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新仇旧怨
毕云秋凝目打量着管家庄院,一片黝黑,不见一丝灯光,也不见人影,不觉低低的道:
“好像还没有动静。”
凌干青道:“贤弟,你们在这里稍候,我进去看看。”
毕云秋道:“大哥,你又要一个人走了,我们来的时候已经讲好了的……”
凌干青道:“我只是进去看看,马上就回来了。”
毕云秋道:“你马上就要回来。”
“这个自然。”
凌干青话声一落,人已长身掠起,凌空飞落地面,就在这一瞬间,只见他人影忽然转淡,疾如流星,朝管家庄投出,眨眼就已不见。
聂小香惊诧的道:“大哥这身法,无疑是武林中最上乘的轻功了!”
聂小香举手掠掠鬓发,忽然回眸叫道:“二哥。”
毕云秋问道:“你有什么事?”
聂小香眨眨眼睛,问道:“你看看大哥为人怎么样?”
毕云秋道:“大哥武功、人品,自然是最好的了。”
聂小香幽幽的道:“所以有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他了。”
毕云秋笑道:“所以三妹肯为了大哥,脱离仙女庙。”
“嗯!”聂小香羞涩的“嗯”了一声,抬头道:“二哥,你呢?你喜不喜欢大哥?”
这话单刀直入,毕云秋不防她忽然迸出这句话来,一时不由得脸上红晕乍生,勉强笑道:
“我又不是女孩子,难道三妹也要多心么?”
“我才不会多心呢!”
聂小香温婉的道:“我只是说,二哥如果是女的,你喜不喜欢大哥?”
她说话之时,一双大大的眼睛,只是望着毕云秋,连霎都不霎。
毕云秋心里已经警觉了,但脸上是一红,淡淡的道:“这个我怎么知道?”
聂小香幽幽的道:“我真希望二哥是女的,那么我有一个大哥,一个二姐,那该多好?”
毕云秋神色渐冷,微哂道:“三妹莫要再说傻话了。”
就在此时,但见檐下人影一闪,凌干青已经窜了上来。
毕云秋急忙低声问道:“大哥,管家庄情形如何?”
凌干青道:“戒备甚严,十几名庄丁,个个手持钢刀,隐伏暗处,环守在大厅四周,而且还准备了匣弩,由管叔叔大弟子全长根指挥,管叔叔就守在大厅上,他久已不用的一支金枪,也取出来了。”
毕云秋问道:“大哥进入大厅去了?”
凌干青道:“没有,我只在厅外转了一圈。”
聂小香道:“那你还说他们防备得严,大哥如何能进去的呢?”
毕云秋笑道:“以大哥的这身轻功,区区十几名庄丁,如何能发现他?”
聂小香道:“敌人来得不善,大哥能够进得去,别人也可以进得去了。”
凌干青道:“三妹说的没错,他们这种防守,侧重于面对大门,我是从后面溜进去的,所以戒备稍嫌疏忽……”
毕云秋道:“既然如此,大哥,我们快走,就从后在进去,这里距离太远了,看得到,听不到,不如进入管家庄去,找一处较近的地方隐身,万一有什么事,我们也可以很快出手。”
凌干青想了想道:“好吧,你们随我来。”
三个同时飞身落地,绕到管家庄左侧墙外,凌干青脚下一停,低声道:“你们在这里等一等,我先进去,再来招呼你们。”
说完,身形一晃,飞快的越墙而入。
过了半晌,凌干青又退了出来,招手道:“你们快随我进去,莫要出声。”
他领着两人翻墙而入,落到地面,立即一下闪入暗处。
毕云秋、聂小香很快跟了过去。
那是由大厅通往后进的一条长廊,凌干青领他们闪入左首一间小屋。
屋中一片黝黑,前面一排花格子窗,凌干青招手,低声道:“这排窗正好面对大厅左后方,也可以看到大厅前面的动静了。”
聂小香悄声道:“这里邻近大厅,怎么会没人防守的呢?”
凌干青伸手一指角落上,轻笑道:“他们在这里安置了三个人,三管匣弩,是防备敌人侵入后宅的,三个人我请他们在那里休息了。”
原来屋中三个庄丁,已被他一齐制住了穴道,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了。
聂小香道:“大哥,你既然一出手就制住了人,怎不找到前面去一点呢?这里离大厅还是远了些呀!”
“不成,只有这两边较后面的偏屋,埋伏的是三个人。”
凌干青低低的道:“前面其余几处,都是五个人一组,我们一下制住五个人,就会被全长根发现,反而不好,就因为这里并不重要,才不会有人进来。”
聂小香道:“我们待会要不要出手呢?”
毕云秋道:“那要看来的多少人了,擒贼擒王,大哥,我们先说定了,来的那个领头的人,由小弟出手,你可不能跟我抢!”
凌干青点头笑道:“好,我不会跟贤弟抢的。”
聂小香道:“现在该有二更了,照说紫衣帮的人,也该来了呢!”
话声甫出,突听大门外有人高声喝道:“管家的人听着,紫衣帮萧坛主拜会你们管庄主来了,你们还不报通进去,快请管庄主出来迎接!”
紫衣帮现在是江湖上声名极盛的大帮了,身为紫衣帮坛主,虽是寻仇而来,自然也要堂而皇之的来了,看来管家庄的布置,倒是并没有错。
人家既然公开叫阵,云中鹤管崇墀岂肯失了礼数,立即吩咐点灯。
四名庄丁当即在大厅上挑起了四盏风灯。
接着大门启处,管崇墀身穿蓝色长袍,从大厅迎了出去。
门外,站着一个身披紫氅的高大老者,生得脸如青蟹,浓眉如帚,颧骨高耸,额下留着连鬓苍发,目光炯炯如电,看去已有六十出头。
他身后站着两个四十来岁的壮汉,一身紫色劲装,肩头露出红色剑穗,垂手挺立,一看就知是他门人无疑。
最后面是八个黑色劲装汉子,生相剽悍,手持厚背钢刀,一字排开,同样挺身而立,一动不动。
那自然是坛主的随从了。
人来得不多。
管崇墀跨出大门,立刻拱拱手道:“萧坛主光临寒庄,恕管崇墀迎迓来迟。”
萧坛主目光如炬,打量着管崇墀,呵呵一笑道:“管镖头还认识萧成化么?”
管崇墀望望萧成化,歉然道:“管某三日前接获萧坛主手示,声称索还昔年一笔旧帐,管某一直心怀疑惧,想不起在哪里开罪了萧坛主,今晚萧坛主贲临,管某觉得萧坛主面生得很,似乎从未与萧坛主见过面,此事也许是场误会,萧坛主且请到里面奉茶,容管某稍尽地主之谊,再向萧坛主请教。”
“哈哈!管镖头果然贵人多忘事!”
萧成化大笑一声,接着道:“管镖头毋须客气,萧某只是要帐来的,咱们之间的旧帐算清了就走,不用到里面坐了。”说到这里,回头道:“伍通,你把帐单拿出来,念上一遍,看看是否遗漏了。”
站在他左首穿紫衣劲装的中年汉子应了声“是”,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纸,朗声念道:
“南陵管家庄,庄主管崇墀,女儿管秋霜,大弟子全长根,庄丁一十八名,婢女两名,老婆子一名,厨房司厨一名,火夫一名,杂工三名共计二十九人。”
萧成化微微颔首,抬目问道:“管镖头,贵庄人数对么?”
管崇墀神色微变,怫然道:“萧坛主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
萧成化大笑一声道:“萧某早已通知你了,今日日落以前,要你遣散无辜的人,日落以后,犹未离开管家庄的,就得全数赔上,直到此时,贵庄的人,一个不曾离开,萧某只好照单全收了。”
凌干青听得心中暗“哦”一声,忖道:“难怪管叔叔不肯收留聂小香了。”
只听管崇墀怒笑一声道:“看来萧主坛果然和管某有着深仇大恨了!只不知这深仇大恨,究竟如何结下的呢?贵帮崛起江湖,前后不过三年,管某退出江湖,已经十有四年了。”
萧成化怪笑道:“管镖头真的记不起来了?”
管崇墀大笑道:“管某一生行走江湖,纵或艺技未精,但遇事还从没抵赖过,今晚萧坛主既是声称讨还旧帐而来,只要有这笔帐,管某自无话说。”
“很好!”
萧成化冷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说道:“管镖头还记得十八年前,在蒲成赏了萧某一记‘劈封掌’的事么?”
毕云秋听他说到这里,不觉身子微震。
管崇墀目光—凝,突然想起来了,问道:“这么说萧坛主就是昔年人称关外一霸紫衣煞神的门下了?”
他原已想到紫衣帮和紫衣煞神有关,只是未能证实罢了。
“管镖头现在想到了。”
萧成化阴森的道:“十八年前,萧某早已告诉过你,必报此一掌之仇。”
管崇墀突然大笑道:“阁下现在是紫衣帮的坛主了?”
萧成化道:“不错。”
管祟墀正容道:“管某听说贵帮崛起江湖,声威颇盛,阁下既已荣任坛主,就该爱惜贵帮声名,萧坛主当年所作所为,值得你向管某寻仇么?就算你逞一时之快,报了一掌之仇,对贵帮来说,岂非是白璧之玷?”
“匹夫住口!”
萧成化大喝一声道:“十八年前,萧某已经说过必报此仇,萧某今晚光明正大寻仇而来,早已要你遣散无辜,凡在管家庄的人,杀无赦,萧某此种作为,如何会玷了本帮名声?”
管崇墀听得大怒,睁目道:“因为你在十八年前是个丧风败俗的淫徒,欺负寡妇孤儿,意图败人名节,管某给你一掌,只是让你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你如今当上了紫衣帮的坛主,还居然敢旧事重提,找管某寻仇,难道不怕辱没了紫衣帮坛主的身份么?”
毕云秋听到这里,身躯微微发抖,切齿道:“真是该死的东西!”
萧成化双目凶光暴射,冷然道:“管崇墀,你死到临头,还敢如此倔强么?”
管崇墀道:“阁下既是寻仇来的,只要划下道来,管某就接着就是了。”
萧成化脸上杀机隐现,伸手一指道:“好,萧某给你一个便宜,你去取兵刃来,咱们以武功分个胜负,萧某胜了,你就交出庄中二十九个人的命来。”
管崇墀道:“管某侥幸胜了呢?”
“哈哈!”
萧成化大笑道:“你胜么?那只怕要等到下一辈子了。”
管崇墀一双浓眉扬处,怒哼一声道:“只怕未必。”
回身喝道:“长根,取我枪来。”
全长根答应一声,从大厅上取了师父的金枪,匆匆走出双手递上。
管祟墀一手接过,挥挥手道:“你进去。”
他要全长根进去,自然是要他和庄丁保护住大厅,不让来人闯入管家庄一步也。全长根自然明白师父的心意,立即返身从大门退入。
但就在他返身退入之时,忽见一个青衫少年飘然从大天井中走了出来,这个他午前见过,正是随同凌干青同来的毕云秋!
他怎么会从厅上走来的呢?全长根心头方自动疑,立即喝道:“你是什么时候闯进来的,还不给我站住!”
原来毕云秋看到管崇墀命全长根取枪,就低声道:“大哥,你和三妹就在这里等我,小弟出去一下。”
不待凌干青回答,很快的闪身掠了去。凌干青要阻止,已是不及。
聂小香低声道:“大哥,二哥他怎么了?”
凌干青早已怀疑二弟和紫衣煞神门下有仇,这时看二弟突然现身出去,就低声道:“二弟好像和这姓萧的有仇,我们快出去,你先走,我还得拍开这三人的穴道,随后就来。”
聂小香点点头,就悄悄的循方才进来的原路,退出墙外。
凌干青拍开了三个庄丁的穴道,跟着越墙而出,两人绕到管家庄大门左侧,闪到暗处,隐住了身子。
再说毕云秋走进大门,就被全长根截着喝问,不觉拱手一笑,低声道:“全兄请了,这姓萧的和在下有仇,在下是跟着他来的。”
这时管崇墀一手执枪,目注萧成化道:“萧坛主请亮兵刃。”
只听大门内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且慢!”
管崇墀自然听得出自己庄上,并无这个口音的人,急忙转身看去,只见从大门中走出一个青衣少年,他中午见过,自然认识,不觉一怔道:“是毕少兄,你……”
他如此一说,全长根就不再多言。
毕云秋拱拱手笑道:“在下是暗中跟着这位萧坛主来的。”
他指了指萧成化,接着说道:“在下觉得天下无不可解的仇恨,只要在理字上说得过去,江湖武林,红花绿叶,都是同道,何必非兵戎相见不可?所以在下想给你们双方作个鲁仲连……”
萧成化森冷的嘿嘿一笑道:“小子,你是什么人?凭你配么?”
毕云秋道:“萧坛主这话就不对了,天下虽大,总有一个理字,在下虽然不知道二位结仇的经过,但是非是愈辩愈明的……”
“本座和管镖头的事,不喜第三者插手。”
萧成化道:“你最好少管闲事。”
毕云秋笑道:“鲁仲连当然非第三者不可……”
萧成化浓哼道:“你要挡横,就是死数。”
“在下并不怕死。”
毕云秋微哂道:“在下记得紫衣神君创立紫衣帮之初,就曾立下十二条禁律,其中有一条,好像是严禁门下弟子倚仗帮势,和武林同道为敌,不知萧坛主是不是还记得?”
萧成化听得脸色一变,目中寒芒迸射,注定在毕云秋的脸上,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只是江湖上一个无名小卒。”
毕云秋朝他一笑,说道:“行走江湖,专门为人排难解纷,所以来凑这场热闹的。”
萧成化嘿然道:“萧某是向管镖头讨回十八年前的一笔旧帐,本帮虽有不准和武林同道为敌的禁律,但萧某今晚并不是和武林同道为敌,你不必以本帮禁律责问萧某,萧某身为东坛坛主,岂有不知本帮禁律之理?”
“这就是了。”
毕云秋道:“凡事都有个起因,二位结仇的起因,可否说出来给在下听听,如果在下觉得能力有限,无法替两家排解,自会知难而退,萧坛主认为这样可以么?”
他不待萧成化回答,转身朝管崇墀抱抱拳道:“管前辈,你和萧坛主的结仇经过,可否说出来让在下听听?”
管崇墀道:“毕少兄侠义襟怀,老朽至为钦佩,但这件事,毕少兄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他不肯说。
毕云秋正容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莫非管前辈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这是激将之言!
“哈哈!”
云中鹤管崇墀突然仰首长笑一声,双目开阖之间,隐射光芒,朗声道:“管崇墀一生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有什么难言之隐?”
毕云秋冷然道:“既是如此,管前辈有什么不敢说的?”
“不敢说的”四字,依然是激将之言。
管崇墀是老江湖了,自然听得出毕云秋是在激他,但江湖人,有江湖人的个性,当着萧成化,这“不敢说”三字,可忍不住了!
他目光一溜萧成化,嘿然道:“管某有什么不敢说的?只是说出来了,有碍这位萧坛主的颜面而已!”
这话当然也是存心相激。
萧成化阴笑一声道:“你但说无妨,萧某是要债来的,今晚这债是要定了,萧某倒要看看这位年轻人能不能当咱们这个鲁仲连?”
“好,那管某就说了。”
管崇墀道:“十八年前,管某押运一批镖银前往三原,回途经过蒲城,投宿客栈,在客店中有一女客,带了一个三岁女孩,就住在管某对面的一间房中,中间只隔了一个小天井,二更时分,管某听到女客叫喊之声,和小女孩受到惊吓的哭声,在下开出门去,就看到小女孩被人从窗口掷了出来,正好被在下接住……”
毕云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但没有作声。
管崇墀接着道:“那时那女客犹在房中嘶声叫喊救命,在下方知有人意图强暴那位女客,就大喝一声:‘淫贼还不出来?’那暴徒听到在下的喝声,从窗中飞出,在下当时激于义愤,放下小女孩,就发了一记‘劈封掌’,把暴徒击伤,他自称是紫衣煞神门下,声言必报此仇,那位暴徒就是现在的紫衣帮萧坛主,他是找在下报那一掌之仇来的,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了。”
毕云秋身躯有些发颤,转身朝萧成化问道:“萧坛主,事情是这样么?”
“不错。”
萧成化道:“萧某找他是报一掌之仇,这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了。”
毕云秋道:“你是紫衣神君门下大弟子,如此行为,岂不辱没了你的师门?”
“住口!”
萧成化喝道:“小子,你敢对萧某如此说话?”
“在下有何不敢?”
毕云秋双目隐射杀机,凛声道:“在下仗剑江湖,专为天下除不平,像你姓萧的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当年遇上的如果是我,早就亡命剑下了,还容你今晚率众来寻仇么?”
“好小子!”
萧成化双目精光暴射,厉笑一声道:“你果然是管镖头邀来的帮手,那好,萧某今晚就成全你们了!”
“呛!”的一声,撒出剑来,喝道:“你们两个一起上,还是那一个先来领死?”
“爹!”大门内忽然有人娇喊一声,一个苗条人影,像一阵风奔了出来。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青衣女子,生得柳眉杏眼,娇娆动人,胸前垂着两条乌黑的辫子,随着一路甩动,更增加了她几分少女的娇态。
管崇墀一眼看到爱女,心头大急,忙道:“秋霜,你快进去。”
管秋霜盈盈秋波,一掠萧成化,问道:“爹,他就是来跟爹寻仇的紫衣煞神门下么?”
“你不许多说。”
管崇墀急道:“你快给为父进去。”
他是怕萧成化伤了她,管家庄布置了十几名庄丁和许多匣弩,就是为了保护他这颗掌上明珠的。
萧成化洪笑一声道:“管崇墀,你不用耽心,你没有死以前,你女儿不会死的,你死之后,管家庄本来只有二十九人,现在又多了这小子,一共三十个,也不会活到明天的了。”
管秋霜粉脸一沉,哼道:“凭你也配冒这口大气,你是寻仇来的,那好,姑娘倒要伸量伸量你有没有来向管家庄寻仇的资格?”
管崇墀听得大惊,急道:“秋霜,你不会武功,不可乱说,快进去吧!”
“谁说女儿不会武功了?”
管秋霜娇笑道:“像他姓萧的这么魔小丑,还不在女儿的眼里呢!”
萧成化阴沉一笑道:“小丫头,你来试试看?”
毕云秋抢着道:“姓萧的,事有先后,在下既听了管前辈述说的经过,觉得你不但不配当紫衣神君的大弟子,而且简直死有余辜,在下一向在江湖上专诛凶邪之辈,你还不跪下来领死?”
这话,萧成化自然受不住,长剑一指,冷喝道:“小子,萧某那就先劈了你!”
挥手一剑,朝毕云秋迎面劈来。
毕云秋抬手发剑,锵然剑鸣,一道白光,迎击而出。
管秋霜忍不住问道:“爹,他是什么人呢?”
管崇墀道:“他叫毕云秋,是凌贤侄的义弟。”
管秋霜问道:“爹说的凌贤侄是谁呢?”
管崇墀道:“凌贤侄就是你凌伯父的儿子凌干青。”
管秋霜道:“爹,怎么会认识凌大哥的义弟的呢?”
“唉!”管崇墀轻轻叹息一声道:“凌贤侄今午和这位毕少兄一起来的,为父就是因为紫衣煞神门下前来寻仇,所以没留他们……”
“爹也一直瞒着女儿。”
管秋霜埋怨着爹道:“直到方才,李嬷嬷要女儿早些睡,才说出今晚有贼人前来犯庄,女儿才知道。”
管崇墀道:“秋霜,你还是进去的好,这里没你的事。”
管秋霜嫣然笑道:“爹,你老人家不相信女儿会武功么?”
管崇墀笑道:“就算你偷偷练了几天,也无法和紫衣煞神门下比呀!”
“爹真是小看了女儿。”
管秋霜披披嘴道:“紫衣煞神邪魔外道,怎么能和女儿的师父比呢?这些人,还没在女儿的眼睛里呢!”
萧成化原以为毕云秋年纪轻轻,在他剑下未必走得出十招,那知道这一动上了手,双剑并举,剑风豁然,转瞬就打了二十几招,毕云秋在剑术上,居然丝毫不见逊色。
萧成化心头不禁大奇,暗道:“自己身为神君门下大弟子,若是连一个乳臭末干的年轻小子都拾掇不下来,岂不辱了紫衣帮的名头?”
一念及此,口中嘿了一声,长剑开阖之间,剑势陡然一变,剑光连闪,一个人青光缭绕,来去如风,扑攻之势,威猛绝伦。
这正是紫衣煞神独创的七十二手“紫气东来剑法。”
毕云秋自然识货,紧随着剑法也为之一变,一支镇江剑,同样白光如练,盘空匝地,缭绕全身,和对方见招拆招,封解萧成化的攻势。
萧成化看得不禁一呆,因为毕云秋使出来的竟然也会是师门“紫气东来剑法。”
两人同使一路剑法,你这一招之后该如何变化,我已清清楚楚,那么下一招我该使那一招才能予以化解,也是刻板的了。
这一来,外人看来,果然攻势凌历,但实则无异两个门徒在喂招一般,剑来剑往,无一不可以化解,自然是有惊无险,有狠难使。
萧成化连发数剑,俱被毕云秋以本门剑法化去,心头禁不住又惊又怒,沉声喝道:“住手,你到底是谁?”
“不用住手。”
毕云秋剑势倏进,抖一剑直刺过去,口中喝道:“你已经知道我姓毕了,多言无益,接招!”剑光一闪,由直取心腹,滑奔对方右肩,再一转横削头颅。
萧成化听得勃然大怒,历笑道:“小子,你以为我杀不了你么?”
毕云秋冷笑道:“不错,今晚你不杀我,我也非杀你不可,咱们总得有一个人倒下去!”
不!同是“紫气东来剑法”,他使的竟是硬打硬拼的招式。
古人说得好,一人拼命,万夫莫当,毕云秋这一手就是奋不顾身的打法。
萧成化剑上造诣,虽然比毕云秋深厚得多,但这下因对方着着逼进,剑剑俱是杀着。
杀着原也不难化解,但这种拼命的打法,就是化解,也得落个两败俱伤,是以竟被毕云秋逼得连退了数步之多。
毕云秋乘机逼进,右手长剑采最凌历的攻势,左手抬处,打出五支金针。
管崇墀眼看两人剑光缭绕,打得如火如荼,心头也暗暗震惊,差幸半路里出一个毕云秋来,替自己挡了头阵,若是换自己,只怕很难接得下萧成化五十招。
他究竟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之久,见过大风浪的人,自己武功纵然不及萧成化,但看总看得出来,毕云秋年岁不大,若论剑上功力,自然要比萧成化逊上了一筹,他先前见招拆招,尚可应付,但后来的一派进手招式,却是险中求胜,舍生忘死的拼命打法。
这种打法,要碰上较自己弱的敌人,才好运用,若是对手比自己强,随时都会露出破绽来,正是予敌以可乘之机,只要对方让过几剑,必有杀手,岂足持久?
心中不禁一急,尖声道:“他怎可使出拼命的打法来?秋霜,你站着别动,他为了为父和对方拼命,为父不能让他伤在萧成化的剑下。”
—手提起金枪,正待掠出。
管秋霜急忙拦道:“爹,不用你老人家出马,女儿一下就可以打下那姓萧的剑来。”
她一俯身,从地上捡起一粒石子,扣着中指弹了出去。
管崇墀发现了,凌干青自然也发现了。
他看出毕云秋贤弟忽然奋不顾身的挥剑进招,心头不由猛吃一惊,急忙悄声道:“不好毕贤弟这样打法,非吃亏不可,三妹,你站在这里不可走动,我去把毕贤弟替下来。”
聂小香道:“二哥不是说,不论如何,都不要你插手的么?”
凌干青道:“不成,他这般奋不顾身的发剑,太危险了!”
话声出口,人已施展“乙木遁形身法”,长身掠起,化作一条淡淡的青影,凌空直扑过去。
这可说是四方面同时发动,萧成化因毕云秋形同拼命,攻势锐利,他被逼退了几步,猛地大喝一声,挥手划起一道青光,矫若神龙朝毕云秋剑影中直刺而入,但他剑到中途,突然发觉毕云秋左手打出的五支“太阳金针”,急忙中途回剑,剑光一拨,把五支金针一齐击落,口中大笑一声道:“你是……”
话声未落,管秋霜打出的一颗石子已经击中他的右手脉门,但觉手腕骤一麻,握剑五指登时失却劲力,长剑“当”的一声,跌落地上。
但他不失为紫衣煞神门下大弟子,—时之间,反应奇快,双足—点,一个人离地飞起,往后暴退出去。
毕云秋杀心已起,岂肯容他后退,口中清叱一声道:“恶徒,你还往哪里走?”
纵身追扑而上。站在萧成化身后的两个人,一见师父兵刃脱手,心头一急,不约而同伸手从肩后掣出长剑,正待纵出。
管秋霜叫道:“爹,他两个门徒还想蠢动了呢,看女儿教他们站住了!”
中指连弹,那两个汉子堪堪跨出左足,果然就停了下来。
管崇墀先前看到凌干青拦住萧成化去路,还以为他手中长剑,也是凌干青击落的,人家是木剑道长的门下,自然有此能耐,但此时女儿说要教萧成化两个门人站住,他们果然站停下来,心头不禁大奇!转脸问道:“秋霜,他们是你制住的?”
管秋霜咭笑道:“这还是假的?”
管崇墀奇道:“你这一手是跟谁学的?”
管秋霜道:“自然是老夫子教给女儿的了。”
管崇墀听得更奇,问道:“姜老夫子,他会武功?”
“咭!”管秋霜笑道:“姜老夫子说,他是姜太公,本领可大呢,封神榜上的神,都是他封的。”
“姜太公……”
管崇墀心头猛然一怔,心中暗道:“莫非他会是武林福星不成?”
武林福星姜太公姜竹坡,是近百年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奇人。
萧成化堪堪退出一丈左右,只觉身后微风一飒,有人说道:“萧坛主请留步,在下兄弟没说让你走呢!”
这人当然是凌干青了。
萧成化急忙侧身飘退,回头看去,挡住自己去路的,竟然又是一个青衫少年,一时不禁恶向胆边生,冷嘿—声,左手暴出,一掌朝凌干青当胸印了过去。
毕云秋看得大惊,急忙叫道:“大哥小心他使‘紫煞掌’!”
萧成化使的果然是“紫煞掌”,一只左手色呈青紫,闪电击到。
凌干青轻轻一闪,笑道:“贤弟放心,他还打不到我!”
萧成化自然看准了才发的掌,但手掌递出,明明就站在自己对面的青衫少年,忽然失去了踪影,一记“紫煞掌”,居然落了空!
这耽搁,毕云秋已赶到,挑着双眉,目射杀气,冷声道:“姓萧的,你把命留下了。”
萧成化双手当胸作势,怒笑道:“小丫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么?”
这话听得凌干青不禁一呆,暗道:“他怎么会叫贤弟小丫头呢?听他口气,他似乎认识毕贤弟了?”
毕云秋手横镇江剑,冷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萧成化深沉一笑道:“你难道不是小师妹霍碧云吗?你使的一手‘紫气东来剑法’和五支‘太阳金针’,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凌干青暗哦道:“毕贤弟会是他小师妹,这么说,毕贤弟果然是女的了,她叫霍碧云,碧、毕声音相同,碧云,毕云秋,只加了一个‘秋’字。”
“我不是霍碧云。”
毕云秋冷声道:“霍碧云是你同门师妹,我却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凌干青又“哦”了一声,忖道:“毕贤弟果然和这姓萧的有仇!”
“不共戴天之仇?”
萧成化惊异的道:“我怎么会和小师妹有不共戴天之仇呢?”
“我不是你小师妹!”
毕云秋声音更冷,哼道:“你怎会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想不起来了?”
萧成化攒攒眉道:“小师妹,这是谁告诉你的,你怎可轻信人言?”
“我轻信人言?”
毕云秋长剑一指,咬牙切齿的道:“我从没轻信过人言,这都是你自己亲口招供的。”
萧成化骇然道:“我说过什么?”
毕云秋朝管崇墀抱抱拳道:“管大侠,今晚我要替先母报仇,想请管大侠作个证人。”
本来是萧成化寻仇,现在变成毕云秋替母报仇了。
管崇墀连忙含笑道:“毕少兄有何见教?”
他偕同女儿管秋霜一起走了过来,一面朝凌干青道:“凌贤侄,中午愚叔没有款留贤侄三位,实因萧坛主传书示警,声言今晚要向愚叔索还旧帐,愚叔自思毫无把握,贤侄初出师门,不好使你卷入这场是非之中,但贤侄今晚毕竟赶来了,愚叔区区苦心,贤侄不见怪吧?”
凌干青躬身道:“小侄怎会怪管叔叔呢?”
管秋霜听两人说话的口气,眼前这位青衫少年,自然就是凌大哥了,她一双盈盈美眸,只是望着凌干青,脸颊微赧,口中虽没叫出“凌大哥”来,心里已在叫着“凌大哥”了。
毕云秋朝管崇墀作了个长揖,说道:“萧成化今晚向管大侠寻仇,起因于十八年前,这淫贼在蒲城客店意图强暴一个过路妇女,方才萧成化也已经亲口承认不讳了,现在在下要请管大侠做个证人……”
他举的取下头巾,就披下来一头如云青丝,再从怀中取出一颗蜜色药丸,挂剑入地,把药丸在掌心一阵滚转,就用双手朝脸上轻拭,不过转眼之间,他本来的剑眉星目,就变成了眉如新月,眼若丹凤,一个俊美的俏书生顿时化作了俏佳人!
凌干青暗道:“他果然是个女子,自己竟会一点也看不出来!”
其实毕云秋女扮男装,只要时间稍久,怎会看不出来?只是他没去注意就是了。聂小香不是早就发现了么?
毕云秋洗去易容药物,执剑在手,接着道:“小女子就是十八年前,在蒲城客店,被淫贼从窗口掷出来的小女孩,多蒙管大侠伸手接住,救了—命……”
管崇墀方才听她提及十八年前之事,心中经猜到了大半,一面只是点着头。
毕云秋又道:“先母虽蒙管大侠仗义援手,保全了清白,但经那晚一场惊吓,又在路上受了风寒,就一病不起,那时小女子不过三岁,不懂人事,不知身世,幸先母临终之时,刺血成书,托付一位好心婆婆,书上要小女子不忘管大侠大恩,小女子月前曾因萧成化要到江南来找管大侠寻仇,赶来江南,要想证实昔年这段恩怨,今晚总算给小女子遇上了。”
说到这里,突然转过身去,厉声道:“姓萧的淫贼,你现在都听清楚了我是毕云秋,今晚要替我死去的娘报仇……”
“好!好!”
萧成化双目尽赤,厉笑一声道:“你不承认我是大师兄,那就再好不过,你本来是神君的义女,现在你连霍也不姓了,那就是说,你已经是脱离师门的叛徒,萧某我也毋须顾此到师门渊源,小丫头,你有多少能耐,只管使来,萧某接着就是了。”
毕秋云(从此毕云秋正名为毕秋云了)双颊飞红,咬牙切齿的道:“淫贼看剑!”
萧成化终究是紫衣煞神的大弟子,毕秋云有多少功夫,他心头自然清楚,他手中虽有长剑,但他只是身形一晃,便避了开去,挥手一掌,迎击出去。
毕秋云十八年仇恨,心切母仇,恨不得把他一剑穿心,剑势一转,横挥而出。
就在此时,只听远处有人洪喝一声:“萧坛主、霍使者快快住手!”
这句话,还在十数丈之外,但到了最后—个字,一道人影,业已当空泻落,“当”的一声,寒光乍飞,火星四溅,一下架开了毕秋云的长剑。
两人中间,在这一瞬间,已多了—个身穿土布大褂的秃顶红脸老者,手上一柄四尺阔剑,一下架开了毕秋云镇江剑,一面呵呵笑道:“自家师兄妹,怎么动起手来了?唉,霍使者,你这一剑,可把老夫的阔剑磕了一个缺口,这柄剑随了老夫四十年,从无损缺,今晚还是第一个缺口哩,你这柄剑,就是卓一绝送给你的镇江剑吧?真厉害。”
凌干青认出来人正是紫衣帮总护法逢老大,心中也暗暗震惊,忖道:“此人能当上紫衣帮总护法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一式身法,就快如掣电,能在十数丈外,—掠即至,挡住毕贤弟的一剑,就不简单了!”
毕秋云冷声道:“总护法,你不要管我的事。”
逢老大呵呵一笑道:“兄弟是奉帮主之命,来找你们两个的,你们二位,快随老夫去吧!”
毕秋云倪首道:“我要替我娘报仇。”
逢老大笑道:“霍使者这话就不对了,你见了帮主,要报什么仇,自有帮主替你作主,天大的事,帮主都一言可决,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说到这里,微微—笑道:“帮主知道光凭逢某,姑娘和萧坛主未必卖帐,因此特地传下紫金令牌见牌如见帮主……”
他右手一探,从怀中取出一方用黄绳穿着的紫金牌,悬在掌心,朝萧成化、毕秋云两人一照。
萧成化、毕秋云二人急忙屈膝跪倒,一个口中说道:“弟子叩请师父金安。”
一个口中说道:“女儿叩请义父金安。”
那八个黑衣劲装汉子见到金牌,也一齐俯下身去,只有萧成化的两个门人,穴道受制,依然站着不动。
逢老大呵呵一笑道:“现在你们相信了,那就跟老夫走吧!”
管秋霜哼道:“姓萧的,你夜犯管家庄,要走就走,那有这么便宜?”
管崇墀自然认得这秃顶红脸老者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天马横行逢老大。
这“横行”二字,就是说他阔剑横扫,有千军辟易之势,今晚想不到逢老大都赴来了!
他冷不防女儿会冲口而出,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要待阻拦,已是不及,急忙喝道:“霜儿……”
这真是江湖越跑越老,胆子越跑越小!
萧成化横目喝道:“小丫头,你待怎的?”
逢老大呵呵一笑道:“萧坛主,帮主令牌所到之处,一切过节,均已一笔勾消,你也不用说了。”
一面朝管崇墀拱拱手道:“管老哥,兄弟既然来了,就请管老哥看我薄面,不用提了。”
管崇墀连连拱手道:“逢大侠一言九鼎,在下不敢不遵命。”
逢老大呵呵一笑,拱手道:“兄弟告辞。”
大步往前行去。
萧成化过去拍开了两个弟子的穴道,跟着逢老大就走。他两个弟子和八名汉子,也迅速跟了下去。
毕秋云粉脸微酡,转身朝凌干青瞥了一眼,说道:“凌大哥,义父见召,我要走了,你多保重,给我向三妹致意。”
说完,不待凌干青答话,转身疾奔而去。
凌干青几乎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怔怔的目送她远去。
管秋霜披披嘴道:“今晚真是便宜了他们。”
管崇墀长长吁了一口气,回头道:“秋霜,你有多大道行,怎好如此说话?”
管秋霜道:“爹,你老人家信不信,不是这姓逢的赶来,他们一个也别想走。”
“真是初生牛犊!”
管崇墀摇摇头,接着回头道:“秋霜,你还不过去见过凌大哥?”
管秋霜粉脸微红,低头叫了声:“凌大哥。”
凌干青连忙道:“小妹子,你长大得很多了,方才那一手,真是高明得很。”
管秋霜赧然笑道:“凌大哥这是在笑我了。”
管崇墀含笑道:“凌贤侄,来人都已走了,咱们且入内休息吧。”
凌干青因聂小香还站在大树后面,这就说道:“小侄三妹,还在树后等着,待小侄去招呼她—声。”
说完,就举步朝庄院左侧的大树走去,一面叫道:“三妹,你可以出来了。”
大树下静悄悄的,哪有聂小香的人影?
心头不禁大急,高声叫道:“三妹……”
人已随着朝暗陬掠了过去。
大树后面,正好是一处民房的转角,暗影朦胧,一个人影也没有。
三妹会到哪里去了呢?
凌干青急叫道:“三妹,你到哪里去了?”
只听身后有人有人低低的叫道:“凌大哥……”
凌干青心头一喜,急忙回过身去,一眼看到苗条人影,就一把握住她的柔荑,笑道:
“三妹,你……”
“凌大哥,我不是你三妹……”
管秋霜玉手轻轻挣动了—下,双颊骤红,羞涩的道:“我是秋霜咯!”
凌干青急忙放开手,红着脸道:“小妹子,对不起。”
管秋霜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问道:“凌大哥一定和你三妹很好,她叫什么名字呢?”
凌干青讪讪一笑道:“她叫聂小香。”
管秋霜道:“她人呢,怎么会不见了呢?”
凌干青道:“她明明就站在这里的,如果没有意外,决不会不见的。”
说话之时,管崇墀也走了过来,问道:“凌贤侄,聂姑娘不在么?”
凌干青心头惶急,说道:“她可能发生了意外。”
“这怎么会呢?”
管崇墀一手摸着一把胡子,沉吟道:“今晚来的,只是紫衣帮的人,他们全都撤出了,不可能还会有别的江湖人经过,再说,聂姑娘也不是普通柔弱的女子,纵或不敌,也会出声的叫喊,咱们相距不算太远,也会听得见。”
管秋霜偏着头道:“会不会是紫衣帮的人把她掳去了?”
“你不许胡乱说话。”
管崇墀制止女儿说话,又转身凌干青问道:“凌贤侄,你们落脚何处,聂姑娘会不会先回去呢?”
凌干青道:“小侄三人落脚在南陵客店里……”
话声出口,顿时想起聂小香近日身体一直不适,莫非她真的回客店去了?一念及此,急忙说道:“小侄这就回客店去看看。”
管秋霜道:“凌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管崇墀只要看女儿的神情,就看得出来,她对凌贤侄似乎颇为倾心,因此也就不好出言阻止。
凌干青道:“小妹子,这里离南陵还有很多路,你不用去了。”
管秋霜咭的笑道:“我跟凌大哥去,就可以把聂姐姐接到我家来住呀,不然,你找到聂姐姐,还会回来么?”
管崇墀点点头道:“秋霜说的也是,也许聂姑娘是因为中午为父没有留她,不愿和咱们见面,才悄悄走的,你跟凌大哥去,也是没错,见到聂姑娘,跟她解释清楚,再一同回庄上来好了。”
凌干青虽觉聂小香不是气量狭仄的人,但管叔叔说得也不无道理,她可能眼看紫衣帮的人退走了,管叔叔一定会要自己进庄去的,只好悄悄的走了。
想到这里,就点点头道:“小妹子要去,那就快些走吧!”
两人别过管崇墀,一路施展轻功,朝南陵赶去。
一路上,凌干青不敢奔行的太快,怕管秋霜跟不上。
管秋霜娇声叫道:“凌大哥,你只管走得快一些咯,看我跟得上跟不上?好么?”
凌干青笑着应“好”,就加快脚步,朝前奔去。
管秋霜随着他身后,也加快了脚步,依然并未落后,这就催着道:“凌大哥,你再加快点咯!”
凌干青听她这么说,又加快了几成。
管秋霜也跟着加快,一面咭的笑道:“凌大哥,你看我不是还跟得上么?”
凌干青不好施展“乙木遁形身法”,但在一般轻功而言,已经奔行得够快了,不由称赞着道:“小妹子,你轻功造诣不错呢,我在茅山练习轻功,半夜里就得满山乱跑,这样足足跑了一年,也不过如此了!”
管秋霜给他一称赞,心头大为高兴,咭的轻笑道:“那我还有呢!”
随着话声,螓首朝前一弓,双足一顿,一个人飕的一声,头前脚后,像钻天燕子般凌空平射出去!
小姑娘故意卖弄,这下好快的身法,直似浮矢掠空而去。
凌干青看她飞射出去,也立即一吸真气,施展“乙木遁形身法”,身似一缕淡烟,足不点地,长身飞起。
管秋霜这一纵,足足飞射出去十余丈远,才足尖点地,站停下来,回头叫道:“凌大哥,你快来呢!”
突听身后响起凌干青的声音,笑道:“小妹子,我早就来了。”
管秋霜吃了一惊,急忙转过身去,只见凌干青含笑着自己身后,不由惊喜的道:“凌大哥,原来你刚才只是骗我的,你轻功好棒啊!我不来啦,你一定在笑我了。”
说话这时,一副娇嗔模样,有如晚风中的百合花,娇而且甜。
凌干青含笑道:“小妹子,别急,其实我只是跟着你身后来的,并不比你强啊,你这身法,快极了,是跟谁学的呢?”
管秋霜经他一说,才化嗔为喜,挑着柳眉,说道:“自然跟我师父学的了。”
凌干青问道:“小妹子,你师父是谁呢?”
管秋霜偏着头道:“我师父就是教我书的姜老夫子,叫做姜南田。”
凌干青道:“这位姜老夫子有这样高的轻功,一定很有名了。”
管秋霜道:“姜老夫子时常自比姜太公,旁的我就不知道了。”
凌干青道:“他教你这式轻功,一定有个名称吧?”
“自然有了。”管秋霜道:“姜老夫子说,这是姜太公的‘纵地金光法’。”
凌干青笑道:“这位姜老夫子,一定是看封神榜看多了,他还会不会祭打神鞭?”
管秋霜咭的轻笑道:“姜老夫子传给我的不是打神鞭但也和鞭差不多,是诛神剑。”
凌干青笑道:“诛神剑又是怎样的呢?”
管秋霜甜笑道:“诛神剑就是软剑咯!”
两人边说边走,越城而入,回到招安客店。
客店大门虽然通夜不关,但店堂上已只有一个伙计倚着杠头打盹。听到脚步声,急忙揉揉眼睛,站起身道:“公子爷回来了?”
凌干青问道:“伙计,我妹子有没有回来?”
“没有呀!”
伙计答道:“住在上房的那位姑娘,小的没看到她回来。”
“她没有回来?”
凌干青心头登时感到沉重起来,攒攒眉道:“她这会到哪里去了呢?”
管秋霜道:“也许聂姐姐回来,小二没有看见呢!”
“不错。”
凌干青道:“我们快进去瞧瞧。”一面朝店伙计道:“店堂里没人,你不用招呼了。”
说着就领了管秋霜一路到了后进,登上楼梯,就推门而入,说道:“三妹就住在这一间了。”
一脚跨进房门,房中那里有人,显然她没有回来。
管秋霜跟着走入,探首道:“房里没人么?”
凌干青道:“看情形她没有回来。”
管秋霜道:“大哥,你住在哪一间呢?”
“隔壁还两间。”
凌干青依然推开了两间的房门,房里当然也没有人。
管秋霜道:“凌大哥,找不到聂姐姐,那该怎么办?我看还是先回我们庄上去吧!”
凌干青心头感到烦乱无主,闻言说道:“方才我应该先在管家庄四周找一找的。”
管秋霜道:“那就快些回去。”
凌干青点点头,两人返身退出,走到店前,从身边摸出一锭银子,朝伙计道:“伙计,这是三间房的钱,多的就不用找了。”
店伙道:“公子爷不住店了么?”
凌干青道:“我们住到亲戚家里去了。”
店伙接过银子,连连称谢。
凌干青和管秋霜出了客店,心头感到无比的沉重,三个人一同来住店的,如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毕贤弟是紫衣帮主的义女,此去还不用自己担心,但三妹她……
跟着自己离开仙女庙,等于把身心都交给了自己,她决不会无故离开自己的,她的失踪,一定是给人劫持去了。
她是仙女庙的叛徒,如果被仙女庙的人擒回去,那就后果不堪设想了。
管秋霜发觉凌大哥一路走着,都没有作声,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他双眉紧锁,好像在想着极大心事,这就叫道:“凌大哥,你好像对聂姐姐很关心了。”
凌干青道:“三妹无故失踪,我自然要关心了。”
管秋霜道:“不,你关心和别人不同。”
“自然不同了。”
凌干青道:“三妹地身世不同,遭遇也不同,而且最近身子又不舒服,万一……”
管秋霜问道:“万一什么呢?”
凌干青道:“她是仙女庙的叛徒,万一落到仙女庙的人手里,那就不得了!”
“仙女庙?”
管秋霜好奇的道:“凌大哥,仙女庙是什么门派的呢?我一点都不知道聂姐姐的来历,你说给我听么?”
凌干青道:“三妹就是害死先父的柳凤娇的徒弟,她们住在仙女庙。”
管秋霜问道:“那么你怎么认识她的呢,她怎么会做了你的三妹呢?”
凌干青道:“此事说来话长。”
管秋霜道:“人家爱听嘛,凌大哥,你快说咯!”
凌干青眼看已快到城墙,一面说道:“我们出了城再说。”
两人越城而出,凌干青就把自己下山回家,遇见聂小香说起,一直说到在仙女庙她跟自己来,大略说了一遍。
在说话之时,自己也想起聂小香和自己缠绵的一段往事,心里就更是焦灼不安。
管秋霜又道:“那么大哥和那毕姑娘是怎么认识的呢?”
她好像对这两个姑娘,心里甚是关切!
凌干青道:“毕贤弟和我是在镇江认识的,直到今晚,我才知道他竟是女的。”
他把和毕贤弟认识的经过,也粗枝大叶的说了一遍。
“咭!”管秋霜轻笑道:“梁山伯也一直不知道祝英台是女的呀,凌大哥,你真像是梁山伯呢!”
凌干青笑道:“小妹子,你也取笑起我来了。”
管秋霜不快的道:“你比我大了两岁,好像我有多小似的,我可也不小了呢,叫小妹子,多难听?”
凌干青笑道:“那是从小就叫小妹子叫惯了。”
“大哥不会改改口么?”
管秋霜忽然停下步来,眨动眼睛,望着他道:“从现在起大哥就叫妹子好了,不许再加小字了。”
凌干青笑道:“你自己以为长大了?”
管秋霜胸脯一挺,说道:“我不是和大哥差不多高么?”
凌干青笑着和她比了比,说道:“你还差我半个头呢!”
“我不管。”
管秋霜撒娇的道:“我不要你叫小妹子。”
“好!”凌干青含笑道:“我叫你妹子就是了。”
“嗯!”管秋霜似羞还喜,口中轻嗯了一声,甩着两辫子,说道:“爹看我们还没回去,一定会不放心。”
凌干青道:“妹子这么大了,还怕我把你卖了?”
“这句话还差不多!”
管秋霜轻笑道:“现在你承认我有这么大了,对么?”
两人边说边走,脚下却丝毫不慢,不大工夫,已经离管家庄不远。
管秋霜抬目看去,只见庄中没有一点灯火,心中不禁大奇,暗道:自己和凌大哥没有回去,爹—定会在厅上等着,怎么灯火全熄了呢?一面叫道:“大哥,你看到没有,庄上怎么会没有灯火的呢?”
凌干青先前倒没有注意,经她一说,举目望去,管家庄果然黑沉沉的的不见一点灯火。
她说得对,管叔叔在自己和秋霜没有回去之前,是不会灯火全熄的,那只有一种情况,就是又有强敌犯庄了!
莫非是萧成化去而复回?这也大有可能,毕秋云随着逢老大走了,他心有不甘,重又率人来向管家庄寻仇……
一念及此,急忙说道:“妹子,我们快走!”
管秋霜问道:“大哥,你想了什么呢?”
凌干青道:“庄中灯火全熄,自然是有强敌犯庄了,说不定那萧成化去而复回。”
管秋霜道:“他不是跟逢老大走么?”
凌干青道:“方才他碍着毕贤弟是他师父的义女,只好一同离开,也许心有未甘,趁毕贤弟跟逢老大走了,他又赶来向管叔叔寻仇了。”
管秋霜气道:“这姓萧的淫贼,再给我遇上,非废了他武功不可!”
两人脚步同时加快,几句话的工夫,已经奔到庄院门口,只见两扉大门敞开着,却不闻一点人声,远望进去,黑黝黝的,甚是深沉。
管秋霜一下抢在前面,回头道:“大哥,我们快些进去。”
急步往里冲去。
凌干青怕她遇上敌人,紧跟在她身后,叫道:“妹子,你走得慢一点。”
大门内,并未遇上什么人,连庄丁也一个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