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屠夫成逮

薛少陵听黑手屠夫说完,心中暗哦了一声,付道:“原来你是称赞自己渭,格妙极,不是想吃自己的心!”

这就拱拱手道:“老丈好意,在下心领,我不能拜你为师。”黑手屠夫道:“那为什么,难道老子还不配当你师父?”

薛少陵暗暗皱眉,心想:“这老魔头武功极高,自己若要当场拒绝,说不定会触怒了他。”闻言忙道:“老丈误会了,在下已经有了师父。”

黑手屠夫怒哼道:“你在江湖走动,自然会上几手,老子难道不知道你已经拜了师父,你说,你师父是谁,他武功还大得过老子么?”

薛少陵道:“家师姓桑,讳九,人称黑煞游龙。”

黑手屠夫怔得一怔,不信道:“你是桑老儿的徒弟?哈哈,就算你是桑老儿的徒弟,江湖上带艺投师,也多的是,老子既然看上你,再拜个师父,也不要紧,碰上桑老儿,老子自会向他说的。”

薛少陵道:“这个在下没有禀明家师以前,恕难从命。”

黑手屠夫大怒道:“不成,老子说出来了,你非拜老子为师不可。”

黑手屠夫看了薛少陵上竹萧一眼,尖笑道:“好小子,你学会了桑老儿几式箫招,就当老子不如你师父,好吧,老子让你开开眼界,你只管使出桑老儿的绝艺来。看看能不能碰上老子半点衣角,等你使完了十八招,老子只要一把就可以把你抓住,你信是不信?薛少陵自幼就由义父倾囊传授,身擅各家绝艺,又得黑煞游龙真传,一身武学,在当今武林年轻的一辈中,也足可以数得上是出类拔革的人物。

尤其出道以来,力敌龙门五怪,前几天和夭狼爪董百川打成平手,还居然一箫点伤了武功奇高的凌坛主,年轻人难免气盛。

此时听黑手屠夫的口气,丝毫没把他瞧在眼里,心中大是不服,暗想:“自己纵然胜不了你,但你要一把就抓住自己,那也未必。”

想到这里,不觉朗声一笑,道:“老丈武功入化,在下久有耳闻,怎敢班门弄斧,但老丈既然这么说了,在下若要推辞,岂非不识抬举……”

黑手屠夫没待他说完,尖笑道:“正是,正是,老子已经说过,在你十八式箫招没有使完之前,老子决不还手,第十九招上,老子也只使一抓,抓不到你,就算老子落败。”

薛少陵道:“在下遵命。”

黑手屠夫尖声大笑道:“好,你快动手吧!”

薛少陵拱拱手道:“在下有僭!”

右腕一转之间,竹萧疾点过去。

黑手屠夫连瞧也没瞧,左脚横跨一步,便自让开。

薛少陵一招出手,立即欺身而进,但听箫声轻嘶,两点箫影,已分攻黑手屠夫两处要穴。

黑手屠夫右脚又斜跨了一步,他动作并不快,但薛少陵的箫招,就这么一着之差,全落了空。

薛少陵心头有数,对方武功果然高出自己不知多少,那里还敢怠慢,竹箫疾转,萧招连环出手。

这一轮急攻,不但快速绝伦,而且劲气贯注,直袭要害,同时左手扬处,“嗤”的一声,一缕指风,点了过去。

黑手屠夫在他一片箫影之中,尖声笑道:“好小子,峨眉‘穿云指’也被你学会了!话声出口,薛少陵一指落空,左手突然虚空抓来。

黑手屠夫身形又微微一偏,惊奇的道:“你小子武功倒是驳杂的很,这是嵩阳派的‘大击云手’了!”

他不知道薛少陵的义父薛神医,一鳞半爪的学来的各门各派的武功,悉数都传给了薛少陵,自然大感惊奇。

七八招下来,薛少陵也已觉出不对,黑手屠夫果然并没还手,他有时根本连躲闪也没有闪。

自己发出的箫招,明明点上对方,但就在快要点上之时,不是自己招式用老,只差了这一两寸,点不上他,就是被一股无形暗劲,轻轻推动,错了开去。心中不禁大为惊骇,暗想:“此人莫非练成了护身罡气?”

心念疾转,手中竹箫,全力施展出师傅的“游龙十八式”。

但见一片箫影,宛如急雨飘洒,点点飞舞,直把黑手屠夫一个人影,圈了个风雨不透。

同时左手也忽指忽掌,连续使出了八九种不同门派的功夫,但任你箫招如何猛攻,掌指如何恶毒,依然沾不到黑手屠夫一片衣角!

薛少陵越攻越觉心寒,眨眼工夫,便已攻了十八招。

只听黑手屠夫杰杰尖笑道:“小子,十八招到了吧?第十九招,老子就要还手了!

薛少陵心头大急,师傅的“游龙十八式”尚且无功,义父传给自己的武学,威力远不及“游龙十八式”,那就更不用说了。

对方跨下海口,只要一招之内,就可抓住自己,他这一抓,自然厉害无比,也许是使人无法可解。自己真要被他一招擒下,自己丢人事小,岂不损了师傅的威名,心念电旋,陡听黑手屠夫尖声喝道:“小子,你小心了!”

喝声入耳,只见一双毛茸茸的手爪,突然朝自己当胸抓来!

这一抓看似平凡,但薛少陵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已经觉察自己不论用任何一招,除了硬拼,部无法破解。

但硬拼必须功力悉敌,否则弄巧成拙,就非被他一把抓住不可,就在此时,蓦地灵光一动,想起那天自己使出“游龙十八式”的第三式,被一股暗劲,撞歪箫头。本来点他“玄机穴”的,忽然横移一寸,点上了“章门穴”,无意之中点伤了凌坛主。自己事后推敲觉得这横移一寸,比师傅原来的箫招,更具威力,也更显得神秘无比,自己何不一试?心念闪电一动,立即大喝一声:“来得好!”

不但不闪不避,反而直欺而上,右腕一抬,一点箫影,突向黑手屠夫“玄机穴”上点过去。按照萧式,他这一招明取“玄机”,实则应在接近敌人之时,箫头上昂,借着一振之势,箫影由一而三。

品字形上取“结喉”,并袭左右“将台”双穴。

但薛少陵有了凌坛主的一次经验,就在一振之际,箫头突然横移一寸,朝黑手屠夫“章门穴”上点去!这一着果然神奇莫测。

黑手屠夫一支毛茸茸的手爪,快要抓上薛少陵胸口,薛少陵的竹箫已经“扑”的一声,点在黑手屠夫“章门穴”上。

这一箫虽然伤不了黑手屠夫,但黑手屠夫终究是成名多年人物,自己还没抓上对方,已被对方一箫点中,自然是输了一着。

他抓出的右手,突然收了回去,身形也同时后退一步,睁老一双隐现红光的蚕豆眼,点了点头叹息道:“桑老儿这一招,就胜过老子甚多,你这徒弟,老子是收不成了!”

话声一落,返身就走。

薛少陵真没想到这一寸横移,会有这么大的妙用,心头自然又惊又喜。

等他抬头看去,黑手屠夫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山脚凉亭前,只剩下自己一人,和直挺挺的三具尸体。

心中略一迟疑,暗运功力,用手指在桌上写了:“黑心秀士及同夥二人,为害行旅,作恶多端,已由屠千里予以诛杀。”

写完,自己看了一遍,觉得十分满意,就迈开大步,朝前奔去。

赶到祁阳,已是上灯时分。薛少陵先在街上找了一家客栈落脚盥洗,完毕,喝了一口茶,缓缓走出店门。

这时华灯初上,街道上人来人往,颇是热闹,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回,只见前面不远,正好有一座酒楼,一阵阵的刀杓之声,老远就可听到。

心想这家饭馆,生意兴隆,酒菜也一定出名,于是他朝这家酒楼走去。上得楼来,但见偌大一座楼厅,食客挤得满满的,看去己无空位。正待返回下楼,早有堂信过来招呼,问明薛少陵只有单身一位,就领着他走到一个座位上坐下。

这张桌上,已有两个商贾模样的人,正在吃喝。

薛少陵要过酒菜,等堂棺退下,略一打量,只见楼上食客,多半都是客商,有的猜拳赌酒,有的高谈阔论,再加上拉弦管,卖唱的和粉头陪酒,喧哗叫笑,闹成一片。

薛少陵也无心欣赏,堂倌送上酒菜,就自顾自吃喝起来。

过了一回,但听同桌一人忽然向同伴说道:“有两个差人上来了!”

那同伴探头瞧了一眼,低声道:“轻些,好像是捉拿什么要犯来的。”

薛少陵听得奇怪,忍不住回头瞧去。

楼梯口果然上来了两个衙役打扮的皂衣人,手握铁尺,站在那里,神色阴沉,四道眼光,只是向人群中打量,敢情正在找人。

于是喧哗闹酒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代之而起的是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细语。

两个差役好像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目标,一前一后,大模大样的穿越人丛,朝窗口一张桌子,走了过去。

偌大一片酒楼,这时已经肃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大家目光,全投在这两个差役身上。

薛少陵自然也不例外,目光跟着朝窗口那张桌上望去,这时全酒楼食客,几乎都坐得满满的,只有窗口那张桌上,只坐着一个人。

这时,全酒楼食客都已停下筷来,只有靠窗口坐着的那人,旁若无人,据案大嚼!光凭这点,此人就显得与众不同。

但你如果再看上一眼,他与众不同之处,就显得更多,这人有一对隐泛红光的如豆小眼。

有一双尖又长,长着茸茸黑毛形同鸡爪的手指!

这人非别,正是专吃人心的黑手屠夫屠千里!

薛少陵眼看两个差役,笔直朝黑手屠夫桌上走去,心中暗暗忖道:“这两个差役,真也不知死活,会冲着这老魔头而来,敢情是怕他没有下酒菜,自动送上两颗鲜活人心?”

思付之间,那两个差役,已经走到黑手屠夫面前,一左一右停下步来。

左边一个忽然铁尺一指,低沉的道:“你就叫屠千里么?”

黑手屠夫蓦一抬头,尖笑道:“不错,老子就是屠千里。”

右边一个差役道:“屠千里,排山茶亭里三个人都是你杀的了?”

黑手屠夫先似打了一个寒噤,目光愤怒,但点了点头。”

左边差役阴声道:“很好,那你就跟咱们走!”

抖手取出一条铁链,朝黑手屠夫当头套下。

薛少陵瞧到黑手屠夫目眨怒容,心头暗叫了声:“要糟……“凭黑手屠夫的武功,这两个差役,只要他伸出一个指头,简直比杀蚂蚁还要不费力气。

但他居然连一句话也没说,任由那差役套上铁链,站将起来。

两名差役也没再多说,一前一后押着黑手屠夫下楼而去。

满堂食客,又回复了嘈杂,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屠千里,有人说他是江洋大盗,也有人说他是寻仇杀人,但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四大恶人中专吃人心的黑手屠夫!

只有薛少陵暗暗叫了声:“不对!”

黑手屠夫在江湖是出了名的大恶人,连五大门派都惹不起他,六扇门中,有谁敢轻持虎须?何况他外号屠夫,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吃你一颗心,还是瞧得起你,那会固杀了一个黑心秀士就低头认罪,任人锁上铁链,牵着就走?酒楼上的这一幕,分明和龙门五怪的被人拿去,如出一辙!

自己义父薛神医,不也是被差人拿去的么?薛少陵无暇多想,急忙探怀取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丢,站起身匆匆下楼。两名差役已经走得不知去向,但大街上还有许多人站在那里,议论纷纷,薛少陵间明了他们的去向,一路疾行,追了下去。差役拿人,该往衙门里去才对,但他们押着黑手屠夫,却落荒而走。

薛少陵心头已是蹋实,越出城墙,立刻施展轻身提踪功夫,一路衔尾急追。

奔了两三里路,已可遥遥看到三人的黑影。

薛少陵心中暗想:“他们定是赶回巢穴去的,自己不可露了行迹才好。”

心念转动,脚下立时缓了下来,藉着路边树影,掩蔽身形,远远尾随下去。

这条小径,沿着山脚,穿林而行,地势已十分荒凉,薛少陵暗自估计,少说也走了十几里路。

夜色中,瞥目一座荒凉小庙,矗立在一处山拗之间。

那两个差役,押着黑手屠夫迳向小庙行去。

薛少陵不敢怠慢,凝目察看了一下四周形势,立即舍了小径,闪身入林,提吸真气,耳目并用,悄悄绕到小庙右侧。

看清左右无人,长身掠起,迅疾隐入一棵大树之上,举目朝庙中望去。这是一座荒凉小庙,大天井中瓦砾成堆,草长过人,仅有的一座大殿,总共也不过二间房子大小。此刻神案上高烧着一支粗如儿臂的红烛,烛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

神案前面,品字形放着三把椅子,只有右手一把椅上,坐着一个秃顶灰衣,面目严肃的老人。

薛少陵心中暗暗忖道:“看情形,对方今晚在这座小庙中,好像有什么事故,秃顶老人似非主脑人物。”

思忖之间,但见一名皂衣差役,走上大殿,朝那秃顶老人跪了下去,口中说道:“属下神差八号,叩见堂主。”

秃顶老人一摆手道:“七号呢?可是出了大事么?”

那神差八号站起身子,躬身道:“属下两人,在衡阳西渡,遇上恶要饭,七号已经得手,忽然中了剧毒暗器……”

薛少陵心中暗想:“恶丐钱中,那也是四大恶人中人,他们无缘无故的到处掳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秃顶老人道:“恶丐钱平从不使用暗器,你可曾看到什么人么?”

神差八号道:“他睡在关帝庙前,四周并无闲人,属下只听七号口中哼一声,立时踣地身死。”

秃顶老人道:“他尸体呢,你处理了没有?”

神差八号道:“属下已经把他化了。”

秃顶老人道:“很好,暗器可曾带来?”

神差八号道:“属下带来了。”

说完,立即从怀中取出一块黑布,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支两寸来长,细如线香的小箭,通体闪着蓝光。

秃顶老人望了那暗器一眼,道:“吹箭!这等独门暗器,并非一般江湖上人常用之物,中原武林中似无使用吹箭之人……”

他略作沉吟,又道:“好,你把这吹箭留下,先退下去。”

神差八号躬身应“是”,又把黑布包好,双手呈上,然后退了下去。

此时才见押着黑手屠夫的两名差役,走上殿来,两人同时朝上跪下,齐声说道:“属下神差九号,十号,叩见堂主。”

黑手屠夫站在两名差役身后,颈上锁着一条铁链,神情木然,一语不发。

薛少陵瞧得一怔,暗暗忖道:“看来黑手屠夫是中了他们迷魂药物!”

只听秃顶老人干笑一声,道:“你们能把屠千里请到,功劳不小……”

他话声未落,檐前微风飒然一条人影,轻如落叶,倏然飞坠!”

薛少陵心头暗暗一惊,忖道:“此人轻功之高,武林中已属罕见!”

急忙举目瞧去,只见来人一身青衫儒中,腰佩长剑,身形才一落地,就昂然朝殿上走去。

那秃顶老人朝神差九号、十号挥了挥手,示意把黑手屠夫带下。

两名差役立时带着黑手屠夫,退到了殿右廊下。

秃顶老人站起身,迎前两步,拱手道:“毕兄驾到,兄弟失迎。”

那青衫人跨进大殿,朗笑一声,抱抱拳道:“秦兄请了,兄弟奉命赶来,迟到一步,统领还没有来么?”

秃顶老人道:“兄弟接获统领传谕,大概初更可到,毕兄请坐。”

青衫人也不客气,走到左首一把椅上,坐了下来。

薛少陵暗想:“原来中间一把交椅,是留给统领坐的,这‘统领’不知又是何等人物?”

心中想着,那青衫人已在椅上坐下,这才看清此人白脸无须,眉宇轩昂,年不过三十。

青衫人目光掠过殿右,不觉大笑道:“秦兄已经把黑手屠夫请到了?”

秃顶老人道:“侥幸得很,兄弟前天接到统领传下来令谕,要请四大恶人,没想到这位屠老哥,今天赶巧会在排山出现。兄弟接到报告,据说黑心秀士就在排山一座茶亭前面,被他挖吃了心肝,兄弟才要人把他请来。”

说到这里,忽然哦道:“毕兄来得正好,兄弟有一事要向毕兄请教。”

青衫人道:“不敢,秦兄有何见教?”

秃顶老人取过黑布包,说道:“毕兄精于暗器,想必知晓此箭来历了?”

说着打开布包,递了过去。”

青衫人接过黑布,看了一眼,诧异的道:“这是吹箭,中原武林极少有人使用此等暗器,秦兄从那里来的?”

秃顶老人道:“兄弟属下神差七号,死在此箭之下,毕兄可知江湖上有什么人使用吹箭的么?”

青衫人仔细看了看黑布中的吹箭,沉吟道:“吹箭原是苗人使用的暗器,当年白骨教把它制成‘白骨吹’,但那不过在名称上叫箭,其实只是一种口吹的飞针。

因为仗着口中吹出伤人,终究力道有限,箭身自非细小不可。

此箭打造得十分精细,而且份量不轻,极似缅铁所铸,兄弟惭愧的很,还是第一次见到……”刚说到这里,忽然仰脸一望,站起身来。

秃顶老人也丝毫不慢,同时霍然起立。

薛少陵隐身树上,早已看出这两人武功极高,此刻瞧他们忽然间站起身来,立时提高警觉。

只见两人同时站起,同时走下了三阶,躬身道:“属下天龙堂毕鸿生,神威堂秦季良恭近统领法驾。”

薛少陵听的心头蓦然一惊暗道:“他们统领来了,自己怎会一无所觉?”

念头还未转完,只见庙门外果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灰色长袍枯瘦老者,左脚微拐,缓步走了进来,一面大笑道:“毕兄,秦兄久候了吧?”

他走上大殿,迳自朝中间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你们也坐了好说话。”

毕鸿生、秦季良欠身告坐。

枯瘦老者点点头道:“四大恶人,秦兄已经请到一位了么?”秦季良连忙躬身应“是”,说道:“这黑手屠夫也是今晚才请的,另外恶丐钱平,据报曾在衡阳西渡关帝庙出现,神差七号还中了毒药暗器殉职……”

枯瘦老者突然目光闪动,道:“钱平从不使用暗器。”

秦季良连忙应“是”,又道:“这毒药暗器是一种吹箭,属下方才请教了毕兄,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枯瘦老者嘿然道:“这是什么人,敢和我等作对!”

秦季良忙道:“属下尚有一事,要向统领报告。”

枯瘦老者抬目道:“秦兄请说。”

秦季良道:“近日江湖上盛传长安胜家堡少林俗家掌门人铁胆胜镇山,武当名宿青峰镇流云剑季廷芳,和君山入云龙常维仁,在一月之内先后失踪。如今少林、武当两派,已派出不少高手,查究此事,正当咱们四出敦请武林知名之士的时候,这三个人的突告失踪,事情似乎颇不寻常。”

薛少陵隐身树上,听的大奇,近日江湖上连续有人失踪,业已闹得满城风雨,但听他们口气,好像还另有一帮人,也在到处掳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枯瘦老者点点头,一手然须,说道:“此事本座也已听到了,咱们并未向五大门派中人下手,这三人究竟是什么人劫持去的?就显得事有溪跷,本座为了此事,已专程向内府请示,也许近日之内,会有指示下来。”

说到这里,回头朝石首天龙堂主毕鸿生问道:“毕兄,龙门五怪带来了么?”

毕鸿生欠身道:“属下奉到统领法谕,已把他们带来了。”

枯瘦老者道:“很好,叫他们进来。”

毕鸿生应了声“是”,抬头吩咐道:“着龙门五怪进来。”

看他只是随口说话,其实暗运真气,已把话声直送出数丈之外。

只见一名黑衣汉子,领着五人鱼贯走入。

薛少陵目睹龙门五怪被五名皂衣人锁走,不想又会在此地遇上。

凝目瞧去,只见那黑衣汉子身后跟着的五人,正是脸型瘦削,貌相阴惊的西门浩,狮鼻阔口的李元江,脸色焦黄的陆鸿飞,断眉独目的屠明义,惨白马脸侯彦武!

他们虽是如假包换的龙门五怪,一点也没有缺少,但薛少陵感觉到他们似乎已经没有往昔那种阴狠剽悍之气,代之而来的是俯首贴耳,神情木然!

黑衣汉子走到阶前,立时朝毕鸿生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属下参见堂主。”

龙门五怪同时跟着躬下身去,异口同声的道:“属下参见堂主。”

毕鸿生抬手道:“你们见过统领。”

那黑衣汉子朝枯瘦老者躬身道:“属下叩见统领。”

龙门五怪同样朝枯瘦老者躬身道:“属下叩见统领。”

薛少陵瞧得大为惊凛,他听师傅说过,江湖上有一种迷失心神之药,可以使人忘记一切,但知服从。

莫非龙门五怪被他们迷失了神志?一切唯黑衣汉子的马首是瞻。

枯瘦老者微微颔首,从怀中摸出一个青玉小瓶,倾出几颗药丸,含笑道:“这是薛神医新近制成的“悦服丹’,可使人在不丧失神志之下,衷心悦服,终身不叛,只是目前尚在试验中,如果效用良好,将来毕兄天龙堂下,就可不用‘向心丸’了。

毕鸿生欠身道:“统领,设想周全,薛神医此药,功效果如所说,今后在行动上就可以减少许多麻烦了。”

薛少陵暗暗忖道:“义父果然被他们协逼着练制害人药物,不过也由此可以料想得到,义父虽在贼窟暂时还可相安无事!”

思忖之间,只见枯瘦老者微微一笑,道:“这是凌坛主交下来的,指定由薛神医研制的几种药物之一……”

听他口气,凌堂主的身份,似乎还在他之上。

枯瘦老者说到一半,抬目朝那黑衣汉子道:“你过来,把这几粒药丸让他们服下。”

那黑衣汉子连声应“是”,赶紧趋上石阶,双手接过药丸,转身向龙门五怪道:“这是统领赐你们的药丸,一人一粒,赶快吞眼了。”

大怪西门浩奉命唯谨,接过药丸,毫不犹豫,举手吞了下去,其余四怪也相继接过药丸,一齐服了。

薛少陵不知龙门五怪服下了药丸之后,究竟是否恢复神志?只是屏息,凝神瞧着他们。

坐在左右两首的天龙堂主毕鸿生、神咸堂主秦季良和薛少陵心意相同,四道目光,也自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龙门五怪。

只有枯瘦老者一手捋须,含笑不语,片刻之后,只见大怪西门浩突然抬起头来,目光朝殿上迅速一转,他神志似已恢复,正在思索着什么,又缓缓低下头去。

其余四怪,也在此时尽皆清醒过来,但五人依然垂手肃立,状极恭敬。

枯瘦老者微微一笑,问道:“西门浩,你服下药物之后,神志是否清明多了?”

西门浩躬身道:“属下感觉不出来。”

枯瘦老者道:“过去往事,是否能想起来?”

西门浩道:“都可以想得起来了。”

枯瘦老者道:“你们可知如何投入本门来的么?”

薛少陵暗暗忖道:“他这句话,用意是问神志昏迷以后的事了!”

只听西门浩答道:“属下是由神差指引,投入了本门。”

枯瘦老者又道:“尔等今晚随何人来的?”

西门浩道:“属下等人由本堂堂主率领而来。”

薛少陵听的大感惊奇,暗想:“听他回答,神志果已清醒,照说,一个神志被迷之人,一旦醒转,对神志迷失时间的所作所为,全都一无所知,但他们居然全都想得起来。由此可见,方才他们吞服的药丸,该是属于一种似解非解的药物,看去神志虽已清醒,其实心神依然受到某种控制!”

想到这里,不觉暗中一声叹息道:“普天之下,除了义父,确实没有第二个人能配制得出此种药物来了。”

枯瘦老者呵呵一笑,目光向左右顾盼,持须道:“你们都看到了,薛神医试制的‘悦服丹’,功效不错吧?”

话声一落,突然朝龙门五怪沉声道:“凡入本门之人,都得服下迷神药物,除非你武功身份,可任外三堂护法,或是由堂主以上身份的人引应,才可免服‘向心丸’,本座赐你们五人解药,可算是破例之举了。”

西门浩躬身道:“属下兄弟,感激不尽。”

枯瘦老者一手捋须,点点头道:“很好,你们可知本座是什么人么?”

西门洽俯首道:“钧座是本门外三堂统领。”

枯瘦老者缓缓说道:“你们不妨抬起头来,仔细认认,本座是谁?”

薛少陵但觉那枯瘦老者话声虽是和缓,脸上也依然挂着笑容,但两道眼神,却在这一瞬之间,宛如两道森森冷电,神情不怒而威。心头不觉一沉,忖道:“此人内功精纯,看来已达上乘境界,自己可得小心!”

那龙门五怪经他一说,果然抬头朝枯瘦老者老人瞧去!

这一瞧,五人登时如遭雷殛。刹那间,脸色大变,一个个脸若死灰,站在阶前,彀觫不安!

龙门五怪这一神情,瞧得薛少陵心头大奇,不叟这枯瘦老者究是何人,龙门五怪对他会有如此害怕?枯瘦老者目光一转,呵呵大笑道:“你们想必已经认出本座是谁了吧?”

西门浩脸上肌肉一阵抽搐,一望而知他正在竭力镇静,吸了口气,缓缓说道:“钓座莫非就是铁面神判南宫大侠?”

他这几句话说来十分吃力,额上已经隐见汗水!

枯瘦老者微笑道:“西门老大果然有点眼力,本座正是二十年前伤在贤昆仲龙门阵下,幸得未死的南宫无忌!”

“铁面神判南宫无忌”这几个字,钻进薛少陵耳柔,几乎一呆。

他不就是二十年前被龙门五怪寻仇,重伤将死,倒毙在义父门口,经义父救活,他伤势未愈,就不别而去的人?义父为了救他,还被龙门五怪两番找上门去要人,没想到二十年后,他居然练成一身上乘武功,而且还当上什么统领!

难怪他今晚要亲自召见龙门五怪,龙门五怪落在他手里,结局之惨,已可想见!

西门浩瘦削脸上一阵痉挛,突然昂首道:“在下兄弟,既然落在统领手里,要杀要剐,那就悉凭尊便了。”

他口气变了,方才还称钓座属下,现在改称了在下。

除死无大事,龙门五怪就是豁出命去,也不能向仇人屈膝求饶,何况屈膝求饶,也未必有命,倒不如光棍一点。

铁面神判南宫无忌没加理会,缓缓站起身来,跛着左脚,在殿上走了几步,回头笑道:

“本座这条左腿,就是拜贤昆仲之赐……”

三怪陆鸿飞大声道:“这一拐是在下干的,你杀了我吧!”

他看老大口气硬了起来,也就抢着开口。

铁面神判目光如电,朝陆鸿飞投去,点头道:“龙门五怪,果然是义重如山,嘿嘿,本座若要取尔等性命,尽可着天龙堂高手,把你们砍了首级,带来见我。”

这话口气虽大,但以今天的铁面神判来说,要取龙门五怪性命,真也易如反掌!

四怪屠明义阴恻恻道:“也许你觉得一刀砍了我们首级,还不够本。”

铁面神判仰天一阵大笑,双目精芒闪动,朝西门浩问道:“西门老大,你觉得屠老四的话,对是不对?”

西门浩道:“四弟说的,在下也有同感。”

铁面神判又是一声大笑,道:“就凭你这句话,龙门五怪,永远也超不过南宫无忌之上!”

薛少陵心头一惊,暗想:“此人倒真是武林中的枭雄人物!”西门浩道:“在下想不出统领还有什么高见。”

铁面神判捋须微笑道:“本座要神威堂把五位调来,拨交天龙堂之后,就力向内府推荐,最近才蒙允准,以护法录用,试问本座对你们可有恶意么?”

龙门五怪听得一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仇人,竟然不念旧恶,反向上面推荐自己五人?西门浩惊疑参半,说道:“统领不次拨擢,难道不念属下昔日之仇了么?”

他口气又变过来了,在下又成了属下。

铁面神判大笑道:“咱们之间,原无深仇大恨可言,本座奉命延搅群豪,想到五位成名多年,在江湖上算得上是响当当的人物,才把你们调来,担任本堂护法职务,五位幸勿多疑。”

江湖上人,讲究的是一个义字,龙门五怪听到这里,一个个心感知遇,衷心悦服。

西门浩急忙躬身道:“统领不念旧恶,叟遇之恩,西门浩兄弟终身不忘。””

铁面神判笑道:“五位只要肯衷心合作,今后己是一家人,何用再说感恩图报的话来?”

五怪同声道:“属下自当谨记。”

薛少陵心中暗想:“这铁面神判果然小觑他不得!”

念头方动,只听一阵鸟羽划空之声,“呼”的一声,掠顶而过,一团黑影,直向殿上飞入。薛少陵急忙举目瞧去,只见一头金睛黑雕,已落到铁面神判面前。

铁面神判和毕鸿生秦季良三人,也在此时肃然站了起来,神态恭敬,好像在迎接这头黑雕一般,心中觉得奇怪。

铁面神判独自跨上一步,拱拱手道:“南宫无忌恭接敕谕。”说完,伸手从黑雕脚下,取下一个竹筒。

那黑雕待他取下竹筒,便一声长鸣,展翅朝殿外破空飞去!

铁面神判目送黑雕远去,黑夜之中,他一双炯炯目光,有意无意的朝薛少陵停身之处望了一眼。

薛少陵和他目光一对心头不禁猛吃一惊,暗暗忖道:“莫非自己隐身在树上,已被他发现了不成?”

但铁面神判只望了一眼,就缓缓退回座上,拨开竹筒木塞,取出一卷白纸,就低头瞧去。

薛少陵心神稍定,暗想:“原来他只是无意朝自己望来,倒叫自己吃了惊!”

铁面神判看完“敕谕”,沉吟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偏向右首,叫道:“秦兄。”

秦季良赶忙欠身道:“统领有何吩咐?”

铁面神判道:“敕谕上指示,对铁胆胜镇山,流云剑季廷芳、入云龙常维仁等人,连续失踪之事,极表重视,认为这是有人故意和咱们为敌,为了避免引起各大门派注意,神威堂暂时停止行动。”

秦季良道:“属下敬遵敕谕。”

铁面神判转过脸,叫道:“毕兄。”

毕鸿生同样欠身道:“属下恭聆统领吩咐。”

薛少陵暗暗忖道:“铁面神判这统领职司,当真气派得很!”铁面神判道:“敕谕中要咱们在一月之内,查明铁胆胜镇山等人失踪真相,兄弟之意,此事就由毕兄天龙堂负责。好在秦兄神威堂暂停行动,可由秦兄为辅,全力出动,务必先查出幕后主使之人,和企图何在?”

毕鸿生略微迟疑了下,才道:“属下自当遵命,只是……”

铁面神判道:“毕兄有何困难?”

毕鸿生朝秦季良望了一眼,道:“属下之意,如若咱们能知道对方行踪,只要尽出高手去把对方一举歼灭,也并非难事,只是对方如果存心和咱们作对,对咱们一举一动,自然极为了解,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怕不易找出对方动静来。”

铁面神判回头问道:“秦兄可有高见?”

秦季良道:“毕兄说的极是,对方若是存心和咱们为敌,咱们停止行动,他们也停止下来,这事情就棘手了。”

铁面神判点点头,道:“话是不错,但一月时光,也不能算短,咱们尽力而为,总可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话声一顿,忽然沉唔道:“那支吹箭,倒不失是条线索,尤其是恶丐钱平……”

“恶丐钱平怎样?”

一个破竹似的声音响处,人随声落,一条高大人影,从檐前飞落,大踏步朝阶上走来!

薛少陵瞧到的只是一个高大背影,但已可看清此人身穿一件破烂大褂,胁下夹着一根竹棒,赤着双脚,一看就知是个要饭的。

殿上三人闻声变色,秦季良、毕鸿生迅速从椅上霍然站起。

铁面神判双眉一皱倏扬,缓缓从中间椅上,站了起来,拱手笑道:“说起曹操,曹操就到,兄弟派人没有请到钱兄,钱兄却惠然光临了。”

恶丐钱平铜铃似的双目倏然一睁,射出两道逼人光芒,破竹喉咙仰天大笑道:“总算找到主儿了,你就是铁面神判南宫大侠了?昔年江湖上,南宫大侠倒颇像个正直人物,多年不见,怎么干起绑票行当来了,咱要饭的身无长物,居然也会蒙你南宫大侠垂青?”

说完,又是一阵纵声大笑!

他笑声如同裂帛,再加上了破竹声音,简直难听已极!

薛少陵暗想:“这人内功精深,不在那黑手屠夫之下,但不知铁面神判和秦、毕两人,是不是他对手?”

铁面神判依然含笑道:“敝上久闻钱兄,屠兄四位盛名,特命兄弟派人敦请……”

恶丐钱平嘿然道:“南宫大侠原来还不是正主儿,嘿嘿,这般请法,恶要饭不敢领教。”

铁面神判拱手道:“钱兄误会了,这只是权宜之计,到了敝上那里,敝上自以上宾之礼相待。”

恶丐钱平目光一横,朝殿右木然而立的黑手屠失望了一眼,冷笑道:“只怕恶要饭没有杀猪佬这般容易请吧!”

话声方落,殿右突然响起一声刺耳惨叫!

接着有人尖声笑道:“要饭的只会门缝里看人,把老子也看扁了,老子一路跟他们装傻,只是难为他两颗人心……”

原来就在恶丐钱平活声甫落之际,站在殿右,神情木然的黑手屠夫,突然间尖笑一声。

左手一抓,锐利如爪的五个指头,“扑”的一声,一下插入左首神差九号的胸膛之中。右手同时一把抓住了神差十号右腕脉门。他动手当真快如闪电,左脚飞起,踢开神差九号身子,一颗血淋淋的人心,已经到了他手上。只见他慌忙俯下首去,喀喇一口,咬了一块咀嚼起来。右手再一用力,神差十号那里禁受得起,口中“啊”了一声,往地上蹲去。

神威堂的神差,个个武功高强,但黑手屠夫出手实在太快了,两名神差空有一身本事,竟无半点施展余地!

黑手屠夫口中咀嚼人心,一面狞笑道:“原来你也有这点能耐,别怕,等者子啃完了这颗,才轮到你……”

恶丐钱平瞧的呵呵大笑道:“杀猪佬,你这一手倒是利落的很!”

神威堂主秦季良又惊又怒,大喝一声道:“屠千里,你还不把人放下?”

黑手屠夫一手抓着人心,尖笑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呼呼喝喝?”

右脚抬处,脚尖踢了神差十号几处穴道,右手一松,神差十号咕咚往地上栽倒。

黑手屠夫右手如钩,当胸作势,双目红光闪动,嘴角上还流着鲜血,蓦地跨上一步,狞笑道:“换颗堂主的心尝尝,也是不错!”

他这一举步逼来,当真像是凶神恶煞,使人不寒而栗!

秦季良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嘿然道:“本座久闻黑手屠夫之名,正要领教!”

左手一扬,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黑手屠夫既不硬接,也不挥掌,身子一闪,陡然之间,闪到秦季良身侧,右手五爪如钩,猛向秦季良肋下抓去,口中尖声喝道:“老子想吃你腰子!”

这一怪异身法,快速绝伦,而且也巧妙无比,只瞧得薛少陵暗暗赞叹,心想:“他中午连续躲闪自己箫招,就是这式身法了!”

恶丐钱平大笑道:“这叫屠夫赶猪。”

那知黑手屠夫出手虽快,秦季良却也不慢,身形疾转,拍出的左掌,本已落空,但却随势带转,呼的一声,一股强猛劲风,随着他身形转动,横扫而至。势若席卷,直向黑手屠夫横打过去。

薛少陵瞧的耸然动容,忖道:“这姓秦的掌势收发由心,果然也是一位高手!”

黑手屠夫心知遇上劲敌,抓去的右掌,倏然翻起,硬接对方掌势。但听“拍”的一声,双掌接实,两人身躯晃了两晃,竟然并没分开!

原来黑手屠夫在双掌接实之后,忽然五指一爪,抓住了秦季良的手腕,这是黑手屠夫的拿手绝活“反手擒羊”。

黑手屠夫纵声尖笑,秦季良怒吼一声,功运左腕,猛力一翻,同样扣住了黑手屠夫手腕,同时飞起一脚,向黑手屠夫小腹踢去。

黑手屠夫吸气缩腹,右脚退后半步,左手抓着的半颗人心,突然朝秦季良劈面打去,口中尖笑道:“这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话声出口,左手一沉,快若闪电,直向秦季良胸口抓来。

秦季良一偏头,避开血淋淋的人心,右手疾出,拍向黑手屠夫左腕。

这两人各自扣住了对方一手,双方攻拒,不出三尺,但互相变换招式,快得几乎令人目不暇接。

瞬息工夫,已各自抢攻了二十余招。

这种连绵不绝的快速攻势,因为两人都有一只手腕,被人紧紧扣着,身子无法转动闪避,只要有一方出手稍慢,就得当场负伤。

恶丐钱平原以为对方这姓秦的,名不见经传,江湖上从没见过这号人物,黑手屠夫功力深厚,稳占胜算。

是以挟竹棒,张着大嘴,静静观战。那知看了一会,只觉秦季良一只右手忽掌忽指,辛辣奇诡,武功之高,并不在黑手屠夫之下,一时也不禁瞧的耸然动容!

铁面神判一手捋须,脸上含着微笑。

天龙堂主毕鸿生双目注视着动手的两人,脸色也甚是平静。

龙门五怪站在阶前,他们因统领没有吩咐,也各自站着观战。

恶丐钱平真没想到江湖上会突然出现这批人物,他暗自估计敌我形势,今晚之局,凭自己和黑手屠夫两人,决难讨好,两道浓眉不觉渐渐皱了起来。

黑手屠夫和秦季良各出奇招,已经打到百招之上,依然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沾到半点便宜。

黑手屠夫打得兴起,大喝一声:“好家伙,你再接老子几掌试试!”

喝声出口,掌势立变,只见他掌掌如同开山巨斧,带起了强烈劲风,划空生啸!

秦季良也不肯示弱,阴嘿道:“当得奉陪。”功运右腕,挥掌硬接。

方才两人还是以掌法变化,互相攻拒,还可以看得出一招一式,互求出奇制胜,这回却成了硬打硬接,各凭本身功力,一掌又一掌的硬拼。

刹那间,但只两人身前,响起了一连串“蓬、蓬”大震,罡风激荡,吹刮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声,但两人依然各自紧扣着对方手腕,谁也不肯放松,挥掌硬拼,各出全力。

这场别开生面,触目惊心的殊死拼斗,当真是武林仅见,瞧得所有的人,无不凛然变色。

片刻之后,双方已力拼了三四十掌之多,依然未分胜败。

澎湃震响的掌风之中,已可听到两人重浊的喘息之声,两人顶门上,也在直冒热气,脸上汗水,直向下滚!

此刻,两人出手掌势,似乎已经不像先前那么劲急,但一掌接实之后,发出来的蓬然震声,却比先前更加响亮。

而且两人脚下也同时被震得连连后退,但因另一只手,还各自紧扣不放,是以虽被震的后退,又依然互相拉了回去。

拉回去,自然又各自出掌相击,于是又响起了蓬然巨震!

这已经成了内功真力的拼耗,非打到力尽筋疲,有一方后力不继,被对方当场击毙,或者双方功力相等,那只有拼到真气耗尽,无力再拼,同时颓然倒地,才能停下手来。

铁面神判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他明知两人这般拼耗下去,必有一伤。

使他感到为难,一个是自己手下堂主。另一个则是上面指名要“请”的人,自是不好贸然出手。

何况两人这时正以全力相拼,第三者要出手化解,必须本身功力能同时接下两人击出的力道,自问也无此能力。

正当大家都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望着两人的时候!

大殿上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喂,你们两个不要打啦!”

震耳掌声,澎湃掌风之中,这声娇喊,清晰入耳!

拼斗中的两人,突然分了开来,黑手屠夫和秦季良两人身形各自跄踉后退了七八步,才行站住。两人中间,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紫衫少女!

大家全没瞧清那紫衫少女是什么时候来的。更没瞧清她是如何分开了正在拼斗中的两人?连隐身树上,居高临下的薛少陵,也没有看得清楚。也许大家全神贯注在拼对中的两人,没人注意到他,但这紫衫少女也实在来得大以突兀了!

黑手屠夫和秦季良两人,跄踉后退出七八步之后,他们只朝紫衫少女望了一眼,便各自缓缓闭上眼睛。敢情内力耗损太多,一经分开,就无暇多想,各自闭目调息。

铁面神判、毕鸿生、恶丐钱平以及龙门五怪等人,全都心头狂震,所有目光,不期而然全投到了紫衫少女身了。

这紫衫少女看去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生得眉目娟秀,虽非绝美,但却清雅绝俗,天真娇稚!

她看到大家都朝她打量,不觉脸上一红,披披嘴道:“你们这些人,年纪都一大把了,光看着他们拼死拼活的打架,也不拉开,武林中人,也真奇怪!”

铁面神判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名少女,竟有这大能耐,轻轻易易的就把两人分了开来,目光盯着紫衫少女,一阵打量,问道:“姑娘是何许人?”

紫衫少女道:“我叫紫鹃。”

紫鹃,这分明是丫环的名字!

铁面神判听她口气,根本不像江湖上人,心中更觉疑虑重重,一面拱拱手道:“原来是紫鹃姑娘,不知姑娘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紫鹃望了铁面神判一眼,道:“我是奉夫人之命来的。”

铁面神判问道:“你们夫人是谁?”

紫鹃脸色一沉,道:“我们夫人,也是你问得的?”

铁面神判碰了一个钉子,不觉楞得一楞,道:“那么你们夫人叫你做什么事来的?”

紫鹃道:“自然有事咯……”

话声未落,突听黑手屠夫尖笑一声,大步走了过来,一双隐射红光的眼睛紧盯着紫鹃,狞笑道:“你小小年纪,居然学会了‘导实返虚’的功夫,真了不起。

他手爪当胸,分明不怀好意!

紫鹃低头一笑道:“屠老爷子过奖了,小婢只是跟夫人胡乱学的,你老别见笑。”

黑手屠夫呆得一呆,不觉手爪一松,尖声笑道:“导实返虚,乃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绝学,你们夫人自是非常之人了!”

紫鹃秀眉一挑道:“是啊,我们夫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能。”

铁百神判道:“姑娘还没说出到这里来究有何事?”

紫鹃道:“小婢是奉夫人之命,请屠老爷子、钱老爷子来的。”说话之时,还用手指了指黑手屠夫和恶丐钱平两人。

她此话一出,铁面神判回顾了秦季良、毕鸿生两人一眼,低声说道:“此女来历可疑。”

毕鸿生低声道:“可要把她拿下?”

铁面神判低低回道:“看看情形再说。”

恶丐钱平呵呵大笑道:“杀猪佬,看来咱们是走运了,居然这边有人请,那边也有人请。”

紫鹃道:“别人也请你们,我可不管,咱们夫人相请,两位是非去不可的了。”

黑手屠夫道:“老子不去呢?”

紫鹃道:“小婢来的时候,夫人会有交待,如果两位不肯去的话……”

黑手屠夫没待她说完,尖声道:“怎样,把老子吃了?”

紫鹃抿抿嘴,笑道:“我又不是屠夫?”

黑手屠夫张着血盆大嘴,直淌口水,右手又缓缓举了起来,道:“你不是,老子是!”

两人相距极近,黑手屠夫只要探爪之间,就可把紫鹃又脆又嫩的心肝摘出来!

恶丐钱平知道黑手屠夫的毛病,急忙喝道:“杀猪佬,听她说下去呢!”

黑手屠夫嘻的笑道:“老子唬唬她的。”

紫鹃道:“小婢听夫人说过,你老要吃人心,我才不怕呢!”黑手屠夫道:“如何不怕?”

紫鹃道:“你老不敢。”

黑手屠夫怪笑道:“天底下还有老子不敢吃的人心?”

紫鹃瞧瞧天色道:“时间不早了,夫人等着两位,要是去迟了,小婢准会挨骂。”

黑手屠夫道:“你还没说出咱们要是不肯去,又该如何?”

紫鹃道:“夫人说两位要是不肯去,夫人还有一件东西让两位瞧瞧,两位就会答应去了。”

黑手屠夫道:“这是什么东西?老子看上一眼,就会跟着你走,那是和他们的鬼门道一样,又是什么迷魂药物了!”他口中的“他们”,当然是指神威堂的神差而言。

紫鹃道:“屠老爷子说笑了,我们又不是江湖上的下五门,怎会什么迷魂药物?”

这话不是当着铁面神判,骂他们下五门?铁面神判被她骂得两耳发热,脸一红,但却作声不得。

恶丐钱平道:“姑娘那东西带来了么?”

黑手屠夫道:“快取出来先给老子瞧瞧,究是什么花样?”

恶丐钱平道:“不成,该是要饭的先瞧。”

紫鹃咕的笑道:“你们要不要打上一架?”

黑手屠夫道:“老子未必怕了臭叫化。”

恶丐钱平纵声笑道:“难不成我还怕了你杀猪佬?”

两人磨拳擦掌,真有动手模样。

紫鹃瞧得忍不住笑道:“真好玩,为了一句话,你们真的要打架了?给你们瞧就是了。”

她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朝两人面前送了过去。恶丐钱平瞪大铜铃似的双眼,中口忍不住“嚏”了一声。黑手屠夫瘦削脸上,也同样流露出惊奇之色,闭口不言。

薛少陵隐身树上,相距较远,看不清紫鹃掌心究是何物,会瞧得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般神色。

紫鹃道:“两位看清楚了?”

黑手屠夫点点头道:“你收起来吧。”

紫鹃把那东西收入怀中,间道:“两位去是不是?”

恶丐钱平望了黑手屠夫一眼,道:“既然夫人召见,要饭的自然去了。”

黑手屠夫连连点头道:“臭叫化说的极是,夫人宠召,咱们自然非去不可!”

紫鹃喜道:“两位都答应去了?那么咱们快走路,小婢替两位带路。”

“且慢!”人影一晃,秦季良一下拦到了紫鹃前面,说道:“姑娘那是何物,在下也想瞧瞧。”

紫鹃道:“不成,你凭什么要瞧?”

秦季良阴笑道:“本座说要瞧,那是非瞧不可了。”

紫鹃气道:“我说过不成,就是不成。”

黑手屠夫道:“姓秦的,你拦着紫鹃姑娘,可是还想和老子打上一场?”

紫鹃回头道:“屠老爷子,这可没你的事,他拦着小婢,那是有心和小婢为难了。”说完,两只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瞪着秦季良,道:“你让是不让?”

秦季良嘿然道:“小丫头,你想和本座动手么?”

紫鹃道:“好啊,你活了一大把年纪,居然出口伤人,夫人虽不准我和人动手,但你先开口骂人,那就怪不得我了!”

秦季良道:“很好!”

右手一抬,突然抓去。

紫鹃没想到他说话之时,突然出手抓来,心中大怒,叱道:“你敢出手偷袭!”

娇躯一转,避开秦季良的指风,挥手朝他腕时之间,斜斜拂玄。

秦季良心中一凛,暗想:“这丫头出手好快!”

急急收回右手,左手一扬,又是一掌劈了过去。那知就在此时,耳中只听一声冷笑,劈出左手,关节上突然一麻,整条左臂,立时垂了下去,再难运用。心头不禁又急又怒,暗中提吸真气,右掌扬处,正待劈出!

紫鹃却陡然倒跃而退,冷冷说道:“你已经被我拂伤经络,十二个时辰不解,这条左臂就得残废,这也算是给你一个教训!”

这几句话的工夫,秦季良已经感觉到半身麻木,已无再战之能,心头急怒交迸,秃顶上绽出一粒粒黄豆大的汗珠。

薛少陵凝目望去,只见秦季良一条左臂,果然垂了下来,不觉大吃一惊,暗想:“秦季良能和黑手屠夫打成平手,足见武功极高,江湖上该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但他竟然在一个十六七岁丫头手下,走不出两招!”

转目瞧去,黑手屠夫和恶丐钱平也瞧的耸然动容,面露惊诧。

“哈哈!”毕鸿生朗笑一声,道:“秦兄且退,让兄弟来会会她。”

铁面神判心头虽感骇然,但却仍然保持镇静、徐徐说道:“毕兄且慢,这位紫鹃姑娘,使的极似拂穴手法!”

紫鹃道:“我使的叫拂花手,乃是我们夫人的独门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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