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山穷水尽龙宫求改革 柳暗花明奇症遇救星

却说大圣上前,一把将那怪物揪住。仔细一看,却是一巡海夜叉。夜叉问道:“你这推水来的,是何神圣?说个明白,揪住我作甚?”大圣将他仔细看明,原来还是自己的老熟人。想当年初次下海向东海龙王索取“如意金箍棒”,就是他带的路。乃道:“你这畜牲,好没记性?吾乃当年花果山天生圣人孙悟空,是你老龙王的近邻,曾经到你们水晶宫作过客,为何不识?”夜叉眯着眼,摸出一副老光眼镜戴上,看真切了,急行礼道:“上仙恕罪。小的年老体迈,早该退休,只因近年来龙宫人心散乱,愿意干活的越来越少,无人顶替,所以还在凑数。这几年,眼睛昏花,实在看不清了。”大圣道:“既如此,我不怪罪于你,快带我到龙官去吧!”夜叉道:“龙宫刚刚搬了家,待小的领上仙前往。”于是领着大圣,拨开海藻,钻进岩石隙缝中的一个洞里,七弯八拐,最后来到一间石室,这就算到了龙宫。此间狭小阴暗,哪有当年水晶宫的堂皇富丽。行者心中,好不诧异。再看那东海龙王敖广、南海龙王敖钦、北海龙王敖顺、西海龙王敖闰都坐在里面。若干年不见,这四位龙王服装倒是换了,都是穿西服、打领带,但面容却苍老不少,而且神情萎靡,愁眉苦脸,正在相对叹气呢。

行者见了老朋友,甚是高兴,按照美国习惯,上去与他们握手,笑道:“哈-!我看你们这几个带角的蚯蚓、有鳞的泥鳅,怎么见到我就哭丧着一张脸?其实你们不要紧张,老孙现在是留学生,不再干那硬借强拿的勾当了。”东海老龙王敖广忙道:“大圣别来无恙!我等见到大圣还是如此年轻,神采焕发,实在高兴。不过我等近来的日子不妙,恰如俗话所说,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呢。”行者道:“此话怎讲?”敖广哏道:“大圣有所不知,20世纪以来,科学昌明,人类有气象卫星预报天气,人工降雨控制干旱,防护林带阻挡风沙,无线电导航穿透云雾。龙王的几点神通,他们全都掌握。害得电母、雷公、风婆婆、巽二郎、推云童子、布雾郎君一齐失业。龙宫断了香火,没有收入,养不起龙公龙婆、龙子龙孙,看来这大锅饭,已不能再吃下去。大圣来时,我等正在开会,准备合并机构,裁减冗员,将体制庞大、机构重叠的四海龙宫撤消,另组织海洋联合企业公司,从事海底资源的勘探开发工作。大圣留学美国,见多识广,还望指教一二。”大圣道:“尔等设想很好。当今之世,水族要想生存,只有掌握先进的科学技术,建立新的体制,起用实干人才,方有出路。如果不求进取,不争开拓,故步自封,夜郎自大,饶是你龙王资格再老,只怕也要被时代所淘汰呢。”敖钦、敖顺、敖闰几个龙王,都比敖广年轻,改革之心更切,受了大圣鼓励,无不喜形于色,跃跃欲试。齐声道:“我等均应向大圣学习,还是先去人间留学,有了科学知识,才好办事。”敖广道:“这样倒是好,但你们去了,新成立的联合企业公司无人负责,而且三人留学,那费用想必不少罢?”行者笑道:“敖广,你好没见识,他们走了,公司暂时困难几年,但以后却前途无量,可以采用最新科学管理方法,与美国、日本的大公司竞争。如果不派人出去学习知识,你再挂新招牌,也是换汤不换药,新瓶装旧酒,又有什么作用?至于费用,你休吝啬,古人云:‘愁海龙王没宝哩’!”老龙王道:“大圣,这真叫‘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此次见面,大圣真是思路开阔,见识不凡。看来这派人学习,是势在必行。好,我就下狠心破费点钱财吧!”大圣道:“此非破费钱财,乃是智力投资也。”老龙王点头道:“对,智-力-投-资。我今日又学到一个新名词了。”于是四个龙王,连同侍立在旁边的虾兵蟹将在内,无不大笑。

行者笑毕,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正色道:“我说敖闰,我对你尚有一点意见,你愿听么?”西海龙王敖闰闻言,只道这猴头喜怒无常,怕他翻脸不认人,急忙起立,诚惶诚恐道:“请大圣赐教!”行者道:“你的儿子小白龙,现在灵山,每日盘绕在山门里的擎天华表柱上,才能不能发挥,日子十分无聊,你就不管了么?”敖闰忙道:“这孩子是我独子,我岂有不心疼之理。但是这厮自幼被他母亲、祖母溺爱惯坏,品行乖张,脾气古怪。2000年前,由于小事不顺心,居然纵火烧了殿上明珠。是我一时激动,上天庭告了他忤逆不孝。按照当时的法律,玉皇判了他死罪。幸有观音菩萨出面求情,讨了下来,教他与唐僧做个脚力,将功折罪。现在他成了正果,在灵山享福,怎么还要我管?”行者道:“你对独生子女教育无方,本身就有责任。何况小白龙经过磨练,已经改邪归正。现在他要求上进,也想和你们一样,去西方求学,你岂可不管?”敖闰道:“你叫我怎么管法?”大圣道:“这留学的学校,入境的签证,我都可以代你们申请;有关表格,也可代为用英文填写,但小白龙的学费和生活费,你也应当负责。”这敖闰作难道:“大圣,实话对你说,学费问题,倒是小事,但是我也要留学,犬子也要留学,父子同坐在一间课堂之上,这……这成何体统!”大圣听毕,哈哈笑道:“敖闰,你好没见识,思想如此封建,如此落伍!当今欧美之世,年龄大的人进大学,父子同堂学习之事,甚为普遍。活到老学到老,乃是一至理名言,你还要顾什么假脸面?”一席话说得敖闰点头称是。老龙王敖广道:“大圣之言有理,小侄的这份费用,也由海洋联合企业公司支出算了。”敖钦、敖顺同声道:“大圣,只求你早日将申请表格填好,让我等早日成行。”行者自然一口答应。

留学之事讨论已毕,行者东张西望,见这新龙宫简陋之状,忍不住问道:“敖广,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水晶宫不住,却躲到这个角落里来,害老孙找得好苦!”老龙王道:“大圣有所不知,现在人类的活动,已经深入海底。一会儿钻探石油,钻头就从水晶宫大殿顶上穿下去,一会儿试验核潜艇,却又撞坏了龙宫的大门。更不要说那水底摄影的记者,深海打捞的蛙人。闹得我们每日心惊胆战,无法容身。没奈何只有搬到这里来,虽然狭窄,但却安全。”行者道:“往年老孙下海,只见到处都是龟鳖鼋鼍,鱼虾螯蟹,熙熙攘攘,何等热闹!为何现在如此冷清?”老龙王哏道:“提起此事,真叫人伤心。此地靠近美国,那些工厂,尽皆往海里排污水,放垃圾,有时甚至把放射性废料也扔进来,再加上巨型油轮多次发生漏油事件,造成海水大片污染,影响水族生存。鱼虾鳖蚌,死的死,逃的逃,故而这片海域,几乎成了一潭死水矣!”大圣闻言,甚为不平道:“我回去后,当提醒人类注意此点。这世界万物,彼此息息相关。海洋若被污染,水族生存受到威胁,人类也是活不了的。”南海龙王敖钦道:“如大圣能发此警世之言,那是再好也没有了。”

说话之间,龙婆献上饮料。大圣呷了一口,却是威士忌加苏打水,不免心中奇怪,道:“看来你们龙王,也在赶时髦。洋学问没学到,洋享受倒用上了。”西海龙王敖闰躬身道:“大圣言重了。我们现在朝不保夕,哪有心思追求时髦?这些都是沉船上的东西,我们捡来废物利用。不瞒大圣说,就是我们身上穿的衣服,也全是‘舶来品’呢。”大圣点头道:“怪不得你们换装了。不过这种衣服,比当年你们送我的藕丝步云履、锁子黄金甲、风翅紫金冠,要顺眼多了。时代改变,生活习惯改变,衣服也应随之改变,这才是顺乎天理,合于人情的事。”北海龙王敖顺道:“大圣此言,富有哲理,令我等茅塞顿开。今后这龙宫改革,一定要加紧进行,不负大圣教诲。”行者道:“你不必如此客气。说起沉船,这正是我来找你们帮忙的原因。”于是将中国人可能首先发现美洲的学术争论介绍了一番,请龙王在这附近找到那艘2000多年前失事的船只,以作证据。

四海龙王听了,由于过去没有注意过此事,一时不知如何下手。正商量处,后面闪过巡海夜叉,道:“大王,就在离海岸不远处,确实有一艘古代沉船,装的都是东土之物,敢莫就是上仙要我的那一艘?”行者喜道:“在何处?你引我去!”两口喝完威士忌,站起来,叫声“聒噪!聒噪!”告别了龙王,随着巡海夜叉去了。

夜叉将大圣引到浅海处,在一岩石凹处,找到了那艘沉船。行者上前一看,果不其然,此乃中国古代的一艘木船,虽已残破,但形状还能看出。此船乃由两艘独木舟相并制成,独木舟之间搭上木板,盖着顶篷,挂有风帆,所以可以抗风浪。这种船中国古书上称为“方舟”。船尾尚有一石锚,形状就与苏特发现的一般无二。舱中放着一些青铜器和陶器,表面均有矿物沉积,所以花纹看不清楚,不过从外形上看,这是中国的古物无疑。行者大喜,别了夜叉,跳出水面,却拔毫毛变了一个浮标,漂在沉船之上,作为打捞的标志。

行者回到彼士顿后,将结果告知八戒,八戒按洋规矩,举杯庆祝他的成功,两人喝了一瓶香槟酒,然后打电话通知伍兹霍尔海洋研究所所长米利曼博士,报告此一重大发现。米利曼博士久仰行者大名,闻讯不敢怠慢,由于这是关系到中国历史的大事,乃派华人学者杨卓升博士主持其事。杨博士当晚即由波士顿飞往加利福尼亚州,次晨带了打捞船出海,根据行者留下的浮标,很快就探明了沉船的确切位置,并且顺利地将沉船残骸及其中的遗物全部打捞上来。

杨卓升博士利用化学除垢剂,清理了铜器和陶器上的锰矿沉积物,发现陶器是中国江浙一带战国时期的印纹硬陶,而在铜器上,则有越王朱勾二年的年号。越王朱勾二年,即公元前448年。这就确凿无误地证明了此船乃战国前期由越国开出的。为此,发现美洲的荣誉,应该属于中国古代的越族。

杨卓升博士的论文发表以后,全世界为之震动。各国权威的世界古代史和大百科全书都改写了有关美洲发现的部分。过去每逢10月12日为美国的“庆祝哥伦布日”,全国均要举行庆祝活动。而从本年开始,则取消了此节日,承认中国古代航海家是发现美洲的元勋。世界历史学会根据以前的协议,决定发给杨博士“司马迁金像奖”,但杨博士品质甚好,提出此乃行者-孙先生之最初发现。于是世界历史学会理事会开会讨论,决定此荣誉由行者-孙和杨卓升共同获得。正是那:

中华儿女志气隆,驾舟破浪趁天风。

漂洋过海求开拓,立志潜心建大功。

万顷波涛何足惧,千里流沙任我行。

东西文化交流遍,辉煌史迹垂丹青。

却说行者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一大历史问题,自有那记者采访,电视录像,又热闹了一阵子。行者忙乱初定,不忘自己的诺言,乃代表敖钦、敖顺、敖闰和小白龙等四人,向麻省大学提出入学深造的申请。由于此时行者在麻省大学,已有崇高的威信,葛雷门校长一见他的推荐信,立即批准。但考虑到这四人年龄较大,不便作学生处理,所以建议他们以“访问学者”(VisitingScholar)的身分来校进修,行者对此自无异议。于是麻省大学国际办公室正式向海龙王发出了“访问学者”的邀请信和申请入境签证的IAP66表格,由行者代为填写。其余手续,也就比较简单,只待来年新学期开始,便可入学。行者知道四海龙王每年对各级仙佛供奉的“人事”,从未间断过,小白龙每日盘在华表上,与世无争,人缘甚好,有才有德佛对他亦无恶感,估计他们得到批准,也是没有问题的。

行者办妥了这件事,心中甚感欣慰。这日上课归来,晚餐刚毕,忽听得电话铃大作。行者拿起听筒,却听到一急促之声音喊道:“哈-!哈-!是行者-孙先生吗?”行者答道:“是我,请问你是谁?”那声音道:“我是卢卡斯,这是在好莱坞给你挂长途。”行者道:“你有甚事?”卢卡斯道:“行者-孙先生,我有一急事请你相助。这事不但关系到我,也关系到整个好莱坞的前途,甚至关系到整个美国电影的前途!”行者回忆起上次去好莱坞当特技演员,冒九死一生之险,使《大巫师》轰动全球,公司老板大发其财,结果自己一无所得,徒令竖子成名。这一次来求救,无非又是要自己去当临时演员,为他卖命,心中不耐烦,乃冷冷地道:“卢卡斯先生,我现在功课很忙,没有时间,有事请你找别人吧!”说毕,呼地一声挂上了电话。

片刻之后,电话铃又大作。行者拿取听筒,原来还是卢卡斯的声音。行者正想教训他几句,只听得这大导演带着哭声,苦苦哀求道:“行者-孙先生,这事牵涉到一条人命,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行者再不耐烦,听说有人命关天的大事,倒不能不耐住性子,听他把话讲完了。

原来卢卡斯目前正在执导一部巨片,名叫《黯然的天使》,男主角乃是当代第一英俊红星洛克-赫德森,女主角仍是芳达小姐。此片卢卡斯又投入了数亿美元,其布景之豪华,演员阵营之庞大,服饰之富丽,宣传之充分,在好莱坞制片史上可谓无与伦比。谁知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以后,洛克-赫德森忽然身患重病,高烧不退;奄奄一息。医生使出各种先进医疗手段,试过各种抗菌素,均不见效。最后经过彻底检验,才初步作出两点结论:一是此种疾病乃是使人丧失全部免疫力,过去从未发生过,所以病人无药可治,必死无疑;二是此种疾病可以通过病人的唾液,排泄物而传染,所以危害性很大。此消息一经传出,好莱坞全体女演员大哗,纷纷发表声明,拒绝与男演员合作演有接吻动作的戏,以防染上这种怪病。诸位看官,好莱坞拍的电影,如果没有接吻镜头,那还成什么电影?所以各制片厂大起恐慌。卢卡斯本人损失更加惨重,如果洛克-赫德森的病治不好,不但《黯然的天使》所有的投资血本无收,就是以后的电影也没法拍了,电影厂只有关门,他本人只有失业。焦急无奈之下,突然想起了行者所创造的种种奇迹,是以打电话来求救。

行者虽然讨厌卢卡斯,但是他乃出家之人,慈悲成性,这救人性命之事,是不能推辞的。加之八戒一心想往好莱坞,着力劝唆他前去看看,是以行者次日即带了八戒,飞往洛杉矶。咦,这正是:心有秘方能治病,内藏妙诀注长生。毕竟这去不知看出什么病来,用什么药品。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