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芙蓉城中

辛嬷嬷就是主持守护入山路径的人,因为登峰的山径,只有一条,一人守关,万夫莫入。凡是要上山去的人,先必须经过辛嬷嬷这一关,经辛嬷嬷认可,你必须喝下一盏茶,等你睡着了,再由辛嬷嬷派人送上山去,这是芙蓉城的规矩,二十多年来,什么人都不能例外。

辛嬷嬷昔年是城主的贴自身丫头,对主人忠心耿耿,最为城主所信任,所以才派她这个职务,名之为“前山总管”。

上山前喝的这杯茶当然是迷药了,它是穆嬷嬷(穆七娘)配制的,药量不重,但喝下去就会昏睡,它也不须要解药,有一两个时辰药性消失,就会自动醒转。

凡是练武的人,睡眠之时也特别警觉,稍微一些风吹草动,就会很快惊醒过来。(这是一般睡眠,喝了迷药,昏昏睡去,当然不在此例)

卓少华练了“九阳神功”,又有三十年以上的内功火候,“九阳神功”原有诸毒不侵之功。(因为“九阳神功”

有祛除剧毒的功能,卓少华先服“无忧散”,再练“九阳神功”,如今神志也已逐渐恢复到五成左右了,就算没有解药,再有五年苦练,也可完全恢复过来)这茶水中的迷药,药量既轻,对卓少华来说,自然不易迷得住他,他之被迷,只是不曾防备而已!

就在他倚几昏睡之时,突然觉得有人搬动他的身子,练“九阳神功”的人,只要有外来的力道侵犯到身子,就会自生反应,真气自动运行。

卓少华的被两口茶就迷昏,就是没有运气行功,只要真气一经运行,区区迷药,自可立即逼出体外。

如今就因有人搬动他的身子,真气一动,人就立即警觉过来,但觉身子被两个人抬着行走,心中暗暗觉得奇怪,但他被迷的神志,终究只清醒了一半(这是指“无忧散”迷失的神志)心头反应迟钝,虽觉奇怪,却并没有立时挣动。(一方面他喝下去的两口迷药,此时虽经真气的自动运行,人已清醒,但药力尚未完全消失)

在他感觉上,这两人抬着他身子,走出了大门,把他搁在一张藤椅之上。接着只听一个老婆子的声音说道:“这位王相公,是小公主带他去见城主的,你们路上可得小心!”

卓少华立时听出那是辛嬷嬷的声音,心中暗想:“原来他们是送我去见城主的,城主不就是严兄的娘么?”

接着只听两个男人声音应道:“总管放心,小的晓得。”

辛嬷嬷又道:“你们到了城中,不用按一般手续办理,只要交给顾总管就好。”

两个男人声音又应了声“是”

辛嬷嬷道:“好,你们可以走了,小公主在山上,只怕已经等急了呢!”

两个男人声音又应了声“是”,卓少华就感到藤椅被人抬了起来,轻快的上路。

现在卓少华弄清楚了,他们是把自己放在一张藤兜子上(肩舆之一,亦称山轿)由两人抬着上山,心中更觉奇怪!

他想起方才严兄问辛嬷嬷,是不是可以和自己一起上去?辛嬷嬷说:这恐怕不成,这是老夫人的命令,老婆子不得不按规矩来,所以严兄一个人先走了。

难道他们的规矩,就是要两个人抬着自己上去么?好像他们把自己送到山上,要交给一个顾总管,这是为什么呢?

哦,方才自己是喝了两口茶,就昏昏欲睡,他们大概要等自己睡熟了,才能送上山来。

他睁开眼来,这时天色已黑,山路奇险,但两个抬着藤兜子的汉子却举步如飞,履险如夷,载行得又稳又快,在许多断岩危崖上,都配合得很好,轻轻一纵而过。

卓少华躺在上面,倒看得有些惊心动魄,心想:“他们既然要等自己睡熟了才送上来,自己索性仍装睡熟了,让他们抬吧!”

他究是还有一半神志,并没清楚,思想比较简单,是以没想到自己喝了两口茶,怎么会睡熟的?这自然是有人在茶水中做了手脚。

她想到的只是他们既然要等到自己睡熟了再送上来,自己就只装睡熟了好了,这想法虽然单纯,却也没错。

两个壮汉抬着藤兜子一路上山,约莫奔行了将近半个时辰,脚下忽然一缓,只听有人问道:“你们送来的可是王相公么?”

前面一个抬藤兜子的答道:“是的,小的是奉辛总管之命,把人送交顾总管去。”

那人道:“方才顾总管已派人来问过了,你们快些进去吧!”

卓少华怕被人家看见了,只是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来眼,两个抬藤兜的汉子答应了一声,继续往里行去。

片刻工夫,似乎进入一处房屋,又转转弯弯的走了一阵、只听一个女子声音问道:“你们送来的是王相公么?

往这里来。”

两个汉子已把藤兜放下,然后又抬着卓少华走入一间屋中,放到榻上。

那女子声音道:“好,你们可以去了。”

两个汉子口中应“是”,躬身而退。

接着卓少华听到那女子的脚步声,走近榻前,一手拔开自己牙齿,把一小杯甜甜的水倾入口中,心中暗暗忖道;“不知她给自己喝的是什么甜水?”

过了一回,只听又有脚步声进入,响起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说道:“小琴,山下已把王相公送来了吧?”

“是的。”那女子声音道:“小婢已经给他服了醒神汤,很快就会醒过来了。”

那老妇人道:“好。”她只说了一个“好”字,就在室中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卓少华心想:“这老妇人大概就是顾总管了?”

“哦,那小琴说给自己服了醒神汤,那一杯甜汁,敢情就是醒神汤了,她说自己很快就会醒来,自己那就不用再装睡了!”

想到这里,立即双目一睁,翻身坐起,目光一动,只见自己对面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胖婆子,一双熠熠眼睛,盯着自己直瞧。

卓少华问道:“老婆婆,我怎会到这里来了?”

胖老妇并没回答他,只是望着他问道:“你叫王阿大?”

卓少华点点头道:“是的。”

胖老婆子又道:“你如何认识小公主的?”

卓少华突然想起严兄在车上说过:娘问你话的时候,你除了自己叫王阿大,叫我小公主,别的都要装作不知道,对她娘都要说不知道,对顾总管当然也要说不知道了。这就摇摇头道:“不知道。”

胖老婆子问道:“你爹叫什么名字?”

卓少华道:“不知道。”

胖名婆子微微点了下头,又道:“那你认不认识穆嬷嬷?”

卓少华道:“那是小公主的奶娘,我叫她婆婆。”

胖老婆子道:“你到这里来作甚?”

卓少华道:“是小公主叫我来的。”

胖老婆子似乎问得很满意,站起身道:“你随我来。”

卓少华跟着站起身,跟在胖老婆子身后,走出房门,折入一条长廊,穿行过两处院落,到了另一进楼宇前面。

胖老婆子在阶前停住,卓少华也跟着停住。

只见一名青衣使女从门中走出,朝胖老婆子躬躬身道:“顾总管可是领着王相公来了?”

胖老婆子点头道:“你快去禀报一声。”

青衣使女一双俏目朝卓少华瞟了一眼,迅快的转身进去,不大工夫,她勿勿回出,说道:“顾总管请进去吧!”

胖老婆子回头道:“王相公跟老身进去。”

卓少华没有说话,跟着她跨上石阶,进入大门,中间一间宽敞的客堂,布置得极为精雅,但却阒无一人。

胖婆子领着他走到东首厢房门口,一手掀起湘帘,说道:“老夫人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卓少华举步跨入,只见这间厢房略呈长方形,屋中灯光柔和,一张锦椅上端坐着一个花白头发,皮肤白皙的老妇人。

这老妇人一张长型的脸上,严肃得没有一丝笑容,一双细长的眼睛,神光炯炯,朝卓少华投来,冷峻的道:“你就是王阿大?”

卓少华只觉屋中空气像凝结了一般,令人感到有些窒息,一面答道:“是的。”

老妇人一拍手道:“好,你坐下来,我有话问你。”

卓少华在她下首一张椅子上落座。

老妇人道:“你从前也叫王阿大么?有没有别的名字?”

卓少华心里紧记着严兄的叮嘱:娘问你什么,你都要装作不知道,这就回头道:“不知道。”

老妇人又道:“那你总认识穆嬷嬷吧?”

卓少华道:“那是小公主的奶娘,我叫她婆婆的。”

老妇人道;“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卓少华道:“我不大清楚,听婆婆说,是她把我带大的。”

老妇人道:“你还认识一些什么人?”

卓少华道:“婆婆,小公主,还有画眉。”

老妇人问道:“还有呢?”

卓少华道:“没有了。”

老妇人又道:“这次你在那里遇上小公主的?”

卓少华道:“是在一家客栈里,小公主要我陪她到杭州去……”

老妇人道:“你对杭州很熟么?”

卓少华摇接头道:“杭州这名字好像很熟,我……我……不知道。”

老妇人又道:“后来呢?”

卓少华道:“后来没有了。”

老妇人道:“我是问你遇上小公主,后来又做了什么?”

卓少华道:“吃晚饭的时候,婆婆来了,要我跟小公主从后窗跳出来,跟小公主走。”

老妇人道:“你可知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么?”

卓少华摇摇头道:“不知道。”

老妇人道:“你就这样跟小公主一起来的?”

卓少华点点头,应了一声“是”。

老妇人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卓少华摇头道:“不知道。”

老妇人又道:“小公主有没有告诉你,要带你来见什么人?”

“有。”卓少华道:“她说过要我来见你的。”

老妇人脸上微有笑容,问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卓少华道:“你是严兄的娘。”

“严兄?”老妇人脸色微变,问道:“严兄是谁?”

“严兄就是小公主。”

卓少华道:“小公主在路上不准我叫她小公主,要叫她严兄。”

老妇人道:“小公主是不是对你很好?”

卓少华想起在车中自己和严兄很好的事情,不禁脸上一红,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究竟神志还有些不清!

老妇人冷哼道:“你还没有回答我问你的话。”

卓少华道:“她对我好,我自然也对她好了。”

老妇人神色冷厉的道:“你们如何好法?”

卓少华道:“没……没有什么,我只知道小公主对我很好。”

老夫人没有再问,抬头叫道:“顾总管。”

胖老婆子急忙在门外应道:“属下在。”三脚两步的掀帘走入,垂手道:“城主有什么吩咐?”

老妇人一抬手道:“你把他领出去,让他先住下来。”

顾总管应了声“是”,朝卓少华招呼道:“王相公,随我出去了。”

卓少华站起身,跟着她走出楼宇,走出一道月洞门、那好像是一个大花园,到处有葱郁的树林,和一圈圈石砌的花圃。走在白石铺成的路上,花气袭人,只是夜雾隙胧,看不清较远的景物。

顾总管把他领到一处小庭院中,说道:“王相公,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了。”

两人刚刚跨进门,就有一个青衣使女迎了上来,欠身道:“小婢叩见顾总管。”

顾总管一摆手道:“你来见过这位王相公,他是新来的,城主指派他住在这里。”

青衣使女又朝卓少华欠身一礼,说了声:“小婢秋月,见过王相公。”

顾总管道:“你领王相公进去。”一面又回头朝卓少华道:“王相公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秋月好了。”说完,转身往外就走。

秋月在屋中点起了烛火,引着卓少华穿行客堂,进入一间卧室,一面说道:“王相公,这是你的房间,你请坐,小婢给你沏茶去。”

放下烛台,转身走出,不多一回,秋月捧着一盏茶送上,又道:“王相公还有什么吩咐么?”

卓少华道:“没有了。”

秋月道:“小婢那就告辞了。”

回身退出,随手替他掩上了房门。

卓少华心里一直惦记着严玉兰,他以为自己见过了城主,她一定会来找自己,那知坐着等了好一回工夫,依然不见她前来。

一盏新沏的茶,现在已经凉了,他好想念她,恨不得跑出去,到处高声大喊,等她飞也似迎着自己奔来,一把拥抱住她,吻她令人迷醉的秀发,吻她喘不过气的小嘴……

他一口气把一碗凉茶喝完,心中失望的道:“她今晚不会来了!”

他连衣也没脱,和身倒向床上,赌气的转过了身,面向墙壁,阖上了眼睛。

他当然睡不着觉,在他面前不时的浮现出小公主严玉兰娇丽的影子,和她在车上那种温柔、娇羞的模样。

蓦地,南首花格子窗前面有一个人悄悄的挨近!

卓少华虽然身子背着窗户,但他“九阳神功”已有四、五成火候,只要有人潜入十丈之内,他可以清晰的听得到,不觉很快的转过身来,目光一下投到窗上,窗外月光如水,花格子窗上,正映照着一条黑影!

卓少华心中暗道:“是严兄来了。”一念及此,一个人从床上一弹而起,迅快掠近窗下,伸手去推窗户。

那悄悄掠近窗下的黑影,听到室内有了人声,迅速往后退去。

卓少华推开两扇窗户,目光一掠,不见了人影,立即一提气,身如箭射,穿窗飞出,口中叫道:“严兄……”

喊声未落,突觉身后疾风飒然有人发掌朝自己肩后切来,他连想也没想,右手一记“迥风舞柳”,手掌一反,往后撩去,人也随着转了过去。

那人切来的掌势,被他指风扫中,整条手臂,骤然感到一麻,心中暗暗一惊,身形斜退,右手又是一掌,朝刚转过身来的卓少华当胸拍到。

卓少华怒声道:“你是什么人?”

他右手一圈,手掌朝前一抬,正好把对方来的手掌接住。

不!从他掌心涌出去一团无形内劲,“砰”的一声,把那黑影凭空震出去一丈来远。

那人在花丛中打下一个滚,一溜烟的逃走了。

卓少华望着逃走的那人后影,愤愤的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不声不响的偷袭我,又不声不响逃走了,这是……”

话声还未说完,突觉身后似是又有人欺了过来,急忙一个轻旋,只见一个矮胖蒙脸黑衣人,正欺到离自己身后不到两丈来远!

这人头上套着一支黑布袋,只露出两个眼孔,眨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他似乎对卓少华反应敏捷,(他只欺到卓少华身后二丈光景,就被卓少华发觉)感到有些惊讶!

卓少华在这一瞬间,双目射出两道寒电般的光芒,冷然道:“你是顾总管!”

他从对方矮胖而臃肿的身躯,看出这蒙脸黑衣人极像顾总管。

那矮胖蒙面人一言不发,双乎如爪如钩,迎面扑攻过来。这一扑竟然爪挟风声,十分凌厉!

卓少华怒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袭我?”

他在说话之时,右手已疾挥而出,直向矮胖蒙面人左腕抓去,左手化掌,向外一扬,架开了对方抓来的右手,他身子不动,只是轻描淡写的两下,就把对方凌厉攻势消解开去。

矮胖蒙面人左手一缩,身形倏退暴进,依然欺身直攻而上,双爪如钩,连环击出,手法快捷无伦!

卓少华心头十分愤怒,大声道:“好,你要打,我就教你见识见识。”双手连挥,反击过去。

那矮胖蒙面人似是想不到卓少华的武功,竟有这般高强,他双爪攻势,虽然快速凌厉,却记记都被卓少华的手势化解无遗。

惊骇之余,蓦地攻势一变,化双爪为双掌,掌似铁板,上下翻飞,记记不离卓少华要害大穴,掌风如涛,使的竟是内家掌力重手法。

卓少华双手开阖,从容流利,忽挥忽切,忽挑忽拂,变化迅速,攻拒之间,神妙无方,任你矮胖蒙面人攻势如何凌厉,掌势如何沉重,只要卓少华手势划出,就立被破解,有时还被逼得无法招架,往后跃退。

瞬息工夫,两人已打了二十多个回合,卓少华精神越打越好,手法变化也越来越奇,矮胖蒙面人的掌式却愈来愈加展不开!

敢情那矮胖蒙面人打起了真火,口中怒嘿一声,脚下疾退两步,右手直竖,一掌朝卓少华迎面直劈过来。这一掌他似乎用出了八成真力,掌势出手,一道强劲的掌风,宛如一道汹涌的怒浪,呼啸撞来!

卓少华喝道:“来得好!”

右手一扬,挥手就往前迎拍出去。

两道破空劲气,乍然一接,激起了一阵飞卷的狂飙,但听蓬然一声大震,卓少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矮胖蒙面人却被震得退了三步,两个黑布眼孔之中,不期流露惊诧之声!

适时只听一声极轻的口哨,传了过来?

矮胖蒙面人突然双脚一顿,往后暴退,转身飞惊而出!

卓少华怒喝一声:“你想走没有这般容易。”

身形如风,一闪而至,矮胖蒙面人身法虽快,但卓少华使的是“天龙驭风身法“,比他更快,一下抢出,拦到了矮胖蒙面人面前。

矮胖蒙面人一时情急,左手迅疾拍出一掌。

卓少华右手一探,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

左手闪电朝矮胖蒙面人罩在头脸上的黑布抓去。

就在此时,突然又有一道人影,宛如大鹏凌空,朝卓少华身后扑攫而至,人还未到,十道锐利的爪风,已然先人袭到!

来势之猛,快速如电,卓少华若是伸手去揭矮胖蒙面人的蒙头黑布,那么就无法自救,把整个背后都买给了人家。

自救,当然比揭开矮胖蒙面人的蒙面黑布重要得多!

卓少华右足迅疾往前跨出一大步,身子随着向左疾转,右手扣着矮胖蒙面人左腕不放,轻轻一带,就把矮胖蒙面人朝背后袭来那人推了过来。

他这一手使得轻快已极,矮胖蒙面人左手被扣,身不由已朝扑来那人撞去。

扑来的那人武功极高,他看到卓少华把矮胖蒙面人朝自己推来,扑落的身形微微一偏,左手一挥,就把矮胖蒙面人向外推出。

矮胖蒙面人趁机双足一点,从斜刺里飞掠出去,一下隐没不见。

卓少华推出矮胖蒙面人,有这一瞬间的缓冲,他已和飞扑过来的那人对了面,这人依然是个黑布蒙面人,只是身材略为瘦高,一双亮若寒星的目光,正向自己投射过来。

卓少华气愤已极,怒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我袭击,你说,这是为什么?

你不说出来,今晚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了。”

蒙面人口中冷哼一声,抬手一挥。朝卓少华迎面拂来。

他这一拂,手背向外,五指由下而上,使的正是内家“拂脉手”,专锁敌人经穴。

卓少华右手一探,大拇指和食、中二指箕张如钳,迅向对方拂来的手腕扣去。

他这一手使的是六合门的“擒拿手”,叫做“三指功”,是他师傅九眺先生司空靖的拿手绝技!

蒙面人冷笑一声,突然掌指齐施,欺身朝卓少华突袭过来,这下双手齐发,忽掌忽指,不但出手奇快,而且,变化无穷,掌拍指戳,无一不是人身必救的大穴。

卓少华少年气盛,大声道:“你冷笑什么?你也未必能够胜得了我!”

口中说着。双手跟着挥起,朝蒙面人抢攻过去。双手开阖,一手出手封解,另一手就因对方的攻势已被封架而反击。

他出手封架和出手反击,使的招数,都是各大门派常见的招术,并无出奇之处,但在他手中施展出来,就发挥了极大的威力,好像这些普普通通的招式之中,含蕴神妙的手法,不论蒙面人掌指变化如何精奇,如何快速,都被卓少华这些从各大门派捡来的”杂锦“招数,化解无遗!

片刻工夫,两人已交手了二三十个回合,蒙面人的手法处处受制,显然已被迫落了下风,只是并未落败而已!

被迫落下风,当然会有缚手缚脚的感觉,蒙面人越打越觉奇怪,心中忖道:“他使的这一路手法,并非六合门武功,这是什么手法呢!”

这正是老哥哥教他的“长风子十三破”中,专破掌、拳、手、指的用法,这是精研各大门派手法精华连缀而成的散手,应用之法,变化由心,长风子(飞天神魔谢长风)已有数十年没有在江湖露面,蒙面人自然不认得了。

何况卓少华又经老哥哥输给了他二十年功力,有时他对手法适应不及(终究还有一半神智被迷,思考不够敏捷)稍露破绽,被对方指、掌扫上一点,也并不觉得如何。

蒙面人身手在武林中已是首屈一指的高手,如今竟连一个神志已被迷失的六合门门人都胜不了,心头自然渐被激怒,口中又是一声沉嘿,手法突变凌厉,左掌右指,左指右手,(“手”与“掌”,出手招式并不一样)交相击出,攻势快得像雨点一般,朝卓少华攻来。

这一轮急攻,手法、掌法,无不极尽诡异,攻出来的一掌一爪,莫不狠毒辛辣,记记都是足以致人于死地。

转眼之间但见掌影翻飞,指影参差,纵横交叉,尽是蒙面人的手影。但不论你攻势毒辣凌厉,如何快速,卓少华在他掌指交逼之下,双手使的依然是各大门派的杂锦招式,也依然把攻到他身前的手法一一破解,好像极为从容,毫无吃紧的模样!

蒙面人又气又恼,暗道:“这楞小子使的到底是什么武功?”

心中想着,突然疾攻两掌,把卓少华逼退了一步,就放手后退。

卓少华哼道:“你也想退走……”

话声还未说完,突觉一股无形暗劲,直向自己身上撞来。

要知他练成“九阳神功”,少说也已有五成以上火候,“九阳神功”乃是道家乾天至阳之气,能练到五成火候,已经非同小可。(卓少华这点年纪,当然无法练到五成火候,这是老哥哥飞天神魔谢长风输给了他二十年“九阳神功”才有五成火候的)只要外界有拳劲掌风袭上身时,不须本人运气抗拒,“九阳神功”就会自生抗力,这也就是道家所谓“护身真气”。

一般练武或练气之士,只要功夫到了某一境界,(这就须练到十二成火候)一般气功也都可以作为护身真气,(气在身外)如果遇上外来力道,比你强的,就会被震散真气,轻者当然只需运功调息就可复原,重者就会走火入魔或当场毙命。但“九阳神功”护体,就不同了,不论何种掌力,就算对方功力强过你甚多,也都无法把它震散。

闲言表过,却说蒙面人这一记暗劲,使的正是“无形掌”,他虽然不想取卓少华的性命,但因久战无功,他的手法又被卓少华破解无遗,才使了四成力道。(这是说普通掌力的四成力道,如以“九阳神功“来说,那“九阳神功”的五成火候,就相当于普通掌力的十成了)

在蒙面人想来,自己这一记“无形掌”,卓少华虽不致当场重伤而死,也会被自己内力震得昏倒下去,须得数日调治,方可复原。那知“无形掌”击在卓少华身上,只觉他身上陡然间涌出一股强大的内劲,把自己掌力硬生生挡住,震力之强,几乎把自己击去的掌力,悉数反击回来。

这下真把蒙面人惊异得不知所云,心想:“这小子会练成‘护身真气’?这简直不可能,就算他师傅九眺先生,也未必练得成,未必接得下自己这一记‘无形掌’!”

卓少华无缘无故,身上挨了他一记“无形掌”,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大喝道:“你退下几步,原来想暗算我,这等鬼鬼祟祟的偷袭行为,算得什么?和你头蒙黑巾一样见不得人。”

蒙面人怒嘿一声:“找死!”

手腕一翻,拍出一掌。

卓少华心里已是十分怒恼,口中大喝一声:“来得好。”右手直竖,迎击而出。

两股掌力一触,发出蓬然一声,蒙面人只觉卓少华迎击出来的掌风,好像蕴蓄了极强的震弹之力,自己劈出的掌力,有如击在飞瀑流泉之上,柔软之中带有强劲的反弹之力,自己差点震得立足不住,心头不禁凛骇:“这小子那来这么深厚的功力?”

冷然一笑,左掌一扬,接连又劈出了一掌。

卓少华又是一声大喝,同样左手一抬,也拍出了一掌。

这一掌,双方都加强了力道,又是蓬然一声,两人各自屹立不动,但两人身前,激起了一片旋风,吹得两人衣衫猎猎作响。蒙面人双目圆瞪,射出两道慑人的寒芒,口中嘿了一声,右手平胸推出。

他两次对掌和卓少华平分秋色,不相上下,似已激起了他争胜之心,也可以说把他激怒了,因此这一掌,和前两次的势道大大的不同,推出的掌势并不很快,但随着他掌势出手,便有一阵森冷阴寒的劲气,应掌而生,直逼过来。

卓少华练的“九阳神功”,乃是乾天至阳之气,任何阴功,都伤不了他,但他自己并不知道,发觉对方掌势刚一出手,就有丝丝寒气,逼人而来,心头一凛,口中又是一声大喝,右手扬腕一指,对着那团阴寒劲气直点过去。

这一指,他使出了“穿云箭”的功夫,但听“嗤”的一声,一缕指风,直刺入那团阴寒劲气之中!

蒙面人惊“咦”出声,倏然往后跃退,飞掠而去。

卓少华看他逃走,口中大喝一声:“你想逃了。”双足一点,凌空飞扑过去。

但蒙面人身法也不慢,尤其这座大花园到处都是树林、花木,夜色之下,极易迷失,不过转眼工夫就已失去了他的踪影!

卓少华追了一段路,既然追不到人家,也只好愤愤的回转房去,和衣躺下。

夜色已深,一间精致的楼宇的起居中,银缸中结着一个如意灯芯。

一张镂花花犁木高背椅上,端坐着一个表情严肃的老妇人。

在她左首一把木椅上,坐的是胖老婆子顾总管,她睁大一双水泡眼,望着老妇人,说道:“城主看不出他的路数来?”

老妇人微微摇头,说道:“此人武功之高,当真出我意料之外,连我‘无形掌’都伤不了他……”

顾总管疑惑的道:“城主‘无形掌’,普天之下,很少有人接得下来,这小子他有多大年纪?”

老妇人道:“不但如此,最后连我‘九转玄阴掌”,都差点给他破了,我发现他点出一指,指风中含蕴着一股炽热之气,大有化解我玄阴真气之功!”

顾总管听得神色一凛,失声道:“他会使‘雷火神指’?”

老妇人听她说出“雷火神指”,敢情一言提醒了她,本来严肃的脸上,登时变得阴森,口中“唔”了一声,才道:“所以我对他有些怀疑……”

顾总管上身凑了过去,低低的道:“城主认得他是对头门下?”

她接着寻思道:“但他明明是被穆嬷嬷‘无忧散’迷失了神志,一个服了‘无忧散’,神志迷失的人,武功仍可保持,这点城主可放心。”

老妇人微微摇头,徐声道:“此人神志似迷似清,一般服过‘无忧散’的人,似乎不是如此。”

顾总管愕然道:“城主如何看出来的?”

老妇人道:“这是我从他谈话中看出来的,所以我要你派个人去试试他,方才我和他动手之际,更证实了这一点,他在动手时,神志似乎甚是清楚,但他说话的口气,又有些像迷了神志的人。”

顾总管道:“城主说他神志被迷,是出于伪装的了?”

“那也不是。”

老妇人沉吟道:“据我看此人神志似乎只迷失了一半。”

顾总管道:“那么依城主之见,此人该如何处置呢?”

老妇人道:“等我问问玉兰再说吧!”

顾总管道:“城主说得是。”

老妇人一摆手道:“你先退下去。”

顾总管应了声“是”,起身退出。

老妇人叫道:“钏儿。”

一名青衣使女急步走入,躬身道:“小婢在。”

老妇人道:“你去叫玉兰来。”

“是”,青衣使女返身走出。

不多一会,只听门口有人娇声喊了声“娘!”像一阵风般连奔带跳的奔进一个绿衣少女来!

她自然是严玉兰了,回到山上,脱下青纱长衫,又回复了女装。

女孩子易钗而弁,穿上男装,再洒脱也难免带点脂粉气,也总有些扭扭捏捏,但换回了女装,就要自然得多了。

严玉兰换上女装,就显得活泼而清新,她明亮的眼睛,红馥馥吹弹得破的脸颊,往上翘着的红菱般的嘴唇,笑得轻盈!

那副喜孜孜的模样,使人一看就会觉得这少女已经不再是孩子了,她全身都在散发着青春的气息!

严玉兰眉梢眼角都含着娇柔的笑容冲进来的,但她一眼看到老妇人表情严肃,目光冷峻的神色,笑容立时冻结住了,叫道:“娘叫我有事吗?”

“唔!”老妇人口中唔了一声,指指身边的椅子,说道:“玉兰,你过来,娘有话问你。”

严玉兰心里已经有数了,娘要问的一定是他的事了,她一下变得很乖,而且又把椅子移动了一下,跟娘告得很近,然后挨着娘坐下,撒娇的道:“娘有什么事嘛?”

要跟娘要解药,自然得下水磨工夫。

老妇人目光如刀,似是看穿了女儿的心事,严肃的道:“玉兰,娘问你的话,你要据实回答,不许有一点隐瞒,知道吗?”

严玉兰心头“咚”的一跳,莫要他经不住娘的盘问,把路上车厢里和自己好的话,也告诉娘了?娘真要问起来,不羞死了自己了?她粉脸蓦地红了起来,故意扭了下腰,说道:

“女儿什么事隐瞒过你老人家来了?”

“如此就好!”

老妇人点着头道:“这才是我的乖女儿。”

严玉兰道:“娘究竟要问什么呢?”

老妇人道:“有关卓少华的事!”

“果然是他的事!”

严玉兰心中暗暗一动,一面说道:“女儿回来之后,不是全已跟娘禀报过了么?”

老妇人道;“你是跟娘说过了,但娘总觉得他有些不对。”

严玉兰道:“他那里不对了?”

老妇人道:“娘觉得他的神志,好像并未完全被迷。”

严玉兰道:“娘,他神志被迷是绝不会错的,那天穆嬷嬷给他服‘无忧散’女儿就在边上,穆嬷嬷等他醒来之后,就告诉他叫王阿大,他也一直以王阿大自居,连自己叫卓少华都忘了,有一次女儿问他卓少华是谁,娘,你知道他怎么说?咭,真笑死人了,他说:‘这人的名字好像很熟,好像听人说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来了,’真是好玩极了……”

她咭咭格格的说着,老妇人一双冷峻的目光,只是盯着她直瞧,脸上严肃得一丝笑容也没有。

严玉兰的笑容,在这一刹那间,又被凝结住了!

老妇人徐徐问道:“他真是卓清华的儿子卓少华吗?”

“自然是真的了!”

严玉兰连连点着头,认真的道:“那天晚上,卓少华跟他师傅司空靖、师叔董仲萱,夜探兰赤山庄,是穆嬷嬷亲手把他们擒下的,司空靖和董仲萱已经送到这里来了,卓少华是穆嬷嬷在稀饭里下了‘无忧散’……”

老妇人问道:“当时兰赤山庄把司空靖、董仲萱都送上山来,惟独卓少华没有送上山,是不是你的主意,要穆嬷嬷把卓少华留下来的?”

她还以为严玉兰爱上了卓少华,才要穆嬷嬷用‘无忧散’的。

“不是。”严玉兰脸上一红,说道:“那是奶娘的意思。”

她不敢说出在卓少华身上发现大姐(严文兰)玉佩的事。

老妇人道:“穆嬷嬷那是什么意思呢?”

严玉兰道:“女儿不知道。”

“是穆嬷嬷把他擒下的。”

老妇人沉吟道:“这么说,那时他武功不如穆嬷嬷了?”

“是啊!”严玉兰道:“连他师傅都不是奶娘的对手,他自然不是奶娘的对手了。”

“哼!”老妇人沉哼了一声道:“但你带上山来的卓少华,武功却不在娘之下哩!”

“这怎么会呢?”

严玉兰听得愕然道:“娘是听谁说的?”

老妇人冷笑道:“娘从不相信别人说的话,是娘亲自试出来的,这还会假么?”

严玉兰吃惊道:“娘和他动过手了?”

老妇人神色冷峻,徐徐的说道:“不但娘的‘无形掌’伤不了他,连‘九阴玄阴掌’,都奈何不了他。”

严玉兰更加吃惊,怯生生的道:“这怎么会呢?卓少华那里会有这么高的武功?”

老妇人凝重的道:“所以娘觉得他大有可疑,唔,你再仔细想想,这卓少华和三个月前是不是有什么不同之处?”

“不会的……”

严玉兰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说道:“娘,他是卓少华,绝不会错。”

老妇人目光冷厉,逼注着女儿,问道:“你有没有问过他,这三个月里,他在那里?遇上了些什么人?”

严玉兰道:“女儿没有问,但奶娘问过他的。”

老妇人道:“他怎么说的?”

“他说……”严玉兰嗫嚅的道:“他说没有在那里,奶娘问他这些日子遇上了什么人?

他说:“遇上过很多人,有些人硬要他跟他们去,说他是卓少华,他说他叫王阿大,要找婆婆,他说的婆婆就是奶娘。”

老妇人冷笑道:“穆嬷嬷相信了?”

严玉兰道:“是的。”

“好!”老妇人道:“你明天一早不妨看看他,看他怎么说?”

严玉兰望望娘,趁机说道:“娘不给他解药了么?”

老妇人道:“等你明天看了他再说。”

第二天一早,卓少华刚盥洗完毕,只听秋月的声音在门外说道:“小婢叩见小公主,小公主早。”

严玉兰问道:“王相公起来了么?”

卓少华听是严玉兰的声音,心头一喜,急忙三脚两步迎了出去,叫道:“严兄,我早就起来了!”

严玉兰昨晚几乎一个晚上都没阖眼,她担心就是娘对卓少华有成见,所以今天一早就找来了,她还是穿着昨晚那一件苹果绿的衫子,一条浅绿长裙,连衣衫都来不及换。

如今她已经改换了女装,卓少华冲着叫她“严兄”,又当着秋月的面,她嫩红的脸上,不禁飞起一片红晕。

秋月听得奇怪,这位王相公怎么叫小公主“严兄”

呢?忍不住抿抿嘴,但不敢笑出来。

严玉兰忙道:“王兄这里还住得惯吧?”

卓少华微微摇头道:“我昨晚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严玉兰脸又红了,昨晚自己也没睡好,他神志被迷,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莫要当着秋月说出什么话来,这就含笑道:“王兄到里面再说吧!”

两人回入屋中,卓少华已忍不注道:“严兄,我昨晚打了三场架,这里的人,都会欺生,我还是回去的好。”

严玉兰暗暗吃惊,忙道:“王兄远来是客,怎么会有人欺生的呢?”

“有。”卓少华道:“昨晚他们明明是欺生咯,先来的一个人,打不过我,又来第二个,又打不过我;又来第三个,但他也打不过我,他们都用黑布蒙着脸,我问他们,他们连话都不肯说,不是欺生,还是什么?”

严玉兰道:“这件事情,我会告诉娘去的,这都是我不好,说你武功很好,他们是存心来试试你的了。”

卓少华听得笑了,说道:“他们是你的朋友,我就不怪他们了。”

严玉兰心中暗道:“娘怀疑他神志没有被迷,但他这几句话,明明是神志被迷的人说的了。”

秋月手端托盘,送上早点。

“你不怪他们就好。”

严玉兰笑了笑道:“王兄请吃早点吧!”

卓少华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吃过了么?”

严玉兰早晨那里吃得下东西,但她一笑道:“我吃过了,你快吃吧!”

卓少华也不和她客气,就坐下来吃了。

严玉兰看秋月退去,急忙低声道:“卓兄,你千万记住,不论遇上什么人你都不能说你是卓少华,就是知道的事,也一定要装出什么都不知道,有人间你,你要说不知道,记住了么?”

卓少华点点头道:“除了你严兄,我什么人都不会说的。”说到这里,忽然低低的道:

“有人来了。”

严玉兰什么都没有听见,心中暗道:“我还没有听见,他却听到有人来了!”

心念一转,不觉回头朝门外看去。

卓少华笑道:“人还在院子外头呢,刚转过弯来。”

严玉兰忖道:“院子外头有人,他居然听得见了,他内功岂非比自己强得多了?”

正想之间,只听秋月道:“顾总管早。”

接着只听顾总管的声音道:“王相公起来了么?”

秋月道:“王相公正在用早点,小公主也来了呢!”

顾总管含笑道:“小公主倒是来得早啊!”

严玉兰暗道:“卓兄耳朵果然灵得很!”一面低声道:“你在顾总管面前,不可叫我严兄,要叫我小公主。”

悄然移身走近窗前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说道:“王兄在这里多住几天,就会习惯的。”

卓少华朝她点着头,表示她说的话,都记住了,一面吃着早点,一面说道:“你叫我多住几天,我就多住几天好了。”

这两句话,听得严玉兰心头不期一动,忖道:“娘说他神志并未完全被迷,他这两句话,和他跟自己暗暗点头,这岂是神志被迷的人说的?难道……”

顾总管已经走了进来,笑道:“小公主这么早就来了么?”

严玉兰道:“我也刚坐下,顾嬷嬷早啊!”

顾总管含笑朝卓少华点点头道:“王相公早。”一面又朝严玉兰道:“这是老夫人关照的,要老婆子把王相公送到北岩去。”

严玉兰听得变了脸色,说道:“娘要把王兄送到北岩去?我怎么没听娘说呢?”

北岩,是芙蓉城囚人的地方,难怪她听了要变色了。

“哦!”顾总管笑了笑道:“小公主误会了,老夫人的意思只是请王相公去看看,那里有两个人,王相公是不是认识?”

“王兄怎么会认识他们呢?”

严玉兰口中说着,心里可立时明白过来,暗道:“是了,娘认定他神志并未完全迷失,北岩关着卓少华的师傅九眺先生和他师叔董仲萱,这是试试他看他们之后,说些什么了,幸亏自己早来一步,已经嘱咐过他了,卓少华神志真要没有完全被迷,给娘试出来了,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卓少华很快吃毕早餐,问道:“顾总管要领我去那里呢?”

顾总管笑道:“不远。”

她没有多说。

卓少华问道:“小公主去不去?”

严玉兰还没回答,顾总管已经回过头去,朝严玉兰含笑道:“对了,老夫人正在找你呢。”

严玉兰道:“娘找我有什么事?”

顾总管道:“老夫人说的,你昨天刚回来,今天早晨你跟老夫人一起去拜菩萨,小公主还是快些去吧!”

这话当然是假的了,她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小公主在这里。

严玉兰点点头,站起身道:“好,我这就去。”一面朝卓少华道:“王兄,我走了,待会再来看你。”

长裙曳地,俏生生的往外行去。

顾总管道:“王相公,咱们也该走了。”

卓少华随着她走出房屋,现在是大白天,可以看清楚了,这里好像是一处相当广大的峡谷,远处四围可以看到许多高低不等的山尖,也由此可以想见这里的地势一定很高,那些山尖,可能是每一座高耸入云的峰尖,因为有一层棉絮似的白云,还在那些山尖的下面。

在这片广阔的峡谷里,你可以看到到处是一簇簇的花林和一片片不相连贯的花圃,花林种的芙蓉树,花圃中,嫣红姹紫,都是奇花异卉,许多亭台楼宇矗立在繁花似锦的中间,点缀得更像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这就是灵山芙蓉峰下的芙蓉谷,但这里的人都不称它为芙蓉谷,而称之为“笑蓉城”。

芙蓉城里的主人,是严老夫人,这里的人也不称她老夫人,而尊之为“城主”。

江湖上人,隐约也知道有芙蓉城主其人,却不知芙蓉城在那里?城主是男是女,是怎样一个人?由此可见“芙蓉城”的“城主”有多神秘了。

现在卓少华随顾总管穿行花树,来至一处四周松林茂密的一幢石屋前面。

顾总管从怀中取出一串钥锁,推门而入,这幢石屋看去最多也不过五六间房,但每一间房,都十分奇怪!

卓少华也说不出它怪在那里,只是穿行在每一间房之时,心里感到甚怪,如此而已!

这种怪,无法形容得出来,一个人好像进入下迷阵一般,转来转去,会转得你昏头转向。

尤其每一道门户,也开得很怪,明明是一堵石墙,但随着顾总管的手一推,就变成了一道门户。

卓少华心里暗暗奇怪:“她为什么舍了门户不走,偏偏要东推西推,无中生有的从石砌墙壁中,推出一道门户来走呢?”

看起来,这幢石砌的房屋里面应该只有五六间之多,但顾总管却领着他穿了十七八间还不止。

卓少华怀疑她故弄玄虚,走来走去,大概就是这几间房,但事实却不尽然,卓少华仔细辩认,好像经过的房屋,每一间形状都不相同。

最后,终于走到一间并不宽敞的屋子里。这间屋内,当然和每一间屋子一样,没有一点摆设,只是空荡荡的一间,但这间屋子和其他不同之处,就是一进门有一条石级,一路往下延伸。

顾总管也没说话,举步朝石级走了下去。她下去了,卓少华自然不用再问,就跟着下去。

这道石级只容得两人并肩可行,但卓少华是跟在顾总管身后,一前一后而行。

石级约莫有三十多级,越往下走,就越暗了,等到走完石级,前面出现了一条黑越越的甬道,这里已经是地下室了。

顾总管伸手在甬道口取了一根数尺长的竹竿,把一头往身后递来,说道:“这条地道,里面很黑,还有几处转折,王相公抓住竹竿,跟着老婆子走,就不会碰破头了。”

卓少华伸手抓了竹竿,顾总管就转身往里走去。

甬道中伸手不见五指,有她用竹竿在前引路,就可不用眼睛,大步的走去。但甬道虽黑,卓少华练成“九阳神功”,目能夜视,就是顾总管不用竹竿引路,他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这条甬道果然有许多弯曲,约莫有半里光景,卓少华发现左首还有一条石级,是往上去的,到了这里,顾总管就转而向左,又朝石级上行去。

卓少华跟着她拾级而上,这回只走了二十来级,就到了一处圆形的洞口。

顾总管站停下来,伸手拉了两下门上的圆环。

没有多久,就听到里面开启铁门的声音,两扇厚重铁门,缓缓开启,首先射出来的是灯光,接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大汉一手提灯,迎着道:“小的见过总管。”

顾总管道:“贾嬷嬷呢!”

黑衣大汉躬身道:“贾嬷嬷就在里面,总管请。”

顾总管收回竹竿,往洞口一放,回身道:“王相公请随我进去。”

当先走了进去。

卓少华心中暗想道:“这不知是什么地方了?”

跟着走入,那黑衣大汉立即关上了铁门。

这里当然是地室,但从四面都是石壁看来,又好像是一处山洞。入门,是一间宽敞的石室,放着一张方桌,和几把椅子,摆设和一般人家的堂屋差不多。

顾总管回头道:“王相公,你在这里坐一会。”

卓少华点点头,就在一把椅子上落座!

顾总管自顾自朝左首一道门走了进去,入门是一条走廊.她走近第一间房门口,推门而入。

一名黑衣老妪迎了上来,陪笑道:“总管来了?”

她自然是贾嬷嬷了。

顾总管问道:“老妹子,事情都安排好了么?”

贾嬷嬷道:“总管吩咐的事儿,老妹子自然都办妥了,‘无忧散’解药,放在早餐稀饭里面,他们服下之后,大概有顿饭时光昏睡,即可清醒过来。”

顾总管问道:“房间呢,要后面可以听得到他们谈话的,你也把他们移过去了?”

贾嬷嬷道:“这里只有两间房,可以在后面觑看室中动静的,他们吃过早餐,昏睡过去,我就把他们搬过去了,现在一切都已安排妥贴,总管来得正是时候,大概再有一盏热茶的时光,他们就会醒过来了。”

“如此就好。”

顾总管道:“咱们可以领王相公走了。”

贾嬷嬷应了声“是”,顾总管走在前面,贾嬷嬷跟在后面,两人走出堂屋。

顾总管朝卓少华引介道:“王相公,这位就是这里的管事贾嬷嬷。”

卓少华拱拱手道:“贾嬷嬷好。”

贾嬷嬷含笑道:“不敢当,王相公请坐。”

顾总管道:“这里住着两位客人,想请王相公去瞧瞧,不知是不是认识他们?”

卓少华道:“我不认识。”

顾总管含笑道:“这是老夫人吩咐的事儿,认不认识都不要紧,贾嬷嬷,你带王相公进去,我在这里等一会就好。”

贾嬷嬷应了声“是”,脸上堆着笑道:“王相公请随老身来。”

卓少华只得站起身,跟着贾嬷嬷进去。

贾嬷嬷朝着左首一条走廊走去,这里一共有四五个房间,她伸手推开第二间的房门,含笑道:“王相公请进,里面二位客人,大概快醒过来了,王相公请宽坐一会吧。”

卓少华举步走入,贾嬷嬷就随手掩上了门。

这间石室,还算宽敞,左右靠壁处,各有一张木床,两床之间是一张小方桌,和三张木凳。

桌上点燃着一盏油灯,还有一个白瓷茶壶,和三支茶杯,好像就是替三人准备的。

两张木床上,各躺着一个人,似是还未睡醒。

卓少华也没去看他们是什么人,自顾自拉过一条木凳,在小方桌横头坐了下来。

他这几天神志又清醒了一些,坐下之后,心中只是想着,这躺在床上的不知是什么人?

老夫人为什么要自己来看他们呢?难道这两个人和自己有关?

哦,对了!严兄方才叮嘱过自己:“不论遇上什么人,你都不能说你是卓少华,就是知道的事,也千万都要装出什么都不知道,有人问你,你都要说不知道。”

难道严兄已经知道老夫人要自己来看这两个人?严兄和自己好,她说的话,一定不会错的了。

心中只是想着严玉兰,是以只是楞楞的独个儿坐着,忽然,他耳中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像有两个人蹑手蹑脚在隔壁房中走动(他练的“九阳神功”,已有五成火候,只要静下心来,数丈之内,最细微的声音都可清晰听到)。

他方才和顾总管一路走在黝黑的地道中,对顾总管的脚步声听得很熟悉,这两人脚步声走得虽轻,他已可分辨得出那个较重的声音是顾总管!(颐总管又矮又胖,走起路来,脚步声自然较重)

一个既是顾总管,还有一个自然是贾嬷嬷了。

心中不禁暗暗忖道:“顾总管和贾嬷嬷为什么要蹑手蹑脚的走到隔壁房里来呢?莫非她们是要偷听自己和两个人的谈话了?”

一个服了“无忧散”的人,神志被迷,是没有思想的,卓少华练成“九阳神功”之后,神志逐渐恢复清明,如今已有五成以上清醒了,所以他已经渐渐有了思考能力。

就在此时,躺在右首木床上的人首先醒来,口中轻“咦”一声,突然翻身坐起。

他这一坐起,立时发现坐在小方桌横头的卓少华,心头蓦然一怔,就惊异的叫道:“徒儿,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他,正是卓少华的师傅九眺先生司空靖。

卓少华依稀认得他是自己很熟的人,但他心里紧记着严玉兰的话,这就摇头道:“我不叫徒儿,我叫王阿大。”

九眺先生大感惊奇,睁大双目望着卓少华,大声道:“你不是少华?你怎么是王阿大?”

他这句话,说得声音极大,左首床上躺着的人也一下惊醒过来,他自然是董仲萱了,翻身坐起,说道:“二师兄,你在和谁说话?”话声出口,他也看到了卓少华,说道:“会是少华?”

卓少华依然摇着头道:“我真的不是少华,我是王阿大。”

董仲萱道:“你明明就是少华,你怎么连师傅和四师叔都不认识了?”

卓少华道:“我没有师傅,我是婆婆一手带大的。”

九眺先生要待开口,董仲萱朝他使了个眼色,继续问道:“你婆婆是谁呢?”

卓少华道:“婆婆就是小公主的奶娘。”

董仲萱问道:“你说的小公主,又是谁呢?”

卓少华道:“小公主就是严兄。”

九眺先生轻轻叹息一声道:“此子神志已被迷失了。”

卓少华张目道:“谁说我神志被迷了,我清楚得很。”

董仲萱看着他问道:“你再想想看,从前的事,还记得起来么?”

卓少华道:“我不用想,从前的事,婆婆都告诉我了,我叫王阿大,是婆婆把我带大的,婆婆对我很好,小公主也对我很好,旁的事,我都不知道。”

董仲萱道:“那你知道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

卓少华道:“是小公主带我上来的,我是他们的客人,老夫人要顾总管领我来看你们的。”

九眺先生道:“你会不会武功?”

突然伸出三个指头,朝卓少华手腕脉门抓去。

他突然使出“三指功”来,只有他的门人,才会化解“三指功”的手法!

卓少华动也不动,任他扣住了脉门,笑道:“你捉不住我的。”

话声甫出,九眺先生突觉卓少华手腕上的内气鼓动,自己右臂骤然一震,扣着他脉门的三个指头,竟然被震得弹了起来。

要知九眺先生以“六合擒拿手”享誉武林,在三指功上,积数十年功力,被他三个指头擒住的人,就算江湖一流高手,也未必挣扎得脱,卓少华居然动也没动,就把九眺先生三指震得弹了起来。

这下,直把九眺先生惊异得不知所云,目注卓少华看了半响,才转头朝董仲萱道:“四师弟,此子那来这高的功力?”

董仲萱自然也看到了,只是他还道是二师兄自己放开的,闻言道:“二师兄试出他的内功来了?”

九眺先生沉思道:“此子内功之强,竟然胜过愚兄甚多,莫非他真的不是卓少华?”

卓少华笑道:“我本来就不是卓少华咯!”

董仲萱道:“他明明是少华,容貌、口音,完全一样,面貌相同的人当然有,但绝不可能和少华一般无二的。”

九眺先生微微摇头道:“此子一身内功,少说也有三五十年修为,少华那来如此深厚的功力?”

董仲萱道:“也许他另有奇遇。”

突然想起卓少华从小练的是六合门武功,只要看他出手,就可证明了,一念及此,立即站起身道:“王阿大,我和你拆几招试试如何?”

卓少华道:“你们这里的人,怎么老爱和人动手,昨天晚上,就有三个人蒙着脸和我打架,打不过我,就跑了,你也要和我打架么?”

董仲萱听他说话的口气,分明神志被迷,这就含笑道:“我们不是打架,我二师兄说你武功很高,我有些不相信,才要和你试试。”

卓少华问道:“不是真的打架?”

董仲萱笑道:“自然不是真的打了,我们对拆几招,只是试试罢了。”

卓少华跟着站起,点头道:“不是真的打架,你要试,那就试试好了。”

董仲萱道:“你要小心了。”

喝声出口,右手斜切一掌,身形飞快的一旋,左手闪电从肘后穿出,食、中二指分开,中指取“肺苗”、食指取“攒心”。

这一招使的正是六合门散手二十四式的第三式,名为“月掩双星”,敌人如果化解他的右掌,必为二指所乘,是极厉害的攻敌手法,只有用六合门的“束翼啄星”,左肘贴胸下沉,右手五指并拢,使“雕手”啄对方脉门,方可化解。

那知卓少华看也没看,左手使了一记黄山派的“飞瀑流泉”,轻描淡写的朝前挥出。

董仲萱右掌堪堪和他左手接触,心中还想:“你光接住我右掌,岂能躲得开我二指?”

那知右掌切上卓少华左腕,突觉脚下一浮,身不由已的后退一步,这还是卓少华没使上力道。

董仲萱心头一怔,身形一闪即至,双手疾发,左手化为“托手”,虎口叉向卓少华咽候,右手一掌下沉,使用“剪手”,拍到“锁腰”,使得迅捷灵快,妙用无穷!

卓少华右手由下往上一圈,使的是武当派“一元复始”,使得好像毫不经意,随手而发,不但把董仲萱一下、一上,分袭的双手一齐圈住,而且还把他一个人往左推出了一步。

他使的正是老哥哥教他的“长风子十三破”中专破手法的招式,这十三破是长风子采集各大门派的招式,加以利用,使来轻便,却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功,但在旁人看来,只是普通招式而已!

董仲萱以六合二十四式散手得名,自以为在散手上,已可独步江湖,那知两次出手,都被卓少华随手一挥就化解开去,而且两次都被推出了一步,心头不禁大为惊愕了!

九眺先生一摆手道:“四师弟,不用试了,此子武功胜过你我甚多,看来他真的不是卓少华了!”

董仲萱望望二师兄,说道:“二师兄,他武功胜过小弟,小弟承认,但若说他不是卓少华,小弟万万不能相信。”

九眺先生道:“少华那来这高的武功?”

董仲萱道:“这就是小弟想不通的地方,若说少华另有奇遇,这短短数月之间,也绝不可能有此神速进境……”

卓少华只听隔壁又有脚步移动之声,敢情顾总管和贾嬷嬷已经退出去了。

他现在已可确定眼前二人,果然是自己的师傅和师叔了,因为他神志已有五成清楚,渐渐可以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来!但他紧记着老哥哥的叮嘱,何况来时严玉兰也千万交代,不可说出自己是卓少华来,因此不敢多说,只是望着两人,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亲切之色!

董仲萱一直看着他,忽然一后桌子,说道:“二师兄,小弟可以断言,他是卓少华绝不会错!”

九眺先生轻轻叹息一声道:“就算他是少华,如今神志被迷,咱们兄弟落入人手,又何能为力?”他口气微顿,接道:“他们把他送来此地,大概也是对他身份起了怀疑,才要咱们兄弟来证实的了。”

室门忽然开启,顾总管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说道:“九眺先生说对了,现在二位对这位王相公的看法如何呢?”

九眺先生沉声道:“他不承认是老夫的徒弟,老夫也没有他这个门人。”

董仲萱怒声道:“你们究竟把他怎样了?”

顾总管笑道:“董四侠请歇怒,这位王相公是咱们山上的贵宾,咱们决不会难为他的。”

董仲萱道:“那么你们为什么要迷失他的神志呢?”

顾总管道:“董四侠这是那里话来,王相公好好的,神志几时迷失了?”一面朝卓少华道:“王相公,你随老婆子走吧。”

董仲萱喝道:“慢点,你把少华留下来。”

卓少华道:“我不是少华,我要走了。”

顾总管一笑道:“九眺先生、董四侠,老婆子告退了!”

董仲萱一脸俱是愤激之色,要待出手阻拦。

九眺先生一摆手道:“四师弟,让他去吧!”

董仲萱望着卓少华没有作声,突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我不要紧的。”

“传音入密”必须内功精纯,才能练音成丝,出我之口入彼之耳,但施展”传音入密”

嘴唇必须微动,可是董仲萱一直望着卓少华,他嘴唇根本一动也不动。

“传音入密“已经很难练成,施展“传音入密”而嘴唇丝毫不动,则必须内功已臻上乘境界才可办得到!

但这句话,明明是卓少华说的,董仲萱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不!他脸上不觉浮现笑容,因为他现在已可确定王阿大就是卓少华了。

顾总管领着卓少华退出石室,砰然一声,关起铁门。

卓少华这才知道师傅和师叔(他心中已经承认了)是被他们囚禁在这里的了,心想:

“严兄答应跟她娘去要解药,自己服了解药,就可以把师傅、师叔救出去了。”

他随着顾总管退出石窟地道。顾总管把他送回住的地方,就匆匆走了,她自然急于回去覆命。

老夫人早已坐在精致的起居室里,身旁一张雕花小茶几上放着一盏新沏的云雾茶,她手中托着白铜水烟袋,点燃了纸煤,正在吸着水烟,钏儿垂手待立身后,屋中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只听檐前鹦鹉忽然叫了起来:“顾总管请进,顾总管请进。”

顾总管一个矮胖身躯,已经很快从玄关走入,看到老夫人就躬着身道:“属下见过城主。”

老夫人一抬手道:“你刚从北岩来,情形如何?”

顾总管应了声“是”,抬头道:“回城主……”

老夫人蔼然道:“你且坐下来再说。”

顾总管欠欠身道:“属下告坐。”

她在城主下首一把椅子上,只坐了半个屁股。

老夫人已迫不及待的问道:“卓少华见了九眺先生和董仲萱,说些什么?”

顾总管满脸堆笑说道:“他坚决不承认他是卓少华……”

“哦!”老夫人似乎感到有些意外,徐徐说道:“你慢慢的说。““是。”顾总管应了声“是”,就把自己如何引着卓少华前去北岩,自己和贾嬷嬷就在他们隔壁房中,不但听得十分仔细,而且也可以从特设的壁孔间看清楚他们的一举一动,先前九眺先生和董仲萱都一口咬定他就是卓少华,后来九眺先生如何以“三指功”相试,却被卓少华内功震开,董仲萱也试了他两招,同样先后都被卓少华推出了一步,后来自己现身,董仲萱要卓少华留下,卓少华不肯,跟着自己回来,详细说了一遍。

老夫人两道目光一直紧注着她,听得很详细,等她说完之后,才沉思道:“这么说……,卓少华有这一身武功,连他师傅、师叔都不知道了?”

顾总管答应了声“是”。

老夫人道:“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他和九眺先生、董仲萱同时被穆嬷嬷所擒,九眺先生和董仲萱由兰赤山庄送上山来,他被穆嬷嬷迷失神志,改名王阿大,留在身边,前后也不到四个月时间,他神志迷失,尚未恢复,那能练得成这高的武功?”

顾总管道:“九眺先生也这么说,但董仲萱却说他可能另有奇遇。”

老夫人笑道:“武功一道,讲求工夫,下的工夫越深,功力上的成就也越高,以老身看此子一身功力,少说也有五十年火候……”

顾总管跟着陪笑道:“但他最多也不过二十来岁,打从娘胎里就练功,也没有五十年功力呀!”

“这就是老身不解之处。”

老夫人徐徐说道:“那只有一个解释,此子在神志迷失之后,确然遇上了一位绝世高人,而且这位高人可能自知寿限已满……”

顾总管讶然道:“这位高人寿限已满和卓少华的武功有什么关系呢?”

“自然有关,你听我说下去就知道了。”

老夫人微微一笑,续道:“因为他不知道卓少华是被人迷失了神志,还以为他是浑金璞玉,天生的练武奇材,因此不但把他一身武功,都传给了他,甚至把他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功,也都灌输给了卓少华,才能使卓少华于短短数月之间,由一个六合门人,变成为武林一流高手……”

顾总管道:“城主是说有人以‘开顶大法’,把一身功力都传给了他?”

老夫人道:“这有什么不可能?”

顾总管道:“武林中虽然传说有‘开顶大法’这项神功,但什么人有这高的功力的?”

老夫人道:“我方才是说卓少华遇上了一位绝世高人吗?天下之大,身怀奇术异能之士多得是,这些人士都隐迹山林,不为人知,这也并不稀奇。他既知自己寿限已满,把一身功力转注给卓少华身上,岂不是他等于仍然活在世上一样吗?”

顾总管想想觉得城主说的颇有道理,不觉连连点头,说道:“城主这项推断,果然大有道理!”

老夫人笑了笑又道:“不仅如此,如果老身这项推断不错的话,卓少华神智似迷似清,也就有了答案。”

“哦!”顾总管睁大一双水泡眼,问道:“城主还想到了什么呢?”

老夫人道:“卓少华被穆嬷嬷迷失神志在先,得到那位绝世高人转注的数十年功力在后,那位高人在转注给他这数十年功力之际,卓少华体内骤然涌进数十年功力,可能把‘无忧散’的药力,逼出了几成,才会使他神志似迷似清。”

她果然不愧为笑蓉城主,虽然对卓少华一无所知,但也能被她料到个大半。

顾总管矍然道:“城主这一推想,把卓少华的情形,全说对了,这么说,他是并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

“唔!”老夫人放下水烟袋,拿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顾总管又道:“他神志既然并未完全被迷,要不要属下再在茶饭之中,给他加重一些呢?”

“不用。”老夫人毫不思索的道:“他这样也好。因为他神志至少还有大半迷失未解,凡事都能服从,也因他已有一小半清楚,可以领导别人,因此老身考虑派他担任一件重要工作……”

“是,是。”顾总管连声应“是”,陪笑道:“城主圣明,你老高瞻远瞩,决定之事,总是不会错的了。”

老夫人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三十年来,老身背井离乡,茹苦含辛,为的是什么……”

顾总管怕引起她伤感,没待她说下去,急忙截着陪笑道:“城主辛苦了多年,现在快了!”

“你说的不错!”

老夫人颔首道:“三十年前,老身不过是二十出头的人,如今已经五十多了,年岁不饶人,我总觉得时不我与,所以我要趁着腰腿尚健,我未了的心愿,必须在我手里完成……”

刚说到这里,只听外面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娘,女儿回来了。”

顾总管急忙站起身道:“大公主回来了!”

老夫人点头道:“是我要她回来的。”

两句话的时间,只听履声橐橐,从外面走进一个白髯绿袍老者。

顾总管急忙趋上两步,躬着身道:“属下见过大公主。”

绿袍老者轻笑道:“顾嬷嬷不可多礼。”

他迅速的从头上摘下一具连着白髯的面具,钏儿立即上前去,替他脱下了身上宽大的绿袍。

这一瞬间,绿袍白髯老者,登时成了一个面貌较好、体态轻盈的长发少女,她正是在兰赤山庄统驭三个武林盟主的总令主严文兰。

严文兰轻轻吁了口气,举手拢拢披肩秀发,走上一步,双膝一屈,朝老夫人面前盈盈跪拜下去,口中道:“女儿给娘叩安。”

老夫人脸上浮现出一片慈蔼的笑容,点头道:“好孩子,你起来,老远的赶来,快坐下来再说。”

严文兰站起身,就在娘身旁一张椅子上坐下。

钏儿端着一盏茶送上,说道:“大公主请用茶。”

严文兰朝她笑了笑道:“钏儿,你竟把我当作客人了!”

钏儿道:“小婢不敢,大公主赶上山来,一路劳累,想必口干了,所以小婢沏了茶送上。”

严文兰目光一抬,说道:“顾嬷嬷也请坐呀!”

顾总管陪笑道:“大公主和城主聊聊,属下还有事去,先行告退。”

说完,朝老夫人躬躬身,退了出去。

老夫人问道:“文儿,你说穆七娘心生离叛,此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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