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东岳疑云
腰间双绩带,系剑结同心——古诗——
这是二月初头,东风料峭,清晨,更觉得春寒凛烈!
一名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年,大清早就一个人踽踽的朝山脚行来。
泰山,已经到了!
他仰脸望着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峰,口中低低说道:“娘说:云步桥一年四季都被白云弥漫着,走在桥上,如步云中,那是在很高的地方了!”
江湖上人,纵然不曾到过泰山,但泰山云步桥,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因为泰山云步桥住着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武林四老中的泰山云中叟。
青衣少年刚走到山下,正举头仰望之际,突觉有人从身后掠出,抢在前面,朝径上飞奔而去!
那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青衣少年耳中依稀听到一声低沉的冷笑,心头不觉一怔,急忙举目瞧,那人已经到了十几丈外,转眼就在山林间消失,这一瞥之下,看到的只是一条灰影,似是一个身穿灰衣的汉子。
青衣少年暗暗赞叹了一句:“好快的身法!
名山大川,尽多异能之上,他自然不在意下,自顾自往山上走去。经过斗姥阁,山径迂遇,渐渐逼厌,两旁苍松翠柏,都是数百年以上之物,浓荫如墨!
青衣少年正行之间,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由远而近!
忽然有人大喝一声:“还不让开?”
喝声入耳,冷不防肩头被人重推了一把,两道人影,急步如飞,打身边擦过,奔了出去。这两人一身墨色劲装,背后各自背着一柄钢叉,步履轻捷,一望而知两人的武功全非弱手。
青衣少年站定身子,心头不觉有气,剑眉一扬,正待喝问!陡然间,他想起娘临行时再三告诫的话来:“孩子,泰山离咱们这里,迢迢千里,你又是初次出门,最使娘不放心的是你练成一身武功。一个人行走江湖,切忌锋芒太露,凡事都要退让一步,就天宽地阔,千万不可和人家有意气之争,免得为娘挂念……”
想到娘的叮嘱,青衣少年满腔怒气,登时平了下来,再看两个汉子,已经健步如飞穿出林去。
青衣少年不觉也加快脚步,循着山径走去。堪堪转过山腰,陡听前面山林间,传出两声凄厉惨嗥。
空山寂寂,这惨号之声听来特别刺耳,青衣少年蓦的一惊,觉得声音来处,似在前面不远,心中不觉一动,暗想:“莫非就是刚才过去的那两个汉子?”
哪知这一凝神谛听,却又寂然无声,好像根本没有方才那两声惨叫之事一般!心中不觉大疑,这两声惨叫,必有事故!他循着惨叫声处,一路寻去,行了不到半盏热茶的工夫,但见数丈外一片松林前,弃置了两柄叉,正是刚才两个劲装汉子背在肩上之物。
疏朗朗的松林,但闻轻风生啸,不见一个人影,心中更觉疑窦业生。这两人既已取下兵刃,自然和人动上了手,但地上丝毫看不出打斗痕迹。
即以方才两声惨叫来说,该是身负重伤之后所发,自己闻声寻来,前后不过盏茶光景,这条山路,一望无遗,兵刃弃置于地,那么人呢?
正在沉思之际,突听身后又有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青衣少年忍不住回头瞧去,只见一个背负长剑的中年道士,急步而来,越过自己,朝林前奔去。
青衣少年暗暗忖道:“这些人走的这般匆忙,不知……”
念头还未转完,那奔近林前的道士,突然间口中惨号一声,身子随着起了一阵颤动,往地上倒去。事出仓淬,青衣少年和他相距不过五六丈远近,他只依稀看到林前地上似乎扬起了一阵尘土。
那也许是道士走的太快,衣袂飘风刮起来的,除此之外,就别无所见,但那声惨号,却和先前听到的两声,极相近似,那是人类在极度惊怖中发出来的哀鸣,听来惊心动魄,刺耳已极!
青衣少年不禁吃了一惊,暗想:“难道他是中了人家暗算?”
正待纵身掠去,哪知目光一注,不禁瞧的他毛骨惊然,目怵心惊!原来那中年道士扑倒地上的一瞬之间,只见他手足牵动了几下,一个人就逐渐小了下去!
那好像是雪人遇上了太阳,在渐渐融化,最先是露在衣服外面头手等处,逐渐化落,只剩了一袭遗蜕——道袍,和道袍上面压着的一口宝剑。渐渐连道袍、剑穗和缚剑的带子也化去了,现在留在地上,已只有一柄连鞘的长剑了。
就算是雪人,融化了之后,也会留下大滩雪水,但中年道士如此这般的化去,地上连一点血水都没流出,就尸骨全消,毛发无存。
生似根本没有这个人经过,根本就没有发生过这一回事一般!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除非目击,谁也不会相信。
青衣少年瞧的目瞪口呆,手足凉冷,这幽静的山林之前,还在大白天里,朝阳普照之下,刹那间,竟似变成了阴森诡秘的鬼城!
他望着遗留在地上的一剑双叉,暗暗付道:“是了,方才那两个汉子,也是这般化去的了,难怪等自己循声赶来,已经瞧不到两人的影子。”
突然他心中一动;莫非这林下这片地上,有什么古怪不成?当下俯身拾了两块山石,对准那道士倒下化去的地上,抖手奋力掷了过去,一面凝足目力,仔细察看。
两块山石,打在黄沙上,发出嗒嗒两声轻响,飞溅起一蓬泥沙,哪有丝毫异样?
“这是自己必经之路,如今已经连续有三个人无声无息的化去,那么自己是否仍要过去呢?”
他怔怔的站在数丈开外,面对着林前这条相当平坦的黄泥山径,实在想不出前后三人走到哪里,会突然发出惨叫,和迅速消溶的道理来。自己既然亲眼瞧到了怪事,自是不愿以身试险,但也不甘不明不白的就此离去。
就在他造巡之际,只听身后有人呷呷尖笑了两声,说道:“小娃儿,一个人跑到山上来,是在生谁的气?”
敢情此人老远看到了青衣少年奋力投石,还当他心头有什么气愤。
青衣少年回头瞧去,这说话的是一个满头白发,腰背已弯的老妪,手里拄着一支朱红鸠杖,杖上挂了一只“朝山进香”的黄布袋,颤巍巍的走来,斜脱了自己一眼,缓缓朝前行去。
青衣少年怔的一怔,暗想:“自己一身内功,听娘说已快有八成火候了,怎么连一个老婆婆到了身后,都会一无所觉……啊,不好,她……”
他来不及多想,猛地一个箭步,迅快的跑到了老妪面前,急急说道:“老婆婆,前面不能去。”
白发老妪一下被他拦住了去路、不觉脚下一停,一手支着鸠杖,沉声道:“为什么不能去?”
声音尖得有些刺耳,这口气,分明是会错了意,别瞧她人已七老八十,气可着实不小!
青衣少年和她这一对面,才看清这位老婆婆生成一张鸠脸,嘴尖如椽,两腮皮肉下垂,随着她身子,还在不住的颤动。尤其两颗眼珠,小得如豆,似笑非笑的盯住自己,隐泛绿光,使人一瞧就知道她这是不怀善意的狞笑!
青衣少年只觉打心底冒起一股凉意,脚下不禁后退半步,暗想:“天下竟然会有这么丑恶的老妪!”
白发老妪瞧着他呷呷笑道:“你认出老太婆是谁了吧?”
青衣少年道:“在下不认识。”
白发老妪奇道:“小娃儿,你连七太婆都不认识?”
她口中之意,好像天下人都非认识她不可。
青衣少年道:“在下初来泰山,自然不认识老婆婆了。”
白发老妪点点头道:“那你就不知道冲犯老太婆的人,该当如何了?”
青衣少年道:“在下叫住老婆婆,原是一番好意,因为前面过去不得。”
白发老妪道:“去不得?为什么去不得?”
青衣少年道:“前面林前,方才顷刻之间,已经死了三个人,而且尸骨尽化,毛发无存。””
白发老妪两腮一阵颤动,瞥了地上三件兵器一眼,道:“你亲眼瞧到了?”
青衣少年把方才遇上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白发者妪眼中绿光暴射,点点头道:“有这等事?好,小娃儿,你敢不敢跟我老太婆过去瞧瞧?”
青衣少年瞧她目中神光如电,心头暗暗一楞,忖道:“原来这位老婆婆真人不露面,光看她眼中神光,内功修为,已达上乘境界!”一面迟疑问道:“老婆婆有把握……”
白发老妪没待他说完,呷呷尖笑道:“小娃儿,你跟在七太婆身后,保管伤不了你一根毫发。”
说完,颤巍巍的策杖朝前行去。
青衣少年眼看白发老妪朝前走去,也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白发老妪走的甚是缓慢,此刻朝阳初升,斜斜的照在山林之前,白发老妪人还未到,她的人影已经照在她面前七八尺远处。
渐渐接近!就在此时,只听嗤的一声,一片金黄细沙,突然从地上激射而起!
这当真合了说时迟,那时快,那片细沙堪堪射起,好像就被一股无形潜力压了下去,无声无息的洒落地面。
青衣少年暗中留神着白发老妪,只觉她根本连手都没抬一下,心下暗暗惊凛:“莫非这位老婆婆已练成了护身罡气一类功夫?”
白发老妪发出一阵得意的刺耳怪笑,回头道:“小娃儿,你现在相信了吧?”
话声出口,左手一抬,从大袖中伸出鸟爪般五指,朝地面上虚虚作势,抓了一把。这一抓不打紧,但见一阵旋风过处,竟然把地上砂土,抓了一个窟窿。
青衣少年不觉大吃一惊。突然间,沙堆中飞起拳头大一团黑影!
白发老抠哈哈笑道:“七大婆面前,你还想逃?”
右手朱红鸠杖轻轻一撩,“拍”的一声,把那团黑影,击落地上。
青衣少年急忙举目瞧去,只见好是一个黑色的东西,背负厚甲、腹生六足,阔头尖嚎,丑黑如狐,此时霎着两颗绿头似的眼珠,拱伏不动。
白发老妪尖笑道:“好家伙,你现在怕了?别怕,别怕,老太婆把你带回去,正好给小孙女玩。”
弯下腰,一手把它捉了起来,往“朝山进香”的黄布袋中,塞了进去。
青衣少年看得大奇,这东西只有拳头大小,难道方才害死三个人的,就会是它?心中想着,不觉抬目问道:“老婆婆,这是什么?”
白发老妪笑了笑道:“这是久已绝种的射工,养到这么大了,少说也有百年以上,大概是黑石岛的徒子徒孙,把它带出来的。”
青衣少年道:“它能杀人?”
白发老妪侧过脸来,尖笑道:“你方才不是看到它含沙射影,杀了崂山门下的小道士?”
青衣少年道:“它既是害人的东西,老婆婆留着何用?不如把它弄死了的好。”
白发者妪双腮鼓动,说道:“老太婆的小孙女,就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她看到了,不知该有多么高兴呢!唔,小娃儿,你这件功劳着实不小!”她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磁瓶,倾了荨豆大一颗药丸,随手递将过来,说道:“快把这药丸吞了。”
青衣少年接到手上,忍不住问道:“老婆婆,在下可是中了它的毒么?”
自发老抠呷呷笑道:“射工喷出来的沙,奇毒无比,你沾上了,早就和崂山小道士作伴去了,还等得到现在?”
青衣少年道:“那么在下……”
白发老妪不耐的道:“你是撞上了老太婆的阴风透骨,一个时辰之后,就会全身僵冻而死,给你解药,还不赶快吞服?老太婆要找小孙女去了,没时间和你罗嗦。”
说完,自顾自策杖而去。
青衣少年听她说出自己撞上了她阴风透骨之言,不由想起方才见到她的时候,果然觉得身上透过一丝寒意,暗暗忖道:“原来她一见面,就对自己暗下毒手……”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有气,猛地抬起头来,哪知就在自己转了个念头的工夫,白发老妪早已走的没了踪影。
“娘说的不错,江湖上果然人心叵测,自己原是一番好意,差点就不知不觉的送上了性命!”
青衣少年运气一试,果然发现内腑之间,已被一股阴寒之气所侵袭,任你运功行气,依然驱之不散。心知自发老妪说的不假,此种阴毒功夫,看来非她独门解药不可,当下就把手中药丸,纳入口中,一面在树下坐了下来。
约莫过了盏茶时光,再一运气,体内寒气,消解得好快,业已荡然无存,这就起身朝山上走去。经过迥马岭、二天门、石经谷、走上快活三,这是泰山道上最平稳的一段路了。
青衣少年吁了口气,看看天色,已过中午,他方才问过伏虎庙的僧人,知道只要走完这三里半路,就到云步桥了。
一面从身上取出干粮,边走边吃,一面领略着山色风光。走了一回,耳中已经可听到云步桥的瀑布声,趁着风势,从上面隐隐传来,心头一喜,脚下也同时加紧,直向峰上奔去。
登上御帐坪,但听洪洪水声,已在脚下,这是一道横在峰与峰之间的深涧,一道匹练似的瀑布,宛如玉龙倒挂,直注壑底,山涧中白云弥漫,深不见底,一条石梁,从临壑悬岩直向对岸伸去,不知相隔究有多远?
云步桥,终于到了!
他想起临行之前,自己问过娘:“孩儿见了云中叟老前辈,该说些什么?”
娘笑着说:“不用多说,你只要把娘交给你的东西,双手呈上,云中叟老前辈自有交待,人家是武林中的老前辈,他说什么,你就听着,千万不可多问,别让人家笑咱们岳家出去的孩子,不懂规矩。”
他伸手摸摸贴身收藏的布包,举步朝桥上走去,白云迷茫,山风凛冽,身临绝壑,听到的只是震耳欲聋的洪洪水声,说惊险,也着实够惊险。但青衣少年家学渊源,一身武功,已得乃母真传,提气而行,眨眼工夫,便已到达对崖。
举目瞧去,只见一片松林之间,果然有三间茅舍,依山而起,那自然是云中叟隐居之所了。
青衣少年不敢怠慢,整了整身上衣衫,缓缓走近门前,只见两扇板门,并没掩上,显见云中叟没有外出。
茅屋里面,看去十分简陋,只要略一打量,便已一目了然,除了中间一张木桌,两条木凳,就别无家俱。思付之间,已经到了门口,脚下一停,正身恭敬的道:“云中叟老前辈在家么?”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什么人,请进来。”
随着话声,从室后走出一个骨瘦如柴,颠下留着一把花白羊胡子的干瘪老人。
青衣少年赶忙走了进去,跨上一步,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长揖,说道:“老丈就是云中叟老前辈了?”
老人打量了青衣少年一眼,一手摸着胡子,点点头道:“正是老朽,小哥有什么事吗?”
青衣少年慌忙拜了下去,道:“晚辈岳小龙,奉家母之命,叩谒老前辈来的。”
云中叟口中唔了一声,道:“小哥姓岳……,啊,请坐,请坐,令堂要小哥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岳小龙探手入怀,摸出一个小小布包,双手递了过去,道:“家母令晚辈送来此物,请老前辈过目。”
那布包已是十分陈旧,外面用针线缝得密密的,不知里面究系何物?
云中叟接过布包,手指略为抡摸了一下,纳入袖中,呵呵笑道:“很好,很好,小哥就在这里请坐,老朽去去就来。”
岳小龙忙道:“老前辈只管请便。”
云中叟朝他微微一笑,转身朝里面走去。
岳小龙心中暗想:“敢情云中叟也不知道这布包中是什么东西,匆匆进去,想是要拆开看过了之后,才能和自己谈话。”
心中想着,就在下首一张木凳上坐了下来。过了一盏热茶时光,仍然不见云中叟出来。
岳小龙因母亲叮嘱过自己,见了云中叟老前辈,不可有失礼之言,只好耐着性子,恭恭敬敬的正襟坐在凳上等候。但听门外响起一阵橐橐履声,一个手持竹耸的紫脸老人,飘然走了进来。
这老人穿着一袭布袍,身材伟岸,银髯飘胸,望去使人有肃然起敬之感!他跨进屋中,一眼瞧到坐着的岳小龙,脸上微露惊奇,拂髯道:“小哥怎么又来了?”
岳小龙不知这位紫脸老人是谁?尤其他这句“怎么又来了”,说的好不奇怪!
自己还是第一次来,也从没见过他,他可能认错了人。心念转动,但因对方也是找云中叟来的,自然是前辈高人无疑,一时不敢怠慢,连忙站起身子,拱拱手道:“晚辈是叩见云中叟老前辈来的,今天才来,老丈也许认错人了。”
紫脸老人目射奇光,问道:“你昨天不是来过了,怎说今天才来?”
岳小龙暗暗哦了一声,心想:“他果然认错了人。云中叟老前辈名动八方,求见他的人,自然不少。”一面答道:“晚辈还是刚才才来,昨天来的只怕不是晚辈。”
紫脸老人微嘿道:“难道老夫还会看错?唔,你找云中叟有什么事?”
岳小龙原是心高气傲之人,心中暗道:“我不过尊你年老,你自己缠夹不清,认错了人,好像还是我骗了你一般。”想到这里,不觉淡淡一笑,笑道:“晚辈方才已经拜见过云中叟老前辈了,他要晚辈在这里等候……”
紫脸老人身躯微震,双目寒光一闪,急急间道:“你说你见过云中叟了?他人在哪里?”
岳小龙道:“云中叟老前辈有事进去了。”
紫脸老人迅速朝里瞥了一眼,沉声道:“他在里面?”话声方落,人已抢着朝屋后掠去。
岳小龙但觉眼前一花,紫脸老人已经闪入屋去,心中不禁暗暗惊骇:“这老人好快的身法!”
念头还未转完,疾风飒然,那紫脸老人已经站在面前,白髯飞扬,一脸肃穆,沉声道:
“小哥方才看到的是何等模样之人?”
岳小龙楞的一楞道:“云中叟老前辈不在里面么?”
紫脸老人道:“老夫问你方才看到的是何等模样之人,胆敢在泰山云步桥假冒老夫?”
“胆敢在泰山云步桥假冒老夫”,这一句话听到岳小龙耳中,心头猛地一震,这不是明明说他就是云中叟吗?一时骇然道:“老前辈就是……”
紫脸老人没待他说出,接口道:“老夫正是云中叟秦某,小哥快说假冒老夫之人,究是何等模样?”
岳小龙心头大急,答道:“那是一个又瘦又小的老人,身穿一件灰布半长不短棉袍,额下留着一把花白羊胡子。”
云中叟一手抚须,略微沉吟了一下,问道:“有多少时间了?”
岳小龙道:“大概只有一盏热茶时光。”
云中叟嘿然道:“谅他也跑不出多远,唔,小哥今天又跑来这里,还有什么事?”
岳小龙道:“晚辈真的是刚才才来。”
云中叟奕奕双目注在岳小龙脸上,徐徐的道:“你叫岳小龙?”
岳小龙心中暗道:“原来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一面点头应“是”。
云中叟从怀中摸出一个金钱大小黑黝黝的八卦,继道:“令堂命小哥带了这枚情物,前来见我,取回昔年寄存之物,昨天就有一个自称岳小龙的人,已经取去了。”
岳小龙听的心神大震,自己前来泰山,原来要取回寄存之物,娘连自己都没有明说,外人怎会知道?一面抬目问道:“家母命晚辈前来,临行时交予晚辈一个陈旧布包,只说布包送与老前辈,老前辈自有交待,晚辈根本不知道要取回什么存物。”
云中叟道:“你把布包交与假冒老夫的人了么?”
岳小龙道:“晚辈先前不知道那人不是老前辈。”
云中叟白眉轩动,望着他手中那枚黝黑八卦,沉吟道:“这就奇了,姜老儿的寒铁八卦,分明不假……”突然竹筇一顿,双目睁处,精光电射,洪声喝道:“好小子、老夫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岳小龙骇然道:“老前辈,晚辈说的句句是真……”
云中叟滇日喝道:“老夫何等样人?岂会轻易上你的当?你若真是岳家后人,你娘岂会不把详情告诉于你?何况黄山姜老儿的寒铁八卦,又岂是武林中所能仿造?”
岳小龙心中暗暗叫糟,一面急急说道:“老前辈……”
云中叟喝道:“你小子胆敢在老夫面前混充岳家后人,还说有人假冒了老夫?真是岂有此理,这样吧,只要你接得住老夫三杖,就任你自去,老夫不再难为于你。”
岳小龙急道:“老前辈息怒,晚辈实是……”
云中叟喝道:“不用多说,老夫言出如山,你随身长剑呢?”
岳小龙目口莫辩,还想再说。
云中叟竹筇一顿,厉声喝道:“你剑呢,再不亮剑,老夫要出手了!”
岳小龙连连后退道:“晚辈无论如何也不敢和老前辈动手。”
云中叟白发飘飞,冷嘿道:“没出息的东西,岳家哪有你这样不成材的后人?”
这话可说重了!
岳小龙听的神色一变,后退的人突然站住,抱拳一揖,朗声道:“晚辈奉家母之命前来,心尊老前辈为人,老前辈不察真伪,这般苦苦相逼,晚辈纵然不才,也不能辱没了先人,所谓恭敬不如遵命。看来晚辈只好拜领老前辈三杖了。”
右手一扣一抖,呛的一声,从身边掣出一柄寒光流动的软剑,一下挣得笔直,抱剑恭立。
云中叟望了那软剑一眼,嘿然道:“很好,小心了!”
竹筇一昂,随手一招,呼的当头直罩过来。
这间客堂地方不大,他虽是随后一挥,但漾起了一片杖影,几乎占满整间屋子。
岳小龙叫道:“老前辈恕晚辈放肆了。”
不闪不躲,抖手一剑,直向当头罩下的杖影中点去。
云中叟竹筇伸缩之间,杖风呼啸,快若雷奔,要是换了一个人,几乎连他杖势都看不清楚,但岳小龙自幼就得慈母悉心传授,剑上造诣,少说也下过十年苦功,此时一见云中叟杖势奇幻莫测,飞洒而至,暗暗一咬钢牙,手腕连振,奋力封出,只听一片杖影之中,“铮”
“铮”“铮”三声龙吟般清啊!
杖影倏敛,岳小龙一条右腕,直振得麻上肩头,脚下同时登登的后退了四五步!
云中叟杖笨立在原处,面有喜色,呵呵大笑道:“你小小年纪,十三快剑,倒是已有六分火候了!”
岳小龙心头大感惊凛,自己这柄夔龙剑,削铁如泥,方才明明和云中叟的竹筇连接三招,他手中那只竹筑,竟然丝毫无损!闻言不觉心中一动,忖道:“原来他是有意试试自己的。”连忙收起软剑,拱手道:“老前辈杖下留情,现在大概相信晚辈是岳小龙了?”
云中叟含笑道:“小哥取出夔龙剑来,考夫已知你果是岳家后人了。”说到这里,把那杖黑黝八卦递了过来,一面说道:“这是黄山天都老人的信符,老夫一时不察,被鼠辈假扮小哥,从老夫手上骗去了令尊寄存之物,居然还敢冒充老夫,可说胆子不小。此事老夫自然脱不了干系,令尊寄存之物,老失不怕他逃上天去,由老夫负责追回原物。不过小哥也得替老夫跑一趟黄山天都峰,问问姜老儿,他的信符怎会落到人家手里?也要他查上一查。”
岳小龙接过寒铁八卦,正想问话,云中叟已经挥手道:“老夫还得追那鼠辈去,你也可以走了。”
不待岳小龙再说,身形一晃,奇快无比的闪出屋去。
岳小龙抬头望去,云中叟早已走的不知去向,当下把寒铁八卦揣入怀中,出得茅屋,刚过云步桥!
只见一条灰影,正在桥头上探望,这入脚步轻而缓慢,无声无息,有如幽灵一般!
岳小龙这一注意,才看清他身穿一套补补缀缀的灰布衣褂,左肩褂一个布袋,蓬着一头乱发,但乱发之下,却是一张清瘦而英俊的面貌,看去似乎只有二十出头,却又有些像四十多了。
总之,这人脸上好像随时都在改变!
岳小龙再也想不到一个人的脸孔,变化竟有如此之快,心下方自一怔。
那灰衣人朝他微微一笑,点头道:“你出来了?”
他好像在和老朋友打招呼,语气低沉,但说的十分柔和。
岳小龙被他挡住了去路,尤其这一句话,听到耳中,就觉得全身不大舒服。他不懂一个人的声音,说的如此柔和,怎会又有如此邪异?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威胁着自己,不觉目光一抬,朝那人望去。
灰衣人面含笑容,他那双深遂有光的眼睛,也正盯着自己,目光一对,岳小龙忍不住心头泛起一丝寒意,从他眼睛里发出来的光,既明朗如星,又阴晦如夜,刹那之间,竟然变幻莫测!
岳小龙面对着这样一个神秘而奇特的人,实在看不出他是善是恶,但心头已经暗暗起了警惕,拱拱手,问道:“朋友可是和在下说话吗?”
灰衣人含笑道:“正是,正是,兄弟已经在桥头等了好一回了。”
岳小龙只觉他笑的十分古怪,自己不知不觉好像被对方吸引住了一般,竟然移不开目光。心中暗暗焦急,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间道:“朋友在桥头等我,有什么事?”
灰衣人笑了笑,低沉的道:“自然有,兄弟要向你打听一件事。只是不好惊扰云中叟老前辈,才在此地恭候大驾……”他语声变的出奇的柔和,接着说道:“兄弟还没有请教小哥贵姓大名?”
岳小龙道:“在下岳小龙。”
灰衣人连连拱手道:“原来是岳小哥,你和云中叟老前辈大概是世交了?”
岳小龙如今已经察觉此人一身邪气,知道在这种人面前,绝不能告诉他真话,这就摇摇头道:“在下久闻云中叟老前辈大名,是想求他收录来的。”
灰衣人眼中一亮,点头笑道:“岳小哥原来是慕名而来,那是没见到云中叟了?”
岳小龙自然不曾听出对方口气,只是试探他和云中叟的关系,说道:“在下缘悭一面,没遇上云中叟老前辈。”
灰衣人始终凝注着他,十分同情的道:“小哥远道而来,缘悭一面,实在太可惜了。”
岳小龙本来不想和他多说,只是随口敷衍,但灰衣人每一句话,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听着听着,慢慢的好像觉得自己真和云中叟缘悭一面,十分可惜!
灰衣人微微一笑,语气更柔,但接着说道:“小哥遇上兄弟,真是巧极,云中叟老前辈去了哪里,只有兄弟知道,你此时就跟我去,保管见到他老人家。”
岳小龙对他说的话,居然十分相信,但心中却暗暗忖道:“自己已经见过云中叟老前辈了,还跟他去作甚?”他在顷刻之间,心头突然一清,皱皱眉道:“朋友在桥头等我,究竟有什么事?”
灰衣人身子一震,脸上依然事着笑容,但他目中忽然光芒逼人,紧盯着岳小龙,一霎不霎,缓缓说道:“小哥不是要我带你去见云中叟老前辈吗?”
岳小龙道:“在下之事,不劳朋友费心,你拦着我究有何事?”
灰衣人神色微变,说道:“小哥难道不想去见云中叟老前辈了?”
岳小龙道:“在下不想去了。”
灰衣人笑了笑道:“小哥不想去,那就算了,其实兄弟也是一番好意。”
岳小龙恍惚之间,又觉得他确是一番好意,但心头忽然又是一凛,暗道:“此人一身妖异,自己莫要上了他的当!”心中想着,一面问道:“朋友不是说要向我打听一件事么?有话请说,在下还要赶下山去。”
灰衣人仰天“哦”了一声,笑道:“是,是,兄弟确有一件十分重要之事,要向小哥打听……”
岳小龙道:“什么事?”
灰衣人道:“小哥今天是清早就上山来了?”
岳小龙道:“不错。”
灰衣人道:“那么你曾瞧到什么人走在你前面么?”
岳小龙想起上山之时,果然有人从自己身后擦身而过,那似是一个身穿灰衣的汉子。心中不觉一动,望了灰衣人一眼,道:“那是朋友了。”
灰衣人点头笑道:“哈哈,小哥眼力不错,那正是兄弟,小哥后来可曾遇上什么怪异之事?”
岳小龙心中暗想:“他说的怪异之事,自然是指射工毒沙杀人的事了。”
灰衣人瞧他沉吟不语,目光闪动,接着问道:“小哥方才究竟看到了什么?”
岳小龙道:“在下什么也没有遇上。”
灰衣人狞笑道:“小哥那是不肯说了。”
岳小龙道:“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灰衣人阴笑道:“小哥不说,兄弟也猜到你看到了什么?”
突然左手一探,朝岳小龙肩头抓来。
岳小龙还站在桥梁上,见他突然伸手抓来,只好往后跃退,剑眉一挑,喝道:
“你……”
喝声未出,灰衣人上身朝前一仆,左手未收,右手扬处,呼的一掌,疾推而出,口中喝道:“下去吧!”
岳小龙真没想到灰衣人会有这般毒辣,此刻身在梁上,对方这一掌,又是全力推出,来势极猛,可说甚是惊险。仓促之间,只好一沉真气,站稳双足,运起功力,挥掌硬接一击。
双方掌力接实,响起一声蓬然大震,岳小龙心神一荡,他还是第一次和人动手,只觉灰衣人掌力甚是雄浑,自己差点接不下来。
灰衣人同样怔的一怔,阴笑道:“果然有点门道!”
一句话的工夫,双手连挥,攻出了三掌。
岳小龙被他逼的往后连退了两步,想起自己身在桥上,一旦失手,非被对方打下山涧去不可。他心头一急,奋力反击,呼呼两掌,稳住了劣势,怒声道:“我和你无怨无仇,朋友难道定要把我置之子死地么?”
灰衣人道:“不错!”
身形猛然前跨一步,又攻出了三掌。
但这三掌,全被岳小龙封解出去,喝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灰衣人狞笑道:“只因小哥看到了兄弟。”
他掌势一变,双臂伸缩,五指一拢,宛如两条灰蛇,像雨点般朝岳小龙身前大穴啄来,手法奇诡无比!
岳小龙从没和人动过手,对敌经验不足,但一连接了他几招之后,心情渐渐定了下来。
大喝一声,双掌一紧,突然反守为攻,使出一套奇快绝伦的掌法,连绵抢攻过去。
转眼之间,业已攻出了一十八掌。出手之快,当真像电闪风飘,惊雷骤发。
灰衣人被他这一轮迅速绝伦的掌法,逼的连连后退,大有应接不暇之感,心头大吃一惊。双脚一顿,身子倒跃而出,口中喝道:“住手!”
他这一倒跃,业已让开了挡在桥头的去路。
岳小龙见他自行跃开,不觉也急忙收住掌势,突见数十点细小蓝光,直向自己飞射过来!
原来那灰衣人在倒跃出去之时,手腕一抖,打出了一蓬毒针。
岳小龙没想到对方会突施暗算,再想后退,已是不及!
就在此时,只觉自己身前,起了一阵飒然风声,那笔直射来的一蓬蓝光,忽然宛如斜风飘细雨一般,从斜刺里飞洒出
灰衣人吃了一惊,沉声喝道:“什么人?”
“阿弥陀佛!”
只见三丈外一片林前,站着一个身穿月白僧袍,年约五旬的老和尚,合掌当胸,口喧一声佛号,走了过来,说道:“云步桥乃是秦老施主隐居之所,施主总该知道此地的禁忌,不可出手伤人。”
灰衣人冷冷问道:“大师父如何称呼?”
那和尚望了灰衣人一眼,说道:“贫衲少林智通。”
灰衣人冷冷一笑,道:“原来是少林高僧,在下失敬得很,嘿嘿……”
转身朝山径上疾奔而去。
岳小龙知道自己幸遇这位少林高僧出手相救,连忙抱拳行了一礼道:“幸蒙大师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智通大师合掌还礼道:“小施主怎会和这等凶人结下怨隙?”
岳小龙道:“在下和他素不相识,并无怨隙可言。”
智通大师打量着岳小龙,问道:“小施主赶来泰山,自然也是找云中叟老施主来的了,不知尊师是谁?”
岳小龙道:“在下只是跟家母练过几年武功,并无师承。”他说的原是实话,但听到智通大师耳中,只当他不肯吐露来历,淡淡一笑道:“贫衲尚有要事,恕先走一步了。”
说完,合掌一礼,缓步朝云步桥走去。
岳小龙忙道:“大师请留步。”
智通大师身形一停,问道:“小施主还有什么见教?”
岳小龙道:“云中叟老前辈不在屋中。”
智通大师转身间道:“小施主如何知道的?”
岳小龙道:“在下刚从云步桥来,云中叟老前辈是追一个人出去了。”
说话之间,只见两条人影飘然行来!
左边一个是头绾道髻,身穿青袍的矮小道人,额下留一把花白胡子,肩负一柄阔剑,看去像一株长不大的古松。
左边是一个紫脸虬髯的蛇背老人,架着一根李公拐,右脚已跛。
这两人飘然行来,看去缓慢,其实来的极快,眨眼之间,已到面前。
“智通大师迎上一步,合十道:“谢观主,欧阳大侠请了,多年不见,何幸得在此地遇上两位掌门人。”
岳小龙听的吃了一惊,暗想:“这两人原来还是掌门人,不知是哪一门派的?”
原来那矮小道人是崂山通天观主谢忌量。跛脚老人则是八卦门掌门人破侠欧阳磐石。
岳小龙从来没在江湖走动,自然不认识两人。
谢忌量一眼瞧见到了智通大师,目光倏然一亮,打了个稽首,呵呵大笑道:“原来是智通大师,幸会之至!”
莫看他人生得矮小,有若侏儒,这一开口,声音却是十分嘹亮。
跛侠欧阳磐石同样拱拱手道:“大师佛驾远来,想是找云中前辈来的了?”
智通大师合掌答道:“贫衲奉方丈之命,资书前来,欧阳大侠和谢观主莫非也是找秦老施主来的?”
欧阳磐石双目隐泛精光,脸色微微一变,忽然叹了口气:“一言难尽,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大师如若尚未见过云中前辈,且容到了屋中,再作详谈?”
谢忌量接口道:“欧阳大侠说的极是,贫道如果料的不错,大师赶来泰山,也和此事有关。”
岳小龙暗暗忖道:“原来他们全是找云中叟老前辈来的,瞧他们说话吞吞吐吐,大概是疑着自己在侧,不愿多说了!”
心念转动,正待向智通大师告别!
智通大师合十道:“贫衲也是刚才到此,是这位小施主见告,秦老施主已经出来了,此刻不在屋中,咱们还是在这儿恭候吧!”
两人来时虽然瞧到了岳小龙,但并未十分注意,这时经智通大师一说,还当他是云中叟的门人弟子,两人目光不禁同时朝岳小龙投来。
谢忌量单掌打了个稽首,问道:“云老去了哪里?”
岳小龙还未回答,智通大师接道:“据说是追一个人去的。”
欧阳磐石奇道:“追一个人……”
话声未落,突见一条人影如飞而来,那是一个背负长剑的中年道士,还没奔近,口中气喘吁吁的叫道:“师傅,不好了……”
谢忌量浓眉陡然一竖,大喝道:“孽畜,当着两位师伯,这般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袍袖猛然一拂,把那中年道士丢得连翻了两个斜斗。
中年道士听到师傅大喝,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颤颤兢兢的伏在地上,连连叩头道:“崂山弟子叩见两位师伯。”
智通大师合十还礼。
欧阳磐石偏头道:“谢道兄叫他起来吧,也许发生了什么事故?”
谢忌量喝道:“还不起来,究竟有什么事?”
那中年道士叩了两个头,站将起来,躬着身道:“弟子奉命找寻二师兄下落……”
谢忌量道:“你二师兄怎样了?”
中年道士道:“弟子一路找去,没有找到二师兄的影子谢忌量没待他说完,叱道:“没有找到你二师兄,也不用这般慌张。”
中年道士连应了两声“是”,才道:“但弟子经过舍身崖,看到斜出崖外的一株树上,悬空吊着一个人……”
谢忌量间道:“是不是你二师兄?”
中年道士嗫嚅的道:“不是,弟子探出头去,仔细看了,那人是自缢的,弟子觉得他好像……好像是……”
他两眼望着师傅,不敢说出口来。
谢忌量双目一瞪,怒喝道:“好像是谁?”
中年道士打了个哆嗦,道:“好像是……是……云中叟老……老前辈……”
这话听得在场四人全部猛然一震!
武林四老云中叟会在舍身崖自缢而死?除非是这个莽道士看错了人!
谢忌量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急忙追问道:“你说什么叶中年道士道:“弟子觉得那人极像云中叟老前辈。”
智通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这是不可能的事。”
欧阳磐石道:“你会不会看错人?”
中年道士道:“弟子去年曾跟师傅来过云步桥,大概不会错了。”
谢忌量凛然道:“有这等事,咱们快走!”挥了挥手。
中年道士欠身道:“弟子领路。”
说完,转身朝前奔去。谢忌量、欧阳磐石、智通大师,紧跟在中年道士身后,急急奔行,岳小龙也跟着他们,一路飞奔下去。
不消片刻,便已赶到舍身崖。但见仄径上,直挺挺躺着一具老人的尸体。
中年道士怔的一怔,心想:“方才明明吊在崖外的尸体,不知是谁已经把他解下来了。”
要知吊着尸体的这株孤松,生在崖外八七丈处,斜悬绝壑,下临干寻,上吊的人,若不具上乘身手,极难下去,但要从那树上,解下尸体,弄上崖来,自是更非身具绝顶武功的人,决难办到。
中年道士站停身子,垂手道:“师傅,就在这里了。”
谢忌量、欧阳磐石、智通大师三人目光落到那尸体之上,心神不期猛然一震!
那老人虽已死去多时,但无论从他面貌身材,和飘胸银髯上看去,不是望重武林的泰山云中叟,还有谁来?
离尸体不远,还遗留着一条五色彩带,那自然是他自缢致死的绳子,不知是谁把他解了下来,丢弃路旁。
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云中叟活到了八十多岁,竟然会无缘无故的跑到舍身崖上吊,谢忌量面色凝重,俯下身去,仔细凝视了一会,骇异的道:“真会是云老。”
“阿弥陀佛。”
智通大师朝云中叟尸体合十一拜,徐徐说道:“贫衲觉得秦老施主决非自缢身死的。”
欧阳磐石接口道:“大师所见极是,兄弟也是这样想法,只是云中前辈一身功力已臻化境,有谁……”
底下的话,托长语气,没说下去。
岳小龙心头暗暗忖道:“云中叟老前辈是追赶假冒他骗走自己东西的干瘪老人去的,那么这杀死云中叟的凶手,准是那干瘪老人无疑。”
谢忌量在云中叟身上仔细检查一遍,仰脸说道:“云老身上找不出丝毫伤痕。”
不错,云中叟除了头上有一条自缢致死的紫血绳痕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伤痕了!
不,他眉心还有一条细如发丝的红痕,那敢情是上吊之时,不小心被他自己指甲划破的,这当然算不了是伤痕。
智通大师微微皱了下眉,道:“谢观主是否觉得秦老施主眉心这条红痕,有些古怪?”
谢忌量耸然一惊,道:“大师之意,是说……”
欧阳磐石巨目圆睁,吃惊道:“此人如能伤得了云中前辈,而不落痕迹,那除非是只有传说的无形剑一类工夫了。”
智通大师合十道:“欧阳大侠说的无形剑,那是玄门至高无上的练气功夫,可伤人于无形,这和佛门中‘无相神功’极相近似,击中人身,看不出丝毫痕迹,但秦老施主眉心,留下了这条红痕,似非无形剑所伤……”
谢忌量沉吟道:“大师一说,贫道倒想起一个人来,只是此人已在十几年前身死,未闻还有后人?”
欧阳磐石瞿然道:“道兄说的可是岳天池岳大侠么?据说此人极为正派,可惜他出道江湖,只有三年,就英名殒落……”
他言语之间,似是对那位岳天池岳大侠极为推崇。
智通大师接口道:“秦老施主眉心红痕,正和当年岳大侠独门神功‘多罗叶刀’所伤,极相近似,据说这‘多罗叶刀’是佛家旁支的武功……”
岳小龙站在一旁,正听的津津有味。
瞥见七八丈外一株大树后面,深出一头蓬着花白头发的脑袋,朝自己这边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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