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阿耨神剑

梅三公子这时恍悟歇语中那句“天外浮云”,原来指的竟是一线天之外,浮云之上。

哦!哦!是了!“在树之筋”,当时自己还认为就是指隧道入口覆盖的许多盘枯藤而言。

这样看来,“在树之筋”,该是和这棵大树有关了。

不是吗?四句歇语,明明是说:“那一琼一文,两件异宝,是在一颗大树之筋,你该进入洞中的地穴,然后再由一线天出浮云之外。

现在只是要找到“大树之筋”就得了。

他这一豁然贯通,就立刻向大树底下走去!这棵大树,藤蔓交结,枝叶茂密,浓荫覆盖,怕不有四五丈方圆?地上比手臂还要粗的树根,虬筋盘结,滑杌遍地。

“在树之筋”?可能就在这虬筋盘结之处。

梅三公子心中寻思,这四句歇语,据江湖上的传说,已经流传了数百年。

那么这“在树之筋”,当在几百年前的在树之筋,而非几百年之后,自己所能看到的在树之筋上。

即以这棵大树而言,最少也有四五百年了。

目前固然树身大得要几人合抱,但在几百年之前,也只是一株普通小树罢了,决不会有交错虬筋,遍地藤根。那么……这一琼一文,在树之筋,当时的树筋,又是什么呢?莫非那位神僧当时把宝物埋藏在树根之下?

唉!如果真在树根之下,那就非斫倒大树,再挖掘根盘不可。算了!自己又并非志在必得,何必花这大的气力,把好好的一棵大树斫倒?

而且这棵几人合抱的大树,要斫倒它,又谈何容易?想到这里,正待回身,瞥见树身之上,依稀还有字迹!不由跨上前去,仔细一瞧,字迹和地穴石壁上情形相同,是用金刚指写成的。

不过树身和石壁不同,几百年来,它在不停的长大。字也就逐渐消失,目前已经谈到不可辨认。

梅三公子细心观察,一面用手指按着原来的笔划,顺势揣摩。这样推究了大半天,才依稀认出好像是:“绍兴十七年,智果手植”。等几个字样,“绍兴”是南宋高宗的年号,距今已有五百年了。!

至于智果?敢情就是这位发现宝物,留题歇语的神僧。

不过当年他手植此树,又何用在树身上留下字迹?他蓦地触动灵机,眼光依着这行字迹,向下瞧去。

树身下面,还不是和其他地方一样,盘着精如臂膀的虬根,那有丝毫异样?

梅三公子瞧了半响,不由哑然失笑。自己光是从树根上搜索,那会瞧得出端儿来?要知五百年前,智果神僧,植树之初,这还是一株小树啊!。

当年他留下这行字迹,准是埋藏宝物的记号,自己何不一试?

想到这里,立即从腰间抽出昆吾剑,先把树身下面露出地面的虬根切断,然后慢慢地向下挖去。

昆吾剑削铁如泥,何等锋利!他连挑带挖,何消片刻,就挖了三四尺深一个窟窿。但这棵古树根部,粗粗细细的虬根,竟然藤须纠结,越挖越多。

梅三公子双手并用,顺着一条较粗的树根,削去四边分支细节,往下挖去。一阵工夫,已经挖成一个深坑。而那条树根,还是盘盘曲曲的深不见底。

剑尖有了感触,虬根盘曲之间,忽然露出一角青石。不由心中一动,这树根深处,虽是岩层。

但显然这青石颜色,和原来的石层不同,敢情就在这里了?

心念急转,剑尖一挥,便把虬根切断,一面小心翼翼的拔开砂土。

青石逐渐露出,那好像长方形的一个石函!梅三公子陡觉精神一振,知道自己所料不错,紧接着把青石上下四周的树根砂石,悉数拔开。

然后还剑入鞘,双手捧住青石一端,往外拉出。石函共有三尺来长,上面还隐约有字。

梅三公子这时无暇多看,挟起石函,纵身跃上深坑。拂去身上砂土,放下石函。

细细一瞧,原来石函正面,果然还有一行小字,龙飞风舞,指痕宛然!

当然也是那位智果神僧,用金刚指写就:“琼蜂为精,功胜玄真,文曰阿耨,剑中之神,五百年后,贻有缘人。”

梅三公子看完之后,心头蓦地一惊,这六句似诗非诗的歇句,前面四句,似乎是解释那留在石壁上四句歇语的第一句“一琼一文”而言。

虽然这解释,还是不太清楚,但可知道,石函所藏的是一块玉石英精,和一柄神剑无疑。

可是后面两句,“五百年后,贻有缘人。”

难道智果神僧,当日藏宝之初,就算定要待五百年之后,才有有缘之人前来取宝?

这有缘之人,难道就是自己?梅三公子这会不再思索,看好石函合缝之处,两手轻轻一揭这石函好似浑然一体,那里动得分毫。

唔!许是年代久了,不易开启。当下手上不期而然又加了几分力道,那知依然一动不动。

要是再加上十分真气,石函势非破损不可。但这神僧留下来的遗迹,万一破损了,岂非亵渎?

心念一转,反手撤出长剑,依着石函原缝,小心翼翼的用剑尖向四周轻轻划了一转。然后用手一揭,石函果然应手而启!

只见石函中间,平放着一柄两尺来长黑黝黝的短剑,和一块鹅卵大小四面凹凸不平的黄色琥珀。这就是数百年来,武林争传的两件异宝?

梅三公子瞧着这两件东西,心中未免稍有疑虑。

当下伸手取出短剑,一手轻按卡簧,缓缓一抽。

那知竟然分文不动,敢情年代久远,短剑生了锈?

那还成什么宝物?

梅三公子心念转动,手上渐渐运功,三成、四成、五成!怪!自己用上五成真力,即使是铁,也该拉长了。

这短剑和剑匣,不知是何物所铸?依然动也不动!

低头一瞧,这黑黝黝沉甸甸的短剑,形式奇古,剑柄上除了刻着“降魔护法阿耨神剑”

八个篆字之外,一点装饰也没有。

剑匣虽然还雕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图案,但青铜剥蚀,更是瞧不清楚。

梅三公子暗暗寻思,武林中人为了两件宝物,不惜牺牲生命,闻风争夺。

以及智果神僧,费了如许周折,藏之深山,足见断不会是件废铁,许是自己参详不透其中玄机罢了。

唔!鼠老前辈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阿耨神剑来历,不如带去给他瞧瞧再说。想着就把短剑佩好,然后再取出鹅卵形的黄色琥珀,略一打量。

那只不过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原形琥珀罢了,有什么稀罕?

“琼为蜂精,功胜玄真!”

这两句话,当然是指琥珀而言!

梅三公子不期而然的举手向阳光中一照。

啊!这回他发现了琥珀中间,果然有物!

那是有拇指大小的一个黄蜂,头上生着一对金色眼睛,蠹须如针,栩栩欲活!

咦!当真是活的,梅三公子还当自己眼花。

定睛细瞧,这透明的琥珀中间,那只黄蜂,果然扇着翅膀,还在不停的爬动。

天生万物,固然无奇不有,但奇物,倒还真是罕见!

当下也就顺手纳入怀中,一面把石函合好,依旧放入原来树根之下,然后将深坑填平。

等一切就绪,直起腰来,猛一抬头,只见太阳已是过了正午。

原来,这一阵工夫,竟然耽搁了一个时辰!

地穴中三人,谅来已可醒转,不由心中一急,连忙顺着来时石壁,往下跳去。

这回驾轻就熟,附壁下降,比来时自然要快得多。

何消片刻,便已翩翩然落到地穴之中。

一瞧三人,却尚未醒转,只得回到石榻坐下。

一边解下阿耨神剑,反覆端详,只觉剑匣上雕刻的花纹,似是人形。

但因年代久远,剥蚀得十分模糊,难以辨认。

他细心探究,从剑柄到剑匣,差不多摩娑个遍,依然无法抽出剑鞘,也无法参得透其中奥秘。

这样又过了一会,突听崔慧叫了一声“梅哥哥”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梅三公子忙道:“慧妹,我在这里。”

崔慧摸索着走下石榻,口中“噫”了一声道:“梅哥哥,我好像睡得很久了呢,怎么天还没亮?”

梅三公子笑道:“这时已经快未时啦!因为在地穴之中,瞧不到阳光罢了!”

崔慧惊奇的道:“什么?过了未时啦!唉!那我们今天又走不成了。”

她认为自己一行,还要从土烂死谷中走出去,是以一听过了末时,心中不由焦急起来。

这一叫,却把上官燕惊醒,眼睛一瞧,黑越越的,伸手不见五指。“咦!这屋子怎么黑得有点出奇!慧姐姐,你说什么,今天我们又走不成了?”

梅三公子笑道:“小妹子你别急,你们两人和这位祝兄,昨晚服下苗疆毒妇的‘补天髓’,酣睡了六个时辰,此时功力尽复,只要等祝兄醒来,我们就可以出洞了。”

“老前辈,晚辈已经醒过来了。”祝鹰扬其实和上官燕同时醒转。

他记得昨晚中了玄女教“五阴截脉”,由一位前辈高人,打通自己全身经脉。之后,自己又一阵迷糊,就昏睡迄今。

他想到这里,赶紧略一运气,只觉精力充沛,真气极旺,较之未受伤前,似乎功力反而精进了不少。

心下正在大感惊讶,及听到梅三公子一说,才知自己昏睡之中,又服下了一种补充功力的药物,心中益发感激,连忙说了出来。

梅三公子见他还是老前辈,晚辈的叫着,不由笑道:“祝兄,千万别这样称呼,小生和你年龄,差不多相仿,如不见外,正好平辈论交呢。”

祝鹰扬听得心中更是惊奇,因为自己曾听师父说过五阴截脉,手法最为阴毒,击中人身,无法救治。除非几位有数的前辈高人,才能用本身的真元之气,打通脉络,方始有望。

以自己师父那样的本领,尚无把握可以救治,是以猜想对方,可能就是几位有数的前辈高人。

这时听对方说出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竟有如此功力!倒真不可失之交臂,想到这里,连忙答道:“既然兄台吩咐,小弟敢不从命,不知兄台大号如何称呼?”

“小生天台梅君壁。”

“天台!你……你是梅三公子?”

“不错!祝兄也许认为令师兄十二金钱任龙,就是小生所杀?这中间情形复杂,一言难尽,我们且到洞外再详谈罢!”

祝鹰扬在江湖上走动,时间虽然不多,但梅三公子言外之意,自然听得出来,闻言连忙应是。

这时崔慧已从身边掏出火摺子,随手晃亮。她四处一照,惊奇的问道:“梅哥哥,我们已经不是在原来的石室中吗?这往那里走啊?”

梅三公子手指了指顶上一个斜斜的洞穴道:“我们就得由此出去!”

“啊!”上官燕和祝鹰扬同时叫出声来。

这洞顶离地差不多有十丈来高,慢说上官燕祝鹰扬两人,无法上去,就是崔慧,也面露难色!”

梅三公子微微一笑道:“这洞穴是斜坡,上去之后,就比较好走,还是由我把你们送上去罢!”

武功一道,丝毫勉强不得,三人心中自然清楚,当下由梅三公子挨次把三人送上洞穴,自己走在最后。

一会工夫,鱼贯爬出地穴,到了先前疗伤的石室之中。

崔慧再也忍耐不住,瞧着梅三公子问道:“梅哥哥,你昨晚说是鼠老前辈给你解药,你几时又碰上鼠爷爷的呀?”

梅三公子笑道:“时间不早也,我们边走边说罢!”

说毕,就引着三人出了石室,走完岔道,再向右拐弯,前面已经是隧道的直路。

他边走边说,就把在九道弯出口,崔慧上官燕蛊毒发作,昏迷不省人事说起,自己如何碰上钻天飞鼠,得到“百毒散”解药。

以及如何追踪温如风,在林中遇见三小姐于文娴,引来隧道入口,并在石室,替两人服药,后来自己也因蛊毒发作,运动疗毒。

之后,灯心和尚和祝鹰扬入洞不久,金老二一行也就入洞搜索,自己如何把祝鹰扬救来,以及岩寨先生受灯心和尚怂恿,找寻自己,钻天飞鼠又如何把众人吓跑。

自己不见三人,找入地穴,巧遇苗疆毒妇,为三人服下“补天髓”。又要自己参详壁上歇语,代取白灵丹,寻上一线天,获得两件宝物,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这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直听得三人连连称奇。

上官燕却高兴得直跳起来,急急问道:“梅哥哥,那两件宝物,你当真得到了,快给我瞧瞧!”

梅三公子不由笑道:“小妹子,你真性急!这里黑黝黝的,那里看得清楚?我们出了隧道,再看不迟,可是这两件东西,我真还瞧不出所以然呢!”

崔慧忙着接口道:“梅哥哥,那我们快走!”

梅三公子接着又向祝鹰扬说出自己一行,在雪峰山破庙中遇到十二金钱任龙等人之事,详细叙述了一遍。

并说次日自己曾亲眼瞧到追风剑客被人杀害,在树身上留着血书的“杀追风剑客者天台梅三公子”等字样。

后来才知任大侠也同时被害,而且也同样留着“杀十二金钱任龙者天台梅三公子”的血字。

只不知这嫁祸自己的人,是何居心?

祝鹰扬点头叹息了一声道:“小弟也确实怀疑梅兄和敝师兄无怨无仇怎会骤下毒手?既然杀了,又何用题上自己名字?而且如果题上名字。譬如说,小弟现在知道梅兄的大名叫做梅君壁,那就应该写‘杀十二金钱任龙者,天台梅君壁’,决不会不写自己的名字而写梅三公子了。所以小弟猜想,此人敢情是梅兄的仇家,而且又不知梅兄的大号。因为江湖上,自从梅兄力创轿前四煞,独斗红灯夫人,大破歌乐山庄,并且得到几年来只有传言的两件武林至宝,‘天台梅三公子’这几个字,已是无人不知,到处轰传。他所以要用上借刀杀人,不但借刀杀人,而且是一石两鸟之计,让华山、泰山两派的人,好找梅兄寻仇。因为此人深知梅兄武功,华山、泰山两派,如能就此把梅兄除去,固然是件快事。万一依然败在梅兄手上,甚或伤亡多人,也可趁此削弱两派势力。此人用心,可谓十分毒辣!”

梅三公子听得悚然一惊,暗暗点头。

崔慧却披着樱唇说道:“什么仇家?反正此人逃不出是那天雪峰山破庙中在场之人,除了祝兄的令师兄十二金钱任龙和追风剑客两人之外。那就是金透银弹范老三,灯心和尚,和阴世秀才公孙庆三人。他们因为听说两件武林异宝,落到梅哥哥手上,才不惜借刀杀人,一石三鸟,让你们杀得天翻地覆,鹬蚌相争,他好渔人得利,坐享其成。”

梅三公子想了一想,摇头说道:“慧妹所说,确也有理,不过,你仍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崔慧自认理由十分充足,听梅哥哥这么一说。不由睁大着一双妙目,反问道:“梅哥哥,那么你说其二是什么?”

梅三公子微微沉吟道:“慧妹,祝兄的令师兄十二金钱任龙和追风剑客两人的武功,比之金透银弹范老三,阴世秀才公孙庆,灯心和尚三人,孰高孰低?”

崔慧笑道:“这几个人的武功,自成家数,各有所长,在江湖上都算得一流以上的高手。

要真正说到谁高谁低?极难分得出来。”

梅三公子不由笑道:“这就是了,以十二金钱任大侠和追风剑客的武功造诣,和其余三人,全在伯仲之间,相去不多,如要杀害一人,决非是数百招之内,就分得出胜负。这个人能在不多时间之内,赶杀两个高手,留下血字,从容俐落,则此人功力之高就得高出他们数筹之上,才能办到,是以杀任大侠和追风剑客的凶手,不可能是金透银弹范老三、公孙庆和灯心和尚,于理甚明。”

上官燕小姑娘边走边听,始终没有插口,这时忍不住问道:“梅哥哥,那么你说是谁杀的。”

梅三公子摇头道:“这时还无法判断,不过我想迟早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大家这一阵谈话,不知不觉已走近隧道出口。前面业已隐约透进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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