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虚功假恶

要想知道份量,就上秤称一称。

封龙飙这样告诉燕飞飞、宫怜怜。

燕飞飞和宫怜怜正睡在一张床上。

又香又软的床。

窗外是银白银白的月光,投在雪地上,显得那么有情调,温柔中带着清凉。

宫怜怜凝视了很久,翻过身来,抱着燕飞的粉颈,道:“今天是个好日子。”

燕飞飞道:“喔?”

宫怜怜道:“今天是封郎的生日。”

燕飞飞的眼睛中有了泪光,道:“一个伤心的诞生纪念日。封郎太苦了,受了那么多磨难。假如他有了孩子,我们一定好好看住,让他的孩子有双倍乃至几倍的幸福。”

宫怜怜道:“他会有孩子的,封家一定会子孙满堂,人丁兴旺。”

燕飞飞道:“封郎一身血仇要报,步步危险,我们要替他小心,替他想个很保险,很保险的方法。”

宫怜怜道:“什么方法?”

燕飞飞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胸膛,道:“真正的男人,都很负责任。当他有了一种责任后,即使遇到拼命的机会,也不会太冲动。因为他会想起,他的生命已经不独属于他,他要替别人分外珍惜自己的生命,”

宫怜怜已经听懂了她的话,道:“我们能让他产生这种责任。”

燕飞飞道:“妹妹,你决定了?”

宫怜怜道:“今天是个好日子。”

两个姑娘拥抱在一起,她们为自己的这个决定感到很满意。

“沙!”窗子一动。燕飞飞、宫怜怜的满意,在刹那间凝固了。

是冻僵了。

一个黑衣蒙面人,带着砭骨的寒气,站在她们的床前。

刀,逼住了她们。

目光,比刀还锋利的目光也逼住了她们。

可怜的怜怜,她想动,又动不了,因为身上的衣服,实在少的可怜。

似燕的飞飞,怎么也不能飞了,她的羽毛就在床边,虽然一伸手就可以捞住。

她们感到奇怪,奇怪地望望窗外。

蒙面汉笑了,用沙哑的嗓音说道:“封龙四卫不会到这里来了,因为他们已经睡熟了。”

睡熟了,让人拍住穴道那种睡?这种睡法不会很快就醒来。

燕飞飞、宫怜怜心头一凉,手忍不住动了一下。(drzhao扫校)

蒙面汉道:“不要动!只要你们一动,就会知道自己是什么形象。”

什么形象?凝脂暖玉,香乳酥胸,一抹和山尽露无遗。

这句话,很有效。

蒙面汉在等,等两个小羊羔“咩咩”的叫。

燕飞飞、宫怜怜在等,等机会。一击成功……否则很不对劲。

燕飞飞冷静下来,悄悄捏住宫怜怜的手,道:“你是什么人?”

蒙面汉道:“你猜我是什么人?”

燕飞飞道:“独脚大侠。”

蒙面汉道:“独脚采花大侠。”

燕飞飞道:“这里有很多金银,你可以拿去,庄里的人决不会为难你。”

蒙面汉大笑,道:“谢谢姑娘,我会的。庄里的人自然不会拦我,因为他们已经……”

做贼的一般都很小心,他的大笑,显然不怕人听见,因为那些人已经……。燕飞飞心中一凛。

燕飞飞道:“你还要做什么?”

蒙面没道:“采花。你难道看不出,我还是一个采花大盗?”

宫怜怜气极了,骂道:“你是乌龟王八蛋不折不扣的乌龟王八蛋。”蒙面汉不怒,反而笑了。

没趣得很!宫怜怜又找不出什么再厉害一点的脏话来。

她,从来没骂过人。

燕飞飞叹道:“我们得罪过你?”

蒙面汉道::“你没有,她有。”指着宫怜怜,“女扮男装,招摇过市。招亲擂台上让在下走了眼。”

宫怜怜怒道:“我爱怎样就怎样,与你何干。”

蒙面汉拍手,道:“我爱怎样就怎样,此话有道理。你猜我究竟爱怎样?”

宫怜怜可怜的说不出话来。

蒙面汉道:“我要把你拖出被窝,香你一百次!”

宫怜怜已经缩进了被窝,她不是怕,是假装缩下去,摸床边压着的日月龙凤刀。

荤面汉笑道:“小姑娘,在下的耐心是有限的。”

燕飞飞忽然眼睛一亮。

蒙面汉掸了一下衣衫,那么潇洒,仿佛要脱衣似的。

燕飞飞笑了,道:“幸好,我的耐心也很有限,既然来了,就请上床吧,做你要做的事吧。”

该死出宫怜怜怜心中大叫,她的刀,让燕飞飞在无意之间伸过来的腿压住了,抽不出来。

蒙面汉道:“你不怕?”

燕飞飞笑得又香又甜,道:“不怕,还很……很喜欢。”

蒙面汉道:“为什么?”

燕飞飞大叫一声,蹬开紧紧裹在身上的棉衣,飞身扑了过来。

宫怜怜大惊,喊道:“姐姐!”日月龙凤刀已经抽在手中。

燕飞飞搂住蒙面大汉,笑道:“因为我知道你是谁!”说着,伸手扯下蒙面汉的黑巾、面具。

“封郎!”宫怜怜丢下双刀,也扑了上去。

今天是个好日子。

相思的好日子。

梦亦成真的好日子。

封龙飙取过衣服,给二女穿上,问道:“燕妹妹,你怎么知道是我?”

燕飞飞吟道:“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宫怜传道:“哥哥坏死了,下回不来了。”

封龙飙道:“你这个淘气鬼,看你以后怎么再装下去?”宫怜怜道:“装什么呀,只怨哥哥太傻。”

封龙飙曾经沧海,望着已是女儿梳妆的宫怜怜,心里竟然升起了一股冲动。

宫怜怜不但很美,美中透着英气,透着一种富贵高雅的美艳。

她的胸脯高傲地耸着,皮肤仿佛白瓷般紧密滑润,又透着牛乳般的柔软。

她的秀发,随便地那么一披,却极有韵味,黑漆一样的眼睛,闪动着很亮的光芒。

燕飞飞看着封龙飙的样子,笑道:“你想把怜妹妹吃了不成!”

封龙飙道:“幸好我现在没有时间,否则…”

宫怜怜道:“否则怎样?”

封龙飙道:“你应该知道。”

宫怜怜笑道:“一定是我那两位夫人教会了尔,你才会变得这么顽皮。”

封龙飙道:“好了,我们出发吧。”

四名旗牌。

两位中军。

一双马童。

八匹骏马在官道上、疾驰,当先将官,戎装齐,腰挂一柄长剑,虬髯黄面,好不威风。

雪,一条线似地向后射去。

中午时分,马队驰人一座山口,将官的座骑一声长嘶,直冲而起,对面奔来的马队差一点就与它撞上。

“你他妈的找死!”对面马队的一名大汉怒吼声甫出,扬起手中大刀向将官狠狠地砍下。

一双马童从后面双双抢出,四支匕首斩向大汉持刀的手腕。

大汉眼睛迷蒙之际,两个小书童已然跃身后退,双双归于那名将官的身后,眨着一双狡黠的眼睛。(drzhao扫校)

大汉仰面狂笑,以为自己吓退了他们,得意地收刀提缰,猛觉臂上轻飘飘地。“哎呀!

我的手!”

大汉的手和刀静静地躺在雪地上,沁着鲜红的血。大汉“啊呀!”一声,便滚下马来,昏倒于地上。

直到现在为止,后面的五个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们很快就明白了,白雪红血比白纸黑字更容易让他们明白。

现在,他们不再沉默了,脸上甚至一点愤怒的表情部没有。

虽然,他们的同伴就在地上呻吟挣扎。

欺软伯硬,狗仗人势是他们的特性,靠这个特性,他们活得很好,并且一直活到现在。

他们不想活到此时为止,所以就不能愤怒。

五个人马上作揖,笑道:“将军是哪路兵马?”

“本帅龙风!”原来是封龙飙。

五个人慌忙滚下马鞍,诌媚地笑道:“原来是武皇军大帅,小人失敬!”

封龙飙和气地问道:“各位是……?”

五个人忙道:“小人等是京中锦衣卫,奉命捉拿朝廷要犯,无意冲撞了大帅。”

封龙领一:“你们认识我?”

五人道:“如雷贯耳,如日经天,现下元帅大名,京中无人不知。””

封龙飙道:“知道什么?”

一人抢着说道:“元帅率领武皇军,奋勇击杀鞑靼犯境之兵,斩获十余万敌虏,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一人紧紧话茬,道:“元帅趁黑夜率十余经骑,突袭敌军,剑斩敌寇领兵都督,使敌不战而栗,乃天神下界。捷报传来,京中大庆三天,比过灯节还热火”

一人道:“元帅的武皇十天大阵,上合天理,下占地利,中有人和,使强敌无一生还。

现下,京中百官正待元帅进京,与元帅结识呢!”

封龙飙不是爱吃惊的人,他禁不住吓了一跳。

封龙飙道:“你们是不是酒喝多了?”

五人忙道:“元帅明察,小人们公务在身,不敢多喝,只是天气太冷,弄了点……御御寒,不敢多……”

中军模样的宫怜怜打马上来,慢条斯理地道:“我家元帅最不喜欢别人提他立下的功劳,还不停嘴。”

五人齐道:“小人多嘴。”

宫怜怜一指他们身后马背上驮着的一位老者,问道:“此人是谁,犯何罪过?”马背上驮着的老者被人闭了穴道,脸朝下横担着。五人道:“禀大帅,此人乃叛国要犯,杀了我们十数名兄弟。”

宫怜怜催马过去,扳起那人一看惊讶道:“二……!”

燕飞飞知道必有原因,眼前这几个锦衣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朝二小一使眼神,三匹马上去,一齐出手,将五名大汉一齐打落马下。封龙飙刚想阻止,宫怜怜又叫了起来:“哥,快过来。是二叔。”

二叔,是一种称谓。

宫怜怜喊他叔,那么就是封龙飙的叔岳丈老大人。

封龙飙拍开叔岳老大人的穴道。这个看来很孤傲的老头子,哼了一声,他苏醒了过来,瞪着疑惑不定的眼睛。

从恶梦中醒来的人,往往都会瞪眼睛。只为过这位叔岳丈老大人的眼睛瞪得更圆些。

因为,他看见了一名武官,确切一点说,应该是一名风流潇洒的元帅。

这一点,不用介绍,二叔自己就会看,假装就是招牌。

宫怜怜一声“二叔”方才把他喊醒。

他看到宫怜怜的中军服色,说道:“丫头又装神弄鬼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宫冷怜道:“二叔,若不是本……侄女装神弄鬼,你老人家只怕不太妙了。”

封龙飙道:“二叔,你老怎么这般模样?如何得罪了锦衣卫,让他们擒住?”

二叔听他喊自己“二叔”,也不觉意外,道:“老夫本来住在京城,京城的人都这么称呼我,你也这么称呼好了。”

怪老头!人人都喊二叔?

宫怜怜道:“二叔,你老人家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二叔叹道:“跑?是我愿意跑吗?是锦衣卫抓住弄来的。”

封龙飙想起方才锦衣卫的话,问道:“二叔,你与锦衣卫有仇?”

二叔道:“几个毛崽子,不值得我老人家结仇。”

封龙飙道:“那又是为什么?”

二叔道:“为了一个新冒出来的魔头。”

宫怜怜道:“谁?”

二叔道:“就是那新近受封的武皇军二品元帅龙风。”

宫怜怜尖叫一声,刚要说话。封龙飙急忙眼神止住,道:“这个龙风怎么得罪你了?”

二叔叹道:“我根本不认识他。”

封龙飙道:“不认识你,就得罪了,看来二叔的火气也太大了些。”

二叔道:“什么话?若不是为了朝廷江山,我老人家就不会理他。”

封龙飙道;‘这个人和江山有关系?”

二叔道:“有。这个人是大国舅、当朝太师以十大军功保奏的元帅,皇上很不放心。”

封龙飙道:“不放心,皇上不会不封他做元帅,另选合适之人?”

二叔道:“不会,不放心也要封,因为是大国舅举荐,没有办法不封。”

封龙飙道:“国舅难道还能大过皇上?”

二叔道:“正是。皇上的皇后乃皇太后的侄女。三位国舅的职位乃先皇所封,又有皇太后作主,且三人分别为太师、大尉和大司马,兵权在握,皇上的龙廷坐稳坐不稳,要看国舅们高兴不高兴。”

封龙飙道:“那皇上为什么不将他们除去?”

二叔叹道:“养虎已成患,空有打虎心。老夫就是受皇上所差,要去查一查这位元帅的底细。”

封龙飙道:“你查出了什么?”(drzhao扫校)

二叔气恼地道:“什么十大军功,纯属欺世盗名之举,北部边关节节败退。唉!就是这败军之中,亦无此人。”

封龙飙道:“现在我知道了,锦衣卫是要提住你,然后秘密除掉。”二叔道:“你知道我是谁?”

封龙飙道:“你是怜怜的二叔,奉旨出京的钦差,以‘鹰眼无双’闻名于扛湖的德亲王德老千岁。”

德亲王吃惊了。

像他那种身份的人,当然不会经常吃惊。

封龙飙的话,使他不能不吃惊。

德亲王道:“以前你听过我的名字?”

封龙飙道:“听说过你金殿谏先皇,反对封内亲,怒砸龙书案的壮举,我本不太相信。”

德亲王道:“现在呢?”

封龙飙道:“现在我相信了。一个人这么大年岁,还在为朝廷东奔西走,爬冰卧雪,我没有办法不相信。”

德亲王大笑道:“你很有眼光。”

封龙飙道:“晚辈的眼光好,—相术更精。我知道你现在想什么。”

德亲王道:“想什么?”

封龙飙道:“想让你的宝贝侄女,还有晚辈一行保驾进京,揭穿这个假元帅的谜,让皇上及早防备。”

德亲王道:“你说的不错。”

宫怜怜抢上来,道:“错了!”

德亲王一怔,道:“丫头,什么错了?”

宫怜怜道:“全错了。这个龙风大帅,您老人家不但不能参,还要您老一力保奏,重重加封,宫职吗?越大越好。”

德亲王老脸一沉,道:“朝廷大事,怎能儿戏,让本王保奏此人,势比登天。”

官怜怜笑道:“二叔,假如这个龙风是个好人呢。”

德亲王道:“那本王便是坏人。”

宫怜怜道:“二叔是好人,这个龙风也好人,好人遇好人,岂不是好事。”

德亲王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封龙飙上前笑道:“亲王千岁,你看晚辈怎样?”说罢,笑微微地站在那里。

德亲王道:“我这个淘气侄女人虽然顽皮,但眼光却从来不差,与他在一起的人,本王信得过。”

封龙飙笑笑,撩战裙跪倒,装出很严肃的洋子,道:“武皇军二品元帅龙风参见亲王老千岁!”

一片笑声,宫怜怜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德亲王大惊,道:“你是小贼龙风。”

封龙飙道:“正是龙风,天龙的龙,狂风的风,只不过不是小贼,王爷的封赏不敢拜领。”德亲王呆了。

宫怜怜的笑已经变成了捂着肚子笑着肚子,撩倒在雪地上笑。

德亲王忽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宫怜怜道:“腊月二十三。”

德亲王叹道:“灶王爷上天的日子。”

封龙飙道:“是的。我们想请灶王把我们也带上天。”

德亲王道:“你想上天?”

封龙飙:“一步登天。”

德亲王道:“你能?”

封龙飙道:“我不能!”

德亲王道:“谁能?”

封龙飙笑道:“王爷能,怜怜也能。”

怜怜的二叔是亲王。嫡亲的叔叔是亲王,她的老爹肯定也是亲王,而且是更大的亲王。

宫怜怜忽然道:“哥哥,你想见皇上?”封龙飙道:“想。”宫怜怜神秘地一笑,道:

“你知道皇上是谁。”

封龙飙道:“是谁我也想见。”

皇上是谁?

皇上是端坐于龙椅上的最大最值钱最无味道的展览品。

皇上是御道街上,浑身插满了五光十色的羽毛,让群臣拥着示众的金龙。

皇上是朋友最少的那个人。

皇上是骑在虎背上,小心地驱策着前进,很可能自己掉下来,也很可能被人推下来的驭手。

皇上是有威名有尊严的奴隶。

“他是个奴隶!”大国舅心里笑讽道,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

大国舅抱拳齐胸,道:“皇上圣明,得知龙元帅战功勋着,这次恩加优宠,除命百官郊迎外,还亲降龙床三步,礼敬殊异,乃本朝史无前例。龙元帅,你我当孝忠陛下,为国出力哟!”说罢,竟是几声狡诈的蔑笑。

封龙飙就坐在酒宴上。

大男舅特地为龙元帅接风洗尘的酒宴。

酒宴就设在国舅府。

座上,是大国勇、二国舅、三国舅和几个侍僚。

封龙飙起身,道:“谢皇上思典,谢国舅恩典。”

大国舅哈哈大笑:“龙元帅,本太师何恩之有?是你刀头饮血挣来的荣华富贵,要好自为之,倍加珍重。”

二国舅也诡笑道:“龙元帅威镇边庭,武皇军战无不胜,是啊,是啊。”

三国舅也笑道:“龙元帅在边陲如何建功立业。恐怕不乏请教之人,本司马愿先知为快,哈哈哈哈……!”

封龙飙笑道:“我立过功?”

大国舅道:“十大功劳。”

封龙飙道:“我好像不太记得。”

大国舅道:“居功不傲,难能可贵。”

封龙飙道:“我这些功劳么,不提也罢。”

二国舅道:“不说怎么行。元帅神威,敌虏丧胆,乃是替天朝扬威,不可不长国人志气。”

三国舅端着一只玉盏,一饮而尽,好像意犹未尽似地,又斟上一杯,慢慢地品着,那个架式,是在说:非说不可。

封龙飙大笑一声,抓起一只酒壶,“咕咚咚”一气灌了下去。

酒壮熊人胆。

这话果然不错,封龙飙好像气壮了一些。

三壶酒落肚。大国舅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想起来了。那一幕幕金戈铁马的厮杀,何等威风,何等英勇。”

封龙飙放下酒壶,耸起眉峰,朗笑道:“是的。三年来,我天朝神兵戍边抗敌,斩获无数,直杀得敌军大败,望风而逃。”

大舅笑道:“你是不是亲入敌营,斩得敌酋,打马而归?”

封龙飙道:“正是,那夜风沙狂啸,圆月当空。我他妈的冲进敌营,敌将简直是个熊包,让我一拳打倒……,不!敌将凶得像奶奶个黑煞,见我袭来,拔刀相还,我俩大战三百个回合,我让他砍掉……砍掉八根汗毛,才勉强斩下了他的头颅。”“万死不辞,真乃天朝之栋梁也!”

封龙飙觉得,自己说谎话的本领实在太高,高得有点“奶奶个熊卵”。

望着国舅们认真的样子,他觉得很可悲。

三国舅问道:“你不害怕?”

封龙飙道:“我这一辈子就没害怕过。”大国舅道:“龙元帅,京中人心不古,难免有鸡肠狗肚之人忌妒元帅荣耀,你可时时把这些惊险战况记牢,也好镇压邪气。”

封龙飙道:“京中有邪气?”

大国舅道:“有。”(drzhao扫校)

封龙飙道:“我怎么看不见?”

二国舅道:“我们会指点于你。这是一份小人名录,你可拿去参详,应付时心里也好有数。”

封龙飙道:“谢国舅爷关照。“

大国舅笑道:“我们只顾说话了,本府还有龙元帅的旧日朋友,等着亲热呢。”

封龙飙道:“这里?”

大国舅道:“你不信?”

封龙飙不能不信,因为国舅府晏乐厅的大门已经敞开。

门一开,封龙飙就认出一个朋友。

一个日很熟的朋友。

这位国舅府的上宾,封龙飙的旧友,赫然竟光大名鼎鼎的天机老祖。

与天偷老祖、天相老祖合称六手三绝的天机老祖。

宴乐厅里很热闹。

天机老祖一双眼睛盯住酒壶,冲过去抱住便喝,一边喝,一边哈哈大笑,胡子衣襟上斑斑点点,酒渍片片。

可是,他抬头看见封龙飙的时候,却把酒壶扔下了,眼睛比方才睁得还要大。

天机老祖叫道:“好小子,竟然是你,想不到你竟然混到国舅府来了,天意使然,让你又撞在我手里,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尔偏来。”

封龙飙依然大马金刀的坐着,眉毛都没有抖一下。

他是元帅,皇封二品元帅,人敌营斩酋颅尚且不惧,他还能怕什么。

大国舅道:“你们好像不是朋友。”

天机老祖道:“就算天下的人都死绝了,宁肯和狗和狼去交朋友,我也不会交上这样的朋友。”

大国舅道:“你们有仇?”

天机老祖吼道:“国舅,你先把他剁个七、八十块,我再告诉你。”

大国舅笑道:“你先说。”

天机老祖道:“那就太迟了,你会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他愤怒得老脸紫红,看样子如果不是惧怕的话,早就扑上去把封龙飙撕得粉碎了。

“砰”地一声,天机老祖把面前的酒壶摔了个粉碎,还狠狠地踩了两脚。

封龙飙坐在那里,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

天机老祖道:“我以为他很聪明,其实却笨得厉害,笨得可以送掉自己的命。”

二国舅道:“为什么?”

天机老祖道:“跑到国舅府来撒野,无异飞蛾投火,自取灭亡,还不笨吗?”

二国舅道:“过去他很野?”

天机老祖道:“你知道他过去是什么人了。”

二国舅道:“不知道。”

天机老祖道:“他是个恶魔,十足的恶魔,他曾经一口气杀过二十七个。”

国舅道:“为什么?”

天机老祖道:“为了几块金子。人家和他赌金子,他答应了,要在一个照面杀死二十个人,结兴他就拨出剑来,连过路的人都杀了。图财害命,让人发指啊。”

三国舅忽然觉得很有意思,问道:“你一口气杀过二十七个人?”

封龙飙道:“不对!”

三国舅道:“怎么不对?”

封龙飙道:“是二十五个人,另外两个是自己吓死的,我根本没有出手。”

大国舅道:“他还做过什么?”

天机老祖道:“多了,多了,磐竹难书。为了一个婊子的钱,他烧过一座妓院;为了一个恶棍的宝石,他烧过一片酒楼;为了二个老财的元宝,他杀了一位农夫的全家。就是老夫……”

天机老祖很不愿说出来。

大国舅道:“你又怎样?”

大机老祖恨得一顿脚,道:“有人出十万两银子,要买老夫项上人头,他竟然连破十道机关,闯进老夫蜗居,咔嚓一声惭向老夫的脖子。”天机老祖仿佛很冷,抖战着撕开脖领,那里印着一条长长的疤痕,像蛇一样扭动着。天机老祖道:“若不是老夫见机快,赶快趴下装死,嘿嘿,恐怕难有今日。”

大国舅道:“真的?”

封龙飙道:“假的!”

大国舅道:“哦?”

封龙飙道:“在下杀人,信誉很高,焉有不死之理!那样岂不砸了招牌。”

大国舅道:“很对。”

天机老祖道:“不对!你这一次失手,简直是丢脸至极,怎肯自己承认。要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小麻雀斗不过老家禽。老夫就是要让你丢脸,丢脸至极。”

大本国舅笑道:“你不要逼他太急。”

天机老祖道:“他也会急?不会。唯一让他能够急的,是银子,是金子,是钱,他从来不会免费杀人。”封龙飙:“在下有时也会例外。”

天机老祖大骇,道:“他混入国舅府,显然没安好心。这里金、银、珠、玉这么多,说不定小贼就是冲这个来的。国舅,快杀了他。”

封龙飙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摸着腰间的剑,那柄十八星魔剑。

大国舅忽然问道:“你从不免费杀人,是不是不杀人就不要银子?”

封龙飙笑道:“无此规矩,银子多多益善。”

大国舅道:“我这里银子是不是很多?”

封龙飙道:“是。”

大国舅道:“这些银子是不是都很纯?”

封龙飙道:“都是官银。”

大国舅道:“你随便拿好了。”

封龙飙道:“在下好像已经没有这个兴趣了。”

天机老祖讶然道:“狗能改了吃屎?”

封龙飙道:“如今我自己的银子都没处可放了,还要银子做什么。”

天机老祖道:“你近来好像很发财?”

封龙飙道:“是的。”

天机老祖道:“你做什么买卖?”

封龙飙道:“做官。做朝廷的大官。”

天机老祖道:“这的是个很发财的买卖,天下再没有比做官的利更大的了。”

封龙飙大笑。

天机老祖道:“这下我放心了。”

封龙飙道:“放什么心?”

天机老祖:“再不会有人为了十万两银子,在我的脖子上砍上一刀了。”

国舅们一齐哈哈大笑。

和天机老祖还碰杯的刹那间,二人悄悄地一笑。

天机老祖不但机关埋伏造得巧,谎话也造得巧,巧得不能再巧。

封龙飙的戏演得不错,人家讲自己的故事,自己从来不知道,居然毫不难为情。

好朋友,贵在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雪中送来的炭,暖得是人心,花费不多,却很少有人送。

天机老祖送来的是炭,窗外也正下着雪。

封龙飙感到了朋友的温暖。(drzhao扫校)

这是一间很讲究的驿馆。

封龙飙就住在里面,敕建元帅府正在兴建,这里是他的临时驻所,他觉得很乱。

不是驿馆乱,是京中那些各部大臣送来的贵重礼品乱,乱得到处乱滚。

封龙飙少年得志,做到二品元帅,且又是灸手可热的国舅府举荐,附炎趋势之人的当然不少。元帅府的规矩是,来者不拒。这样做,正是元帅的一贯作风。

封龙飙坐在很好的一张椅子上,显得很高兴。

因为,宫怜怜就坐在他的对面。

封龙飘望着宫怜怜,道:“过去我问过没问过你的身世?”

宫怜怜道:“没有。”

封龙飙道:“你知道为什么?”

宫怜怜道:“为什么?”

封龙飙道:“朋友在于知己,而不在于身世。身世好的人,不一定是好朋友。”

宫怜怜道:“现在呢?”

封龙飙笑笑道:“很想知道。”

宫怜怜道:“为什么?”

封龙飙道:“因为,我可以不知道朋友的身世,却不能不知道泰山老大人是谁。”

宫怜怜道:“我有没有说过我的身世?”

封龙飙道:“好像没有。”

宫怜怜道:“因为不能说。”

封龙飙道:“现在呢?”

宫怜怜道:“现在不同了,过去我们是朋友,现在是朋友加夫妻,如果姑爷不知道老丈人是谁,便娶了人家的姑娘,应该是一件失礼的事情。”

封龙飙道:“失礼得有点不可饶恕。”

宫怜怜道:“你更衣吧。”

封龙飙道:“更衣?难道这套元帅眼,还会辱没了门楣。”

宫怜怜笑道:“米粒之珠,能有多大的光辉。”

封龙飙道:“你家门槛很高?”

宫怜怜道:“九重天上。”

封龙飙道:“院子很深?”宫怜怜道:“候门深似海,何况我家。”

她的二叔是亲王,她的父亲是亲王。亲王府当然比海更深。

封龙飙道:“换什么装?”

道:“女装!”

封龙飙吃惊了,张大了嘴巴。

宫怜怜道:“是女装,我的侍女的装束。”

封龙飙觉得很好玩。宫怜怜曾经女扮男装跑进封龙山庄。今天,又是他男扮女装,跑进亲王府。

不知道那位亲王老泰山忽见姑娘领进个女郡马来,会是什么样子。

四位旗牌,也就是十八中的四姐妹一齐动手,为们更衣梳妆,涂脂抹粉。

封龙飙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很开心。

燕飞飞和他一般装束,发髻高挽,珠翠满头,一人一盏宫灯。

宫怜怜比他们更复杂多了,珠花风簪,龙裙风袄,一副大家气派。

封龙飙对自己很满意,居然很像个丫头。

燕飞飞、宫怜怜也喜得抿着嘴笑。

三乘小娇。

从另外一个什么地方钻出来。

夜色中,匆匆向一道很高的墙走去。

进神武门,人御花园,门口的御林军刚要盘问,当先小轿里递出一件什么,御林军便跪倒了磕头。

封龙飙从娇帘的缝隙中往外看,他虽然没有到过这个地方,却感觉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皇宫。

紫禁城。

宫怜怜的家在皇宫里?

她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亲王?能住在皇宫的亲王好像不多见。

这时已经将近三更,雪光下甚为明朗,御花园中山石玲珑,古柏苍翠,亭台楼阁,绣栋雕栏,在假山树林之间隐隐浮现。

小娇在一个铜钉红门前停下,宫怜怜打发走娇子,示意翻墙。

宫娥已经点亮了蜡烛,送上果品点心,然后又小心地退了下去。

封龙飙道:“妹妹,你是公主?”

宫怜怜笑道:“正是。本朝长公主怜怜,叩见二品元帅。”

燕飞飞也笑道:“草民叩见公主千岁!千千岁!”

宫怜怜笑做一团。

封龙飙道:“我那泰山岳父,原来是当朝天子,哎呀!本驸马爷方才知道。”

看着封龙飙做作认真的样子,燕飞飞、宫怜怜又是一阵大笑。

封龙飙道:“那么,我的岳母老大人呢,该是正宫皇后娘娘千岁了吧?”

话音甫落,宫怜怜收住笑容,眼睛里滚出泪来。

封龙飙、燕飞飞齐叫:“妹妹,你……!”

宫怜冷捧过一幅绣像,道:“这便是母后。”

怎么?皇后仙逝了?

宫怜怜垂泪道:“母后本是本宫皇后,因皇太后作崇,强迫父皇贬入冷宫,册封她的侄女为皇后,母后啊,可怜你深宫寂寞,一十三年啊。”说着,已是泣不成声,呜呜大哭起来。

封龙飙、燕飞飞也觉心头酸楚,那燕飞飞已扑籁籁落下泪来。

紫陌金门。

独坐冷月里。

落残红,雪花中。

良久,宫怜怜止住悲声,道:“母后可怜,父皇亦是如此。国家大事全要唯新皇后和国舅们的脸色行事,终日长吁短叹,虽则暗中积蓄力量,但不知能否成功。”

说罢,神色一片黯然。

正在悲戚之中,忽然封龙飙身形一跃,在窗台上一点,已似箭一般窜射出去。

他听听到了一点响动。

不是宫娥的响动,而是江湖人落地的那种细微之声。

院中,假山石下,半张人脸晃即没。

封龙飙负手而立,道:“朋友,欢迎光临。”

假山石下的人知道藏不住了,一跃而起,向封龙飙袭来。

封龙飙朝他们笑笑。

果然,这两个人收住了脚步,持刀护住身体,低声喝道:“什么人,还不给大爷滚开。”

封龙飙笑容不改,道:“这里好像是我住的地方。”

那两个人道:“你是那个长公主的什么人?”

封龙飙道:“贴身宫女。”

两个人一听是公主的宫女,又见他文文弱弱,随道:“记住,明年今天是你的忌日。”

“慢着!”封龙飙道:“江湖上杀人,好像要说句洗净了脖子等死。我的脖子虽然不脏,但是,却有三天没洗了,二位是不是容我洗一洗,不要脏了二位的刀。”

两个人一怔:“一个宫娥,恁地这大胆,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喝道:“洗净也是死。

不洗也是死,死了再洗吧。”

封龙飙道:“你们今天非得杀了我?”

两人道:“岂只是你,就连长公主那小贱人也一起销帐。”

封龙飙道:“能不能商量商量,比方说用银子买条命什么的。”

两人道:“非杀不可。”

封龙飙道:“我能不能还手?”

两人道:“只要你有这分本事。”

两人已经架刀,立好门户,等着这个胆大的小宫娥来送死。

封龙飙道:“你们一人一把刀,我没有,两个大男人,总不能让我空着手吧。”

两人道:“你可以找一把。”

封龙飙道:“长公主宫中没有。”

两人道:“那你就死得更快些。”

封龙飙道:“两位手中的刀可否借来一用?”

两人怒道:“放屁!”

“屁”字还没落地,封龙飙的身形已经弹起,两个人非但没有招架的机会,而且连对方的出手都没有看清楚。

两个人每人身中四十九刀,刀刀扎在胸前穴位上,不浅不深,不偏不斜,大小一致,排列有序。

他们根本不信。

不信有人会有这么快的身手。但是,事实却又是事实,不容不信。

他们的心在往下掉。

一人道:“大哥,我看咱们栽了。”

一人道:“栽得很惨。”

一人道:“国舅不是说长公主的武功不高么?”

一人道:“骗猪斗虎。”

一人道:“一千两银子你还要么?”

一人道:“恐怕连老本都赔光了。”

一人道:“可惜!”

一人道:“实在可惜!”

封龙飙明白了,这是两个职业杀手,为了银子,到这里来的。

封龙飙道:“朋友,还有什么话要说。”

二人道:“有一句话。千万不要相信大奸大恶之人的话。”

一人道:“挣银子越多越好,可是,有的银子却不能挣,希望你转告我们的朋友。”

封龙飙道:“你们想我会转告吗?”

两人叹道:“你不会。”

封龙飙道:“因为用不着。你们可以自己去说给他们听。”

两人道:“我们?”

封龙飙道:“是的。”伸手拍开二人穴道,取出金疮药给他们敷上。

两人愕然。

封龙飙道:“朋友,挣银子亦有道,不要伤天害理,为人不耻。”

两个人在出汗,越是心冷的人,越爱冒汗。越想要镇静,汗反而越多。

两人咬咬牙,道:“朋友,我们从此悔过。”

封龙飙很满意,笑道:“但愿二位前程似锦,请!请进屋待茶。”

两人道:“不敢叨扰恩公尊姓大名?”

封龙飙道:“绿水常流,青山不改。”

两人心悦诚服道:“如此,告辞了,后会有期。”

封龙飙道:“好走,恕不远送。”

身后是燕飞飞、宫怜怜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