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四路长征

身形一晃而至,右手发掌之际,掌势连番旋转,使人摸不清她究竟击向何处?她这一记使的正是芙蓉城一派最厉害的“九转玄阴掌”,外人看不清她的手势,实则直向卓少华当胸印来!

卓少华精通长风子“十三破“,对她旋转的掌势看得清清楚楚,直等她手掌快要印到胸口,口中朗笑一声道:“去你的!”左手轻轻朝前推出。

要知他练的“九阳神功”乃是乾阳真气,正是所有阴功的克星,连城主都几乎不敌遑论辛嬷嬷了。

这回双掌相交,连“啪”的一声都没响起,辛嬷嬷但觉自己手掌,有如印上了烧红的烙铁,把凝聚掌心的玄阴掌力,悉数化去,一股炙热气流,直逼过来。全身真气,全都受到波动,心知不妙,再待后退已是不及,口中闷哼一声,登登的连退了五步之多。

秋月和站在门口的青衣少女,睹状大惊,急忙双双抢了过去,问道:“辛嬷嬷怎么了?”

卓少华大笑道:“你还要把本座拿下治罪么?”一面接着道:“不要紧的,她只是右臂真气,被本座震散而已,休养三日,右臂即可复原,本座若是要取她性命,早就震散她一身真气了,秋月,你还不走在前面,给本座带路?”

秋月不敢违拗,口中应了声“是”,只得走在前面带路。

卓少华大笑道:“本座不用令牌,一样走出来了。”

秋月心中也不禁暗暗起疑,忖道:“这位王令主到底神志是否迷失呢?看他说话、行动、有时和好人无异,有时又好像不太清楚,任性得很,今晚之事,如果是神志清楚的人,就不会和辛嬷嬷冲突起来的了。”

山谷不远,一片空地上,一共停着三辆双辔马车,秋月脚下一停,说道:“启禀令主,这三辆马车,是留给咱们乘坐的了,令主可要他们分乘后面两辆,这前面一辆,是专为令主准备的。”

卓少华点点头,就朝身后十二名黑衣人吩咐道:“你们分乘后面二辆,可以上车了。”

十三名黑衣人自然唯命是从,分别登上了后面两辆篷车。

秋月走到前面一辆车旁,举手撩起车帘,嫣然一笑道:“王令主请上车了。”

卓少华没有说话,大模大样的跨进了车厢。秋月跟着钻进车厢,随手放下车帘,举手拉了下铃。

车把式听到铃声,不待吩咐,扬起长鞭在空中“劈拍”作响,两匹健马立时展开四蹄,辘轳声中,车子缓缓弛上山路。令主的座车自然是第一辆先行,接着第二辆、第三辆也跟着相继上路。

卓少华没想到自己上山的时候,和严玉兰同车,如今出来了,还会有一个善解人意的秋月作伴。他想到自己和严玉兰在车中那一段旖旎风光,鼻中却闻到了从身边秋月身上传来的缕缕幽香!

女子身上的幽香,总是有着极大诱惑力的,这使卓少华坐在车上,连柔软的车垫都成了针毡,他只好闭上双目,正襟危坐,作出假寐之状!

秋月看了他一眼,柔声叫道:“王令主。”她叫得很轻,很柔,也很媚!

卓少华不得不理,张目道:“什么事?”

秋月嫣然一笑道:“车中准备了美酒佳肴,是给王令主消夜的,可要小婢伺候你饮酒么?”

卓少华问道:“他们那两辆车上,可曾也准备了酒莱吗?”

秋月美目流盼,轻笑道:“这是顾总管特别吩咐给你准备的,你是令主咯,令主和属下的待遇,自然不同了。”

卓少华道:“可惜本座不善饮酒。”

“不善饮酒能饮酒。”秋月媚笑道:“不善饮,那只是说量不洪,不是不喜欢饮酒,或是不会饮酒了,酒菜都准备了,不吃多可惜,这样好不?你少饮些也就是了。”

车中有灯,灯是一盏小巧的琉璃灯,不太明亮但正好够照明,使你看得清车厢中的人面,和车厢内的景物,其实卓少华没有灯也看得见,但秋月没有灯就看不到了!

卓少华听说酒菜是顾总管特别给自己准备的,如今又看到秋月一双剪水双瞳,对自己含情脉脉,含羞作态,心中已经明白,她(顾总管)要秋月随行,明的是给自己作向导,暗中则是监视自己的行动,原来还另有目的,想用“美人计“笼络自己!

一念及此,心中不禁暗暗冷笑:“你们想用美人计,那是看错人了。”一面微微点头道:“本座一向没有消夜的习惯,我看不用了。”

秋月甜甜一笑道:“长途跋涉咯,不吃些消夜,何以遣此长夜?你……你看这样好不?

你若是觉得一个人喝酒没有意思,那……那小婢陪你少喝些,总可以了吧?”

她说话之时,有着说不出的腼腆,双颊飞红,不胜娇羞,在灯下更是引人入胜!

“不!”卓少华心里暗暗冷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他说了个“不”字,依然摇着头道:“我喝了酒会头昏,坐在车上头昏昏的多不舒服,你要喝,就一个人喝好了。

秋月粉颈低垂,抬眼幽幽的道:“小婢也不会喝,令主要喝,小婢不得不伺候着陪你少喝些,令主既然不喝,小婢自然也不喝了。”

卓少华没有理她,又微微阖上了眼皮。秋月一个绵软的娇躯,傍着卓少华渐渐倚偎过来,娇声道:“王令主,车子这样颠簸,你能睡得熟么?”

卓少华没睁眼,随口道:“养养神也好。”

秋月咭的轻笑一声,才道:“王令主轻轻年纪,倒像老僧入定一般!”

话声未已,车子突然重重一顿,秋月“啊”了一声,乘机一下扑入卓少华的怀里。

少女丰满的娇躯,纵体入怀,尤其是黑夜里,行驰在荒山野地的车厢之中,而车上又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更何况秋月貌本秀美,生性娇柔、婉转,而又善体人意。

若非卓少华方才听了秋月的话,早已觑穿了这是顾总管的美人之计,这干柴烈火,岂有不燃之理?他双目微睁,伸手把她扶住,轻声道:“姑娘坐好了。”说完,又微微阖上了眼睛。

秋月双颊绯红,羞涩的道:“多谢今主。”

卓少华依然没有理她,当然也没睁开眼睛来看她。

秋月显然感到有些委曲,低低的叫道:“王令主。”

卓少华道:“什么事?”

秋月不胜幽怨的道:“你对小婢不理不睬,是不是小婢不值一顾么?”

卓少华睁目微笑道:“本座觉得有些困意,怎会不理姑娘呢?”

秋月嫣然一笑道:“那么令主怎么连看也没看小婢一眼呢?”

卓少华因她是顾总管的耳目,不得不虚与委蛇,这就笑了笑道:“本座现在不是看着你么?你有什么话,那就说吧!”

“小婢也没什么事。”秋月缓缓挨着他身子,仰起脸,问道:“王令主,你看小婢美不美?”

她这一仰起脸,一颗头就倚在卓少华的肩窝里!星目盈盈,凝视着他,但脸上却胀红得如大红缎子一般?

卓少华冷笑道:“你很美。”他不敢看她,看了怕把持不住!

秋月虽然感到羞涩,但他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却又感到大是失望,幽幽的道:“王令主怎么不看看小婢呢?”

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只怕你不看她,只要你看上一眼,就不怕你不着迷。

卓少华笑道:“本座和姑娘相识已有两天了,你生得如何,本座如何不知?”

他仍然没有看她,口气也说得淡淡的。

秋月眨动了两下眼睛,忽然从她眼角间滚出两颗晶莹的泪珠,幽幽的道:“小婢知道,王令主一定是瞧不起小婢了。”

卓少华听她声音有些凄楚,忍不住回头朝她看去,只见秋月脸上挂着两行泪水,看去楚楚动人,不觉讶然道:“姑娘哭了?”

他这四个字听到秋月耳中,忽然一头钻进卓少华怀里,生似引起了她心底无限委屈,不由得双肩耸动,抽抽噎噎低泣起来!

“在下怎会瞧不起姑娘?”卓少华柔声道:“姑娘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可是怪在下不通人情么?”

不通人情,就是不解风情之谓!

秋月忽然抬起头来,眼中泪珠依然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下来,幽幽说道:“小婢怎敢怪令主呢?令主心里,一定以为小婢是个下贱的人了,其实小婢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只是从小被穆嬷嬷拐到山上来的,小婢并不是像令主心中想的那样淫贱……”

卓少华道:“在下并无此心。”

秋月道:“这是令主故意安慰小婢之言,小婢方才只是逼不得已,才……才勾引……令主的,小婢真……羞死了。”

“逼不得已?”卓少华故意目光一注,问道:“姑娘此话怎说?”

秋月拭着泪水,望望他,忽然好似下了很大决心,说道:“小婢除了一死,已没有什么可虑的了,但小婢却有一段很重要的话要告诉王令主,只是在小婢没说出这段话之前,小婢想问王令主一句话,也希望王令主能够很坦诚的告诉小婢。”

卓少华听她说出“除了一死,已没有什么可虑的了。”

心中不禁暗暗一动,忖道:她说这话的意思,分明是顾总管交给她的任务,若是不能达成,就得受到严厉处分了。

一面目注秋月,问道:“你要问我一句什么话呢?”

秋月眨动眼睛,盯着卓少华,低低的道:“据小婢看来,令主神志似乎很清楚。”

卓少华微微一笑道:“在下神志自然清楚得很。”

秋月追问道:“王令主这是说神志并未被迷失了?”

卓少华道:“在下神志当然没有迷失。”

秋月娇靥上有了喜容,点头道:“令主说得很坦诚,小婢也自当坦诚相告,小婢看得出来,城主和顾总管自然也看得出来了,这就是派小婢来伺候令主的用意了。”

美人计没有成功,美男计却成功了!

卓少华点头道:“这一点,在下可以想得到。”

秋月道:“所以顾总管,交给小婢一小包药物,交代小婢在今晚晚饭时候,下在王令主的茶水或饭菜之中,这是一种遇水即化,无色无味的药物,服了之后,也并无异状,但只要喝上一小口酒,就会发作……”

她说到发作,一张粉脸又骤然胀得通红。

卓少华心头暗暗一凛,问道:“你在我酒莱中下了药物,所以方才劝我喝酒的了?”

秋月道:“没有,那包药物还在小婢身上,小婢没……敢下在你酒莱里。”

卓少华道:“那你为什么又没下呢?”

秋月红着脸,低头说道:“因为……因为下了那包药,六个时辰之内,必须用酒引发……若是过了六个时辰,就会终身成为痴顽之人……”

卓少华道:“发作起来又如何呢?”

秋月脸色更红,碍口的道:“所以……所以顾总管要小婢……来伺候你了……小婢心中甚是害怕,才没敢下在你酒莱里,但顾总管吩咐的,若是小婢没……没伺候你的话,小婢就会得到最厉害的处分,所以小婢心里又很急,方才……才会不顾羞耻……”说着、说着,忍不住又流下泪来,说道:“小婢看你是正人君子,心里矛盾得很……”

她忽然抬起头,脸上还有泪痕,却凄然一笑道:“现在小婢想通了,小婢就是一死,也决不敢再害令主了。”

这番话,听得卓少华全明白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顾总管想用秋月笼络自己,控制自己,她居然作出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

他心头对秋月不禁升起了感激和怜悯之心,望着她,说道:“姑娘不肯下毒,不但保全了在下,也保全了姑娘,在下对姑娘十分感激,只不知姑娘今后如何向顾总管交代呢?”

“小婢死不足惜。”

秋月抬眼看了他一眼,才道:“只是王令主并未被迷失神志,又如何自处呢?”

她这句话问得很巧妙,也是含有试探之意!

卓少华坦然道:“在下对姑娘也毋须隐瞒了,在下目前对芙蓉城实在并不了解,对此行任务,也一无所知,因此也无法预定行止。”

秋月道:“这么说,你这令主还要继续干下去了?”

“这很难说。”

卓少华沉吟道:“在下从种种迹象观察,芙蓉城决不是什么正派人物,所以在下必须全盘了解之后,才会离开,如果芙蓉城乃是一个江湖罪恶组织,在下是江湖人,练武之人的天职,是除暴安良,岂能容他们制造罪恶,为害武林?”

“这恐怕不容易吧?”

秋月俯首道:“小婢从小生长在笑蓉城,除了城主法规极严,好像也说不上罪恶两字,也许小婢知道的太少了……”

卓少华道:“姑娘心地善良,能出污泥而不染,因此在下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妥善之策,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秋月一双盈盈秋水,忽然一亮,问道:“王令主想到了怎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妥善之策呢?”

卓少华微微一笑道:“在下认为目前姑娘和我,都该将计就计……”

秋月脸色一红,忸怩的道:“令主是要小婢……”她垂下头,用手指轻轻卷着腰带,说道:“小婢原是奉命伺候王令主来的,只要你不嫌弃……”

她会错了意,但从她口气听来,意是心甘情愿的了。

卓少华伸出手去,缓缓握住了她的手,含笑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说……”他脸上也红了,迅快放开了手,一面说道:“姑娘就当在我酒菜中下了毒,我们已经……只要不让顾总管看出来就好了。”

秋月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了喜色,也有着一丝羞意,点头道:“小婢知道,不过小婢有一个要求,不知王令主答不答应。”

卓少华道:“你说出来,给在下听听。”

秋月垂下头道:“令主若是垂怜,小婢今后就追随令主,不管你到那里,小婢都要追随你了。”

卓少华为难的道:“这个……”

秋月道:“小婢并没有非份之想,只是跟随令主,当一名贴身使女而已,令主总可以答应吧?”

卓少华想到要救师傅、师叔,都需要秋月的帮助,这就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柔荑,点头道:“好,在下答应你。”

秋月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欣喜而羞涩的道:“多谢令主。”

卓少华问道:“姑娘可知咱们这趟是到那里去么?”

“令主以后千万别再称小婢姑娘了。”

秋月柔顺的说道:“要去那里,小婢也不知道,不过这趟车是明日午到汉口的地方为止,那里有座水神庙,吃过午饭,就要换车,小婢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卓少华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只好走一程,算一程了!”

秋月关切的道:“依小婢之见,令主总该及早有个打算才是,这一路上,是令主为尊,但一旦到了地头,令主只怕就身不由己了呢!”

卓少华道:“你说的自是有理,但不到地头,咱们就无法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何在?反正咱们已经从芙蓉城出来了,遇事小心些,自可无事。”

秋月道:“据小婢所知,令主这第四路,实力很强,令主若能真正掌握住这批人,力量就不小了,只是这些人的神志都已迷失,他们只知道听命于令主的这块令牌,小婢听说令牌共有两块,除了令主的这一块,城主手中还有一块,至于这两块令牌的权力,是不是一样,小婢就不知道了,如果城主手中那一块,权力高过令主的,一旦有事,令主就要小心了。”

卓少华两只手掌合着她柔软的玉手,含笑道:“经你这么一说,我以后就会更加小心,真是多谢你了。”

秋月被他手掌合着柔荑,心头又是羞涩,又是喜悦,垂首道:“令主今后是小婢主人,小婢自该知无不言了。”

她螓首微抬,望望卓少华,又道:“小婢觉得奇怪,令主应该也被迷失神志才对,怎会完全清醒了呢?我想一定是小公主给你服了解药,对不?”

女人,天生总有些醋意的,她说到小公主,不自禁的抿了抿嘴.神秘一笑。

卓少华给她笑得脸上不禁一红,讪讪的道:“在下练的内功,可以祛除体内之毒,所以城主也就深信不疑了。”

“这就对了!”

秋月娇笑道:“小婢一直深感不解,令主明明人很清醒.城主何以还会委派你担任第四路令主,原来城主已经试出你的武功来了。”

她这句“城主已经试出你的武功来了”,听得卓少华暗暗“哦”了一声,心想:自己初到芙蓉城的那天晚上,就有三个蒙面人连续和自己较手,其中一个矮胖蒙面人,明明就是顾总管,那么最后一个蒙面人,莫非就是城主了?

秋月看他沉吟不语,忍不住问道:“令主在想什么呢?”

卓少华道:“没有什么,我只是在想,明天中午,我该和这十三个人谈谈,也好稍作了解。”

秋月道:“他们都是神志迷失的人,令主从他们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卓少华握着她的手,低低的道:“我想在这段路上,逐个解去他们身中之毒,不过这事还要你协助才行。”

秋月惊喜的道:“令主有‘无忧散’解药么?”

“有。”卓少华含笑道:“若是没有解药,我如何能完全清醒呢?”

秋月想了想,忽然摇摇头道:“令主对此事还得郑重考虑才是。”

卓少华问道:“你此话怎说?”

秋月道:“这十三个人,现在是心神被迷,才完全听命于你,这些人来自江湖,每一个人都有一身极高的武功,一旦解去了‘无忧散’,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思想,怎么还会听命于你呢?”

这话听得卓少华不由一怔,她这顾虑是对的,这些人的身份,大慨和师傅、师叔差不多,全是武林知名之士,其中也许还有江湖黑道中人,一旦解去了身中之毒,谁还肯听命于自己,仍然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秋月接着又道:“最可虑的还不止于此呢,万一他们恢复了神志,大家一哄而散,事情不是更糟么?”

卓少华点头道:“你果然设想周到,这一点,我倒是还没有想到……”

秋月听他夸奖自己,心里甚是高兴,嫣然笑道:“令主过奖,小婢只是一得之愚罢了!”

卓少华道:“但这事也并不严重,因为这十三个人中,有两个人是我师傅和四师叔,二位老人家见闻较多,也许认识其中不少人,那几个该解,那几个不该解,二位老人家自会斟酌的。”

秋月惊奇的道:“令主师傅、师叔都在这里面,城主知不知道?”

卓少华道:“城主自然知道,今天早晨顾总管不是领我去北岩么?只是我没有认他们罢了。”

秋月道:“这么说令主也不姓王了。”

卓少华就把自己身世,大概说了一遍。

秋月听得更是惊异,说道:“小婢好像听顾总管说起过,第一路令主是江南武林盟主姓卓的,那是令主的令尊了!”

卓少华点点头,问道:“还有两路令主是什么人,你听说过么?”

秋月摇头道:“小婢听是听说过,第二、第三路令主,也都是武林盟主,姓什么小婢听过忘了。”她想了想,又道:“那么明天中午,令主先行设法把解药给令主的师傅、师叔先行服下,不过这事可得小心,这十三个人中难保没有顾总管安排的人,假装神志被迷的,那就会影响大局了!”

她这话听得卓少华又是一怔,连连点头道:“你说得极对,这倒不可不防,唉,我真想不到姑娘心智慎密,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秋月低头笑道:“令主又夸奖了,小婢只是平日帮顾总管办些事,顾总管是个生性多疑的人,有许多事,会前前后后的推想,时间稍久,小婢也学得一些皮毛而已。”

卓少华心中暗道:“原来她果然是顾总管的心腹使女,能得到她相助,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秋月道:“王令主,时间不早,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吧!”

卓少华点点头,果然阖上眼皮,缓缓调息,他练的是“九阳神功”,这一阖上眼皮,就功行百脉,自然流注,渐渐进入忘我之境。

秋月一向虽得顾总管宠信,但她总觉得在顾总管手下,终日提心吊胆,生怕做错了事,她对做错了事,受到严厉处罚的,看得太多了。

今晚她感到兴奋的是自己终于弃暗投明,十八年来,第一件做对了事,她要全心全意帮助卓少华,纵然是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她从内心升起来无比的安慰,因为卓少华答应她,让她永远随侍左右,她并没有半点私心,也并不想得到什么报酬,好像帮助卓少华是理所当然的,但一想到方才的情形,她脸上不禁又热烘烘的烧了起来!

车行由崎岖的山路,惭渐驰上了大路,车子的颠簸,渐渐平静下来,驰行速度也增加了。除了有节奏的马蹄声和车轮转动的声响,车厢已平稳得像在春水泛舟,稍微感到摇晃而已!

秋月兴奋的心情,现在也渐渐平静下来,开始有了些睡意,她靠着车篷,蜷曲着身子,终于沉沉睡去。

天色由黑夜而黎明,由黎明而大亮。

现在金黄色的太阳光,已经照进了车厢,照上了像春睡正浓的海棠般的娇靥!

秋月感到脸上有热烘烘的感觉,她倏地睁开眼来,看到卓少华依然闭着眼睛,尚未醒过来,她悄悄坐起,轻轻的掠惊鬓发,也整理了一下衣衫。

卓少华也及时睁开眼来,含笑道:“姑娘醒了么?”

秋月娇靥红喷喷的,说道:“小婢看令主没有醒,不敢惊动,但结果还是把令主给惊动了。”

卓少华道:“其实我早就醒了。”

秋月脸上更红,忸怩的道:“令主醒了,怎么不叫醒小婢呢?”

卓少华笑道:“就是你没有醒,我才没叫你,昨晚你好像一直没有睡着,好让你多睡一会。”

秋月羞涩的道:“小婢睡相丑死了。”

她从车厢座下取出食盒来,双手递到卓少华面前,说道:“令主请用早点了,可惜馒头是冷的。”

食盒中有五六个馒头,和四式卤菜。

卓少华伸手取过一个馒头,撕了一片吃着,一面问道:“其他两辆车上,不知可曾准备了早点?”

“你这令主真好,处处都关心部属……”秋月嫣然一笑道:“其实用不着令主操心,顾总管早就给他们准备了干粮。”

卓少华道:“顾总管倒是周到得很。”

秋月道:“芙蓉城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顾总管经管的,从没出过半点差错,所以城主最信任她了。”

卓少华点头道:“顾总管确是一个能干的人。”

秋月道:“她一颗心忠于城主,任何事情,都不相信别人,都要她亲自处理,一丝也不肯放松,所以变得驭下十分严厉,城里的人可说没一个不怕她的。”

卓少华点头道:“我看得出来,连小公主都得容忍她几分。”

秋月道:“整个芙蓉城,顾总管只怕一个人。”

卓少华道:“那自然是城主了。”

“才不是呢!”

秋月笑了笑道:“城主是顾总管的老主人,她只有爱戴,可不是怕。”

卓少华道:“那还有谁呢?”

“自然有了!”

秋月低头一笑道:“令主猜猜看?”

“那就猜不着了。”

卓少华一指食盒,说道:“你也吃呀,我们边吃边说不好么?”

秋月“嗯”了一声,取过一个馒头,撕了一片,夹着酱肉,吃了一口,才道:“这人也就是令主的顶头上司。”

“我的顶头上司?”

卓少华有些意外,问道:“这人究竟是谁呢?”

秋月笑了笑才道:“就是大公主咯,她为人精明,武功又好,是芙蓉城的总令主,四路令主都归她指挥,所以算起来还是令主的顶头上司呢!”

卓少华问道:“大公主叫什么名字?”

秋月道:“叫严文兰,哦,令主见到了她,可得小心,大公主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不然顾总管怎么会怕她的呢?”

卓少华道:“我没见过她。”

秋月低笑道:“除了芙蓉城的人,外面的人,见到了也不知道呀,大公主外出时,都戴了面具,你就是看到了,也只是一个白髯老人,你怎么会想到他就是大公主呢?”

卓少华突然想起兰赤山庄的白髯绿袍老人,心头不禁一动,这就问道:“她身上穿的可是一袭绿袍?”

秋月惊异的道:“令主怎会知道的?”

卓少华道:“我在兰赤山庄见到过她。”

快到午牌时候,车子已经赶到汉口,这是一处没有村落的地方,江边一座孤零零的水神庙,总共只有一进大殿。

三辆马车就在水神庙门口停住,秋月伺候着卓少华首先下车,接着后面两辆车上十三名黑衣人也先后下车,由卓少华为首,领着他们鱼贯入庙。

水神庙没有庙祝,但大殿上却打扫得十分干净,中间早已品字形放好了三张八仙桌和板凳,而且每一张桌上,都放着茶水,好像专门为自己一行人准备的。

这当然是顾总管派人安排的了,每一件事,她都准备得十分周到。

卓少华抬抬手道:“诸位车行辛苦,现在可以坐下来略事休息,喝些茶水了。”

十三名黑衣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声:“多谢令主。”

果然各自就位,倒着茶水饮用。

卓少华大模大样的在中间一席坐下,秋月倒了一盏茶送上,说道:“令主请用茶。”

卓少华抬目问道:“不知午餐准备好了没有?”

秋月道:“大概也快送来了,我们车子到得早下半个时辰,午餐大概要在午时正才能送到呢!”

正说之间,那三辆马车已经由车把式驰着走了,但接班的马车,却依然不见到来。

过了约莫盏茶光景,庙前左首港湾,忽然驶来了一条木船,船一靠岸,就有四名汉子抬着两个大木箱上岸,进入山门,一面走上大殿,放下木箱,打开了盖子,陆续取出酒菜,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端上桌来。

每一桌都是五菜一场,中间令主的一桌,唯一和其他两桌不同的,却有一壶美酒和两个小酒杯。

这自然也是顾总管特别吩咐的了,因为按照顾总管的安排,昨晚秋月已经献了身,那么这壶美酒,正是暗中含有庆贺之意,是喜酒咯!

秋月自然知道顾总管的心意,粉脸不禁有些赧然!

四名汉子摆好菜饭,一声不作的退了出去。

卓少华早已在车上就把四粒“无忧散”解药,交给了秋月,要她乘机暗中放入师傅和四师叔的饮食之中。

秋月正苦于众目睽睽之下无法下手,因为这十三个人中,难保没有顾总管心腹,派来监视的人。这时看到了自已桌上的一壶美酒,灵机一动,登时计上心来,傍着卓少华,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悄声说道:“令主,今天这壶酒,应该让大家喝一杯才是!”

喜酒咯,当然大家一起喝,才有祝贺之意!

卓少华经她一说,立即点头笑道:“你说得极是,应该让大家喝一杯的。”

秋月娇羞不胜的“嗯”了一声,伸手取过酒壶,先斟了两杯,然后含情脉脉的举杯道:

“令主,小婢先敬你一杯。”

卓少华俊脸微红,含笑道:“我们应该一起干的。”

说罢,两人相对干了一杯。这算是交杯酒咯,做给旁人看的了。

卓少华才在中间站住,大声道:“诸位,今天是个好日子,本座请大家喝一杯水酒。”

好日子,是他和秋月的好日子也。

他说话之时,秋月早已给他斟满了一杯,然后拿着酒壶、酒杯,俏生生朝左首席上走去,按着“天地玄黄”字号,每人依次斟酒,等“天”字起身干杯,再给“地”字斟酒。这般轮流斟去,斟到“宇”字,(九眺先生)和“宙“字(董仲萱)时,她早已暗中把解药藏在掌心,放入杯中,然后斟满了酒,让两人服下。

十三名黑衣人依次起立喝酒,卓少华也陪着他们喝了一口,直等大家都喝完了,卓少华才拱手道:“现在大家请用饭吧!”

十三名黑衣人又同声说道:“多谢令主赐酒。”

秋月笑吟吟的回到卓少华身边,替他装了一碗饭送上,然后自己也装了一碗,在下首坐下,低着头吃饭。

饭后,卓少华目光一扫十三名黑衣人,大声说道:“大家昨晚一夜未睡,好在大家武功都有深厚修为,趁此刻尚未动身之前,诸位不妨就在殿上盘膝坐下,稍作调息,诸位随便坐就是了。”

说完,当先在地上盘膝坐下,运起功来。

十三名黑衣人听了令主的吩咐,果然各自就地跌坐,调息运功。

原来卓少华知道服下“无忧散”解药,就会头脑昏胀,昏昏欲睡,怕师傅、师叔服药之后,被人家识破,故而藉口一晚未睡,要大家坐下来调息。

这时庙门匆匆走进一个身穿蓝褂,面貌猥琐的汉子来,朝秋月施了一礼,说道:“小的章四虎,叩见姑娘。”

第四路从令主到十三名黑衣人全已席地而坐,瞑目运功,只有秋月一个人一手支颐,坐在上首横头一张板凳上。

秋月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问道:“你就是辛嬷嬷的干儿子,病猫章四虎?”

章四虎哈着腰陪笑道:“是是,小的小名原叫阿虎,大家都说小的说起话来,根本不像老虎,只像病猫,所以……嘻嘻,大家都叫小的病猫了。”

秋月看他一副猪头猪脑的傻样子,觉得好笑,不禁咭的笑道:“你本来就是病猫咯!”

章四虎被她笑得两眼发直,嗫嚅道:“但小的……是……前山的管事……”

秋月道:“好,我问你,怎么到这时候接班的车子还没来呢?”

章四虎垂下双手,陪着笑道:“回……姑娘,这……

这趟来的不是车子。”

秋月问道:“那是什么?”

章四虎生相猥琐,望着秋月,咽了口口水,陪笑道:“回……姑娘,这趟是走水路,小的奉命准备好…好了一艘船,就请令……令主上船了。”

秋月问道:“船在那里?”

章四虎道:“就……就……停在前面港……港湾里。”

“知道了。”

秋月冷然道:“令主一晚未曾睡好,要在这里坐息一回再走,你先回到船上去吧!”

“是,是。”章四虎连声应是,脚下依然站着不走,嗫嚅的道:“但……但……”

秋月不耐的道:“你还站在这里,但个什么?”

章四虎心里一急,说话更是口齿不清,嗫嚅着道:“那……那……是干娘说的,顾……

顾总管……交代……”

秋月道:“你说得清楚一点,怎么又是干娘,又是顾总管,到底怎么一回事?”

“是,是!”章四虎接道:“小的是……是听干娘…

…娘说……说的,顾……顾总管临行吩……吩咐,令主一行,必……必须在饭后立……

立即启程,不……不能耽搁……”

秋月道:“但令主已经入定了,过一会,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不……不成……啊……”

章四虎急得一张脸胀得像猪肝一般,道:“这……一耽……耽搁,明天傍……傍晚就……就赶不到了……姑娘……能不能把令……令主叫……叫醒,早……早些上船?”

秋月道:“这怎么行?令主刚坐下去,运功行气,怎可把他叫醒?”

“但……但……”

章四虎搔搔头皮,道:“小……小的是奉……奉干娘之命……行事,耽……误了事……

情,小的可……可负……负不起责任……”

卓少华倏地睁开眼来,喝道:“什么人在这里嚷嚷不休,把本座给吵醒了?”

章四虎忙道:“令……令主醒了。”

卓少华问道:“你是什么人?”

卓四虎连忙陪笑道:“小……小的是病猫章……章四虎……”

卓少华道:“你是干什么的?”

章四虎道:“小……小的是前……前山总管辛嬷嬷的干……干儿子。”

卓少华双目一瞪,喝道:“本座问你是干什么的,谁管你是谁的干儿子?”

秋月在旁道:“他是前山管事。”

卓少华道:“你来做什么的?”

章四虎连连陪笑道:“请……请令主马……马上……

上上船……”

卓少华其实都听见了,故意脸色一沉,沉声道:“本座要他们在这里坐息行功,约需半个时辰,你先回到船上去好了。”

“不……不成……”章四虎发急道:“这……趟水…

…水程,路远得很,耽误不……不得,所……所以干……

干娘……要小……小的亲……亲自押船……”

卓少华喝道:“你是令主,还是本座是令主?你干娘没告诉你到了这里,就要听本座的么?”

章四虎道:“没……没有,干……干娘没……没有说……”

秋月道:“病猫,你到了这里,自然该听令主的了。”

章四虎嗫嚅道:“但……但这……这是顾总管交……

交代的……”

“你敢违抗本座?”卓少华双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本座就劈了你!”

挥手一掌,迎面劈了过去。

章四虎大吃一惊,叫道:“令……令主饶……饶命……”

双手抱头,回身就跑,但觉一股劲风,直卷上身,一个人“砰”的一声,凌空往庙门外飞了出去,跌了个狗吃屎!

卓少华只是故意唬唬他的,当然不会伤着了他。章四虎连滚带爬,爬行了七八尺远,才爬了起来,连头也不敢回,拔腿就跑。

卓少华冷哼一声道:“辛嬷嬷怎么会认这么一个窝囊废做干儿子的?”

秋月道:“辛嬷嬷是个耳软心活的人,你别看病猫章四虎一副猥琐模样,看去窝窝囊囊的,但他在辛嬷嬷面前拍马吹牛可有一套,虽然一肚子草包,没半点墨水,有时也会给辛嬷嬷穿的鞋子上,描描老虎头,辛嬷嬷这一高兴,赏了他一个管事,其实还不是前山的一个工友,听辛嬷嬷呼来喝去的,跑跑腿而已!”

就在此时,卓少华目光一瞥,发现师傅倏地睁开眼来,这是服下解药人已清醒过来了,心头大喜,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师傅醒过来了么?弟子卓少华,你老人家刚服下‘无忧散’解药,此刻千万不可出声,仍须装作神志被迷,待会下了船,弟子再行禀报。”

九眺先生问道:“你四师叔可曾服下解药么?”

卓少华道:“弟子喂他服了,四师叔此刻也该醒过来了。”

话方出口,只见董仲萱坐着的人身子忽然动了一下。

卓少华急忙以“传音”说道:“四师叔,弟子是卓少华,师傅也已醒过来了,但此刻师傅和四师叔仍须装作神志被迷,不可稍露形迹,待会下船之后,当详细禀明。”

董仲萱喜道:“少华,果然是你,好,那就待会再说吧!”

十三个黑衣人经过顿饭工夫的运功调息,先后醒来。

卓少华眼看大家都已运功完结,这就缓缓起身,说道:“咱们现在须改走水程,诸位随本座上船去了。”

说完,大模大样的走在前面,十三名黑衣人跟在他身后走出水神庙,果见左首港湾上停泊着一艘单桅大船。

秋月抢先走近岸边,叫道:“章四虎,令主来了,你还不出来迎接?”

“是,是。”章四虎连声应是“是”,三脚两步的从船舱中奔出,走上跳板,看到卓少华大模大样的领先走来,他方才吃过苦头,心里甚是害怕,赶忙双膝一屈扑的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道:“小……小的章四虎,给……给令……令主叩头,小……小的刚才……冒犯虎……虎威,还……还望令……令主恕……恕罪……”

卓少华眼看病猫章四虎简直是一副猥琐的奴才相,心中甚是不齿其人,冷冷说道:“你起来。”

章四虎叩了两个头,才爬起身来,垂着双手,站在一旁,连头也不敢抬。

秋月道:“章四虎,还不走在前面给令主领路?”

“是,是!”章四虎急忙躬着身,道:“小……小的给令主带路……令……令主请……

请上……上船……”

说着,抢在前面跨上跳板。

卓少华跟着跨上跳板,登上木船,先巡视下一遍,只觉这条船船身相当宽敞,分为前、中、后舱,前舱最为宽敞、是一间很大的通舱,并没有任何布置,中舱地方较小,却有一张木床、两把木椅,和一张小圆桌。后舱更小,那是船上水手休息之处。

这一情形,已很明显,前舱最大,是给十三个黑衣人住的,中舱则是给自己住的了。

卓少华心中想着,章四虎已经谄笑着,说道:“这……这中舱是……是令主和姑……姑娘住的……那……那前舱,是……是十三位使者住……住的了。”

秋月跟在卓少华身后,粉脸飞红,啐道:“死猫,你少嚼舌根。”

章四虎道:“这……这是顾……顾总管吩咐的,难……难道又不……不对了?”

卓少华知他是个浑人,就一挥手道:“那就请大家上船来吧!”

秋月答应一声,翩然回身上岸,招招手道:“令主请各位使者上船了。”

十三名黑衣人依言上船,在前舱分两排坐下。

卓少华走到前舱,背靠着中舱舱板,和大家席地坐下。

章四虎巴结的道:“令……令主,你……老该住到中舱里去,那……那是特别给你……

你老准备的。”

“不用了。”

卓少华道:“本座和大家坐在这里就好。”

秋月道:“章四虎,你只管去管船上水手和大家的伙食事宜,令主喜欢坐在那里,就坐在那里,不用你操心。”

“是、是。”章四虎连声应“是”,陪笑道:“小……小的怎……怎敢管令……令主……”

秋月道:“大家都已上船了,你快去吩咐开船吧!”

“是、是。”章四虎这回不敢怠慢,急急回身退出舱去。

不大工夫,木船缓缓离岸,掉了个头,朝港湾外驶去,出了港湾,就是辽阔的大江了,船上立即升起了一道布帆,鼓风破浪而行,只要看船上动作极快,可见船上水手,少说也有十几名之多。

接着两名水手打扮的人抬着一大木桶茶水走入前舱,放到角落上。

令主当然要特别沏一壶上好的龙井茶送上,那是由水手送到中舱,再由秋月端了过来,放到卓少华身边的舱板上,低低的道:“令主请用茶了。”

卓少华点点头道:“谢谢你,放着就好。”

秋月嫣然一笑,便自轻盈的退出舱去。

卓少华抬头道:“茶水送来了,大家要喝茶水,各自去饮用好了。”

说完,独自斟了一盅,缓缓喝着。十三名黑衣入经他一说,也纷纷起身,各自倒了一盅,拿着回到原位坐下,喝着茶水。

这十三个人的座位,分成两排,是从船头舱门口排过来的,左边六人,右边七人,卓少华坐的位子背靠中舱舱板,面向船头,这一来,“宇”字(九眺先生),“宙”

字(董仲萱)二人正好坐在卓少华的右首,相距极近。

这时九眺先生(他和卓少华之间,只隔了一个董仲萱)手持茶盅,缓缓喝着,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少华,你现在可以说了,你是如何混进来的?怎么当上了令主?”

卓少华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弟子和师傅、四叔那晚进入兰赤山庄,被穆嬷嬷所擒,这穆嬷嬷就是昔年拍花门的穆七娘……”

接着说到自己被穆七娘“无忧散”所迷,途中如何遇到老哥哥……

九眺先生问道:“你说的老哥哥是谁?”

(他们一问一答,均以“传音入密”交谈,不赘)

卓少华道:“老哥哥先前自称飞跛子,直到后来,弟子才知道他叫做谢长风,道号长风子……”

九眺先生听得不期一怔,喝了一口茶,才道:“飞天神魔谢长风?他还活着?唔,你说下去。”

卓少华接着又把自己被老哥哥救出,带到百丈峰山巅,传自己武功,自己神智渐渐清明了一半,后来如何遇上小公主,和自己一同到山上来,一直说到小公主给自己一瓶解药,以及城主要自己担任第四路令主等详细说了一遍。

其中只把顾总管要秋月使“美人计”的那一段,没说出来,当然他在车中吻了小公主这一段也删去了。

九眺先生问道:“那么你可知道这次城主要你率领第四路人马,是到那里去的?”

卓少华道:“不知道,这一路行程,都是由顾总管事先安排好的。”接着问道:“师傅,你老人家可认识其余十一个人,是那一门派的人么?”

九眺先生道:“为师很少在江湖走动,只认识其中几个,你四师叔经常行走江湖,方才为师问过你四师叔,天字是峨嵋独行叟,地字是形意门前辈石开天,玄字为师和你四师叔都不识其人,但其人武功一定很高,黄字是武当派长老紫云道长,洪字和荒字是武当掌门人的师弟启真子和归真子,日字是武当俗家日月双环胜镇山,这些人都是白道上成名多年的人物,还有四个则是黑道上凶名久著的人,月字是血手煞神田无忌,盈字是翻天掌陆浩,昃字是笑煞人萧道成,辰字是恶财神何三元。”

卓少华道:“弟子身边有一瓶解药,约有百粒之多,每人只需两粒,就可解去‘无忧散’之毒,恢复神志,只是弟子有几点顾虑……”

九眺先生道:“你有何顾虑?”

卓少华道:“第一,这些人中,难保没有顾总管安排的人,假装神志被迷,监视所有的人的行动,一旦让他知道了我们的举动,就会坏了整个计划……”

“唔!”九眺先生道:“这倒不可不防。”

卓少华道:“第二,照你老人家所说,这些人都是武林的前辈,一旦解去被迷神智,岂肯和弟子合作?”

九眺先生微微颔首道:“你这顾虑不无道理,只不知你有什么行动的计划呢?”

卓少华道:“弟子一时也想不出来,所以想请师傅和四师叔商量后再作决定。”

九眺先生道:“目前咱们连要去什么地方?芙蓉城主有些什么举动?都一无所知,很难预计应付之策,你说的没错,待为师和你四师叔研究研究再说。”

卓少华道:“弟子认为我们这趟水程,对解除‘无忧散’最为有利,因为在神志恢复之前,要有一盏热茶工夫的昏睡,才能清醒,而且清醒之后,大家坐在一起,也容易彼此交换意见,所以弟子之意,师傅和四师叔决定之后,在船上这段时间,务必把大家解醒过来才好。”

九眺先生道:“对了,你可知道还有三路人马,是些什么人吗?”

卓少华道:“弟子听秋月说过,第一路令主就是爹……”

九眺先生心头一凛,暗道:“大师兄分明已经遇害,这人分明不是大师兄了。”但他这话,一直藏在心里,没跟卓少华说过,接着问道:“第二、第三路呢?”

卓少华道:“据秋月说,那第二、第三两路令主,也是武林盟主,只是不知他们姓名。”

九眺先生心中一动,说道:“那一定是三湘盟主铁指绵掌张椿年,和河北各省盟主金刀李千钧二人了,唉!想不到他们二人也会是芙蓉城的手下,足见芙蓉城主处心积虑已非一日了。”

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哦!少华,这秋月是不是顾总管派来的人,你凡事可得小心,须防她一着才是。”

卓少华道:“秋月姑娘本是顾总管的心腹,但现在已经不妨事了,师傅和四师叔的解药,就是她帮助弟子下在酒中的。”

“哦!”九眺先生虽然不敢用眼睛去看卓少华,但他是规行矩步,对门下管束极严的人,听了卓少华的话,自然可以想到秋月是顾总管的心腹,怎会反而帮助卓少华呢?

其中必然涉及了男女私情,他自然不愿自己门人,品行有污,非要问个明白不可!这就问道:“她为何会有这大的转变呢?”

卓少华自小跟随师傅,凡事都不敢瞒骗,只好把昨晚在车中,秋月说的话和盘托出,给师傅说了一遍。

九眺先生听得暗暗点头,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果然不欺暗室,心中大是告慰,一面说道:“你做得很好,只有以诚待人,人家才会以诚相待。好了,此番行动,也许对武林整个大局,关系十分重大,为师须得和你四师叔妥善研商,方可决定,你且休息一会吧!”

卓少华就自顾自的倒了一盅茶喝着,他是此行的令主,趁师傅和四师叔以“传音入密”

交谈之际,暗中观察其余十一个人,是否有形迹可疑之处?但静静的看了一阵,觉得大家都在闭目枯坐,没有一个人睁眼朝其他的人看过,好像他们对此番行动,都漠不关心一般!

约莫过了顿饭光景,只听师傅(九眺先生)又以“传音入密”说道:“少华,为师和你四师叔研商之后,初步决定,趁大家都在船上的这段时间,先替天、地、黄、洪、荒、日六人解去‘无忧散’,等他们清醒之时,由为师和四师叔分别告以经过,希望他们能全力合作,仍然装作神志被迷,大家能共同商量出一个对策来。”

卓少华道:“那么还有五人呢?”

九眺先生道:“元字为师和你四师叔都不识此人,对他出身来历,一无所知,自然很难加以说服,至于月、盈、昃、辰四人,都是黑道凶人,解去迷药,不易加以控制,你既有令牌,可以指挥他们,还是不给他们解药的好。”接着又道:“只是这解药,仍须由你交代秋月姑娘,要在晚餐时先设法让他们服下才好。”

卓少华道:“师傅但请放心,此事弟子自会交代她的。”

天色渐渐接近黄昏,船篷里面,早已暗下来了!

秋月翩然从中舱走出,朝卓少华欠欠身道:“启禀令主,酒菜已经准备好了,请令主回到中舱用餐吧。”

卓少华一手托着下巴,问道:“他们这里呢?”

秋月道:“章管事也已准备好了,快送来啦!”

正说之间,已有两名水手装束的人,提着食盒走入,十三个人,仍然分作两组,前面六人和后面七人各有一个食盒,由两名水手各自从食盒中端出五盘菜肴,在他们中间的舱板上放好,另有两名水手,扛着一大箱白饭,放到中间,四名水手便自退出。

卓少华问道:“怎么没给他们准备酒么?”

秋月道:“这要问章管事,小婢也不知道。”

卓少华道:“章四虎人呢?”

章四虎就站在舱外,连忙应道:“小……小的在。”

卓少华道:“你为什么不给十三位使者备酒?”

章四虎陪着笑说道:“回……回令主……,这……这路上,只……只给令……令主准备了酒,使……使者没……没准备……”

卓少华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章四虎酒糟鼻有些发红,嗫嚅的道:“回……回令主,这……这是顾……顾总管交……

交代的。”

卓少华道:“不行,本座有酒喝,十三位使者自然也要喝酒了。”

章四虎为难的道:“这……这……”

秋月在旁道:“令主率领第四路的人,自然要有酒大家喝,有肉大家吃下,你不用多说,还不快去拿酒来?”

章四虎看了卓少华一眼,只得应道:“是,是,小的这就去拿。”

卓少华喝道:“快些!”

章四虎那敢怠慢,口口喏喏连声,很快的退出舵去。

卓少华即以“传音入密”朝秋月道:“你准备六份解药,待会他取酒回来,就说‘令主赐酒’要他斟酒,你给我一个个的敬去。”

秋月不会“传音入密”,她只好用眼睛朝卓少华投了一个询问的眼色。

卓少华立即再以“传音”说道:“你记住了,只有元字后面四个,不给解药。”

秋月暗暗点了下头,迅快一个转身,朝中舱行去,取了一个酒杯,才行回过身来,这时纤掌之中,已经暗藏十二粒解药。

正好章四虎也双手棒着一大壶酒,送入舱来,谄笑道:“令……令主,酒……酒送来了。”

卓少华从秋月手中接过酒杯,随手递给了章四虎,吩咐道:“你给本座斟酒。”

“是,是!”章四虎不敢违拗,口中连声应是,接过酒杯,斟满了酒。

卓少华道:“秋月,你代本座给每位使者敬酒,告诉他们船上准备的酒不多,每人只有一杯,大家不用站起来,就坐着喝好了。”

秋月答应一声,站到卓少华身边,娇声道:“各位使者,令主吩咐章管事给大家准备了酒,只是船上酒准备得不多,诸位只好每人喝上一杯,这是令主一点心意,有酒同喝,现在令主要小婢依次给诸位敬酒,令主说的,同在船上,大家就不用站起来了,各位原位坐着,小婢自会依次送上。”

九眺先生听得暗暗点头,忖道:“这位秋月姑娘果然能干得很。”

秋月话声一落,立即从章四虎的手上,接过酒杯,俏生生朝天字身前走去,口中说道:

“使者请用酒。”

她在转身之际,已把两粒解药放入杯中。

天字果然坐着不动,从秋月手中接过酒杯,说道:“多谢令主赐洒。”

举杯一饮而尽,把酒杯送还给秋月,又说了句:“谢谢姑娘。”

秋月嫣然一笑道:“不用谢。“转身回到卓少华身边,伸手道:“章管事,斟酒。”

章四虎应了声“是”,连忙双手捧壶,又斟满了一杯,秋月捧着酒杯,又朝地字送去。

这样等十三人一齐敬完了酒,回到卓少华身边,嫣然一笑道:“令主,现在可以回中舱去用酒饭了吧?”

卓少华点点头道:“好。”一面朝十三个黑衣人道:“诸位请用饭吧!”回身朝中舱走去,一面说道:“章四虎,你随本座来。”

他怕章四虎暗中监视十三人的行动,看出师傅等人以“传音入密”交谈,故而把他唤到中舱去。

章四虎应着“是”,紧随秋月身后,走入中舱。

这中舱早已点燃了一盏气死风灯,小圆桌上放好了两副杯筷,和五盘精美的菜肴,令主吃的,当然要比十三位使者吃的莱精美多了。

卓少华在上首一把木椅上坐下。

秋月也老实不客气在左首一张木椅上坐下,她要在章四虎面前,尽量装出她和令主的关系,已是十分亲密,举起纤手,斟了两杯酒,脸颊飞红,娇滴滴,略带羞涩的说道:“令主请用酒了,小婢陪你一杯。”

卓少华回到了中舱,自然毋须再严肃了,也故意装出一副好色的模样,笑道:“好,好,本座也陪你。”

两人对干一杯。

章四虎虽然胸无点墨,但察言观色,趋迎奉承这一套,他可懂,连忙欠着身陪笑道:

“令……令主请慢……

慢用酒,小……小的告退。”

卓少华道:“慢点,本座还有话问你!”

“是,是?”章四虎垂着双手,站停下来,陪笑道:“不……不知令……令主要……要问什么?”

卓少华只是要把章四虎留在中舱,其实也没有什么话问他的,这就含笑道:“本座听说你会画老虎?”

章四虎一听令主都知道他会画老虎,心头一高兴,酒糟鼻子登时红了起来,嗫嚅的道:

“回……回令主,小…

…小的画是会画,但那……那是照……照着花……花样描的。”

“花样?”卓少华问道:“什么叫做花样?”

秋月在旁说道:“花样,就是绣鞋头花的样了,章管事是说给他干娘在鞋头上画的老虎头,都是依样葫芦,照着老样子描的!”

卓少华问道:“这么说,没有样子,你就不会画了?”

章四虎的脸上微红,说道:“不……小的画老虎,本……本来就是描的,要……要有样子,才……才能描……”

秋月嗤的笑道:“所以大家都叫你笨猫咯!”

章四虎胀红着酒糟鼻,说道:“大……大家说我老虎头画得好,除了干娘,上个月顾总管也找我画呢!”

秋月披披嘴道:“你画得再好,也不过是替老太婆描描鞋头的老虎头罢了!”

卓少华点点头道:“但他总比一般丫头使女描的老虎头要好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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