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立在凌霄庵山门台阶的飞花女侠,凝目一看鹤背上的老人,心头不由一震,面色立变,脱口自语说:“无名叟怎的来了?”

自语声中,分开四个提炉小沙尼,急步向阶下走去。

凌壮志,宫紫云,听了飞花女侠的自语,顿时大悟,来人竟是在峰颠破殿上刻人形剑式的“无名叟”。

这时,洪尘恶道,丧门棍,凶僧圆亮,麻衣老人和五虎寨的一钩震山北等人,也俱都惊惶的仰头望着俯冲而下的巨大灰鹤。

立在庵前的所有年青尼姑和三位师太,四大监院六执事等,也昂首望着灰鹤上的银髯老人。

因而,没有人注意被凌壮志的鲜红双掌吓晕在地上的两个恶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蔽日而下的灰鹤吸住了。

巨鹤急泄冲至庵前地面,巨大双翅一挥,带起一阵激剧惊人的劲风,庵前尘烟旋飞,人人衣袂飘拂,巨鹤安然落在地上。

就在巨鹤双扑触地面的同时,银髯老人大袖一挥,飘身落至鹤前,依然是一袭宽大灰衫,一双麻鞋。

飞花女侠急上数步,立即合什躬身,和声说:“前辈一别十七年,神采依旧,今日鹤驾莅临,使本庵增光生辉,所有弟子得瞻法颜,倍感荣幸。”

银髯老人,首先看了一眼飞花女侠的霜眉白发,接着爽朗的哈哈一笑,略带感慨的口吻,笑着说:“昔年庵主绿鬓黛眉,风华绝代,如今红颜白发,樱唇霜间,十七年寒暑,竟没有洗尽庵主方寸间的尘缘凡念,足见庵主心中仍有未了的心愿。

飞花女侠,黯然苦笑,接着说:“昔年愁肠满腹,忧郁心头,如今情天虽难补,但诸愿已遂心,今后当终日诵经,朝夕面佛,以赎前愆。

银髯老人一听,不由仰面爽朗的哈哈笑了。

就在老人仰首大笑的同时,身后灰鹤蓦然引颈高鸣。

银髯老人倏然大笑,双目如灯,转首一看,狡滑阴险的洪尘恶道,正并息提气,蹑足走向松林,于是,震耳一声沉喝:“孽障还不站住!”

沉喝声中,疾伸右手,中指猛力弹出,一缕指风直向恶道的“俞穴”射去——

一声惶急惊叫,接着噗通一声,洪尘恶道应声倒在地上。

全场的人一见,俱都惊呆了,即使是凌壮志、宫紫云,也不禁暗吃一惊,银髯老人,游目看了一眼其他想效法恶道溜走的一钩震山北和凶僧等人,继续沉声说:“老朽时闻尔等为非作列,纠众凌人,久存除去之心,怎奈苦无机会,今天机缘凑巧,合该你们倒霉,也算尔等幸运,得能留得活命。”

凶僧恶道等人一听,先是胆战心惊,继而又听得一阵莫明,既说要除去,又说留活命,真是令人费解。

飞花女侠和凌壮志也觉得老人的话有些含糊。

银髯老人首先望着一钩震山北三人,面色一沉,沉声低喝:“你三人过来!”

一钧震山北,砍山刀和持戟老妇,三人虽觉自己功力并不庸俗,但与银髯老人相比,不啻天地之分。

这时一声沉喝,只得惶恐的向银髯老人走去。

凶僧圆亮等人,俱都瞪大了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场中,每一个人的脸上,俱都汗下如雨,不知银髯老人如何处置一钩震山北三人。

庵前所有的尼姑,个个屏息静气,俱都有些紧张惶惶,即使三位师太,也不知银髯老人的来历。

但看了庵主和凌壮志,宫紫云的自若神色,再与方才的寒喧加以对照,断定与老人久已相识。

全场一片寂静,静的可以听到一钩震山北三人的沉重脚步声。

这时,每一个人都是紧张的,只有那只大灰鹤,它看也不看一眼眼前的紧张情势,只是不停的用它钢锥似的尖嘴,剔它身上光洁发亮的羽毛。

一钩震山北和砍山刀三人,脚步愈走愈慢,终于立在银髯老人的面前。

银髯老人,毫不迟疑,戟指摇空三点,似有三缕指风点上三人的眉心穴。

一钩震山北三人浑身一战,面色立变,冷汗如雨流下来。

银髯老人立即沉声说:“在功力尚未完全消失前,急速解散五虎寨的首领众徒,三日后,找一清静之地,修心养性,自耕自耘,作一个善良的老百姓。”

一钩震山北三人一听,顿时面色如土,完全惊呆了。

在场的所有人,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银髯老人已废了一钧震山北三人的武功。

银髯老人,接着一转身,又向丧门棍五人,沉声说:“你五人也过来。”

丧门棍和身后的四个大汉一听,宛如焦雷轰顶

蓦然,丧门棍瞪眼一声厉喝,神情如狂,飞身前扑,躬着头向银髯老人的前胸猛力撞来。

凌壮志一见,顿时大怒,身形正待迎出,一声鹤唳,劲风袭面,巨大灰鹤已凌空八尺,巨翅猛向丧门棍挥去。

就在巨嘴惊鸣凌空的同时,圆亮大喝一声,即和其余三个凶僧,齐挥铲杖,也向银髯老人猛攻过来。

圆亮四人一动,一群背剑僧道,也齐声唤喊,各自撤剑,风涌扑至——

一钩震山北三人,同时一定神,厉喝一声,各挥兵刃,也猛向银髯老人击去。

一阵暴喝,人影闪动,情势顿时大乱。

凌壮志一声冷哼,朗目圆睁,白影闪处,双掌鲜红,径向四个恶僧劈去。

宫紫云的黛眉一蹙,一声清叱,红光如电一闪,急挥紫华剑,飞身敌住一群风般涌来的持剑老道。

飞花女侠见银髯老人茫然不动,只得清叱一声,手中拂尘,振腕挥出,幻起一团金光,立将一钩震山北三人敌住。

一切剧烈骤变,几乎发自巨鹤凌空的一瞬间,因而,三位师太,六执事,四监院,都无法立即应变。

蓬的一声大响,暴起一声倏声惨叫,丧门棍扑来的身体,已被灰鹤的巨翅扇向数丈以外的松林内。

剑光电闪,惨叫连声,剑折臂断,血肉横飞,一群老道被宫紫云杀得亡魂丧胆,纷纷抱头四散。

哇哇连声中,一钩震山北三人,交手尚未五招,胸间气血已经翻腾,各自双手捧腹,狂吐鲜血不止。

飞花女侠知道他们武功已废,妄动肝火,因而气血攻心,径由口内喷出,不出三日必然血尽而死。

是以,黯然一叹,立即退后五步,这时,一钩震山北三人,已经面色如纸,汗如雨下,相继萎缩在地上。

这是,场中四凶僧,飞舞铲杖,猛攻凌壮志,只见十数白影,一片红云,如电旋飞,不知那一个是实,那一个是虚。

凌壮志不知如何废除四个凶僧的武功,加之无名叟在场,又不便将凶僧击毙,因而迟迟不敢下手。

横剑停身的宫紫云一见,立即怒声说:“既然不听无名老前辈处置,即是恶性难改,凌弟弟何必再多考虑?”

飞花女侠一听,立即沉声大喝:“志儿不可”

但是,已经迟了,只见场中叭叭数声脆响,暴起四声凄厉惊心的惨号,血水四射,盖骨横飞通通连声,四个凶僧相继栽倒在地。

白影一闪,俊面铁青的凌壮志,飘身飞了回来。

一直茫然静立的银髯老人,游目看了一眼横尸当场的四个凶僧和几个被杀的老道,以及一钩震山北三人,接着黯然摇头说:“天作孽尤可容,自作孽不可活,这样的结果,确是老朽所未料及的。”

说话之间,发现麻衣老人和一群老道,早已乘机逃得无影无踪,只有八个黑衣尼姑畏缩的立在松林边沿,惊惧的望着这面。

银髯老人,向着八个尼姑一招手,黯然说:“将你们的师太抬走吧,希望你们选出贤明的主持来领导你们。”

飞花女侠和凌壮志等人一听,心中同时一惊,低头一看,只见两个恶尼,面色腊黄,双目紧闭,早已吓断了魂。

这时,八个尼姑,已纷纷的奔过来,七手八脚,抬起两个恶尼的尸体,如飞奔入林内。

凌壮志一直尚未向银髯老人见礼,既学人技,既是弟子,因而急上两步,伏身叩首,同时恭声说:“弟子凌壮志,叩见无名老前辈。”

银髯老人,强自含笑,伸手将凌壮志扶起来,黯然说:“今天老朽兴高采烈的来,本是一件大喜事,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将局面闹得一片血腥。”

说着,目光慈祥的看了一眼凌壮志腰间系着的“穹汉剑”,继而感慨的说:“这柄剑,出自塞外长白山,为老朽师祖伏以行道的宝刃,据说,此剑入海可分水,腾空可驾云,功能避火去毒,遇凶险而报警,是一柄上古神兵。”

说此一顿,黯然摇头,轻声一叹说:“老朽苦修数十载年事已逾百岁,但,仍无缘悟出剑上精奥之处,是以至今仍然不能御剑凌空,自觉应该为剑另觅明主。”

说着,目光希异的在凌壮志的俊面上凝视了一阵,继而欣慰的说:“现在古剑总算找到明主,老朽的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希望你能悟出旷古绝学,让这柄神剑有腾飞凌空之日。”

凌壮志觉得任重道远,因而躬身惶声道:“请问老前辈,弟子如何才能悟出旷古绝学,御剑凌空。”

银髯老人轻摇皓头,黯然一叹,说:“说来惭愧,上自老朽的师祖,师父,下至老朽本人,俱都无此福缘,否则,昔年的‘四大恶魔’也不至那等猖狂了。”

飞花女侠一听,面色略微一变,不由吃惊的问:“前辈尊师,可是昔年的‘长白上人’?”

银髯老人一听,立即仰面爽朗的哈哈笑了,继而感慨的说:“人何必定要留名是谁,经年积月,反给后世带来许多累赘。”

飞花女侠和三位师太听了银髯老人这番活,颇有感触,似是体会到佛门“四大皆空”的真谛。

但,凌壮志、宫紫云和一些年青尼姑听了,却俱都感到有些不近情理。

就在这时,盘旋松林上空的巨鹤,突然发出一声长叹。银髯老人似乎想起什么,仰首看了一眼晴空,接着面对凌壮志,歉然说:“孩子,老朽就要返回冰天雪地的长白山。在临别之前,老朽无什么稀世珍宝相赠给你”

凌壮志一听,立即躬身惶声说:“老前辈已将宝刃‘穹汉剑’和一套绝世剑法”

银髯老人未待凌壮志说完,仰面哈哈一笑,接着摇摇头说:“那是靠你自己的福缘得来的,老朽只是尊奉师谕选择一鸟盖绝迹的灵秀之地,以待有缘之人,至于你将来是否如此作,那要看你自己了。”

凌壮志心中一动,脱口急声问:“老前辈昔年获得此剑是”

银髯老人顿时会意,立即轻“嗯”一声,抚髯含笑说:“老朽那时已三十余岁,同样是在一座冰天雪的绝峰上得此宝刃。”

凌壮志一听,毫不迟疑的说:“弟子决尊师祖遗言意旨,将来同样选一灵秀之地,将此剑传于后世有缘之人。”

银髯老人欣慰地哈哈笑了,接着愉快的话:“师祖仙灵有知,当瞑目含笑了。”

话声甫落,空际再度传来一声鹤鸣。

银髯老人霜眉微轩,神色略显激动,于是探手怀中,取出一节粗如甘蔗,长约二寸光亮碧竹郑重的说:“孩子,老朽年逾百,已用它不着,现在就赠给你吧!”

想着,即将一节碧竹交给恭身而立的凌壮志的手里,继续说:“竹内是一颗‘琼浆冰果’,在武林中可称得上是仙丹异宝,传言有令死人复活之功,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之效,老朽就赠给你吧,你将来也许用着它。”

说罢,撮唇一声尖锐口哨,声音直上云霄。

凌壮志接竹在手,分量极重,同时寒气隐隐泛骨,再听了银髯老人述说的功效,立即恭声说:“弟子年仅十八岁,正在热气方刚之年,用不着这等稀世灵药,老前辈已逾百岁,正好留此珍品”

话未想完,灰鹤已伏行冲下,老人哈哈一笑,爽朗的笑声,说:“老朽虽年已逾百,数十年内尚不致死,人生能活两百岁,吾愿已矣。”

话声甫落,袍袖轻拂,身形腾空而起,一跃数丈,恰巧灰鹤俯冲已至,飘然落在鹤背上。

凌壮志一见,急忙跪在地上,望鹤高呼:“弟子诸事安定后,即赴长白山,再谢老前辈的隆情厚谊。”

空际立即传来一声哈哈大笑,说:“情海苦无边,回头即是岸,否则,误己害人,痛悔终生,孩子,你的情孽太重了,如不悬崖勒马,永无安定之日。”

一声修长鹤叹,一点灰影远去,终于消逝在遥远的天际。

凌壮志神情若失的立起来,觉得心头极为沉重。

所有的年青尼姑,合什当胸,双目微闭,四监院,六执事,三位师太,俱都恭身肃立,作着恭送银髯老人的姿势。

但,银髯老人的话,听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却有着不同的反应。

凌霄庵的年青弟子们,都感茫然不解,觑目偷看凌壮志的俊面。

三位师太似是有所预感,像如此武功高绝,俊美年少的人物,自是有不少多情的武林侠女眷恋。

而身为凌壮志爱妻的宫紫云,却芳心暗喜,倍加欣慰,希望自己的爱夫能因此有所警惕。

飞花女侠似是没有想到银髯老人也看出凌壮志将来的劫数,因而临去赠言,暗含禅机,看来他们这一代小儿女,仍难脱逃老一辈的覆辙。

这时见凌壮志神情若失,眉透隐忧,因而亲切的一笑,佯装愉快的说:

“志儿,和你娟姐姐回去休息吧,凡事人为,为定胜天,已知劫数,处处警惕,自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凌壮志强自一整神色,恭声应是,和宫紫云双双躬身辞过飞花女侠和三位师太及四大监院,六执事,并肩走进林内。

宫紫云明白凌壮志这时的心情,温顺的跟在他的身后,任由他举步前进。

凌壮志虽在举步前进,但他的心灵深处,却仍响着银髯老人声音,尤其那句“误己害人,痛悔终生”,令他感到万分痛苦。

因为,他认为误己可以,但决不能害人,在他认为决不能害万绿萍,而让简大娘的儿子悔恼终生,也决不能害秦香苓,而让薛鹏辉恨他一辈子,至于,展伟凤仅是旅途相遇,谈得投机,较之万绿萍大是不同。

尤其,现在自己已有了一位风华绝代,国色天香的娇妻娟姐姐。

但是,一想到叶小娟,就令他焦急痛悔,万分不安,手心中冷汗油然。

心念未毕,双目突然一亮,定睛一看,已到了一处绿草如茵的林空平地。

于是急忙一定神,发现宫紫云正默默的跟在自己的身边,顿时惊觉自己的失态,因而含笑说:“娟姐姐,我们先到峰上破殿内看剑式去吧。”

宫紫云立即温顺的含笑点首,柔声说:“只要你不饿,我们就去。”

凌壮志见宫紫云竟没有一丝不快的意思,心中顿感意外,同时,也感到高兴,因而愉快的应声好,当先向前驰去。

宫紫云见凌壮志一忽愁眉不展,一忽笑逐颜开,觉得这位心爱的凌弟弟,实在仍有些孩子气,因而,一面疾驰,一面暗自好笑。

一阵疾驰,已达崖前,两人腾空而上,到达崖颠,寒气凛烈,雪霜旋飞,一片皓皓冰雪,温度骤然降低。

宫紫云不由感慨的说:“这座孤峰真怪,崖下和谷中,简直是两个世界,此地距凌霄庵远不及三里,至崖下高仅数十丈,谷中温暖如春,一片苍绿,崖上冰天雪地,寒冷刺骨。”

凌壮志也随声笑着说:“所以凌霄庵才移到崖下。”

说着,举手一指百丈以外,雪雾旋飞的高大石牌坊,说:“由那座位肖庵之门看来,昔年的老凌霄庵的工程,也必极浩大惊人,只是这时已是一片冰雪掩没的废墟,看不出往日的庵址轮廓。”

说话之间,已到破殿阶前,两人纵身而上,凌壮志举目一看,面色大变,不由脱口急呼:“啊,无名老前辈已将人形剑式毁了。”

急呼声中,当先飞进破殿,目光惊异的注视着石壁。

宫紫云听说剑式已毁,芳心暗暗焦急,也紧跟纵入大殿。

举目一看,只见光滑如镜的石壁上,许多人像,似是被一种金刚掌功夫悉数涂去,人形依稀尚有,剑式全都已毁。

宫紫云看罢,万分失望的说:“想是无名老前辈为免再被别人学去,因而将人像毁掉了。”

凌壮志赞同的点点头,说:“照此情形看来,无名老前辈也许就住在恒山区内,经常来此察看,直到今天,才乘鹤飞回长白山。”

说话之间,发现地上已多了无数零乱脚印,以前的脚步,已无法辨认,唯一完整无损的是壁上那个龙眼大小的圆点。

凌壮志急步走至近前,凝神注目,仔细的看了一番,才转身望着略感失望的宫紫云,含笑说:“姐姐我们走吧。”

宫紫云微一颔首,两人并肩向北驰去,她心里明白,凌壮志细看那个圆点的原因即是他将来也要如法泡制,实现他对无名前辈说的诺言。

两人一阵疾驰,片刻已达洞前,只见两个灰衣光头小沙尼,蹲在洞前,正在为他们炊饭。

两个小沙尼一见宫紫云和凌壮志飞身纵上台阶,急忙起立,也学着其他年长的尼姑的模样,躬身合什,齐声宣了个佛号,恭声说:“两位师叔祖回来了。”

宫紫云和凌壮志,再也忍不住愉快的哈哈笑了,宫紫云首先欢笑问:“谁派你们来的?”两个小沙尼,齐声恭谨的回答说:“明慧师叔祖。”

宫紫云不知明慧是谁,但根据两个小沙尼的称呼,断定是四监院六执事之中的一位,因而感激的说:“请转告明慧大师,以后不必再派人来了。”

两个小沙尼,恭声应是,继续炊饭工作。

宫紫云,凌壮志,两人轻快的走进石室,宫紫云首先解下自己的“紫华剑”挂在墙上,接着转身,发现凌壮志仍立在一边,立即不解的问:“为什么不把剑解下来?”

凌壮志听得一呆,接着恍然大悟,顿时受宠若惊,内心无比快慰,忙不迭的将剑解下来。

宫紫云见凌壮志那副高兴相,芳心一甜,粉面绯红,急忙将剑接过来,同时,深情的望着凌壮志,强忍娇笑,羞涩的嗔声说:“傻像,就会装腔作势。”

说着,即转娇躯,回眸轻睇,举手将剑挂在石壁上。

凌壮志在惊喜、快慰、兴奋、甜蜜,共同混合的感触下,不禁再度呆了。

因为,绝世风华的娟姐姐,娇躯轻转,回眸一笑,真是妩媚万千,醉人心弦,令他几乎忍不住将娟姐姐揽在怀里。

想到在卧虎庄花园,明月高悬,万花待放,仰望长阁丽人,静听曼妙琴音,那时令他几疑娟师姐是人间仙女。

如今,美艳无匹的娟师姐,就立在自己的面前,同处一室,代为挂剑,作了自己的娇妻,这样能不让他疑在梦中?

当时,静立垂手,仰首听琴,即使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日。

将剑挂好的宫紫云,发现心爱的凌弟弟,仍在如痴如呆的望着她,不由焉然一笑,闪身走出室门。

凌壮志顿时惊觉,于是羞涩的哈哈一笑,急步追了出去。

刚至室外,面见两个小沙尼已将热气腾腾的饭菜端来,再看宫紫云,正在对面石室内擦抹石桌石椅。

两个小沙尼将饭菜摆好,辞过凌壮志和宫紫云,径自去了。

凌壮志看了一看桌上的菜,秀眉不由蹙在一起了,只见满桌具是黄花、木耳、豆腐、面筋、大白菜,一色清素。

宫紫云立即笑着说:“这就是我不让凌霄庵再派人来炊饭的原因,这样我们可以至峰腰猎些野鸡野兽佐食。”

凌壮志一听,立即笑了,接着赞声说:“不是姐姐想的周到。”

宫紫云粉面微微一红,立即含笑瞪了他一眼。

凌壮志举筷一尝素菜,别具滋味,好吃已极,和他想像的大是不同,因而,一连进了白饭三大碗。

饭后,整洗好碗筷,已是午未时分了。

两人进入石室,同时升起一丝“家”的温暖,这个家虽然简陋,但却感到无限安适,舒服。

宫紫云为凌壮志倒了一杯茶,举目望着壁上的穹汉剑,说:“那位无名老前辈,看来和祥慈爱,但作起事来,却显得有些古怪,问他如何运用穹汉剑,他只推说这是个人的福缘,不经指点,如何悟出其中神奥机玄”

凌壮志立即解释说:“也许无名老前辈确实不知如何御剑,否则何必当着凌霄庵的长幼三代,贬说自己师祖也没那份福缘。”

宫紫云心中一动,说:“我们何不取下来看,以你我两人的智慧,也许在剑上有所发现。”

说着,即至壁上将穹汉剑取下来。

凌壮志脱掉万字鞋,宫紫云脱下小蛮鞋,两人并肩盘坐在床,首先闭目调息,去除杂念,让神志清静下来。

接着,两人静心细看剑柄,和银丝剑穗上的那颗大如核桃的鲜红珍珠,继而再看剑鞘和剑柄上的四颗晶莹发亮的宝石。

但是,他俩凝神细心审视数次,依然毫无发现。

凌壮志只得轻按哑黄,在隐隐可闻的嗡嗡声中,将剑身缓缓撤出。

室内光线,随着剑身的暴露而逐渐增强,最后,直至满室光明放大。

两人细察剑知,锋薄如纸,上有无数不易察见的斑剥细纹,在眩目的毫光下,细纹似在缓缓游动。

宫紫云断定那些斑剥细纹,是杀人后沾染的痕迹,而凌壮志却对剑身上的那些细纹极为注意。

是以,对偎在身边的宫紫云,几乎已经忘记,因而那丝丝飘向他鼻内的淡雅幽香,他已不知理会,不时擦过他右颊的如云秀发,他也不知享受那副奇痒难耐的滋味。

宫紫云自觉悟力不如凌壮志,她虽然无法悟出其中精密之处,但她仍耐心的和他坐在一起。

半个时辰过去了,凌壮志像老僧入定般已闭上了眼睛,宫紫云愈加不敢打扰他,静静陪着他,一动也不动。

久久,凌壮志眼睛,突然睁开了,同时唇角掠过一丝笑意。

宫紫云心中一喜,不由低声关切的问:“怎样,可悟出一些端儿?”

凌壮志含笑摇摇头,说:“剑,就是剑,它的本身,毫无玄奥之处,要想御剑凌空,仍要仰仗高绝的功力和超凡入圣,出神出化的剑术。”

宫紫云深觉有理,但她忍不住问:“为何银髯老前辈说这柄剑可以入海分水,腾空御云呢?”

凌壮志立即解释说:“神兵宝刃,多具灵气,施展起来自然事半功倍,更增声势,如将剑术练至超凡人圣的境界,虽铁片弹丸,亦可伤人百里之外。”

宫紫云虽知武林前辈人物中,以御剑成名的人并不在少数,但她仍感到有些疑惑,因而不解的问:“这些话,你由何处听来?”

凌壮志毫不迟疑的说:“均由恩师亲口授与小弟。”

宫紫云听说是父亲说的,自是不便再说什么。

凌壮志继续说:“据恩师说,近两百年来,由于练武奇材缺乏,秘芨遗失,故而极少有人能练达剑术至高境界,虽然剑魔‘乌衣狂生’已悟出御剑之道,但他由于心性残毒,因而反能练至身剑合一,伤人百尺以内,这已算是难能可贵了。”

宫紫云一听,不由惊喜的问:“你现在已能在十丈之内,御剑伤人了吗?”

凌壮志立即含笑摇头,说:“这是恩师如此说,据小弟这几年来的细心演练,剑魔的‘太虚九剑’,似是无法练至身剑合一的境地。”

宫紫云心中一动,立即不解的问:“既然我父亲手足俱都残废,他老人家是怎样传授你武功?”

凌壮志黯然回答说:“恩师先命小弟研读秘芨,然后,再细心指点,最后,在极困难极痛苦的情形下,演练给小弟看。”

宫紫云父女连心,一听之下,凤目中立即浮上一泡泪水,但他仍不解的问:“那本秘芨呢?”

凌壮志肃容说:“遵照恩师的叮嘱,将秘芨放在他的破衣内。”

宫紫云含泪问:“照此说来,父亲功力已极精深,加之紫芝的灵气,至少可活百岁”

凌壮志已经会意,立即黯然叙述说:“在小弟下山的前七日,恩师每日正午即令小弟盘膝坐在他的面前,每次他的右手一拍小弟的天灵,小弟便立即昏迷不醒人事,直到第七天醒来,恩师已奄奄一息了。”

宫紫云听得泪珠滚落,心痛如割,不由悲痛的说:“父亲已将全身功力输给你了,是以才真力枯竭而死。”

凌壮志流泪颔首道:“这一点小弟事后才知道,当时一点也不晓得。”

宫紫云似乎想起什么,举袖一擦眼泪,立即不解地问:“你是怎样拜我父为师?我似乎从未听说过?”

凌壮志黯然一叹,说:“小弟祖居金陵,堪称书香世家,但,每代都仅习内功以图增长寿命,小弟也不例外,自幼便学会了吐纳功夫。”

五年前,先父母同染重病,药石无效,除非有千年灵芝,和何首乌等稀世珍品,因而不几日,父母相继谢世。

小弟在悲痛之余,决心至各大名山采集灵芝药材,以便济世救人,因而才有九华山紫芝崖之行。

那天登上紫芝飞崖,已经疲惫不堪,倒在一方大石下,立即睡去,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似有人用棍遍触小弟的周身,睁眼一看,身前竟坐着一个手足俱残,一身破衣,发须蓬乱的人,他正用已断的臂抚摸小弟的骨骼。

当时师父性情暴戾,硬要传小弟武功,如不答应,即将小弟吃下肚去,因而,小弟就答应了,事后,才渐渐发觉师父是位心地善良,侠肝义胆的正直人。”

宫紫云流着泪,疑惑的说:“母亲现仍健在人间,不知父亲为何说母亲已难产死去?”

凌壮志举袖擦了一下眼泪,略一迟疑说:“以小弟看来,师父并不是恨师母而有意咒骂,否则他老人家也不会一再叮嘱小弟,找到姐姐后,即速至恒山凌霄庵来找师母了,师父如此说法,也许怕我们未找到师母前,已揭开了他老人家的身世,而误认张师母为姐姐的生母。”

说此一顿,似有所悟的继续说:“小弟想起来了,根据这一点,同时联想到师父事先不愿将身世告诉小弟的原因,也正是藉此迫使我们必须前来恒山,来找师母,看来师父对这件事,也的确下了一番苦心。”

宫紫云不解的问:“假设你找不到我呢?你岂不一生都不知道我父亲是谁了吗?”

凌壮志立即正色说:“我曾向师父宣誓,天涯海角,地老天荒,直到我须眉皆白,定要找到姐姐。”

宫紫云感激的望着凌壮志,芳心立即升起一丝蜜意,带泪的娇靥上,不觉浮上一丝甜笑,于是继续问:“你觉得父亲除教你武功外,其他什么事最令父亲关心?”

凌壮志毫不迟疑的说:“师父平素最关心的就是姐姐的下落,同时,师父曾经对我说:“只要我找到了娟姐姐,学会了人皮秘芨上记载的武功,即可称霸天下独步武林。”

宫紫云听得心中一动,不由郑重的问:“假设你真的武功冠宇内的话,你那时将怎样?”

凌壮志也正色说:“小弟弟隐密行迹,替天行道,杀贪官,铲污吏,除尽恶魔,只求心安理得,不计名利后果。”

宫紫云赞许的点点头,感慨的说:“凡是均到如愿,那是再好不过了,只往往事与愿违,变化莫测,令你遇到想不到的结果,譬如上午无名老前辈,他何曾想到竟有那多恶性难驯的人,因而结局恰与他想的相反。”

凌壮志也感慨的说:“尽人事,听天命,顺情合理,总之,正邪难并立,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谁也难保他一生不做错事情。”

说着,径自穿鞋下床,将“穹汉剑”挂在石壁上。

云再度赞许的点点头,但她的心里却颇有感触,因为认为凌壮志最后的那句话,是在为自己辩护。

因而,她敏感的想到展伟凤、秦得苓、和最令她感到辣手的叶小娟与万绿萍,于是,她故意一面下床,一面含意颇深的说:“所以说,知过能改,善莫大为,就怕执迷不悟,愈陷愈深,终于不能自拔。”

一个听者无心,一个说者有意,因而凌壮志并没有细想宫紫云的话,仅颔首应了个是,接着,转首一看前面的风孔,夕阳照在洞外的垂藤上,因而心中一动说:“姐姐,我们可要去峰腰打些野物来?”

宫紫云略一迟疑说:“还是明天吧,现在也该做晚饭了。”

说罢,两人双双走了出来,洞外炊具一应俱全,凌壮志虽不知烹炒诸事,但烧火提水足足有余。

这餐晚饭作来简单,吃起来也甘美可口,因为这是他们小夫妻新婚第一日,美满生活的开始。

凌壮志面对娇妻,心满意足,在这一刹那,他已忘了正在为情所苦的展伟凤,日夜相思的万绿萍,和终日以泪洗面的秦香苓,以及日渐憔悴的叶小娟。

在他的心意中,只有尽快为师雪仇,早日手刃乌鹤,与娟姐姐终生隐居在这座简陋的洞府,尽心孝顺师母,再不历身江湖。

宫紫云柔情的望着爱夫,这正是她梦寐以思的俊美人物,想到在卧虎庄时,他那副装呆作痴,一派书呆子的样子,令人捧腹,那时只怕失掉了他的行踪,谁知,他已是自己枕边的爱夫。

一想到枕边,她的脸立时红了,芳心跳个不停,今夜,就是他们小夫妻的花烛,对这位心爱的凌弟弟,真不知如何应付,想到即将来临而又无法抗拒的袭击,令她在幸福的期待,甜蜜的幻想中,感到颤粟,恐惧。

觑目偷看,凌郎正缓慢的吃饭,细细的咀嚼,似乎也正在凝神沉想。

因而,她不由羞涩的问自己,他是不是也正在想着同一个问题。

想到羞人处,香腮发烧,红飞耳后,她再也无法坐下去了,只得轻轻放下碗筷,悄悄走了出来。

但,仍在沉思的凌壮志,依然细细的咀嚼,而不知爱妻已经离开。

宫紫云怀着一颗甜甜兴奋的心,走回自己的卧室,看到烛台上的大号红烛,心中暗暗感激母亲的周祥安排。

室内光线已经暗淡,她首先点起台上的红烛,室内立即充满了柔和的光辉,在宫紫云此时此地的心情,觉得这淡淡的烛光,更给她增加了无限神秘,同时,也象征着她和凌弟弟的前途光明,永偕白首。

她将宽大石床的被褥铺好,特地将一对雪白洁净的枕头摆在一起,但,她美丽如花的娇靥上,早已飞上两片红霞。

就在她望着枕头发呆之际,凌壮志已悄悄的走进来,他看了室内高点着红烛,床上铺着整洁的锦被,他的心中,立即升起一阵遇思,绮念。

尤其,当他看到绝世凤华的娇妻娟姐姐,正樱唇含笑,香腮升晕,凤目痴呆的望着那对并头枕的时候,他的心立即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慰感,因而情不由己的失声笑了。

宫紫云芳心一惊,倏然抬头,羞的她无地自容,“嘤咛”一声,绯红着粉脸,一头扑进凌弟弟怀里,再也抬不起头来。

凌壮志佯装一惊,伸手将宫紫云揽在怀里,故意将朱唇俯至宫紫云的耳衅,轻声不解的问:“姐姐,什么事嘛?”

宫紫云羞急的一跺脚,不由嗔声说:“坏死了,明知故问。”

说话之间,娇躯扭动,她的羞红娇靥,一直向凌壮志的臂窝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