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太玄神草

玉面书生奔到紫色瘴气边缘,长鞭一撩,振臂抛去,宇文雷身如旋风,飞入浓雾中,“嗵”的一声,掉进潭水里。

只听吕江武哈哈朗笑道:“幽冥鬼种,不宜久留人间,还是早回阴府去报到……”

话犹未了,着的一声,苑兰公主射来玉盒中正背脊,打得他天旋地转,热血向上翻涌,忍不住张口吐出一团鲜血,脚步踉踉跄跄,跌入毒雾中,扑倒在地。

任年娇救夫心切,顾不得瘴气厉害,奔过玉面书生身旁,拾起掉在地上的九节虬龙鞭,来到潭畔,用力一扔大声叫道:“雷郎接住鞭尾。”

宇文雷重伤之下,人还清醒,掉在水里,四肢拼命挣动,不使身体沉溺淹没。

但那潭水是从底下排出,水中有一股强大吸力,好像有人在下拖住一般,竟是游不到岸。

这时见长鞭伸来,猛地向上一扑想抓住鞭尾,谁知旁里一股浪涛拍击过来,立时把他冲开,在水里翻了几个浪花,愈漂愈远,愈沉愈深。

任年娇眼看情郎被潭水吞噬,却无力相救,伤心的柔肠寸断,凄声狂叫,提着虬龙鞭向潭水猛拍,状至疯狂。

潭水四下飞溅,喷得她身上湿淋淋地,她本来身穿黑衣,自从奔入水雾中,连雪白肌肤都变成黑色,那些溅在身上的水珠,簌簌掉下来,滴滴如墨汁,浓凝似胶水。

须知“阴文灵血”是“洪荒角犀兽”,数千年道行的精英所集,奇阴奇毒,与“卷心鹤冠兰”相遇,毒上加毒,因此紫雾浓得发黑。

林琪与任年娇都服过“阴文灵血”,一沾瘴气,两种毒物相得益彰,连身上的肌肤都呈黑色。

“先天绮罗幽香”是百毒克星,毒香中和,反呈淡淡红色,因而香玉公主一入紫雾中浑身殷红,美艳不可方物。

那边玉面书生,情形奇惨,倒在地上,鼻闻阵阵中人欲呕的难闻气味,想吐却吐不出口,因为喉咙气塞欲窒,四肢渐渐麻痹,爬不了多远,就无法动弹了。

柳筠站在紫色瘴气外,急声喊道:“吕哥哥,快爬出来。”

玉面书生勉强露出痛苦的笑容,脸皮微微抽动了一下,看来连肌肉要动一动,都很困难,哪里还能爬动?

任年娇在潭水旁,长鞭飞舞,头发披散,柳筠只道她中毒过深,精神错乱,但玉面书生却一动也不动,仅眼中射出祈求的黯淡的光芒。

她见二人中毒的怪状,心中大是踌躇,暗想毒气如此厉害,自己一去定然无命,但眼睁睁地看着情郎痛苦的死在眼前于心何忍?

她见过千手菩提施展盖世神功,救“万教庭主”出险,自己功力相差太远,父执辈的人都上了“太玄泉”去找神草,目下唯一能救玉面书生的,只有苑兰公主一人。

当即转身奔到她面前,急声道:“请公主救我吕哥哥一命,功德无量。”

苑兰公主摇了摇头,道:“玉面书生咎由自取,死而无辜。”

柳筠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主只不过举手投足之劳……”由于心中甚急,说话的声音微微发抖。

苑兰公主无动于衷,漠然道:“本朝仁恩一向不泽外人,他生死于我无关。”

柳筠心急如焚,只得又奔回紫色毒雾外,见玉面书生肌肉久久才抽动一次,显然是极力想要爬行,但因筋骨僵硬,才会有此现象。

忽听一阵凄厉尖叫声,只见任年娇提着长鞭,奔到玉面书生身旁,叫道:“臭酸丁,把你劈成肉酱!”手起鞭落,在他背脊抽了二下。

玉面书生筋骨痹麻,打起来倒不觉得痛痒,身体频频震动,反感到舒服。

任年娇体内灵血冲动,打得性起神昏目眩,眼界模糊,长鞭胡乱挥劈,把尘土碎石激得飘扬飞窜。

玉面书生不觉得痛,柳筠却看得很心痛,哭叫道:“苑兰公主,你救我吕哥哥,咱们愿作牛马,任凭驱策。”

苑兰公主道:“旁人是非,我一向不干予,属下婢仆如云,希罕你们做什么牛马?”

柳筠厉声道:“我吕哥哥是你用暗器把他打进毒雾里,今日若死在此地,虬龙堡的人绝不会与你干休。”

苑兰公主冷冷哼了一声,道:“整个中原武林,尚且未看在眼内,区区虬龙堡何足道哉?”

柳筠见她不肯协助,急忙从身上抽出三只钢镖,“嗖嗖嗖”,以连珠手法,向任年娇射去。

鞭力异常强猛,那三只钢镖被震飞开去,但见鞭影如山,尘烟狂扬,幸好任年娇神智昏昏噩噩,鞭力虽重,只不过偶尔一二鞭抽在身上,否则即使不痛,也会被打成肉饼。

突然一鞭卷过来,把他劈了一个大翻身,微风拂动,他嗅到一阵淡淡兰麝清香,冲淡了那中人欲呕的气息。

香味一入体内,心胸气窒之感顿减,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甚感舒畅。

循着香气飘来方向望去,地上有一个玉盒,盒盖已被任年娇乱鞭劈开。

盒内有一株开着六片花瓣的兰花在风中微微发抖,那仙兰虽在浓密紫雾笼罩下,却一片雪白精莹,予人清高出尘之感。

玉面书生心里想道:此花必非凡种,闻其气心胸已感舒畅,服下或许能解全身不遂之毒。

可惜他四肢无法动弹,那玉盒虽仅隔数尺,却有咫尺天涯之感,可望而不可及。

任年娇依然在迎风乱舞,他希望能在自己身上加上一鞭,劈近那玉盒。

果然又是一鞭打将而来,不过却劈得往相反方向滚开,离那玉盒更远了。

玉面书生面目娇美,甚是俊逸动人,身上玄衣在斜阳与紫雾映照下,幻成五彩华服,脸上蒙着一层紫气,看起来有几分像宇文雷。

任年娇突然哀叫一声,抛开长鞭,扑过去,抱住他身体哭道:“雷郎你死得好惨!”

柳筠醋意大兴,破口叱骂,道:“臭贱人,羞羞,谁是你雷郎。”

任年娇并不理会,哭了一阵,抱起玉面书生走出紫雾外来到苑兰公主面前,凄声说道:

“香玉公主呀,我丈夫毁你容貌,人已死了,你还恨他吗?”

苑兰公主见她眼神飘浮不定,分明是神智已错乱,才把自己当着妹妹,当下冷冷道:

“你丈夫狼心狗肺,辣手摧花,如今葬身潭腹,打入永劫不复之地,足见为人善恶,自有因果报应。”

任年娇突然格格荡笑,道:“香玉公主我只道你是天上的圣女,那等慈悲宽宏,不会对任何人记恨报仇,可是,哈哈,你毕竟与凡人一无二致,也会记恨,也会报仇,打断我丈夫手臂,你看他还在流血呢。”

刚才哭泣之时,眼泪掉在玉面书生身上,他感到一阵冰凉,经脉渐渐通畅,因此剑伤裂口,又涔涔出血。

苑兰公主听她言辞疯疯癫癫,秀目不由微微一皱。

他们刚出毒雾之时,柳筠隐隐嗅到一股瘴气味道,因此不敢走近,这时那气息渐渐消失,她突然欺身扑上,叱道:“贱丫头,还我吕哥哥。”玉掌一式“银汉双星”,抢攻过去。

任年娇把玉面书生抱得更紧,惊慌地叫道:“不行,你不能抢走我丈夫。”

她身形闪动极快,几招之间已脱出柳筠掌势之外,展开轻功,向“太玄泉”顶奔去。

柳筠外号“绛衣无影”,轻功造诣非同小可,厉声叱骂,也尾随背后紧追不舍,霎时之间已跑得无影无踪。

他们走后,苑兰公主发觉玉盒敞开在地,盒中仙兰伫伫玉立,生气勃勃。

“六瓣仙兰”须用金取玉装,只要装在玉制器具中,千年不凋,百世不谢。

她想:“六瓣仙兰”希世奇卉,等闲难遇,视若野草药絮,随地抛弃,甚是可惜。

只见她突然手一扬,一股和风向浓凝紫雾吹去,那风力好不惊人!瘴气立被逼开了七丈深的立体空间,正到达那玉盒所在。

苑兰公主身随掌动,蓝影来回一晃,快得令人不及眨眼,又俏生生地立在原处,但手中却多了一个玉盒。

东夷徒众,暗暗喝了一声彩,事实上除了仙主夫人以外,其余的人,均未看清楚公主身子移去过。

仙主夫人忍不出口赞道:“公主身法老身生平仅见,适才所施轻功,可是皇家御学,‘陆地神行’的绝技?”

苑兰公主点了点头道:“卿家好眼力,令先祖常胜将军,功在社稷,特授皇家绝学‘天佛掌’与‘贝叶神功’,虽久处中原事隔百年,然后代英才辈出,以令夫‘贝叶神功’的火候,及你‘天佛掌’造诣,直可比美先人,光耀门户。”

仙主夫人裣衽万福,道:“辱蒙公主谬赞,老身不胜汗颜。”

苑兰公主突然想起一事,正色道:“一指功虽然厉害,也不见能胜天佛掌,令千金的武功,由你自行传授,不用去跟那疯疯癫癫的五湖怪客,学什么旁门左道的怪花样。”

前在“采石矶”,五湖怪客投缘琬儿,答应传她“一指功”的神技,仙主夫人本也欣然同意,今经苑兰公主阻止,仙主夫人自然不敢拗令,当下唯唯应喏。

仙主夫人也顾虑皇家御赐绝学不容失传,如果让女儿去学别人武功,岂不是忘祖背宗,谁知由于这段曲折,日后生出许多事端,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二人谈话之时,玉盒中飘来阵阵麝香味,苑兰公主觉得那香味与妹妹体香,有几分相似,遂道:“谷中毒瘴弥漫,寸草不生,刚才‘六瓣仙兰’在紫雾笼罩下,依然朝气蓬勃,足见不惧瘴气浸堙,具有克毒的效能,我先带仙兰进洞查看,你们守在此地与驸马爷照应,不可去远。”

东夷众人应声“遵命!”鹄立一旁。

苑兰公主左手托着玉盒,右袖挥拂,足下从容跨动,轻轻走了二步,已到潭水旁。

前面水气如一片紫锦幛幔,遮在眼前,水声“轰轰隆隆”,浪涌珠溅,烟腾霞尉,构成一幅天然彩画。

苑兰公主顾盼间,莲足轻轻一点,居然不暇水中腐烂花枝一下子跨过十丈湖面,穿进瀑布里。

且说尹靖、万教庭主等人,率先奔上太玄泉,只见山顶具是些平滑石岩,中间是个二十丈见方圆的水池,水池正中有一道水泉喷射二丈多高,宛如一朵花蕊,向四面散开水珠撒在湖面,荡起无数涟漪,点皱平静的湖面。

此刻正值孟冬,一路霜雪压枝,朔风砭骨,但山峰却无风无雪,湖水似有一股热力,一近湖畔顿觉气温暖和,如入春风之室,毫无严冷之感。

水色深蓝,显见湖底,深渊莫测,这时被夕阳余晖映射,虹彩缤纷,把山岩映得火烤涂丹似的,绮丽无比。

湖畔四周有许多巨大的怪石,岩石上生出各种花草,红、白、蓝、紫、棕……五颜六色,琳琅满目,形状奇特,罕见罕闻。

尹靖向圣手公羊问道:“花草杂淆,但不知何种是‘绮罗郁金花’?”

圣手公羊一生研究花卉,对各种花木品种,涉猎甚广,但眼前这些花卉,株株陌生,鲜有见过,只能从学识经验去分辨,一听尹靖相问,躬身答道:“这些花草属下只认得几种,均为罕世奇卉,且容下属细细辨认。”走近湖圈,对每株草木,一再端详思索。

万教庭主与六大护法,虽然不懂花草习性,凭其阅历,湖畔这些花草,株株从岩石上生出,不用说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过。

众人好奇地辨认花品,突然阵阵衣袂飘风之声,但见山坡路上万教各派要员,施展绝顶轻功,争先恐后抢上“太玄泉”,他们迅速撤散开去,围住湖畔四周。

尹靖俊目四掠,只见群雄目光湛湛,好似狩猎似的,瞪着湖畔花草,不禁剑眉微微一皱,说道:“诸位匆匆来到‘太玄泉’顶,不知有何贵干?”

天外神叟仰天打个哈哈,道:“尹朋友藏私不言,却也瞒不过兄弟等耳目,这‘太玄泉’旁有神草十九种,食之可羽化登仙与天地同不朽。”他说话之时,目光望着尹靖神色的变化。

尹靖先是怔了一下,瞬即哈哈朗笑道:“亘古数千年,未闻长生不老之人,神仙黄老之术,徒手空言,不足征信。”

他神情的变化,群雄都看得清清楚楚,恨天矮叟冷冷笑道:“尹公子前在‘混元坪’与绿野仙人及幽冥鬼主召开‘仙鬼人大会’,以三样奇宝作赌注,‘伏羲奇书’便是当中之一,神老长生之说,出自伏羲奇书记载,如果书中记载不实,三位何以冒死下赌,遁辞其所无蔽,你的适才所言不足征信。”

尹靖意外地一怔,说道:“在下未见过‘伏羲奇书’,倒不知其中有这一则记载。”

柳梦龙冷然接口道:“伏羲奇书落在玉面书生身上,是他亲自向吕重元说的,子无欺父,除非是生了一个混蛋小子。”

吕重元脸色泛愠色,怒道:“犬子一向无虚言,柳梦龙你说话放尊重些。”

柳梦龙得意地嘿嘿冷笑,脸呈不屑之色。

天外神叟道:“神草之说,八成是错不了,尹朋友如认为是无稽之谈,请站开一旁,置身事外。”

尹靖剑眉微微一皱道:“在下为‘绮罗郁金花’而来,岂能置身事外,黄教主若不信,先数数看这里到底有多少种花草?”

黄宫目光一掠,心中暗暗默数,他连数二遍,大感惊异因为数来数去只数出十八种花草,而且每次都好象变了一样。

以他们功力要数湖畔花草,不过眼睛一转即能数清,但这当中起了变化,却未能发觉增减哪一株,这种现象群雄虽感觉到,只是不明其故。

黄宫见圣手公羊一人站在前头,正集精费神,在审视花草,突然心念一动,说道:“幽兰谷主奇花异卉名满天下,这些花草变化不定,玄谷主可知其故?”

圣手公羊突然伸手,指着泉水泻处,大石上的一株花,大声道:“此花即是‘卷心鹤冠兰’,罕世奇毒。”

众人循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见那石上有一株深紫色兰花,花瓣成螺旋状卷入花心,甚是奇异。

昆仑千愚诸葛生与邛崃玉印大师,站得离那兰花最近,闻言大惊,即忙晃身退开寻丈外。

圣手公羊笑道:“花蕊不离根,毒气不伤人,二位不用惊惶。”

这二人都是一派宗师,惊惶失措,自然有失颜面,因此脸色同时一红,千愚诸葛生不由干咳一声。

圣手公羊道:“你们再看。”说着向西面一指,接道:“那株‘五角雪花草’,奇寒花品,能使人心寒意冷,中枢麻冻。”

宋文屏与南天一剑站得较近,由于刚才昆仑、邛峡二位掌门,慌急的情状,令人发笑,因此他们虽是感到阵阵寒意,却显得毫不在乎,镇定如常在原地运功抵抗。

圣手公羊眉头一皱,道:“此草二丈之内冷气逼人,寒毒攻心无药可治。”

宋、摩二人脸色大变,顾不得颜面,急急如律令,连退二丈多远。

突然冷冷打个寒噤,身上起了鸡皮疙瘩,牙齿格格作响,不住的发抖,嘴唇已冷得呈紫色。

众人大奇,“太玄泉”顶气温暖和,他二人突然冷成这样了分明是中了奇寒之毒。

群雄本来存着神仙之梦来取神草,但这一来人人心生警戒,都暂时退得远远以策安全。

天外神叟甚是不解,不禁朗声问道:“神草有长生奇效,难道都是些毒物不成?”

圣手公羊摇了摇头,道:“那也不然,黄教主你前面那株‘喷火杏娇疏’,就是旷代难遇的奇卉,功能培元补贤,壮火抑寒,服下之后,至少可助长二十年功力。”

神草当前,谁人不想取得?话落口,众人以闪电飘风之势,向那“喷火杏娇疏”扑去。

天外神叟站得最近,“齐眉棒”,一招“横扫千军”,拦腰扫去,幻起片乌亮棒影,企图拦截众人去路,左爪一展,向巨石抓去。

只听“砰”一响,黄宫身形一个踉跄,跌开二步,毫厘之差,险险没抓到花草。

原来他刚才那棒,同时接住了最先抢到吕重元的长鞭及摩云生的剑锋。

这二人都是一代宗师,黄宫功力虽高,却也无法同时抵住二人,因此被震跌开去。

恨天矮叟后来居上,哈哈大笑,展开“地堂滚身法”,当先滚到巨石旁。

可惜他身子太矮,那石岩有四尺多高,伸手抓不到,必须身子再向上纵。

他身体刚刚跃起,黄宫已回身一棒点到。

棒力奇猛,恨天矮叟不得不避,左手在巨石上一拍,陡然转过身来,右手一记“地心卷风掌”回敬过去。

天外神叟机智绝伦,算准他招术来路,突然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如巨鹰翻身,飞过头顶。

“地心卷风掌”,上面的威力薄弱,是以黄宫才能从容避过,但后面抢来的吕重元与摩云生,却结结实实地接了一掌,被挡得缓了下来。

只听黄宫大喝一声“起!”

伸手抓住仙草向上一拔。

谁知草根入石,居然坚固不断,天外神叟这一提之力,直有撼山拔岳之势,连那石岩整个都提将起来。

他身体向后一跃,落地之时,下盘稳如山岳,左手提起大石,显得并不怎么吃力。

那大石有四尺多高,少说也有三四面斤重,众人不由叫一声:“好神力!”

接着都围拢过来,眼中冒着贪婪的目光,紧盯住他手中那红喷喷的“喷火杏娇疏”。

恨天矮叟心中异常气忿,冷然道:“神草希世奇珍,唯有德者居之,黄教主休想一人独占。”

众人神情大有群起抢夺之概,只是那石太重,纵令抢到手来也很不方便,因此谁也不愿先行动手。

天外神叟左手把住“喷火杏娇疏”,觉得有一股热流向掌心导入,愈来愈炙手。

他在“混元坪”时,曾被最强烈的“地夷明火”熏过,对火力抗拒力甚强,若换旁人只怕早提不住。

圣手公羊见众人贪婪情性,不由哈哈笑道:“诸位心急什么,湖畔花草比‘喷火杏娇疏’珍贵的,比比皆是,你们每位都有一份,皆大喜欢。”

这一句话有巨大的吸引力,群雄立刻转移注意力,倾听圣手公羊指示,以便抢先去抢花草,目下只圣手公羊懂得这些花草,他随便一句话都可能掀起大波。

通臂神乞觉得很不对劲,突然挺身而出,对众人发话道:“湖畔神草为数不少,这样抢抢夺夺成何体统?应该想个公平的分配方法。”

千愚诸葛生道:“神草虽多,咱们人数也不少,只怕分不公平。”

神乞道:“万教庭主在此,由他主持分配事宜,自然能公允合理。”

这些人都是一方之主,功力不相上下,在混乱情形,彼此争抢神草。谁也没有绝对获得的把握,说不定会有少数功力较高者,多得几株,有些人一株也取不到,因此这个意见,立时有许多人表示赞同。

真武子心下微一沉吟,从身上掏出乾坤日月令,高举过顶,群雄立时躬身长揖,只听庭主神色穆然发令道:“万教联盟成立近三百年,今日是武林中秩序最乱的一次,本庭以‘乾坤日月令’传谕如下:太玄泉顶神草乃无主物,每一种花草谁先占有,即视为所有物,但以占有一种为限,‘绮罗郁金花’并不得占有。”

话刚说完,千愚诸葛生表示异议,朗声说道:“庭主以‘乾坤日月令’传谕,吾等自然不能抗命,但贫道以万教十三要员身份,申诉异议。”

真武子眉头一皱,淡然道:“昆仑掌门不服本庭令谕,有何高见,但请申诉。”

千愚诸葛生道:“神草即是无主物,为何唯独‘绮罗郁金花’不得占有?”

真武子想不到他有此一问,一时却答不出来,原来他心中计较,万一“罗绮郁金花”落在旁人手上,那人不把花草交出,岂不就无法进入山洞取“玄天图”?这种用意当然假公济私,因此真武子甚觉难以启口。

千愚诸葛生见他迟迟未能作答,心中甚是得意,又紧逼一句道:“只要庭主把道理说的名正言顺能服众,否则一视同仁,不应例外,以昭公允。”

真武子脸色很沉重,突然坦白地说道:“诸位均知敝派‘玄天图’在山洞,需取得‘绮罗郁金花’克制‘卷心鹤冠兰’,本庭主令谕虽有苛循私情之嫌,但衡情量理,通权达变,诸位以为然否?”

他身为万教庭主,自有其袒荡的襟怀气度,心想与其假造一些因由蒙蔽,不如坦白直述,获取群雄群情谅解。

众人对庭主直言不讳的坦白风度,甚感敬佩,不禁微微颔首,表示谅解其意。

千愚诸葛生却摇了摇头,说道:“‘乾坤日月令’所含何义,在场诸位无人不知,不用兄弟赘述,取‘玄天图’乃贵派之事,分神草乃众人之事,不可混为一谈,万一庭主取不到‘绮罗郁金花’,尽可向取得之人讨取,何需假公济私,贻损武林评审庭尊严?”

“乾坤日月令”寓意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万事公正无私,具有无比崇高圣洁的意义,不应参杂丝毫私怀。因此群雄听了千愚诸葛生之言,立即改变主意脸色突然变得沉重,表示庭主的传谕显属不当。

昆仑掌门分明有意为难万庭教主,日真人只怕庭主下不了台,朗声道:“庭主以乾坤日月令传谕,有谁不服,等召开万教大会再行申诉。”

千愚诸葛生趁机说道:

“目下除少林雪山外,其他万教要员均已到齐,少林雪山也有四位护法在场,现在就可召开万教大会。”

天外神叟首先表示赞同,道:“昆仑掌门说的是,在北岳‘太玄泉’顶召开,同样意义隆重,免得生出枝节。”他手提着巨石,言笑如常,迄今毫无倦色。

通臂神乞反对道:“万教大会需在七仙山万剑池万教联盟武林平审庭召开,这是几百年来的惯例,不能在此草草举行。”

摩云生道:“今日情形特殊,只要多数会员同意,在此召开一次又何妨。”

千愚诸葛生,柳家堡主,天外神叟等,均表示赞同。

神乞,苏镇天,吕重元,却表示反对。

峨嵋慧果老人,邛崃玉印大师,一直是中立派的人,虽然也觉得在此召开“万教大会”

不当,但均感本届“万教庭”犯了很重大的错误。

遗失“乾坤日月令”,贻羞中原武林,此其一也,取回“乾坤日月令”,未能查缉正凶,此其二也,假公济私,妄传令谕,此其三也。

恨天矮叟也有一份发言权,但他与昆仑不睦,又不愿与神乞等人站在同一阵线,因此与峨嵋及邛崃二位掌门一样,同持缄默观望的态度。

这一来反对赞成,各是四员,双方相持不下。

尹靖情知千愚诸葛生,有意借此机会,推翻武当派,接掌万庭教。摩云生等人之所以极力表示赞同,无非想迎新弃旧,洗脱罪名。

他发觉摩氏等人,团结的默契,比在“采石矶”时似乎更进一步,而庭主的尊严,却相对的贬低。

万一被那些人的嚣张得势,“泗阳庄血案”,只怕永沦冤案,无法雪洗。

他心中突然有了主意,朗声发话,道:“召开万教大会也不急在一时,诸位不必为此争辩,在下有一事,想请教浮月庄主。”

摩云生心中打鼓,不知他要请教何事,表面却显得很镇静,淡淡道:“不敢,不敢,尹兄有何垂教,但请直问,兄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尹靖笑道:“如此最好,请问当今之世,剑术一道,首推何派?”

摩云生不明他问这话用意何在,哈哈笑道:“原来尹兄是要考考兄弟见识,如果说错了,请勿见笑,若论剑术,江湖上擅者多如牛毛,精者寥寥可数,门户之众,应推武当,‘奇门八卦剑’,雪山‘流云袖剑’,昆仑‘雷霆六合剑’,峨嵋‘慧剑’。”

尹靖笑道:“贵派‘七星快剑’不是也名列五大剑派之一?”

摩云生客气道:“勉强敬陪末座。”

尹靖笑道:“摩庄主怎地忒谦,五大剑派或以刚猛见长,或以稳健见称,若论速辣二诀,应推贵派‘七星快剑’,庄主每招之间,可连砍七剑,八剑之多,在下也曾经见识过高招。”

摩云生听了最后那句,突然脖子直红到耳根,神情尴尬,呐呐道:“好说,好说,尹兄神技,兄弟无限钦佩。”

当日断魂崖谷,尹靖曾经以空手把他打败,摩云生引为生平奇耻大辱,但却一直苦无机会报仇,今听他旧事重提,顿觉无地自容。

尹靖见他神情尴尬突然把嗓音提得更高,大声道:“西出淮阴十里,有一‘泗阳庄’,数月前庄主屠龙手刘颢,全家十六口悉数遭人杀戮,刘庄主三招之间,身中二十一剑而死,凶手运剑之快,直可与摩庄主比美。”

摩云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勃然怒道:“尹兄言中带刺,分明有意诬良为奸,想把兄弟与‘泗阳庄’血案牵在一起,武林中一招之间可砍六七剑以上者不在少数。如光以剑伤查缉凶手,可疑的人多的是。”

尹靖神色凛凛,剑眉轩扬,朗朗道:“江湖上一招之间,可砍刺六七剑者,固然大有人在,但连续三招均使快剑,却是贵派之长……”

柳梦龙未等他说完,打断了他的话题,插口道:“阁下交结东夷,偷窃‘乾坤日月令’,搅乱江湖安宁,还有什么资格来管泗阳庄之事。”

尹靖冷然道:“在下无权过问,但却有权控告,现在也请教柳堡主几件事。”

柳梦龙道:“你有什么屁事,到别处去放,老夫不愿听你唠叨。”

尹靖道:“不管柳堡主愿不愿听,在下都要当众宣布,泗阳庄冤死之人,有剑掌二种伤痕,掌伤者是被隔空震断心脉致死,眉宇之间浮起一道青丝,‘小天星掌’是从‘手太阳小肠经’的‘少海穴’发出,击中人身‘天宫’、‘观股’之间,破裂凝血,故眉宇外表浮起一道青丝,如果柳堡主不是凶手,那就令人费解了。”

柳梦龙罕然厉色,怒声道:“放屁,凭你这样恣意猜测,就想把罪名加在我的身上,你不怕老夫反控你诬告罪名?”

尹靖冷然道:“怕事不出头,出头不怕事,在下对泗阳庄血案案情的推断,虽属猜测,却有举证的价值,再说我要告你的并不是泗阳庄之事。”

柳梦龙断然喝道:

“不管你告的什么事,都是捏造。”

尹靖道:“咱们告你之事.不但不是捏造,而且彰彰在目,摩庄主前在断魂崖谷,追杀汉中三义老三崔邱常,他临终之时,说出泗阳庄之事,淮阴中州玉蝶李青川,在金粉阁款宴武林朋友,侦查血案线索,当晚我们遇上汉中三义的老二崔邱成,而告老三被杀之事,他立刻含悲上武林评审庭递状,想不到中途遇害,第二日在洪泽畔一家旅店中,有人把崔邱成首级抛入店内,我追赶疑凶至‘九嶷绝壑’,才发觉那抛掷首级之人正是柳堡主你本人。”

尹靖侃侃而言,柳梦龙与摩云生一个撩起衣袖,一个手按剑把,怒目圆睁而视,恨不得一剑一掌,把他劈成肉酱。

天外神叟手一摆,示意他二人不可妄动,朗声道:“尹朋友伤人口舌十分锋快,汉中三义尚有老大崔邱枢在,他为何不自己出面控告?”

尹靖道:“在下是代呈状纸,冤主当然是崔邱枢。”

天外神叟道:“你既是代人捉刀,没多大发言权利,等冤主到来,柳、摩二兄.与他当场对质,自可大白于天下。”

尹靖道:“如此最好,在下与玉面书生和林琪姑娘,都可出庭作证其事。”

天外神叟脸呈不屑之色,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转目向万教庭主,说道:“尹靖勾结东夷,假冒蒙面剑客传人,言行实在令人可疑,庭主可也相信他的话?”

真武子与六大护法在他们争辩之时,一直缄默不言,他们觉得此事关连重大,不可骤然判断。

真武子微一沉吟,缓缓说道:“尹施主已代崔邱枢向本庭控告,此事必待崔邱枢亲自出面,经本庭详细调查,再行判定。”

柳梦龙脸挂狞笑,得意地说道:“庭主说的是,我们愿与崔邱枢公堂对质。”

经过尹靖这一打岔,千愚诸葛生已知万教大会召开不成,因为柳、摩二人为自身厉害起见,不得不暂时听命于万教庭。

他心中却在思量,如何借题打击真武子的威严,以便为推翻武当派接掌万教庭铺路。

尹靖看了柳梦龙的笑容,忽然升起一股疑云,暗想:崔邱枢为他兄弟雪仇,理应及早赶到恒山面见庭主,为何迟迟不见露面?这当中定有蹊跷。

思念间,突听山崖下传来阵阵清脆娇嫩的女人吼骂声,这时天已黄昏,山坡斜路上,有一臃肿黑影向上移动。

眨眼功夫,已到眼前,众人早看清前面一黑衣女人,抱一玄衣人,因此身影显得臃肿。

后面紧追者,是一绛衣女人,只见她边追边骂道:“臭贱人,不要脸的丫头,还不把人放下来?”

前头那黑衣女人却不答话,只是不时发出荡笑声,那声音入耳凄凉苦楚,令人感到甚是难受。

这二个女子疯疯癫癫,一前一后,绕着太玄泉兜大圈子追逐。

群雄不明究竟,愣愣地望着他们绕圈子叫骂。

柳梦龙突然大声道:“筠儿,你追他们干什么?”

后面绛衣女子正是“绛衣无影”柳筠,她与玉面书生交往,父亲极力反对,因此拼命地追着任年娇,却不敢说是为她怀中的情郎。

吕重元发觉任年娇怀中的那男人,一身玄衣,服饰与自己孩子有些相似,但因那人脸孔在胸脯,无法看清面目,他也没想到会是自己的孩子,只道她抱着是她丈夫,幽冥公子宇文雷。

二人兜了三圈,柳梦龙连问三次,柳筠均不回答,柳堡主不禁脸泛愠色,严冷道:“筠儿你快说是为了什么而追赶?”

任年娇内力冗长,此刻依然身形如风,柳筠却时快时慢,显得后劲不足,她只怕把人追掉只得喘气道:“爹爹这贱人欺负我,你快把她杀死。”

柳梦龙虽然袒护自己女儿,但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突然身形一晃,喝道:“这样躲躲闪闪乏味之极,有话停下来,慢慢再谈。”右手一展,径向任年娇粉臂扣去。

看起来像是扣任年娇,其实指锋却指向她怀中的男人。

柳筠见父亲向玉面书生猛下杀手,花容失色惊叫道:“爹,莫伤他!”

这时玉面书生突然抬起头来,喊道:“爹爹救我!”

吕重元心中本有几分疑虑,闻言大为惊惶,长鞭一撩,大喝一声:“柳梦龙住手!”

身随声起,一招“玉杖鞭仙”猛劈他后脑。

柳梦龙听到叫声,也大感意外,暗道:好啊!原来你是为了这小子,万万容不得他,不杀死,也要使他残废,好教女儿死这条心,何况这小子象已受伤,自己纵然暗下杀手,也不能赖在自己头上。

立意即定,哈哈大笑道:“吕重元令郎勾引有夫之妇,罪不容诛!”

一招“落星追魂”封挡长鞭,右手指锋直点玉面书生脑袋。

此指一旦点中,即使不死,也会神经麻痹,终生白痴形状。

高手过招,相差毫厘之间,吕重元鞭法虽高强,但他动身比柳梦龙缓了一步,因此无法解救。

那知任年娇却突然把玉面书生整个身体提了起来,厉声叱道:“臭酸丁,你下去洗澡!”

说着将其丢下池水中。

原来她神智昏昏噩噩,一直把怀中的人当做丈夫,她一心一意切恨玉面书生,将他声音永远记在心头,如果玉面书生闷声不响,她神智只怕无法清醒,这时听他呼叫,全身陡然一震,立即清醒。

夫仇不共戴天,丈夫是被他掷进潭水而死,就以牙还牙,也把他抛入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