今年便已作古,所以适才想起胞弟,才会引出一声长叹!”

三人听了,叹息不已。

宋星道:“先生家住何处?”

田俊川道:“在下家住济南,不瞒各位,家中世代习武经商。从不与江湖人士来往,在下继承祖业,但于经商一道却无兴趣,商务全交舅父经营,在下则喜读书游历,与世无争,不想胞弟年幼无知,自以为习得一身功夫,也该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头来。于经商一道,更为厌恶。于是和一些江湖朋友过往较密,却不料为此送了一条命!这不是冤哉枉也么?”

三人深表同情,好言相慰。

田俊川又道:“想那五梅门与什么四凶禽,居然对赶热闹的江湖人士下此毒手,在下家中人丁不旺,仅此一胞弟,越想越不愤,欲找彼等理论,但在下人单势孤,不免犹豫再三。”

李剑心道:“此等妖邪无可理喻,不瞒阁下说,我三人也正寻找这些人呢!”

田俊川喜道:“如此甚好!只不知各位与彼等又有何仇怨?”

宋星道:“一言难尽,可说是仇深似海。”

田俊川道:“既如此,在下愿与各位一道,去找彼辈理论。”

剑心道:“彼等妖邪行踪诡秘,巢穴隐蔽极深,上哪儿找去?”

田俊川道:“怎么?各位不知彼等所在地吗?在下倒是知道的。”

三人听了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宋星忙问:“先生如何知道?”

田俊川道:“说来也属偶然,胞弟交游甚杂,认识一位叫范鸿运的人,此人乃茅山门下,他……”

张溪忍不住叫道:“他是我大师兄!”

田使川道:“那太也凑巧,范鸿运又认识一个叫王定荣的人。王定荣自认是四凶禽门下,夸说四凶禽功深似海,天下无敌。胞弟不信,非要亲自见识见识不可。王定荣答应引胞弟一见,结果还未去得成,便到了东天目山。”

宋星道:“没去得成,怎能知道地方?”

田俊川道:“胞弟殁后,在下清理胞弟遗物,发现有一信函,画有一幅地图,上面标着进山道路,仔细审看,是王定荣留下的字迹,他约胞弟东天目之行后,依图进山,他在山中等候,那图虽简略。倒也看得出些端倪。”

宋星大喜道:“如此甚好,阁下带图来了吗?”

田俊川道:“在下本欲前在找彼等理论,故图纸则是带在身上的。”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草图。

三人由剑心居中拿图,挤在一堆观看。

宋星道:“原来在扇子崖那方。”

田俊川道:“不错,该由西路上山。”

剑心道:“以此图观之,似不难找。”

田俊川道:“不然,据胞弟生前所言,彼等皆居山腹之中,形势极为险要,若无胆量,还真不敢去呢!”

宋星道:“明日先去一探如何?”

田俊川道:“如此甚好。”

剑心道:“先生居停何处?”

田俊川道:“城中‘福安’旅店。”

剑心道:“明日我三人前来客店,先生就在店中等待如何?”

田俊川点头同意。

下了山,田俊川定要宴请三人,于是到“鸿运”酒楼,四人边吃边谈。甚为投契,直吃到傍黑才各自回店。

三人回到刘善云家,杨舵主已在等候。

刘善云忙着要备酒饭,三人忙说已用过,这才命人沏来上好香茗,秉烛夜谈。

杨舵主首先开言道:“寻找四凶禽巢穴一事,幸不辱使命……”

宋星道:“什么?杨舵主有了眉目?”

杨沛道:“不瞒各位,对四凶禽的注意并非今日始。要说找到其巢穴,确非一朝一夕之工,这说来话长,牵涉甚多,然并不重要,化子就长话短说吧。四凶禽巢穴是在泰山西路之扇子崖下……”

张溪惊道:“竟是一致!”

杨沛奇道:“各位知道了?”

宋星道:“杨舵主先说吧。”

杨沛续道:“化子属下已草拟一图,可按图索骥,找到巢穴。”

说着摸出一张纸来,上面画了些山水,标了入山道路。比田俊川的画得好些,但无二致,这使三人大为高兴。

宋星道:“杨舵主身居济南,对济南城该说是十分熟了吧?”

杨沛道:“这个自然。”

“对济南一些有名望的人家,杨舵主想来也一定知道了?”

“不敢说全都知晓,但大部是知道的。”

“有个叫田俊川的知道么?”

“啊,田家嘛,当然知道,济南五大富豪之一,可说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其为人如何?”

“详细不大了解。只知田俊川家是两兄弟,继承了祖上大批家业。但田俊川不喜经商,常常出外游山玩水,其弟田俊山,性好交游,结识不少江湖朋友,化子也有数面之缘。不料今年受人相约至东天目观战。中毒而殁。据说其兄为此事十分伤怀,欲找放毒之人理论。田家世传武功,极其守秘,也无人知道深浅。”

宋星点头道:“这就对了。今日在泰山,我三人与此公不期而遇,他也与我们同去扇子崖一探!”

杨沛道:“如此,明早化子在山道途中等候各位。”

商议完毕,各自歇息。

李剑心取出一粒“生肌祛毒补天丸”给张溪服下,令其一夜行动,以增长二十年功力。

张溪自是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