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金楼侦案

尹靖等三人看得怔了一怔,那黄衣人因为头发上的丝绳缠住了一个大汉的尸体,故此头脸始终仰不起来,因此也就看不出他的面貌。

但玉面书生觉得那人身材体态,异常眼熟,只见他劈出一招“龙气横江”,猛然想起那人,不禁大声喜叫道:“苏兄!”

话落口,人已疾纵到黄衣人身边,带着惊异而喜悦的口吻问道:“苏兄你怎么了?”

黄衣人虽然头仰不起来,但还可用眼睛余光看人,看清来人之后,顿时笑道;“是吕兄吗?快把小弟头上丝绳解了再讲。”

玉面书生手法迅速,一面解绳一面问道:“苏兄怎落得这般田地?”

松了头上的发结,黄衣人脖子转动了一下,仰起脸来,见是一位五官端正,广额丰赜,一脸福禄厚相的俊逸少年。

“小弟随家父同往凤阳翠竹居,不意前夜来到洪泽湖畔,小弟因事离去片刻,回来却不见了家父踪影,小弟当时心急如焚,等了一夜,还不见他老人家回来,于是翌日四处寻找,哪知找到断魂崖谷,却遭了桃花寨主的暗算,她要……结果把小弟吊在树上,喝西北风。”

玉面书生听他说到后来吞吞吐吐,似言有未尽之意,不禁微笑道:“我们去找桃花寨主,捣翻她的贼巢。”

黄衣少年摇头道:“算了吧!我讨厌见她,算小弟倒霉就是。”

玉面书生淡然一笑,道:“苏兄雅量如海,若换小弟就没有这份修养了……啊呀!我来替你们引见一下。”

于是转向尹靖及林琪说道:“这位就是九宫堡主少堡主金笔书生苏慧中。”

接着又介绍尹靖与林琪。

尹靖与金笔书生,四目相触,同感一怔;目光满含惺惺相惜的意味,金笔书生神光掠过林琪,痴呆停滞了好一会儿,心中惊为美人,但神色却含有与另一人评判媲美的意味。

尹靖向金笔书生拱手微微一笑,道:“兄台大名如雷贯耳,小弟今日有缘识荆,弥甚庆幸。”

金笔书生目光还在呆望林琪,一时显得惊慌失措,尴尬笑道:“哪里,哪里,尹兄久仰!

久仰!”

尹靖又笑道:“小弟前夜在玉壶山口,见过令尊与丐帮掌门人范老前辈在一起,后来小弟因事仓促先行离去,想令尊大概离开玉壶山口了。”

金笔书生听了,神色转朗,微笑道:“多承尹兄赐知家父及义父行踪,小弟不胜感激。”

玉面书生哈哈笑道:“苏伯伯和叫化伯伯在一起,有谁敢轻捋他的虎须?”

林琪鼻孔里哼了一声,玉面书生怕她说出难听的话,接口道:“苏兄既欲往凤阳,何不与我们一道。”金笔书生立即欣然同意,尹靖亦深表欢迎,于是诸人展开身形急急赶路。

刚走不远,尹靖蓦听林琪轻轻叫了一声:“尹公子。”

他回头一看,林琪已经落在二丈以外,忙缓步等候,口中并关切地问道:“林姑娘,你跑不动了吗?”林琪笑靥如花,轻轻点了点头。

尹靖皱了皱剑眉,道:“你伤势还没有好,我拉你跑一阵好吗?”

林琪芳心大喜,伸出纤纤细手,挽着尹靖健臂。

尹靖心神忽然微微一荡,觉得林琪素手如凝,肌肤如霜,与香玉公主一般无异。

他觉得林琪也很美,与香玉公主一样,想到香玉公主,他心目中不自觉地浮起一丝无可言状的韵味,甜蜜、温馨……

想着,想着,似乎又回到了“海天别墅”的“蓬莱宫”,耳边又响起了,香玉公主如慕如诉的柔情蜜语:“只要君不负我,妾愿放弃此地一切荣华富贵,天涯海角,破例相随。”

我怎会负她呢?人生百年,知音难遇,难得红颜知己,以身相许,海枯石烂,天长地久,此情不渝。

林琪虽然曾对尹靖投怀送抱,但那时都是在惊险生死的关头,心灵的怒惧,掠夺了大部分的温情。

现在二人静静默默携手,宛如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春风传意,柔水传情,因此那种少女天生的娇羞,矜持,蓦然袭上了心头,只见她玉脸红得像晚霞那么艳丽,那么迷人,螓首低垂,似不胜娇羞之态。

忽然林琪樱唇嚅动轻叫声“靖哥哥”,声音细若游丝蚁鸣,她脸更红,头也垂得更低。

说什么?尹靖抬头已不见玉面书生与金笔书生形影,因此急急说道:“林姑娘,我们赶快走吧!他们已不知走多远了?”

林琪嘟着嘴说道:“不要同他们在一起!”

尹靖怔了一怔,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林琪一本正经地说道:“那玉面书生不是好人,和他在一起,早晚总要吃亏。”

尹靖剑眉轻轻一皱,女人还是女人,心地狭窄,又多猜疑,又多妒忌,不禁淡淡说道:

“林姑娘对吕少堡主,似乎存有偏见?”

林琪轻轻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尹靖心地光明磊落,不知江湖上阴险诡诈,口蜜腹剑之人比比皆是。

她本想说出断魂崖玉面书生对他暗算这事,但见他的神色,恐怕说了反误认为自己故意从中拨弄是非?破坏友情。因此只好忍着不说。她想最好的办法,还是不要同玉面书生在一起。

尹靖见她低头无言,似有悔过之意,不禁微笑道:“林姑娘,我们走吧!”

林琪怕他不高兴,只好提起精神,跟着驰去。

且说玉面书生与金笔书生,奔了一阵,见尹靖与林琪没有赶来,金笔书生心感诧异,正想问话,却听玉面书生轻轻说道:“苏兄,林姑娘你觉得如何?”

金笔书生微笑道:“吕兄你是指林姑娘的姿色吗?”

玉面书生轻轻点了点头。

金笔书生细想了一阵,简捷答道:“不错,国色天香,人间罕见。”

玉面书生听他答话,轻描淡写,无动于衷,不禁自觉惭愧得很。

苏慧中又正色说道:“食色性也,圣人尚不讳言,小弟一介武夫,难脱七情六欲之境,如何能学那柳下惠坐怀不乱?”语音稍顿又接道:“不瞒吕兄,小弟今早若非见过一位姑娘,乍见林姑娘之时,势将被她的美色惊昏过去。”

玉面书生惊讶道:“苏兄言下之意,那位姑娘姿色,不在林姑娘之下了?”

苏慧中点点头,庄严地说道:“那位姑娘玉洁冰清,容光雪艳,与林姑娘相比,堪称伯仲之间,不过……”

情人眼里出西施,玉面书生发觉金笔书生,语气之间,对那位姑娘奉若天人,听他言有未尽,心中不服地接道:“不过怎么样?说呀!”

苏慧中道:“那位姑娘有一种高贵清芬的气质,非一般粉黛所可比拟,小弟目光与她相触之时;不自觉地生出自惭形秽之感,垂首不敢仰视,但却又舍不得不看她。”

玉面书生听他对那位姑娘,形容得如此这般的超凡入圣,无形中把林琪看低了,心中微感不快,冷冷说道:“那位姑娘是何人门下?现在何处?小弟倒想瞻仰!瞻仰!”

苏慧中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姑娘身穿蓝衣,带了二位侍婢,一位保镖,好像不懂武功,也不像武林中人,我想她可能是皇室贵胄,微服出游。”

玉面书生怔了一下,道:“带保镖,你跟踪她们了吗?”

苏慧中忽然如斗败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道:“那保镖是个身高马大的母夜叉,武功甚是了得,小弟跟踪了一程,结果把人跟丢了。”

玉面书生知他一定吃了哑亏,微笑道:“你怎知那母夜叉武功了得,难道你与她交过手?”

苏慧中苦笑道:“你我亲如兄弟,小弟丢脸的事,说了也无妨,那母夜叉武功之高,足可与我们父执辈们比拟,小弟一时不知怎地魂不守舍,痴痴跟踪蓝衣姑娘,惹起母夜叉的怒火,我最初存着轻敌之心,因此被攻得狼狈不堪,毫无还手之力,若非蓝衣姑娘及时喝止,小弟几乎要伤在母夜叉的手下。”

玉面书生微笑道:“这么说来,蓝衣姑娘对你还有情意了?”

苏慧中听了全身三万六干个毛孔,个个适畅无比,身体轻若鸿毛,奔行如飞,忽然超在玉面书生六七尺前。

玉面书生朗笑一声,足下用力,又与他并肩齐驰,苏慧中忽然转过头来,脸色戚然,幽幽地道:“天下这么大,小弟要到什么地方找她呢?”

玉面书生怔了一怔,暗道:金笔书生迷恋那蓝衣姑娘,仍不在自己迷恋林琪之-下,不由淡然一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交谈,如果有机会,小弟一定尽力为苏兄牵线撮合,不过苏兄也得帮小弟一下忙。”

苏慧中诧异道:“小弟不知有什么可效劳的地方?”

玉面书生轻声道:“小弟对林姑娘,一见钟情……希望你能帮这个忙。”

苏慧中微微一笑,慨然应道:“小弟若能效劳,绝不余力,不过……吕兄你知道尹朋友与她的关系?”他觉得尹靖与林琪,似有极深的情谊。

玉面书生略一沉思后,答道:“尹兄称她林姑娘,她叫他尹公子,看来不会有太深的关系。”

话到此,顿了一下,显出无限颓丧地接道:“我知道希望很渺茫,不过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易放弃。”

苏慧中不忍见他颓丧泄气的样子,乃以鼓舞士气的口吻说道:“若论人才仪表,吕兄足可与尹朋友比拟,但吕兄是虬龙堡少堡主,玉面书生的名号,响遍大江南北,如果再加上声誉武功而论,小弟就认为尹朋友的条件,要比你略逊几分了。”

玉面书生叹一口气,道:“嘿嘿,苏兄你走眼了,不但是你,连家舅天地棋仙,及嵩山棋圣大限禅师也走了眼了。”

苏慧中不解地问道:“吕兄你这是怎么说?难道尹朋友负有什么超人的绝技不成?我看他太阳穴既无隆起,眼中也没有特别神芒,不像是武功高强之士。”

玉面书生感慨地说道:“小弟也没法形容尹兄武功多高,不过小弟亲眼看过他,赤手空拳把武林第一快剑,浮月庄主凌云剑客摩云生打跑了。”

苏慧中心头大惊,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地说道:“吕兄你没有说错吧!”

玉面书生补充说道:“林姑娘还见过他,百招之内,攻得天震教主天外神叟,毫无还手之力。”

苏慧中怔愣良久,说不出话来。

忽然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尹靖已拖着林琪,赶上二人,金笔书生马上找话题,与尹靖搭讪,玉面书生则借机向林琪献殷勤。

四人边行边谈,落日前已进入淮阴城。

他们在大街上兜了一圈,才找一家旅邸住下,尹靖与玉面书生等合住一间,林琪住在他们隔壁。

晚饭后,林琪已回房间梳洗,他们三人在房中海阔天空,促膝闲谈。

突然账房来叫门,说店外有客人,来拜访三位相公。

玉面书生吩咐账房请进来客,只见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壮汉,手中拿着一张金字柬贴,来到门口对三人拱手一揖,说道:“敝东聆悉‘江湖三书生’路过准阴,刻在‘金粉阁’设有粗宴,令在下来恭清三位赏光,敝东并称有要事讨教,务请光临。”

玉面书生笑道:“在下等还没请教令东雅号?”

那人恭敬答道:“敝东中州玉蝶李青川。”

金笔书生微笑道:“有劳尊驾回禀令东,就说在下三人随后就到。”

那人把请柬留下,向三人拱手告辞离去。

那人走后,苏慧中剑眉微蹙,目光望着玉面书生说道:“吕兄你猜得李青川请我们有什么事吗?”

玉面书生蹙思了一阵,含笑道:“小弟心中也甚感诧异,但却想不出他找我们会有什么事情。”

说着,转向尹靖微笑道:“中州玉蝶李青川是昆仑千愚诸葛生的师弟,在武林中颇负盛名,尹兄可想到‘金粉阁’去走走?”

尹靖笑道:“既是武林先进,小弟极欲拜晤。”

忽然门外传进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话已飘至:“你们上哪儿去,也不告诉我?”

三人只觉眼前一亮,林琪已停在门口,她刚刚洗涤去满身风尘,一身白衣,肤光赛雪,秀逸脱俗,宛如出水芙蓉,娇艳欲滴。他们看得呆了一呆,尤其是玉面书生,早已如醉如痴,双目发直,大有“美人如花看不足”的意味。

金笔书生悄悄地对尹靖道:“尹兄,‘金粉阁’是淮阴闻名的歌妓院,带林姑娘去可不方便。”

林琪见金笔书生向尹靖窃窃耳语,心中不大高兴,秀眉微蹙,嗔道:“金笔书生,你说什么话?怎不大声点?”

金笔书生怔了一下,强作笑颜,呐呐道:“林姑娘……没有……没说什么……”

林琪鼻孔里哼一声,走到尹靖身边,盈盈一笑道:“尹公子你们上哪儿,我也要去。”

尹靖大感为难,迟疑道:“中州玉蝶作东,设宴‘金粉阁’,姑娘去了……”

林琪“噫”了一声,说道:“‘金粉阁’不是歌妓院吗?哼!我去了又有什么关系。”

她这一说,玉面书生与金笔书生自然不便出声反对,林琪不禁向玉面书生报以甜甜的一笑。

这一笑百媚俱生,玉面书生顿时如饮醇酒,魂儿也早已飞上半天。

于是四人离开客店,往城东“金粉阁”奔去。

“金粉阁”是淮阴最大的妓院,建筑富丽堂皇,有庭台楼阁之胜,花木掩隐之幽。

四人快到“金粉阁”苏慧中突然悄声说道:“几位稍待片刻,小弟去去就来。”

只见他说完话,直向路旁一个乞丐走去。走到乞丐身旁,掏出一块碎银,随手抛去。

那乞丐接了碎银,叩头致谢,忽然瞥见苏慧中手中拿着一面金牌,脸色大变,跪下叩头道:“小的拜见帮主法驾。”

苏慧中低声道:“不用行礼了,免得惹人注目,我问你李青川今晚为什么在‘金粉阁’设宴,你晓得吗?”

那乞丐轻声答道:“他受‘万教红旌’天尊者之托,侦察一桩灭门血案的线索,详细的情况就不知了。”

苏慧中吃了一惊,又问道:“他邀请些什么人?”

乞丐道:“今日路过淮阴,稍有声望的武林人物,均在被邀之列,主要的有少林大愚禅师,崆峒掌门人恨天矮叟龚金奇,江湖三书生,青城八剑,汉中三义,天台四杰,娄山三煞……大概有二十人左右。”

苏慧中点了点头道:“很好,你在这里继续侦查。”说着走了开去。

于是他把上项消息对三人说了一遍,尹靖等三人听得心中微微一震。

来到“金粉阁”有一个跑堂笑脸迎了上来,他一见三位风流翩翩的相公,带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小姐上妓院,不禁怔了一下,心中大奇,暗想今晚怪事特别多,不但和尚,道爷上妓院,连小姐也上妓院。

当下玉面书生忙将来意说了,那跑堂的听说是中州玉蝶的贵宾,立刻另眼看待,唱了一个肥喏,道:“李大爷设宴在‘巧玲珑’,小的为三位相公以及小姐引路。”

于是他们跟那跑堂的,沿着廊榭香径,左转右弯,进人里院,阵阵翠竹歌声,从两旁歌妓香居传扬出来,别有一番风光旖旎的韵昧。

“巧玲珑”是“金粉阁”红牌妓女接待客人的地方,门口有二位劲装大汉把守。

玉面书生掏出那张请柬,二位大汉见写着“江湖三书生”,顿时哈腰敛手,状至恭敬,其中一位抱拳为礼,问道:“恕在下眼拙,不识姑娘芳驾?”敢情来客的身份均须事先查明。

玉面书生忙代为答道:“这位是雪山门下林琪姑娘。”

那人一听雪山门下,就肃容为四人引路。

来到一处宽敞的客厅,只见里面布置典雅丽致,四周高高低低,坐满了一,二十人。

中间轻歌曼舞,一群打扮得花技招展的妓女,正在献舞娱客。

四周的宾客,装束各异,神态亦有别,有的冥目端坐,有的交头低谈,有的捉子对弈,几乎没有人在看那群妓女轻盈秒曼的翩翩舞姿。

他们四人绕着左边一桌坐下。

客厅内每一桌上的中间均高点着一只蜡烛,因此室内灯壁辉煌,光耀如同白昼。

尹靖目光环视四周一眼,只见正面上席坐着一位眉目清秀,脸白无须的中年人,他的左旁坐着一位和尚,禅目微合,凝神静坐。

底下的宾客,僧道儒俗均有,他却一个也不认得。

尹靖看了一会儿,低问苏慧中道:“苏兄正中席上那二位,是何派高人?”

苏慧中轻声说道:“那位大师是少林掌门人,大限禅师的师弟,大愚禅师,另一位就是主人中州玉蝶李青川。”

他们说话之时,有一位守门大汉匆匆跑了进来,向李青川低语了一阵,李青川点了点头,离坐而起,大步出客厅,哈哈笑道:“龚兄大驾莅临,来不及恭迎,怠慢得很。”

话刚说完,接着响起一阵宏亮笑声,道:“李兄好说了,兄弟来迟一步失礼赔罪,尚望包涵。”

这时客厅中,满座的宾客,早巳目光湛湛往大门望去,看到底来了什么名号的人物,惊动李青川亲出迎接。

话声甫落,李青川已带着老少二人跨进大厅。

但见那老者五短身材,三尺不到,二目神光逼人,一望就是内家好手。

那少年身穿黑缎儒衫,五官清秀,一表人才,但神色冷峻,大有傲物凌人,不可一世之概。

尹靖见他们气派不小,想是武林高人,不禁又好奇地低问苏慧中。

苏慧中怔了一下,心想连这人你也不认识?要知这老头,在座大部分的人,即使不曾见过,但从其外貌,也可以迅速地判断出是谁!当下轻声说道:“崆峒掌门人,恨天矮叟龚金奇。”

恨天矮叟健步如飞,走过尹靖等人的桌旁时,突然停下步子,脸泛愠色,望着苏慧中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敢情适才苏慧中答话之时,已完全落入他的耳中。

林琪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因为恨天矮叟站着还没有他们坐着高,她必须低下脖子才看得到人。不过她知道如果笑出声了,势将立刻惹祸,故此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苏慧中立时站起,伏身双手一拱,含笑道,“晚辈九宫堡苏慧中,问候龚老前辈金安。”

恨天矮叟仰首打量他一阵,淡淡道:“你是苏镇天的儿子吗?”语气虽然冷漠,但脸上已毫无愠意。

苏慧中恭敬地答道:“正是晚辈。”

恨天矮叟自走到中间席上,与大愚禅师寒暄几句,就落坐在李青川右旁。那黑衣儒生坐在尹靖隔壁一桌,不时把目光向他们瞟来。

霎时歌舞已毕,李青川自席上站起哈哈笑道:“庸俗粉黛,哎哑嘈淅,难博诸位耳目,兄弟备有一些粗肴薄酒,诸位如不嫌弃务请开杯畅饮一番。”语毕双手直击三掌,喊声:

“上来!”

两边旁门,顿时有几个跑堂的,川流不息,送上各色各样的佳肴。

忽然左侧席上站起一位浓眉彪形大汉,向李青川抱拳道:“在下边陲莽汉,怎当得起东主这般名歌艳舞,丰肴款待,李东主既是吩咐在下到此,说下有事指教,不知可否现在说明,好令在下畅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觉那大汉异常面生,忽然东边席上站起一人说道:“铁胆追魂赵庸,几年不见,依旧是快人快语,那副猴急的样子,依然故我。”

原来那彪形大汉,正是名震西陲的铁胆追魂赵庸,他很少到中原走动,怪不得大家都觉得面生。

铁胆追魂赵庸,望了那人一眼,缓声答道:“阁下不是汉中三义老二崔邱成吗?久仰!

久仰……”

崔邱成冷冷道:“兄弟几度拟再往西陲拜领教益,苦无机缘,想不到今日邂迨在此,殊感荣幸。”

铁胆追魂赵庸,冷哼一声,道:“沙汉一别,倏忽二载,崔兄竟还记着故人,兄弟本想在日内到汉中酬谢当年一拳之赐,现在倒可省去不少麻烦。”说着人已离席走出。

这二人语锋相对,渐成剑拔弩张之势,因此厅中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玉面书生想起昨夜汉中三义老三崔邱常被杀之事,忙离席站起,微笑道:“二位都是来此作客,在下认为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也宜暂时抛开,留待以后再谈……”

话到此,突然一收笑容,沉声道:“崔兄,兄弟有几句话想同你谈谈,顺便交给你几样东西。”

铁胆追魂赵庸勃然大怒,厉声道:“阁下什么人?竟敢教训兄弟?”

中州玉蝶李青川淡淡一笑,接口道:“二位就看在下薄面,有什么事还是以后在谈吧。”

崔邱成听了玉面书生之言,突然心里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遂道:“吕兄之言极是,有何教言,兄弟洗耳恭听就是。”话罢即行坐下来。

铁胆追魂赵庸,冷哼一声,默默无言,回席归座。

玉面书生口出冷笑,正待坐下,忽然有人冷冷地道:“尊驾可就是玉面书生吕江武?”

吕江武微一怔,转目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正是适才跟恨天矮叟同来的黑衣儒生,听他口气不太友善,心中不禁暗暗忖道:“此人既是与恨天矮叟走在一道,当非泛泛之流,如不是崆峒门下,亦必是与恨天矮叟极有关系的人。”当下乃淡然一笑道:“在下正是虬龙堡吕江武,阁下不知道有何见教?”

黑衣儒生并未答话,目光一掠尹靖与苏慧中,口中又冷冷道:“哪一位是金笔书生?”

苏慧中见他说话的语气神态,凌峻逼人,含有挑畔的意味,因此立生反感,冷冷反问道:

“请恕在下眼拙,尊驾何人?不知有何指教?”

黑衣儒生伸手指着尹靖,冷晒道:“嘿嘿,那么这位朋友就是冒牌的铁扇书生了?”

尹靖脸色微微一变,冒名是一种奇耻大辱之事,他虽然生性谦和,虚怀若谷,也不能忍受被平白沾污,当即冷冷说道:“在下姓尹名靖,与铁扇书生素无瓜葛,尊驾这冒名之论,不知从何说起?”

黑衣儒生哼声道:“你以‘江湖三书生’的名号来赴宴,冒名之意明甚。”

玉面书生突然纵声朗笑道:“在下虽忝列为‘江湖三书生’之一,但却始终未曾与铁扇书生谋面,难道你就是铁扇书生俞君杰?”

黑衣书生自腰间掏出一支一尺二寸的乌色铁扇,“啪”的一声,展开轻摇几下,冷然道:

“我们三人虽然齐名,但我心中不服。”

金笔书生冷笑道:“排名之时,我定将你铁扇书生的名号消去,至于说尹兄冒你之名,那是天大的笑话,李东主虽是邀请‘江湖三书生’赴宴,但尹兄与在下及吕兄同来,关你何事?”

铁扇书生手摇折扇,意气飞扬,道:“既是牵强附会所致,只要他当众向在下致歉,在下不深究也罢。”

林琪突然柳眉轻挑,格格娇笑,道:“铁扇书生,你自以为很了不起是吗?哼,你也不过是江湖上三四流的角色。”

铁扇书生脸色铁青,气得全身发抖,他一向傲物凌人目空四海,如何能忍受这般嘲笑,因此手中铁扇,隔空疾挥,发出强烈扇风,向尹靖四人逼到。

玉面书生与金笔书生,剑眉倒竖,正待举掌拍出,忽觉一阵和风拂面而过,桌上蜡烛火焰摇晃不定。那股强劲扇风在二尺外,如遇上一座墙壁,顿时自地上刮起一阵旋风,卷空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