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司马孤胆闯山寨 劈金砖元宝中计
清晨,云雾凄迷。孙凤翔、飞燕走在山路上,急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也令他们精神大振,飞燕紧伴着那飞虹,艳如朝霞。
有人说,一个女孩子走在心爱的人身旁之际,最是娇艳迷人,孙凤翔现在已经有这种感觉。
一路上谈谈笑笑,倒不觉得时间难过,孙凤翔离开那飞虹、飞燕也较远,看来很知情识趣。
他只有飞燕一个妹妹,当然希望她能够活得快快乐乐,飞燕的心情他当然也很明白,他也已很久没有见到飞燕这样开心了。
听到飞燕的笑声,他自己也快乐起来。
云雾弥漫中苍松飞展,虬枝展伸,气势狂劲而多变,无极就立在这株苍松下,衣袂迎风飘舞,有如天外飞仙。
他立在这里已多时,思潮亦有如云雾般不定,过了多年隐逸的生活,仍然勘不破名关,难免有些感慨。
贵为国师,无疑就等于天下武林之首,何等威风。
一想到这里,无极的嘴角不由露出笑容,却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传来:“大清早遇着道士,可是不吉利得很,幸好我们并不是去赌钱。”
无极听得很清楚,没有回头。
话是孙凤翔说的,他当先由山路那边走来,看见无极,冲口而出。
无极毫无反应,孙凤翔又道:“道士、和尚都一样,没啥了不起。”
飞燕后面听得清楚,不由问:“他们怎样?”
“会忍!你若是比他凶,比他强,就是踢他骂他,也不会有太大反应,而且事后还会自夸道行高深。”
飞燕看看无极,摇摇头。“哥哥就是喜欢惹事。”
孙凤翔立即道:“你错了,我只是看不惯这种所谓与世无争的出家人。”
“与世无争有什么不好?”
“你难道不知道,与世无争的另一个意思,就是逃避责任?”说话间已到了无极身后,孙凤翔突然又道:“祸国殃民,道士和尚都不是好东西。”
无极按住他的肩头,说道:“难道你要若事生非?”说着也不等他答话,将他推开,孙凤翔当然不是真的要惹事。继续往前走。
那飞虹并没有表示,仔细看了无极一眼,紧跟上前。
无极也没有再作声,极目远望,以他耳朵的敏锐,当然听得出这三个人都有一身很不错的内功,虽然有信心将他们击倒,也实在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多生枝节。
而且那岂非等于表示他这些年来的修为俱都白做了?
这些年来在修养方面,他真也下了很大的苦功,等闲不易发怒,不过,方才他却也真的有意出手教训孙凤翔一顿,只是没有行动而已。
正午,那飞虹三人在一条小溪旁边停歇下来。孙凤翔捧了几捧清水扑在面上,精神又是一振,飞燕坐在一方石上,双脚浸在水里,不停地拨弄着,未脱童真。
那飞虹亦坐在石上,呆望着飞燕,他实在是很想将双脚也浸进水里,却不知怎的,提不起劲儿。
孙凤翔无意一眼瞥见,脱口道:“姓那的,你就是担心,我说没问题便没问题。”
那飞虹笑笑:“我只是觉得事情太不寻常,心头有些儿沉重。”
“看你这样子,真有点忧国忧民,你不去做官实在可惜。”孙凤翔大笑。
飞燕忽地插口问:“哥哥,你真的有把握说服元宝?”
孙凤翔不觉手一指鼻子:“我们男人的豪情你们女孩子懂什么?只要我开口--”
那飞虹插口道:“说真的,这个人一向都视钱如命?”
“有时也会讲讲义气的。”孙凤翔又捧了一捧水扑在面上。
他说的也许都是事实,但有一点非独他,就是那飞虹也想不到,这时候司马长安已然将黄金送上了七重天。
花了差不多整整半天,七重天上所有山贼总动员,绞盘绳索也不知损坏断折了多少,才将那十块黄金弄上去。
元宝是一个急性子,听说黄金已送到山上,立即便要全弄上来,然后就坐在忠义堂那张铺上老虎皮的大椅子上,只等手下将黄金送到面前,一想到那是三十万两黄澄澄的金子,他便不由眉飞色舞,到底耐不住,仿佛滚球似的,一口气真滚到第一重天那儿,以便早一些看到那些黄金。
在他的想象中那该是一锭锭的金子,怎也想不到竟然是四四方方的十大块金砖。
非独那些山贼,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金块,看得人人直了眼,然后一个个疯狂似的,在金块上翻筋头。
司马长安最后也给吊上去,只有他一个人,这早已在他意料之中,他去到上面的时候,元宝正敞着胸膛,卧在那些金块上,手中拿着一罐酒往嘴里直倒,酒溅得一身都是,他却完全不在乎,一面大笑,行迹近疯狂,跟着甚至将整罐酒都倒在头上。群贼围在金块旁边,掌柜拿着算盘在金块旁边转来转去,竟好象要计算那些金块的重量,司马长安一眼瞥见心里实在不很舒服,幸好掌柜并没有他想象的聪明,没有这么快计算出来,那些山贼在眼前来来去去,对掌柜亦不无影响。
算盘“劈劈啪啪”在响,元宝竟是第一个受不住,把手一挥,笑骂道:“滚开滚开,别在这里打扰老子清兴。”随即将酒罐掷去。
掌柜慌忙让开,酒罐给掷在地上,元宝接着向司马长安笑道:“别急别急,皇帝快来了。”
语声甫落,传过一阵呼喝声,几个山贼推着一男一女到来,司马长安一眼便认出那个男的就是落难皇帝朱允纹,他虽然没有资格入宫或上皇极殿,却会在皇帝出游的时候,从隐蔽之处窥看过。
皇帝即位的时候才得二十一岁,现在二十五岁不到,在宫中养尊处优,司马长安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比实际的年纪看来还年轻得多,但现在看来,却已像个中年人。
几个山贼一直将皇帝皇后推到司马长安面前,元宝随对司马长安道:“皇帝皇后还有龙袍玉玺全给你,我们两不相欠。”
司马长安很冷静地道:“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难道你还想老子分些金子给你?”元宝大笑挥手,“快走快走。”
皇帝开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道元宝要拿自己怎样,一路走来,身子不住发抖,现在听清楚,不由看了看司马长安。
司马长安忙上前,皇帝惊魂未定,倒退了一步,“是……哪一个叫你来的?”
司马长安恭恭敬敬地道:“奴才姓魏,是长兴侯的属下。”
皇帝面容一宽:“魏初呢?怎么不上来侍候朕?”
司马长安一笑,道:“魏大人现在山下等候。”
下了山,皇帝犹有余悸,进了林中那条道路,看见七重天的贼人没有跟上来,怒气压也压不住,终于发作了。
“魏初?魏初到底在什么地方?”皇帝嘶声喝问。
“请皇上恕罪,魏初不能来。”司马长安仍然恭恭敬敬,语声却是冷冷冰冰。“什么?
你这个姓魏的,竟敢欺君?”皇帝更怒,“不怕诛你的九族?”“那皇上记着好了,奴才不姓魏,复姓司马,双名长安。”
“司马长安,那又怎样?朕要诛你的九族还不是一样?难道魏初竟然敢反对?”司马长安又笑笑。“奴才并不是魏初的属下,奴才向来只听燕王的差遣。”皇帝一怔,面露惊恐之色,他虽然不太懂事,却绝非一个笨蛋。
皇后随即缩到皇帝身后,颤抖着道:“皇……皇上,这怎么是好?”
皇帝一把推开,“闭嘴!”他已经够心乱的了。
司马长安即时道:“皇上,要一个女人闭嘴,只有一个方法。”接着从身旁一个死士手中取过一支长矛猛向皇后当胸刺去。皇后惊呼未绝,长矛已然入胸,鲜血怒激,一个身子同时被撞退,钉在后面一株树干上。皇帝看在眼内,面色惨变,倒退半丈,司马长安右手接着一摆,“皇上,请上路!”皇帝已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那飞虹这时候卧在山坡树荫的石块上,孙凤翔躺在不远处的另一块石头上,咬着一根草,悠然自得。飞燕反而不耐烦地走来走去,看见两人都没有反应,终于忽不住走到孙凤翔身旁,踢了他一脚,“还躺在这里,起来!”孙凤翔张开眼,懒洋洋地道:“你过去踢醒那个姓那的再说。”
飞燕一皱鼻子,走过去,却是在那飞虹身旁坐下来,孙凤翔看在眼内,摇头嘟喃道:
“奇怪,不该踢的踢,该踢的反不踢了。”飞燕没有理会他,轻声问:“我们该动身了吧?”
“不用急。”那飞虹坐起身子。“司马长安不知来了多少人,我们又不是跟他拼命,入夜进击比较安全。”“还要等到入夜哦?”飞燕又一皱鼻子。
“今天天气好,今夜的月色相信也一样好。”
这晚的月色实在不错,但一入了树林,那飞虹三人便欣赏不到了,他们也不是为了欣赏月色而来。林中异常寂静,三人虽然将衣衫袖子束好,又有一身很不错的轻功,但移动间偶然也会发出声响,有时是因为踏上了落叶,亦有时因为碰了矮树丛,那其实并不大,仍令他们一阵紧张。一面走他们一面凝神倾听,什么发现也没有,孙凤翔的耐性实在不大好,终于走到那飞虹的身旁,道:“树林中不像藏有人。”那飞虹点头。“只怕有变化。”脚步随即移向林外。
飞燕、凤翔左右相随,出了树林,立足在路上,还是一些反应也没有。那飞虹终于肯定,道:“我们得飞快上山。”孙凤翔忍不住问道:“依你看,是什么原因?”
“只有一个,就是司马长安已经想到了办法,将皇帝从七重天弄下来。”“什么办法?”
“要上去看看才知道,也许是他已经找到了一个袭击七重天的好办法。”孙凤翔一怔,往前掠出去,那飞虹、飞燕不敢怠慢,跟着一齐掠出。
与这同时,司马长安一行数百人正拥着皇帝奔走在山野中,这条路虽然不好走,却能令他们避开敌人的监视,但司马长安仍然不敢大意,不敢歇息,全力赶路。他却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行动已落在一个人的监视中,那个人在远处的一块巨石上,一身衣衫在夜风中飞舞,也因为背着一轮明月,遍体仿佛都像散发出冷光,一片森寒,看着司马长安一伙人走远,他站起来,衣衫猎然再飞展,有如一只白鹤般仿佛要展翅高飞,直飞入夜空中、明月里。好像这样有气势的人并不多,这个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青城无极!
七重天周围,魏初已布下无数眼线,无极也只要他们提供司马长安正确的去向,他负身重责,所以孙凤翔就是再无礼,也未必会与之计较。魏初本来已有些灰心,但想到那么重的金块要送上七重天决不是一件易事,才精神大振。事情的发展当然一如他所料。
那飞虹却不知道魏初将黄金送上七重天换人的事,盛北川虽然知道,可不知道如何去通知。否则,那飞虹他们现在要做的就不是上七重天,而是去追寻皇帝的下落。夜已深,七重天上仍然灯火辉煌,那些黄金在灯光下看去仍然是那么明亮。群贼睡的睡,醉的醉,大都集中在第一重天险之上,将黄金弄到这里来已经不容易,元宝也不准备将金块往上送,现在他就卧在金块上,手中仍然抱着一个酒罐,鼻鼾如雷,也不知是醉倒还是睡着,那飞虹三人给值夜的山贼以吊篮接上来的时候,他仍然未醒转。孙凤翔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那些山贼对他就像对元宝那样尊敬。他走到元宝面前,元宝仍然一些反应也没有,也不客气,伸手轻拍元宝的脸。“走开!”元宝漫喝一声,转了一个身,孙凤翔却一把将他扳回来呼道:“元宝--”元宝终于半睁开眼睛,看了孙凤翔一眼,道:“是你?”随即笑起来,笑得就像个傻瓜。
“你消息灵通得很,知道我要发财了,立即赶来。”接着一拍孙凤翔的肩膀,又打了个酒嗝,“你放心,我们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我到这儿来是有事找你帮忙。”
“帮忙?”元宝瞪大了眼睛,“你小子是不将老子当做朋友,你的事还不是老子的事?”
“这是你说的。”
“说好了--”元宝又打了一个酒嗝,“你放心,天大的事,老子都答应你。”“一言为定。”
“老子什么时候说话会反悔?”
“好!”孙凤翔立即道:“三万两黄金,将皇帝卖给我!”
“好,卖给你!”元宝毫不犹豫,一口答应,话说出口才突然惊觉。“什么?皇帝?”
“答应了,不得反口!”
元宝酒意又醒了一分,“你买来干什么?”然后非常突然地,目光落在飞燕面上,“怎么你也来了?”飞燕笑笑,“元宝皇帝说过的话,从来都认帐的,是不是?”
元宝目光却转落在那飞虹面上,“这个又是……”
飞燕道:“那飞虹。”
元宝目光一亮,“就是你平日不时提到,牵肠挂肚的那个姓那的?”随即放声大笑了起来。
飞燕满脸不由羞红,元宝接着道:“燕丫头果然有眼光,姓那的果然一表人才。”
孙凤翔打断了他的话,“别说废话了,皇帝在哪儿?”
元宝随手往坐着的金块一拍,“在这里。”
孙凤翔竟然看不出那是黄金,笑道:“你怕他飞掉,拿箱子装着,还睡在上面?你哪儿弄来这些金光闪闪的箱子?”
“什么箱子?是黄金!”元宝嚷起来。
“黄金?”孙凤翔一呆,飞燕、那飞虹亦有些意外,那飞虹双眉随即销起来。
元宝双手一翻,笑道:“不是老子不够朋友,是魏初的人比你们早来了。”
“魏初的人?”那飞虹双眉销得更深,“司马长安的人既然已经封山,魏初的人怎能到来?”
孙凤翔怀疑地道。“郝安会不会说谎?”
“没有这个必要。”
“那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魏初瞒着盛北川私自将黄金送来赎皇帝下山,哪知道司马长安在附近设伏,黄金因此而落在司马长安子上。”
孙凤翔抢着道:“然后司马长安就利用那些黄金,冒充魏初的人送上来。”
“只有这个解释了。”
元宝一旁听得直眨眼,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孙凤翔摇头道:“你这个笨蛋,给人包围了也不知。”
“哪有这种事,哪个有这么大的胆。”
“司马长安--”
“那个叫司马无情、司马阎罗的?”
“他投靠了燕王,率领死上追捕皇帝,将七重天重重包围,否则我们也用不着这个时候上山。”
元宝跳起身子,“他娘的不要命了,老子这就下去打杀他们。”
“头儿,我算清楚了,这十块黄金差不多有一百万两。”
“什么?”元宝睁大了眼睛。
那飞虹忽然一笑,“难怪魏初要将黄金弄成这么大块,司马长安也赶快溜了。”
元宝还不明白,掌柜已接道:“我们识要三十万两黄金,没有理由他多给我们数十万两。”
那飞虹道:“同样重量的黄金与同样重量的其他东西体积是有分别的。”
“这可是真金!”元宝狠狠地往金块上咬一口,“你们看!”
“外面看来并没有问题……”掌柜话还未说完,元宝已从旁边抓来一柄开山爷,往金块的一角劈下去。
这一劈便劈出了真相,掌柜拿火把一照,嚷道:“里头是铁的。”随即将火把一抛,“劈劈啪啪”地拨动算盘,又嚷道:“这样算下来,外面的黄金十块加起来,只怕不到三万两。”
说话间,元宝又劈下了四块金块,都是外面黄金里面铁,一听怪叫道:“那还有二十多万两在哪里?”
孙凤翔失笑道:“你问得倒也奇怪,当然在魏初那里了。”
掌柜插口道:“说不定在司马长安那里,黄金是由他送上来的。”
元宝勃然大怒,“他吃了老虎胆、狮子心,竟然敢欺骗老子。”
孙凤翔接着问道:“他跑到哪儿去了?”
“谁知道。”元宝抓着劈下来的金块,咆哮道:“让我找到他……”
孙凤翔截道:“准是上京去。”
“上京去只有一条路,我们抄捷径,一定可以把他们追回来。”元宝兴奋地大笑三声。
“我们?”孙凤翔好像有些奇怪。
元宝拍着孙凤翔的肩膀,“我们是好朋友,你的事还不是老子的事?”
“追到了黄金归你,皇帝归我们。”
元宝有些尴尬地道:“你小子是老子肚里的蛔虫,偏就清楚老子的心事。”
飞燕失笑起来,元宝以金块敲着脑袋,喃喃接道:“二十多万两黄金--”猛一脚将旁边的一个酒罐踢开。
那个酒罐一阵乱响滚出老远,再一下巨响,撞碎在一块山石上,睡着的山贼全都被惊醒。
元宝接着挥手大吼:“儿郎们,都给我起来!”
这一吼有如青天陡裂,疾走雷霆,山贼的睡意醉意也都给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