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逃亡
这幕场景在午后的阳光中凝住了,全部的永恒好似浓缩进了这短暂的一刻,毫无变化,也似乎无可变化。然后
骚乱顿起
董事们四下散开,只留下了文妲。她跪在地上,身边缩成一团的东西曾经是她的父亲。稍顷,她站起身来,毫无畏惧地挺直了腰杆,用目光搜索着场地的边缘。
霍恩从瞄准镜中端详着她的脸。这是一种爱抚,他的手指根本没有放在扳机上。
卫兵们冲到了平台上,用血肉之躯构成了一道3米高的屏障。霍恩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杜凯因的猎犬那笨重的身躯。它已经死在纪念碑前厂。子弹穿过了科尔纳,击倒了另一个杀手。
扩音器中传出大声叫喊的命令,语调坚定,充满威势,一定是杜凯因,霍恩想道。
命令发得迅速而又准确。除了卫兵之外其余人一律不得移动。卫兵由各自的长官召集,在纪念碑的这一侧集合。
小型巡逻飞艇从大型战船的体内飞出,爬上天空,没头苍蝇般懒洋洋地在场地上空转着圈儿。一队队卫兵从纪念碑前呈扇形向外散开。圆心是科尔纳的尸体,圆弧外侧则将霍恩藏身的墙后的这片凹地准确无误地包括在内。
总经理死了。杜凯因静静地说道。他的声音森然可怖,仿佛在宣布某人犯了悻理逆天、亵渎神明的罪行。
霍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对埃戎来说,这的确是一桩悸理逆天的罪行,一桩亵渎神明的罪行。霍恩打碎了帝国的象征,不抓到他并施以惩罚,埃戎是决不会罢休的。埃戎将会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搜捕。
精神方面的因素对于帝国来说几乎和他们所能调集的舰队和装备的火力一样重要。叛乱诚然是不足畏的,因为埃戎能在几小时之内荡平任何星球,但是如果一任叛乱的火星四下闪烁,经久不熄,从而导致贸易受到阻滞,雇佣兵军心不稳的话,埃戎也会开始动摇的。
埃戎的统治是建立在她无所不能这样一个基础之上的。再远的距离她的舰队也能到达;再轻微的不敬也会冒犯她的威严。征服者是靠征服才得以生存的;这第一次挫折是一个信号,表明被征服者开始起来反抗他们了。
埃戎是无所不能的。如若不然,帝国怎么可能统治人数百万倍于金族的被征服者呢?但是如果让那些受奴役的星球怀疑埃戎的基础已经出现了裂缝
即便不是出于一时的狂怒,而是作为经过仔细筹划的策略,埃戎也必须抓住刺客。必须抓住!不借一切代价!而且一旦抓住了刺客,对他的惩罚必须具有示众的效应。要让刺客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漫长的折磨。
霍恩舔了舔嘴唇。一个帝国对付一个人,这无异于一份死刑判决书。他的胸膛起伏着,把空气深深地吸进肺里。空气在他这个必死之人闻来是那样的甜美。阳光照在身上也是暖融融的。
霍恩的身子猛然一振。他还没死呢。他们先得抓到他再说。他得让他们好好追上一番。
卫兵们已经快赶到矗立在霍恩身边的那艘战船下了。那些没有翅膀的黑色秃鹰在他的头顶盘旋着。该走了。
霍恩回身穿过丛丛柏树枝撤进了隐蔽的隧道口。在他转身走进黑暗中时,他把手枪别到了肩头的皮带上,任它把手枪牢牢地拽紧在胸前。朝黑暗中走了几百步之后,他伸出手来摸索着重又找回了手电。片刻之后,手电又放出了亮光。
逃亡者的步履快而不慌。双腿如果是在和飞船竞逐的话,急是毫无意义的,追赶者们肯定还不等他到达荒漠就已经想到那里了。
但是他们要多久才能发现隧道口呢?被追逐的人慢慢开始小跑了起来。小跑随即又变成了猛跑。霍恩边跑边感到被一阵恐慌攫住了。
霍恩顺着长长的斜坡跑进了无限的黑暗之中。他在黑暗中狂乱地奔跑着,手电光随着他的步伐在黑暗中飞舞跳跃,又迅即被黑暗吞没。狂奔狂奔翟恩感到迷失了方向
隧道下得太快了,在一个黑池子前到了尽头。霍恩睁大了昏花的眼睛看着池子。狂喘着的肺部渐渐平息了下来。他的神智略微清醒了一点。他一定是在哪里转错了弯。
他循着自己的足印原路折回。在有回声的一间间空室内,他试图重新找到正确隧道的方位。在他认为该是的地方只有一片粗石堆。霍恩在石堆中艰难地跋涉着,越走越急,石头在他的脚后翻滚滑动。手电筒在一堵墙上碰了一下关上了,霍恩在一片完完全全、无法穿透的夜色中前行。
终于他感到有一缕空气吹向他挂满汗珠的脸。前面肯定有一片空间。他向上爬着爬着又开始跑了起来,一只手中紧抓着一根毫无用处的浸过柏油的木棍。
一个极其微小的警告让他放慢了脚步:是远处的一声脆响,还是他那狂乱脚步的回声有了变化?总之他停了下来,又开始正常呼吸了。他又一次开始了思考。他重新按亮了手电。
他把手电举到身前。一米以外便是那个大坑,正张开着黑漆漆的饥饿的大口。他朝大坑走去,两腿因疲惫而打着颤。一只脚踏上梯子后,他停了下来。他想起了吴老头从梯子上摇晃着掉下去的那一幕
几小时之前他还从这座桥上轻松地走过。现在是什么在阻挡着他呢?霍恩心里明白。今天早上他还不知恐惧为何物,现在他知道了,因为身边的一切都已染上了它的气息。他的心脏快速地跳动着。他的胸膛贪婪地朝里攫取着空气。他的手在发抖。
但在他的身后是确凿无疑的死亡。往前则生死未卜。他迈步上了梯子,战战兢兢,想着要是掉下去的话会摔得很深,想着想着就觉得四肢发软,头晕眼花。他晃了一下,旋即稳住身子,用笨拙的动作跑完了最后一米的距离。
恐惧毫不费力地跃过了大坑,再次抓住了他,还将肾上腺素注射进了他的血管,刺激着他的脚步。他再次跑了起来,不能跑的地方他就爬,再不行就连滚带爬。光亮终于出现了,起先只如一点鬼火,随后越来越亮,仿佛在向霍恩承诺他可以从死亡的黑夜中复活了。霍恩扔下手电筒朝着亮光奔去。
他在高高俯视小山谷的隧道口停了下来,眼前的景象令他平静下来。恐惧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弄不明白刚才它为什么会在身后一直追着他,现在他觉得隧道中的长途奔逃就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他重又恢复了理智。
大半个山谷都被笼罩在阴影之中。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要落到山崖后面去了,山谷就会变得一片阴暗,然后暮色就会越来越浓,直至夜幕完全降临。到那时他必须跑到荒漠上去。夜晚将是他的机会。它曾是他的敌人,而现在却要变成他的朋友了。
在天黑前他所能做的就是好好休息一下,并且积累信心。他的胃在抱怨了。一定得把它填饱。在摆脱追逐者之后,他的身体还必须带着他穿过漫漫的红尘荒漠。
霍恩小心翼翼地从不稳的碎石坡上择路而下。他拨开灌木丛来到了小溪边,然后手脚麻利地干了起来,用藤蔓、树枝和用刀刻划过的细枝做成陷阱。他时而抬头望望渐暗的天空,空中什么也没有。到目前为止,追逐者们还没有发现这片绿洲。
霍恩捡起一把树叶,把陷阱周围人的痕迹全都扫干净,然后倒退着朝冰冷的小溪走去。在一个小水潭边他停了下来,这个小水潭是由一株倒卧的树干、堆积起的树叶和卵石围塞而成的。霍恩在水潭边跪下,猛喝了几口,又把只剩一半水的壶重新装满。
他脱下浸了水的靴子和身上的破烂衣服,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冰冷的潭水刺痛着他胸背上星星点点密布着的各种伤口。虽然他有着一副坚强的颚,牙齿还是禁不住直打战。又过了一会儿之后,颤抖停止了,随着他用力地拍水,身子也渐渐地热了起来。他一次又一次地把头闷到水里,再把头伸出水面左右摇晃,甩出一道道飞舞的水帘。
等他最终从水里出来,用破衬衫把身子擦干后,他觉得又恢复了元气。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胡子上想了想,随即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长长的折叠刀,在一块光滑的卵石上磨厂磨。然后他举刀在胡子丛中一阵劈砍,再磨一下刀,就这样,几分钟之后,他的脸就变得相当光滑了。与他那黝黑的脸色相比,他的下巴和面颊显得很苍白,而他那失去了遮掩后的嘴也显得令人吃惊的敏感。
一股生命的力在他的体内汹涌奔突,决心与果敢也随之而来了。他又是干干净净的了,而且还年轻力壮、生气勃勃。他已经完成了他打算要做的事,一件别人付了钱要他办的事,一件没有人认为可能办到的事。或许从暗处射杀一个人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但科尔纳也不是一个无辜的人,他的手上也沾着别人的血。
就让整个埃戎来对付他吧,他会生存下来的,因为生存不仅是一种本能它还是一种欲望,而且在他的身上这种欲望很强烈。
他一边对自己说着这些,一边把沉甸甸的装钱的腰带系到腰上,穿上裤子和靴子,把依然潮湿的破衬衫搭到肩头,套上手枪皮带,拎着水壶带子,出发去巡视他设下的陷阱。
所有的陷阱全都空空如也。日头西坠,暮色苍茫,他只能饿着肚子进荒漠了。
霍恩耸了耸肩,跟着小溪往前走。溪水越来越细,成了如线的一注,在靠近山崖的洞边几乎消失了。他四肢着地爬进窄小的隧道,隧道里好像有泣诉般的呜呜声,让霍恩听了很不舒服,到了隧道的另一头,他小心地拨开灌木丛朝外看去,外面比隧道里也亮不了多少。这儿的呜呜声更响了。发出声音的不是隧道,而是飞船,是荒漠上空许许多多的飞船。
隧道外的黑暗被一片片的灯光割裂得支离破碎。这些灯光在荒漠中漫无目的地扫来扫去。霍恩向外爬到平整的岩石上,在夜色中站起身来,背部紧贴在身后尚有太阳余温的岩石表面上。
片片灯光几乎呈正方形,在荒漠中构成一张不停运动着的国际象棋棋盘:忽明忽暗,忽暗忽明,颠来倒去
霍恩赶在探照灯扫过他之前在崖根儿前放倒身子,靠近灌木丛缩成一团。一秒钟之后,呜呜声从头顶泻下,然后他看着灯光朝荒漠中扫去。
霍恩仔细观察着纵横交错的灯光,发现它们是有一定规律的。在暗格与亮格的移动方式中存在着一致性。飞船是运用扇形原理在搜索。数百艘飞船正用急切而又致命的手指翻检着荒漠。但是一些没有被指派到搜索任务的飞船使得这一模式变得复杂了,它们一会儿把灯打开,一会儿又关上,照照这儿,又照照那儿,完全是随机的。根本没有办法确定荒漠之中哪块地方会是安全的黑暗,哪块地方会是致命的明亮。
然而模式毕竟存在,而霍恩能发现这种模式也不啻是对埃戎的一种批判。集权的政府是靠标准和规则维持的。忠实与顺从是最受推崇的美德;而表现主动则会更多地受到惩罚而不是奖赏。在展开搜索前便已经有了规定好的步骤,没有谁会因为忽略实际情况执行规定而受惩罚的。
不过,如果说模式这种东西还有点好处的话,在这儿倒是对他有利了。天空中的呜呜声宛如一种被束缚着的欲望,期待着在被追逐的人身上得到发泄。霍恩蜷缩着身子,靠着灌木丛以掩护自己,一边倾听着,仔细研究着这张棋盘,他用目光从两头打量着它,一头在山崖的下方,另一头一直延伸到看不清的远处,他可以想像一旦不小心让雪亮的光柱现出他的行踪的话会出现怎样的情况。
他或许可以躲避上一阵,往这边跑跑,再往那边跑跑,来个急转弯或是兜兜圈子什么的,但是飞船会集合到一起,把灯光汇聚到一处,在这片夜的荒漠中砌出一片白昼般的巨大广场。在广场中等待着他的将是死亡。
他测算着飞船通过他身前的时间,慢慢地在心里计算着。当一艘随意飞行的飞船从有规律的图案变化中经过之后,他全速奔跑起来,边跑边计算着,专挑棋盘中那些安全的暗格跑。一亮一暗,一亮一暗,不断变化着的图案在他的身后掠过。霍恩忽而朝这边转向,忽而朝那边跳跃。暗格、暗格、暗格、暗格。跳!
他差点误算了飞船的速度。一艘飞船在他的身后尾随而至,他拼命扑进了黑暗之中,而恰在此时,那艘飞船也到达了它的搜索范围的尽头,掉头回去进行新一轮的搜索了。霍恩从尘土中站起身来,又开始研究下一种模式。
直到他的身后有了三列飞船,霍恩才开始有点灰心了。棋盘依然在他面前的荒漠中挺进着,老也没个完。呜呜的轰鸣声依然在他的头顶盘旋着。这声音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它已经钻入了他的体内,锉磨着他的神经,咬啮着他的头脑,令思考也变得费力了。
接着他听到了犬吠声。一队乘着坐骑的追逐者越过手指般梳弄荒漠的灯光而来。追逐者们在那里前前后后地打着转,等待着那个聪明得能穿过灯光的人。
一排猎犬,宛如来自地狱,将灯光照着的棋盘围得严严实实。这是霍恩应该想到的。他们有自己的办法做到万无一失。飞船在空中巡逻,等他们累了,就让新来的追逐者及他们的坐骑来换防。即使他侥幸得以从他门布成的大网中钻出,他们也很快就能找寻到他的气味,然后追踪而来。光靠两只脚又能逃得过多久呢?
而且,在他们的背后,又是什么在等着他呢?怕是又一排荷枪实弹、严阵以待的卫兵吧?一排之后还有一排吧?
荒漠的夜晚透着阵阵的寒意,然而霍恩的身上却在冒汗。他已经陷入绝境了。如果帝国下了决心要找一个人的话,是没有谁能指望躲得过去的,更不用说在这片没有藏身之处的荒漠上了。白昼会比探照灯更无情。只要天一亮他就死定了。天亮之后,他们会搜索各个山丘,派小分队把所有能藏身的地方搜个遍,连一条缝都不会漏过。一个帝国必须要找到刺客。
霍恩此时意识到他该怎么做了,干草堆不是藏针的好地方。最好的地方是把它放在其他的针中间。海滩是一粒沙子最好的藏身之处。而一个人要是想躲起来的话,最好是混迹于其他人之中。霍恩知道他该到哪儿去了。
他开始掉头,刚一掉头便被搜索的手指触到了。
灯光从他身上掠过。就在掠过的一刹那,霍恩用尽全力地跑了起来。他从背靠的山崖飞速跑进荒漠之中,绊了一下,就势一滚,身子裹在一团呛人的尘土中滚落到一条干涸的河道中。他刚一落地就又跑了起来,不过现在灯光已经过去了,他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他又朝着悬崖,朝着方山跑去。看他跑的样子就像是正在被死神追逐一样。
呜呜声越来越响,渐渐汇成了大合唱,灯光射进了河道,霍恩紧贴着河道壁跑着。远处的猎犬开始吠了起来。霍恩跑得更快了,他大口大口地把空气吸到肺里,他的呼吸在燃烧。
灯光从他的身上扫过,并在他的身后汇聚成一个方块。这是一个不安分的方块,它一会儿移向这边,一会儿移向那边,因为它找来找去只找到了荒漠,喉咙口勒着皮带的猎犬和全副武装的骑手,方块不耐烦地分开了,然后又组成了新的图形。现在,方块变小了,亮格之间的暗格也变小了,因为河道越来越窄,终于无迹可寻了,霍恩重又跑上了荒漠。
他不停地转变方向躲闪着。事情现在已经变化得大快,根本不容人思考和判断。他全凭本能挑选着接下来会变暗的方格,而随着方格不断移动、合并、扭曲,就还得再加上一点运气才行。也许是他本能正确,或是运气够好,崖面渐渐呈现在他的面前了。霍恩最终奋身一跃,窜到了山崖下的一个石堆前,只留下探照灯光在他的身后不停地乱射。
往左还是往右?霍恩选择了右边,只是因为他非得从中做一个选择。他知道,如果他选错了,那将是他的最后一个选择。他沿着岩石根部匍匐而行,忽然一盏灯光向他逼来,他马上停住,一动不动,希望自己看上去像一块从山上落下的石头。
他爬了很长的一段,身后的犬吠声越来越响,迫使他加快速度,快到足以暴露自己的致命速度。他越来越怕自己转错了方向,但在经过了一段仿佛无限长久的时间之后,他的身下感受到光滑的石头在惩罚他的膝盖,他的左手触到了一些刺痛着他并发出沙沙声响的东西,于是他借势滑进了灌木丛后的洞口里。从他离开洞口到现在仅仅过去了1个小时,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他返身走进山谷,宛如置身一片安宁之中,这安宁令他倍感珍惜,因为它不会长久了。猎犬会找到他的踪迹的。他再度折回可能会令猎犬稍感迷惑,但是它们的主人在它们循迹追去后,马上就会发现他们其实是在荒漠中兜了个大圈子,然后他们就会回到石崖,并且会发现灌木丛后的洞口,因为这是这个大圈子里惟一可以藏身的地方。
他沿着淙淙作响的溪水爬了一会儿,因为那儿的灌木长得不像别处那样密。接着他慢慢地瘫软了下来,转身仰面躺着,感到了无限的疲惫。一直都被追赶着,追赶着,他的体力已经快要耗尽了。漫长的旅程就快要结束了。
他脑子里又回想起了从最初的卡农四号星球上的黑房间到最后的刺杀。但是那颗只将科尔纳的生命缩短了几天的子弹只有对于总经理本人才是个终结。霍恩没有再往下去想其不可避免的后果他自己的死亡。他现在在怀疑黑房间是否整件事真正的开始。他觉得不是。
所有构成一个生命的微小因素都促使他做出了这个决定:踏上300光年的漫漫旅途来赶赴这个与死亡的约会,因为是星团赋予了他生命并且造就了他。
在星团,个人至上被奉为神圣的准则。人们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根本没有时间去浪费在制定法律上;人们根据是否对自己有利来选择遵守某条法律或是对其不屑一顾。生活是一场竞争;人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也同样可以摆脱某种生活方式。那儿到处部是开疆拓土的下羁边民。
霍恩很早就学会了要一切都靠自己。第一次卡农战争使他成了孤儿;临时政府对他置之不理,他对这两者都不感到怨恨。那就是生活,越早领悟到这一点,对一个人越有好处。
他所拥有过的每样东西都是他经过一番奋之后才到手的。他变得越来越坚强,越来越善于领悟新事物,在获得他想要的东西方面,他变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而且他相信只要是他确实想要的东西,他一定能弄到手。
所有的事业,无论好坏,都是差不多的。人们都只是在从中各取所需罢了。人惟一必须要对得起的只有他自己。
总而言之,一个人不能动心。一个人动了心就等于脱下了他抵御侵害的盔甲,把伤害他的权力拱手交到了全世界的手里。让宇宙自管自地运行去吧,霍恩只在意他自己的生活,并且尽力从宇宙中获取他想要的东西。
霍恩透过树叶的缝隙望着天上的星星。他想过,人们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彼此之间被黑暗的墙阻隔着。但他看见他们现在已经被一张神经般敏感的细线编织起的网络联结在一起了,不再有人与世无争地生活了,也没有哪个行动是孤立的了。多年以前袭击星团的那些黑色战船间接导致了射穿科尔纳胸膛的那致命一击。
难道到处都是这样的吗?霍恩寻思道。
霍恩翻转身去,膝盖着地,重又向前爬了起来。或许他不只是为他自己而活着的。当年他没有与父母一同被杀,于是现在有一个人因他而死了。要是他现在能活下来,会不会又在其他某个地方产生什么后果呢?
有样东西拂到了他的脸上,摇晃着,而且是毛茸茸的。他伸手摸去:是一只兔子,体温尚存,正挂在其中一只陷阱的套索上摆来摆去。
霍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个好兆头,一只兔子死了,它的死会给他带来力量。或许那股力量会再度给他带来生机。
霍恩记起了他在荒漠棋盘上决定要回来做的事,找一个藏身之处。惟一可以供他隐匿的地方。他把免子从套索上解下来开始剥皮,此时,一个计划在他的头脑中慢慢成形了。
历史
文化不是生命体
然而它们有许多相似之处。一个生命体是由一群相互协作的细胞组成的;而一种文化是由一群相互协作的个人构成的。与细胞相同,个人也有他们各自特定的功能;他们分工协作,有时候还把这种分工一代代继承下去。他们自我繁衍,有时候疯长得失了控,会威胁到整个有机体的生存。
与一个生命体一样,埃戎需要血液。神经和食粮。埃戎自己则是心脏、大脑和胃。
一个金色的大汽缸从埃戎发出,直通向最了不起的发动机卡诺帕思那燃烧着的黄色心脏。它是最大的一条管道。它就是动力。这动力支撑着其他管道的致命管壁,而它们将它传送到每个终端的动力中心。动力,就是帝国的血液。
管道则是神经。沿着管壁急速奔驰着的是诸如信息之类的各种变种,它们将光年变成几小时便可到达的距离。
在管道之中,同样迅速地行驶着的还有各种巨大的飞船:有运货的,有巡逻的,也有载人的。吊篮将它们慢慢地推进闸门;厚重的大门在它们身后关拢;空气被抽走。前面的门打开,然后它们便坠落,坠入黑暗之中,坠向越来越窄的管道中段,待通过之后才开始减速。只有围绕着飞船的金带才能确保它们不与无形的管壁发生致命的接触。管壁,就是帝国的食粮。
这样的类比还能继续进行下去,但是类比是不会在解剖台上流血的。埃戎既像又不像是一个有生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