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出生入死

札特一面拂袖抵御,一面说道:“好掌法!纵是令师千里独行姜密老施主亲自施展,只怕也强不过褚老师……”话声中只见褚扬双掌齐出,身形已踏到八角圈子最靠近札特的一角上,两人相距只有六尺。他双掌推出之时,好像推动一件极重之物,借着走踏八角圈子之势借力推出一般,口中笑声变得十分怪异。

札特双袖一齐垂下,劲风吹拂得他一身红袍贴体飘拂,飒飒作响,指顾间身上红袍都快要被劲烈风力吹裂,他蓦地弯低腰身,光秃巨大的头颅迎对着褚扬双掌击来之路。

“轰”的一声大响过处,褚扬只震得立不稳,顺着八角圈子迅疾地连转两匝,这才卸掉反震之力。

金元山只瞧得心惊胆战,暗想:“这个爱笑的胖子敢情武功真高,刚才双手推出一大团力道,这团力道乃是汇聚了敌我双方的力量,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越滚越快,趁势击出,势道之凶猛威重,自是不消说得。札特大师的‘金刚密手’何等高明,也不敢使用,而迫得施展出‘天龙顶’的功夫抵御,若是换了自己,非得当场被这团滚球般的力道撞死不可。”

他又见到褚扬疾迅走踏八角圈子,心想第二次出击之势定然更加难当,胸中毒念一生,张口喷出一道火柱,长达七八尺,直取褚扬,同时之间,十只手指弹出百数十点火星,向悬崖边缘激射而去。

褚扬已运足功力,这一刻一举手间就击散了那道火柱,可是那百数十火星落在悬崖边缘,其中有几点碰到那根绳索,登时烧断。

李不净大喝道:“好恶毒的妖孽,褚兄瞧见他的手段没有!”褚扬自然见到绳子中断,另一截已掉落悬崖之下,这时一言不发,突然间踏到离金元山最近之处,双掌一齐推去。

这一击是他平生功力所聚,札特大袖一扬,使出金刚密手,他若是乘机攻袭褚扬,褚扬定须立毙当场,但金元山也难幸免,因此,这位大喇嘛只好截击褚扬发出的掌力,他这一掌把褚扬的力道击散了一半,但金元山仍然接不住剩下一半的力道,蹬蹬蹬连退七八步,面色焦黄,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褚扬继续作八角形方位游走,他师门擅长蝠行之术,举世无双,是以速度特快而又是平稳自然,札特大喇嘛一连攻了五招之多,却感到招招内力都滑人那八角圈子之内,竟伤他不得,不禁暗暗惕凛,运足全力出手抢攻,不敢失去主动之势。

其实褚扬已被他迫得脚步阻滞,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心中一面寻思制敌取胜之法,一面暗惊对方的金刚密手果是威力极大,世所罕见!

那一边的李不净全力施展崆峒剑法,剑光犹如一张天幕般罩住金笛书生彭逸的身形,崆峒剑法号称为武林第一剑法,果然声势不凡,金笛书生彭逸从开始时就一味招架,至此已堪堪抵御不住,李不净气势越盛,蓦地使出“竹影扫尘”连环三招,这三招虚多实少,但威力无与伦比,眼看那金笛书生彭逸定必抵挡不住。

这一招“竹影扫尘”乃是崆峒派剑法精华所聚,三招之内虚多于实,虚招犹如竹影,只是假扫幻拂,本来就没有真物。实招犹如轻尘,极是灵空细腻的攻向人随身上,仿佛尘埃沾地,难寻影踪。

金笛书生彭逸手中金笛飘洒出数十点光芒,但仍然抵御不住李不净这三招绝学,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彭逸突然间从千难百难之中发出一招奇异手法,人随笛走,瞬息间从剑幕中冲出圈外。

李不净倏地压剑不发,冷冷道:“彭兄原来是出身少林,只不知艺出哪一位大师座下?”

彭逸摇头道:“李道长猜错了,在下从未在少林寺学过武功。”

李不净见他眼中掩藏不住惊惶之色,心中已有计较,淡淡道:“贫道也许是猜错了,这一招‘仙丹度厄’不一定只有少林寺之人才会施展……”话声中脚下迅快移动,抄截住彭逸退路,这时方面色一沉,喝道:“且再接贫道三剑……”剑光起处,又是崆峒绝学“竹影扫尘”连环三招。

但见剑光展布如幕,再度笼罩住彭逸身形。彭逸自知无法抵挡,又使出那一招“仙丹度厄”,人随笛走,轻轻易易就冲出圈外。

札特大喇嘛百忙中发出一记“金刚密手”,掌力如山呼啸,袭向两丈外的李不净,彭逸得此外力相助,迅即退到山坡上,札特大喇嘛双手齐出,连劈数掌,阻止李不净及褚扬二人,金元山会得他的意思,转身与彭逸联袂离开,札特估计他们走远,这才旋身拔空退飞数丈,口中发出一声长啸,霎忽间啸声已走出老远。

李、褚二人自知追赶不上,都愣愣地呆立当地,过了一阵,褚扬长叹一声,道:“李道长,咱们既不能阻止敌人加害裴兄弟,又无能为他复仇,起码要为他收拾尸骨,隆重礼葬!”

李不净黯然道:“好!贫道现下才深信这位裴少侠真是仁心侠骨之士,以前都怪错了他……”他们懒洋洋地转身向落山荒径走去。高茂的山草把他们两人身形掩没,正走之间,褚扬突然拉住李不净,举手向右上方的斜坡指一下,李不净转眼望去,只见一个人迅快跃落坡间,陡然停住,神色慌张地左顾右盼。

此时空山寂寂,阳光普照,那人的周围分明没有人影,可是他瞧了又瞧,仿佛极是怀疑有人跟在他后面。

李不净低声道:“这人便是投靠元廷的武林高手步崧!”

褚扬颔首道:“兄弟认得他。”只见步崧不断地向背后查看,忽而左旋,忽而右转,动作时快时慢,生像是设法甩开紧紧跟在他背后的人一般,转了一回,如飞向另一条路走了。

李、褚二人虽是觉得奇怪,可是这刻满腔难过,没有心思多管闲事,互相苦笑一下,举步再走,可是才走出两丈许,褚扬又扯一扯李不净衣袖,举手指去。

他们目光投向另一片山坡上,只见一道人影极快地从岭上飞泻下来,落在坡上的一株树下,陡然停步,一手勾住树身滴溜溜地连转了十七八个圈子,皴然间停步反身,以另一只手勾住树身,朝相反的方向疾转,一下子又旋转了十七八圈之多。

然后,立定身躯,头颅仍然忽左忽右的向身后瞧看,一望而知这人经过一番旋转之后,还不放心相信背后没有人跟着他。

李、褚二人大为惊讶地对望一眼,李不净轻轻道:“此人身法之快还在步崧之上,但贫道却认不出是谁?”

褚扬道:“道长可瞧见他满脸麻子。他就是以前供职元宫的侍卫头子胡二麻子!”

李不净大惊道:“是他?听说他在元宫中犯了恶罪,走匿无踪,怎的会在此地出现?啊!

是了,他一定是被札特追到此地……”

褚扬道:“但道长却忘了还有一个步崧刚刚走过,也是这般情状。”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呆呆地望住胡二麻子的举动,那胡二麻子面上微微流露出惊慌之色,再三查看过背后,这才迅快地走了。

李不净耸耸肩,道:“咱们应该喊住他,询问是何缘故,这哑迷实在教人感到难受。”

褚扬沉吟道:“他们都像是害怕被人跟在身后,但他们已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谁能这般贴身跟踪,因此,这一说不能成立……”

李不净摇手道:“老兄讲错了,天下间果然有一个人能够办得到,而且能够使他们如此惊惶!”

褚扬笑道:“兄弟明白啦,道长说的是魔影子辛无痕。但她已多年不在江湖走动,道长怎会想起了她?”他提及魔影子辛无痕之时,声音既不放轻,也没有一点惧怕之意,若照传说,他此举正是犯了魔影子辛无痕的大忌。

李不净道:“老兄声音放低些,犯不着惹祸上身,贫道曾奋力围攻商公直,如此这般才又对她有了印象,不然的话,一时也想不起是谁!”他很简略地说出那日在破庙内对付商公直的始末,其间顺便解释前此对付裴淳之故,便因商公直又安然重入江湖,正要找裴淳问问缘故,恰好在薛三姑那儿碰上了他。

褚扬其实早就跟踪着裴淳到达三和镇,故此这番经过都瞧在眼中,同时也查出彭逸暗中迷恋薛飞光之事。当下点点头,又接回早先的话题,说道:“辛无痕的轻功也许有独到之处,再加上她性情固执,有仇必报,世上尽多不屑与女子动手拼命的人,所以不慎冲撞了她,被她报复之时,自知不对,便不与她计较,由此以讹传讹,把她传说得像魔鬼一般厉害,兄弟向来如此推测,决不相信她当真那么厉害。”

李不净连忙支开话题,道:“咱们这就到悬崖底下收拾裴老弟的尸骸吧!”

褚扬应道:“好!”突然间一个急转身,向背后望去,只见一片繁密茂草,随风飘摇,哪有丝毫人影,他喃喃道:“怪了!我明明听到有人移动的声音……”

李不净极力装出淡然的样子,心中却禁不住暗暗好笑,心想他明明也是害怕魔影子辛无痕,所以生出幻觉……

褚扬缓缓转回身子,道:“让道长见笑了,走吧……”话声未歇,后面七八尺远的茂草之内传出一声冷笑。

李不净大吃一惊,忖道:“原来果是有人!”

褚扬头也不回,口中发出笑声说道:“这一声冷笑竟是女性口音,不会是魔影子辛无痕驾到吧?”

一个女子口音应道:“该死的胖子,胆敢屡次提及我母名讳,我若不教你外号改为九州哭星,誓不为人!”

她冷笑声本在左边发出,但说话之时却在右方六七尺之处,虽则两处相隔只有半丈之远,但褚、李二人都没有听到她移动的声息,尤其是在茂密的小草中,居然能够毫无声息,这等轻功确实列入“神化”之境。

褚扬面上肥肉轻轻颤动,眼中露出惊诧之光,笑声也低沉得若有若无。李不净向发声之处打个稽首,道:“姑娘想是最近才踏入江湖,是以贫道等竟不知令堂绝艺已有了传人,甚是失敬。今日难得相逢,姑娘可否现身让贫道等一聆教益,并且拜晤芳颜?”

草丛发出一声冷笑,却又回到第一次发声之处,此时褚、李二人四道目光都笼罩住那边方圆数丈之内,居然瞧不出一点点移动的形迹,除了鬼魅之外,简直无此可能,歇了一下,那女子应道:“去你的,谁有工夫跟你罗苏,我现下还有一点事情……”

褚扬突然爆发出高亢响亮的笑声,打断了她的话,李不净正在惊疑,褚扬已道:“姑娘莫要借辛无痕的威名骇人,哼!我瞧分明是有两个人躲在草中,这把戏瞒不过我……”

他转头向李不净道:“李道长,咱们一齐出动分头搜查,必可拆穿这两位姑娘的把戏。”

李不净勉强壮起胆子,道:“好!贫道愿意效劳!”

两人分头向发声之处纵去,他们身在空中之际,各自耳目并用,看准扑去之处,谁知那两处全无丝毫朕兆,待得他们落在草中,一声冷笑起自丈许之外,那女子口音又响了起来,“信不信由你,等我办完了事,有得你胖子瞧的。”

话声渐渐远去,倏忽间已在数丈外。可是褚、李二人却查看不出一点点风吹草动的迹象,生似是这个女子能够化作一阵清风,透草而过一般。

语声寂然之后,褚扬笑声也停住了,举手拍拍肥厚的后脑袋,说道:“李道长,照这等情形看来,兄弟是完啦,谁能抗拒得住具有这等神奇轻功之人?唉!魔影子辛无痕名满天下,历数十年而不衰,果然有吓破武林人物心胆的功夫。道长请吧,恕兄弟偷个懒不到悬崖底下去了。”

李不净呐呐道:“然则褚兄作何打算?”他身为侠义之徒,岂能临危弃友,可是这个对头却是万万惹不得之人,若然对方是个武林极强之士,李不净他最多战死便是了,决不会弃友逃去,这也就是说,辛无痕这三个字比“死”还要骇人,现在虽是她的女儿,但刚才抖落的一鳞半爪,已证明她具有昔年辛无痕的功夫身手了。

褚扬抹掉额上沁出的热汗,道:“兄弟想趁她赶去办事的这刻,立即赴大都求见钦昌喇嘛……”李不净晓得他去见钦昌是为了求问心中那个“没有问题的答案”,希望在被害以前解去心中多年疑问,不觉一阵悯然。

突然一阵嘿嘿冷笑之声,自远而近,霎时到达他们前面两丈左右之处,仍然是那辛无痕之女的口音,褚扬大惊道:“姑娘已经办完事了?”

他们虽是瞧不见人影,也见不到她去来痕迹,可是目下已深信她有此神通,便已不似早先那等骇怪。

那女子竟在另一处应道:“还没有办好,但我远远听见你们说话,觉得可笑之极,故此回转来告诉你一声,那就是你决计到不了大都,信不信由你。”一阵嘿嘿冷笑之声起处,片刻间已远远去。

其时元朝定都燕京,称为“大都”。褚扬目瞪口呆,李不净找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能频频叹气。

褚扬想了一阵,道:“罢了!罢了!”举步茫然地向悬崖那边走去。

李不净惊道:“褚兄到哪儿去?”

褚扬道:“恕兄弟不能奉告,除非道长发一个誓,答应不管兄弟之事,才能说出!”

李不净为难的道:“这个……这个……”

褚扬道:“像她这等鬼魅一般的功夫,天下无有敌得过之人,因此兄弟只好略施计策,希望能达成一个心愿,道长却犯不着卷入这个漩涡之中……”

李不净只好发誓不管他的事,褚扬才道:“兄弟一定要设法瞧一瞧这位姑娘的庐山面目,道长不妨在远处观看,走!”

他一手拉住李不净,奔近悬崖那片空地,便着李不净在山坡上停步,自己走落空地中,他四面瞧看了一会,便一直走到悬崖边缘,背脊向着外面,只要再退半步,就得掉落在无底绝壑之下。

李不净大声道:“褚兄小心……”

褚扬情绪恢复如常,口中发出笑声,应道:“不要紧,我要瞧瞧她这一回可有法子从背后来收拾我。”

过了许久,天色已经昏黑,褚扬大笑道:“那位姑娘不知是办事去远了,抑是无法绕到我背后?”

李不净心想你站在悬崖边,她除非有驭空蹈虚之术否则焉能绕到你背后?想是这么想,口中可不敢说出,忽听丈许外的暗影中传出那女子口音,道:“牛鼻子,你告诉那胖子,现在不用紧张,我明早才有工夫对付他,叫他今晚安稳地睡一觉养足精神,好瞧我明早日出之后,怎生在他背后收拾他。”

李不净大惊失色,迅快如电般旋转身躯,面向着话声传送来的方向,眼耳并用地监视住那一片地方的动静,口中大叫道:“褚兄,请即过来!”

九州笑星褚扬从他紧张的声调申,已察觉有异,于是飞奔而至,李不净一面睁大双眼,一面说道:“那位姑娘刚刚要贫道传话给你,贫道在她话未说完之前已经转了身,想来她还在前面数丈的范围之内潜隐住身形,贫道站在这儿瞧,你去搜索,好歹总要瞧到一点影子。”

前面三丈左右的阴黯草堆中传出一声冷笑,褚扬更不答话,疾扑而去。他的身法快得教人几乎瞧不清楚,一眨眼便落在三丈远的草堆之内,然后绕圈奔跑,四肢运足内力,将那一片茂草拔掉或踏平,露出一块方圆两丈许的空地。

褚扬此举自是十分危险,倘使对方乘机暗算,他决计难逃大劫,但他志在迫得辛无痕之女露出形迹,已不把自身安危生死放在心上。

他陡然停下来,夜色迷茫中,李不净仍然见到他泛起的苦笑,肮脏道人也苦笑一下,说道:“真是神出鬼没,贫道是五体投地的服气!”

左方三丈远处的树丛黑影中,传来那女子的声音,道:“这一点点末技算得什么?我还能使生者愿死,死者复生。”

褚扬爆出一阵大笑,打断了她的话。李不净插嘴道:“姑娘说使生者愿死,这话毫无可疑,但能使死者复生这一句,连贫道也不敢相信!”

那女子咭地笑一声,褚、李二人因而猜出她年纪甚轻,所以童心犹在,她接着道:“不信就拉倒,我现在到壑底找寻裴淳的尸骨,把他弄活了给你们瞧瞧。”

之后,声息寂然,李、褚二人会合一起,面面相觑,他们缓步走到崖上那片空地,李不净道:“褚兄有什么心事,请告诉贫道,当必尽力而为。”

褚扬摇摇头,但接着便说道:“家师他老人家脾气不好,若得知兄弟死讯,定必不肯罢休,可是对这等仇人实无取胜之机,还望道长代为守秘,好在兄弟长年浪迹天涯,纵是多年不返谒家师,他老人家也不在意。”

李不净黯然道:“既是如此,贫道自当缄口不提此事。”

褚扬又道:“唉!但愿那位姑娘救得活裴淳,我那杨岚小师妹为他作保,虽然我已命她逃走,可是裴淳若能在限期内赶回去,到底教人放心些……”他突然停口,望住李不净道,“李道长难道也相信她救得活裴淳?”

李不净道:“她若是救不活,何必说出?不过……自古有道是人死不能复生,她若是有这等巧夺造化的本事,那就是神仙了!”

说着话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向悬崖边缘走去。到了崖边,两人相视一笑,齐齐探头望下去,褚扬首先惊道:“好像有一团黑影贴在壁上。”

李不净道:“可惜天色已黑,无法瞧得清楚。”

褚扬忍不住叫道:“裴淳……”

崖下没有回答之声,褚扬不禁叹口气,李不净疑惑地道:“实在很像是一个人挂在壁上。”

褚扬道:“他若是有本领挂在壁上,为何不上来?退一步说,纵然他只能贴壁不动,但也可以回答啊!”

李不净摇头道:“贫道怎么看都觉得是一个人,也许他提住一口真气,所以不敢开口。”

褚扬道:“咱们左右没事,不妨下去瞧瞧,且去采些山藤来。”

两人迅快奔到山坡,找来许多山藤接起长长的一条,试过力量足够,便垂下去,褚扬正要缒下去瞧看,忽听崖下有人说道:“两位用不着下来瞧看,在下上来便是!”

李不净大喜道:“你真的没有摔死?”

裴淳很快就沿藤而上,出现在他们面前,只见他不但秋毫无损,连双腕间的手铐也不见了。他向褚、李二人躬身施礼,道:“在下因答应过不得做声,所以明明听到两位关心之言,也不能答腔,但后来两位既是要缒下来瞧看,在下只好出声了!”

褚、李二人一问之下,才晓得那黑衣女子临走之时,弄了一件很奇怪的背心给他穿上,上下都有带子扎紧,然后嘱他用阴力靠向石上,果然就能够挂在石上,不多久崖上战事发生,绳子被烧断,而他却仍然挂在石上。过了一会,那黑衣女子出现,用“毒蛇信”斩断手铐,要他答应过不得开腔做声,才游到崖上。

此后便是褚、李二人亲身经历之事,不必多说。裴淳把那仵背心解剥下来,背后那一块似布非布,似革非革,有一层长约两寸的硬毛,黑得发亮,用手摩挲不觉有异,试向石头上一贴,果然粘住,只能向上移动而不能拉开或下移,这是什么宝贝谁也不晓得?

褚扬道:“怪不得她在悬崖峭壁上下自如。如只要练成较佳的壁虎功,就可以在石壁间游走三两丈,便贴壁休息一会,换一口真气。”

裴淳说道:“在下却瞧她似是练成了内家正宗的壁虎功,不须这件奇怪背心,也可以在千丈峭壁间往来,唉!在下已经违约,她马上就要找我啦,怎生是好?”

李不净跳起身,说道:“有了,那位姑娘讲明要对付褚兄,现在裴兄可速速离此赶返溧阳,一则希望能在限期之内交差,二则或者能引她追去,褚兄则背道而走,设法隐匿一段时候,以后就自然无事。”

褚扬道:“她以后怎肯放过兄弟?”

李不净道:“她年纪尚轻,日后定会碰上喜欢的男孩子,等她出嫁了之后,难道还会踏遍天下找你霉气不成?”

褚扬苦笑一下,道:“兄弟平生第一次狼狈逃命,好不惭愧!”

李不净伸手推他们两人道:“快走,贫道独自留在此地对付就行啦!”

褚、裴二人想想唯有如此,当即分别驰走。李不净提心吊胆的在崖上空地走来走去。大约过了一个更次,崖边冒起一道人影,落地现身,却是个全身黑衣娇小玲珑的女子,面目丑陋可怕!

李不净心想:“终于来啦!”打起精神,走过去稽首道:“姑娘能够在千仞峭壁上落自如,贫道便晓得不会认错人了!”

那黑衣丑女怒声道:“他们呢?”

李不净道:“都趁机逃跑啦!贫道可不敢走开,等着把消息奉告姑娘。”

黑衣女子冷哼一声,大有瞧不起的意思,李不净心想你纵是瞧不起我,但为了褚扬的性命,只好逆来顺受。再者辛无痕向来以心肠冷酷,手段毒辣震惊天下,我可犯不着招惹你这等可怕的娘儿!

他故意用奉承的口气说道:“他们心眼坏得很,一个向溧阳逃走,一个向相反的路跑!

姑娘赶紧追……”

黑衣女子喝道:“住口,追不追是我自己的事!”

李不净连忙道:“姑娘说的是。”

黑衣女子冷笑道:“嘿!褚胖子以为他有神行之术就可以逃得掉,简直是做梦,我让他先走十日也追得上他,你信不信!”

李不净不假思索,应道:“信!”

黑衣女子道:“放屁,你凭什么相信?”

李不净苦笑一下,道:“贫道当真不晓得!”

黑衣女子道:“所以我说你是放屁,你听着,家母昔年威震天下,除了轻功武功举世无双之外,还擅长许多妙术,譬如水火不侵,上天人地,不饮不食等等,另外还有追踪绝技,哪怕你逃走了一二十日,仍然可以查出种种线索,跟踪追赶。”

李不净初时被她斥喝得十分难过,这时却听得目瞪口呆,忘了心中的难过,道:“追迹之学贫道也听人讲究过,但水火不侵,上天下地和不饮不食这些妙术,当真骇人听闻……”

黑衣女子道:“若无这种种妙术,焉能使对方痛苦得宁愿自杀而死?你真是笨蛋一个!”

这黑衣女子接着又道:“走,我们一块儿去找裴淳算帐,找过他之后,便轮到那胖子!”

她从地上捡起一根细长木棒,说道:“这就是五异剑之一,你敢不听我的话,我不须对付你,只把此剑送给阴山剑派之人,你崆峒派人就别想活得成!”她把细长木棒给李不净瞧看,李不净久闻五异剑之名,连忙接过,一按枢纽,杆端吐出一节又薄又长的锋刃,树木石头应剑穿裂,果然锋利无比。

他一生练剑,自然极是识货,这毒蛇信一入手,便已深悉此剑妙用纯在“阴柔毒恶”四字之上,果然深合阴山剑派的路子。再者此剑落在别人手中毫无用处,也唯有阴山剑派之人才,能凭仗此剑横行天下。

那阴山剑派向来最是仇视崆峒派,一则上代结有怨仇,二则两派剑法路数相克,先天上已有水火不容之势。三则崆峒派人才鼎盛,声名显赫。阴山剑派因而为之黯然无光。这种种原因加在一起,阴山剑派便以打击崆峒派为首要之务,崆峒派之人反而没有这等心思。

李不净向来傲啸江湖,如孤云野鹤,元拘无束,如今却被迫俯首听命于一个怪异女子,心中的难过也就不用提了!

他们一道上路,李不净正愁自己跟着这么一个丑陋奇异的女子赶路,势必使其人人侧目,幸好她一味捡荒村僻壤的路走,穿田度陌,或是翻山越岭,倒也很少碰得到行人。

黑衣女子宛如一团迷雾,李不净暗自这样的想,她的真正面目是不是像面具那么丑陋?

她的武功有多高?她的性情如何?她找到了裴淳之时怎生对他?以后再找到褚扬时又如何对付他?她为何要自己跟着?这一连串的问题都无法解答,但李不净却深知要知道了她的性情为人,这些问题却不难猜测出一个大概。

他们走得很快,而她似乎对长程远行之道特具专长,越走越快,却不是奔跑,瞧起来从容得很,李不净内伤不曾调治,只是仗精纯内功压制住,这样一段路走下来,便感不支,但他又不肯屡次在这女子面前示弱,一味咬紧牙关忍熬,到了下午时分,已经觉得难以支持。

她却越走越快,似乎可以走上一年半载也用不着休息吃喝,李不净见了更加感到难以抗拒这种无形的压力,意志大有崩溃之势。

他们经过一个村庄,李不净停步向人家讨了一碗茶喝,一转眼间,她已走得无影无踪,李不净喝完那碗茶,精神一振,又咬牙向前奔去,此时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因此不必装出英雄气概,步履之间大见蹒跚艰涩。

大约走了十余里路,斗然间一阵酒肉香味直扑鼻端,李不净虽是茹素戒荤之人,但这刻实在饿得急了,所以感到馋涎欲滴,转眼望去,只见一块山石后侧有片草地,一个衣衫褴褛鹑衣百结的中年乞丐正席地饮啖,一大包香喷喷的牛肉和一葫芦美酒,大喝大嚼。

李不净肚子咕噜叫得山响,不由得多望了两眼。

那中年叫化招手道:“道爷,到这边来!”他的神情似是有话跟他说,而不是喊他饮酒食肉,李不净怀疑与那黑衣女子有关,便走过去。

叫化说道:“这个给你!”

话声中抓起一块牛肉迎面掷去,李不净不知不觉地伸手接住,皱皱眉头,道:“贫道哪能饮酒食肉,老兄别开玩笑。”他见此丐掷牛肉之时手法迅快准确,猜他或者是丐帮好手。

叫化笑道:“一个人若是不吃饱了哪有气力办事?道爷何须拘泥小节?”他把葫芦一举,道:“此酒用药物泡过,专能行气活血,旧疾新伤一概能治,道爷来喝几口。”

这一番话大大地打动了李不净之心,暗想:“这酒若是有此灵效,正是我急需之物。”

但他又晓得自己的毛病,不禁再三踌躇。那叫化起身把葫芦送到他鼻子之下,一阵浓冽酒香直收入鼻,李不净“掴”一声吞口唾沫,伸手接住葫芦,向口中便倒。

他喝了一大口,但觉酒性极烈,微带辛辣之味,不觉叫一声“好酒”,再往口中倒去,叫化一手抓住,道:“道爷好大的酒量,但须得先吃点东西,不然立即就得醉倒。”

李不净道:“这话极是!”左手那块牛肉向嘴巴送去,堪堪入口,忽然停手,喃喃道:

“难道我数十载修为竟毁于一旦?”

他突然狼狈地丢掉牛肉,把葫声塞在叫化手中,转身便走,那叫化十分惊愕地瞧着他,随即大声叫道:“道爷,你若是酒瘾发作,忍受不住,可以回转来……”

李不净一口气奔出数里,但觉胸口一团热气盘旋不散,鼻中不断闻到口里喷出的酒味,因此使得他没有片刻忘得掉那一葫芦陈年烈酒,又走了里许,这段路程中他三次停步,想转回去大喝一场。但最后仍然忍住了,一面走一面诅咒道:“那叫化子定是魔鬼化身,故意拿美酒使我破戒犯誓,哼!他一眼就瞧得出我脏道人有酒瘾,这不是魔鬼是什么?”

又走了一程,到了一个乡镇。李不净见这许久都追不上那黑衣女子,暗念自己言出必践,答应过跟她一道去找裴淳,决不食言。不过目下既追她不上,反正是迟了,何不索性找个地方打坐休息,进点饮食,最要紧的是争取时间治疔内伤,能减轻一分就是一分。此念一决,便买了一些食物,寻到一间破庙,先吃饱了,然后打坐运功。

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已黑,李不净睁开双眼,烦躁地叹口气。原来这两个时辰的调息运功,只把真气调匀一点,但胸中那团酒热依旧不散,这使得他心神时时分散,老是感到有酒香扑鼻。

忽然一阵细碎步声向破庙走来,李不净大感惊讶,挪到角落一座石墩上坐着不动。

一个人悄悄入庙,香风阵阵,显然是个少艾女子,李不净初时还不偷看,但过了一会,突然嗅到浓烈酒香,还有杯盏碗筷之声,心中大奇,便悄悄窥瞧。

那女子已点燃起一根蜡烛,把她照得清清楚楚,却是个美貌少妇,身量丰腴,面庞圆润,眉目姣美,风情甚荡,她携来一个盒子,此时已从盒中取出两样菜肴和一壶酒,两个酒杯斟满了,杯边各压一双竹筷。

李不净自个儿摇摇头,忖道:“这真是邪门得紧,她是谁?杯筷各有两份,等的是谁?

这酒是什么地方的名产,如此浓冽,使人馋涎欲滴?”

正在想时,忽听那美貌少妇低叹一声,自亨自语道:“好狠心的冤家,今宵又失约不来,我只好又独斟独饮了,只是这漫漫长夜,孤枕寒衾的怎生捱得过去……”

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举止之间,甚是放荡,大有空帏独守,难耐寂寞之意。

李不净心绪烦躁之中,骤然碰上此事,不由得心中怦然,脑海中胡思乱想起来,加以酒香扑鼻,把他肠中枯渴已久的酒虫都勾了出来,越发的难以忍熬。不住地问自己道:“我要不要出去讨杯酒喝?要是出去了,三杯落肚,面对着这个淫荡美妇,自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要不要出去?”

那美貌少妇独自饮了几杯,粉颊一片酡红,神态举动更是放荡淫亵。李不净咬一咬牙,缓缓站起身子,那少妇星眼斜彪,见到道人,登时大喜道:“老天爷可怜我伶仃孤独,特地派遣道爷来陪我,道爷快过来喝一杯。”

李不净走出去,眼中光焰流动,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就在她手中喝干了杯中之酒。但觉酒性极烈,烫得肚子十分舒服,同时也勾起了体内另一种火焰。

她媚荡地格格笑道:“好道爷,再喝一杯……”另一只手拿起杯子,李不净也抓住她的手腕,一口吸干。此时,她双手都被李不净抓住,面面相对,她身土的脂粉香气,都扑送入李不净鼻中。

四只眼睛牢牢地对觑着,那美貌少妇一点也不怕他的欲火熊熊的眼光,两声脆响过处,她手中的两只酒杯一齐坠地,跌个粉碎。

这已是行动的时候,李不净缓慢地坚定地把她双手推向背后,以便把她整个抱住。他的动作很慢,美貌少妇格格荡笑道:“你一定是老天派来安慰我的,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甘心……”她甘心什么,无庸说出。

李不净猝然推开了她,口中喃喃道:“魔鬼……魔鬼……”原来她的话触动了他这个意念。须知玄门修真之士,专一讲究烧汞炼丹之道。在修持过程之中,每有幻象侵扰。道行越高的,遭遇的幻景侵扰更加厉害。是以修真之士,时时刻刻警惕戒惧于心,久而久之,定力自比常人深厚得多。

他一推开那美貌少妇,头也不回地奔出庙外,可是奔出不远,便停住脚步。回头一望,庙中烛光犹在,分明不是幻境。他暗暗对自己说道:“天下间哪有这等离奇的遇合,这少妇一定是魔鬼化身,诱我败道……”想是这么想,可是脚下却不知不觉地向破庙走回去,不一会工夫,又回到破庙,并且见到那风情狂荡的美貌少妇。

然而李不净忽然停住脚步,只因那美貌少妇不但没有他预期中送抱投怀的表现,那对美眸中甚且射出冰冷严厉的光芒,这两道眼光有如冰柱一般使得他腔中炽热全消,恢复了理智。

但他的肉体却与理智背道而驰,有一种煎熬狂放的冲动,催迫他变成野兽。

他痛苦地哼一声,突然运聚真力,贯注掌上,举起来向自家天灵盖拍落,掌势落处,半途被一只手掌挡住,原来是那美貌少妇以极快身法移到他身边,伸手架住,她冷冷道:“喝下那边放着的一杯酒,就没事啦!”

李不净本想一掌拍碎天灵盖,免得身败名裂,这心意极是坚决,可是目下有了生机,登时软弱下来,过去拿起酒杯,心想这酒杯纵然盛着毒酒,我也不怕!

他一口喝干杯中之酒,发觉酒味与前不同,微带苦涩之味,喝下之后,顿时感到全身一片清凉,欲火尽消,他转眼一瞧,那美貌少妇已经不知去向。他顿足叹口气,忖道:“我早该醒悟她就是那黑衣女子,唉!只怕午间的那个叫化也是她的化身,即使不是她本人,也是她的同伙无疑。”

想通了这一点,一则因自己曾丑态毕露而感到难为情,二则十分奇怪她为何要如此作弄自己?

这一夜他在破庙内歇宿,等了一夜,都不见那黑衣女子出现,他没有法子能够安睡,心中老大的一个疙瘩使他甚是不安。

直到第三日早上他赶到了溧阳城,在城门碰见了她,这才得知她何故作弄自己。她已改扮为一个男孩子,面貌丑陋,穿的也是黑衣,若不是她先行招呼,李不净根本就认不出来。

她说话时眼睛不大瞧人,流露出不屑的高傲神色,她开口就告诉李不净道:“我碰见南奸商公直。”

李不净道:“他在哪里?这个人坏透了,姑娘小心别上他的当!”

她道:“我已经上过当啦!”

李不净大为惊讶,道:“那么姑娘竟肯放过了他?”

她道:“其实他也坏不到哪儿去,以我瞧来,你们这些男人都差不多,一律视为猪狗也就是了!”

李不净想起前晚破庙中之事,面上一热,不敢做声,她又道:“待会你和病僧会合,替我办一件事。”

李不净惊道:“病道友也在此地?”

她白了他一眼,道:“自然是我叫他来的,哼!你们两人的定力不相上下,服了我的秘制药酒之后,便把持不住。我告诉你,目下你们虽是一切如常,但其实药力已深人骨髓之内,我只要施展独门手法,你们就立刻失去理智,到处出乖露丑,做出种种恶行,失去理性之时,谁也阻止你们不住,事后你们纵然自杀,可是臭名永远抹除不去。”

李不净背上沁出冷汗,心想原来那是她的圈套,今日这番话不知是真是假?若果当真,除非现在就自杀,否则就得服从她的命令,不得违背。

她两眼望天,又冷冷道:“我跟家慈姓氏,名字不必告诉你们,以后称呼时叫我黑姑娘便行了,你要不要知道我派你们去干什么事?”

李不净捏着一把冷汗,道:“还请黑姑示知!”

辛黑姑道:“我派你们去杀死商公直!”

李不净松口气,忖道:“商公直虽是不易杀死,可是此事非是伤天害理,还可以服从,若是为非作歹,违背师门禁条之事,我势非立刻自戕不可!”

辛黑姑挥动手中的细长木棒,又道:“这个人狡诈得紧,武功也极是高明,不过有你们两人联手合力,谅必可以取他性命!”她绝口不提自己上过什么当,李不净不便出言询问,只好唯唯答应。但料想商公直必定得罪了她,所以她才遣人取他性命。

辛黑姑想了一想,问道:“胡二麻子的武功怎样?”

李不净不知病僧、裴淳等人,在山洞内碰见胡二麻子之事,讶道:“哪一个胡二麻子?

可是数年前投入元廷领导群凶的胡二麻子?”

辛黑姑点点头,李不净道:“贫道未会过此人,可是听敝派长辈谈论过,据说他的大力鹰爪功乃是武林一绝,以他的成就造诣,恐怕远在贫道之上!”

辛黑姑道:“若是徒手拼斗,你果真远非其敌,不过你剑上功力不错,还是有得打的,我瞧这人算得上是一把好手,暂时就饶了他的狗命。”

说到这里,忽有三匹快马驰出城外,辛黑姑淡淡道:“来啦!可是已经过了期限,只怕是活不成的了!”

李不净问道:“哪一个来了?”

辛黑姑道:“裴淳!”接着简略地把朴国舅所定期限之事说出。

李不净登时忘了探问有关胡二麻子之事,说道:“黑姑对裴淳的生死可是袖手不理?”

辛黑姑道:“我理他作什?”

李不净没话好说,讪讪道:“虽然没有什么渊源瓜葛,但裴淳的武功、人品却是当世稀有的,若是毁在朴日升手中,未免可惜!”

辛黑姑道:“可惜?哼!也不过像杀死一头猪一般罢了。”

李不净忽然想到一个理由,赶快接口道:“姑娘因胡二麻子武功不错而饶了他的性命,裴淳武功不弱于胡二麻子,为何就不救他?”

辛黑姑仰面想了半天,道:“这话虽是有理,但朴日升势力很大,我包庇胡二麻子的性命已经会有麻烦,再去惹他的话……”她没有说下去,李不净只笑一笑,也不答腔。

她不悦地道:“怎么?难道你以为我怕朴日升?”

李不净道:“贫道绝无此意,但姑娘既然免不了跟他交涉,再加上裴淳之事也没有什么!”

她摇摇头,突然凝神倾听了一下,道:“那三骑把裴淳的马车押回来啦!”

李不净却听不到一点声息,心中半信半疑。辛黑姑似是瞧透他心意,淡淡道:“我有天视地听之术,若是环境配合得好,远在千百里外的人事动态,了如指掌,若是环境配合不来,那就只比你们这类武林好手强胜三五倍而已!”

李不净被她唬得目瞪口呆,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正在心中琢磨推究之时,辛黑姑忍不住笑了几声,道:“这秘密告诉你也不妨,我的确练成天视地听之术,目力耳聪都比你们强得多,但千百里外的事物也不能察知,须得使用另一种天视地听之术,那就是‘奸细’。

不过在我来说,那只是我的耳目,不能叫他们做奸细,我把他们供给的资料凑起来研析一番,就可晓得远在千百里以外的事物和动态了。”

李不净却佩服地道:“这种手法,只怕比本身可修炼的功夫,还要难上无数倍,错非姑娘天聪明敏,思虑周详,换作别人,谁也布置不成这等耳目!”

辛黑姑听了心中大为受用,道:“不是我夸口,若是没有我的手段,哪里去找适合的耳目,比方朴日升的手下,哪一个不是武林高手,但步崧、彭逸都已变成我的耳目,若果没有我的手段,他们岂肯屈服?”

李不净再捧她几句之后,才问道:“姑娘知不知道朴日升怎生对付裴淳?”

辛黑姑道:“详细还不晓得,但有一点可以确信的,那就是朴日升为了云秋心之故,终必要杀死裴淳,他会使用种种手段磨折裴淳,以消心中之气,我相信裴淳不会一见朴日升的面就被他杀掉!”

李不净道:“贫道有个奇怪的想法,只不知姑娘可允我说出?”

辛黑姑道:“左右闲着没事,你说吧!”

李不净道:“要救裴淳性命,一点不难,只须姑娘准许商公直将功赎非,责成他一定要搭救裴淳,以商公直的诡计多端,此事一定成功!”

辛黑姑却定睛望住他,好一会才恢复她原来高傲的态度,道:“此计甚佳,但我却十分奇怪一件事!”

李不净道:“什么事?”

辛黑姑道:“你本来要取裴淳性命,为何转变得这么快?病僧也是如此。”

李不净细心想了一会,道:“他具有一种大仁大义的气度,性情宽厚,从一些微小的言行和事情中可以察觉,使人不知不觉中生出敬佩爱护之心!”

辛黑姑道:“那就是说他用‘王道’嬴取人心,我则是用‘霸道’手段,我倒要详细瞧瞧他性格为人,瞧瞧是不是足以值得你们佩服……”

正说之时,一辆马车远远驰来,前后护行的各有六骑之多,尘土高扬,不一会就到了城门。

李不净早已躲匿起来,辛黑姑则站在路边瞧热闹,马车从身边擦过,她手中的“毒蛇信”

迅快一挥,随即转身走开。

路边有不少人瞧热闹,她乔装为男孩,因此谁也没有注意她,那辆马车驰到城门边,突然间一只后轮与车子分家,滚了开去,马车随即倾侧倒下。赶车的壮汉身手高明,在这等情况之下仍然勒住马匹才跃落地上。

车厢内钻出一个精灵的红衣喇嘛,紧接着便是裴淳出来。他跳落地上之时,不停的搓摩手腕,似是双腕被缚太久,感到麻木。

那个精灵的红衣喇嘛先向四周一扫,人人都感到好像是电光划过,一个劲装大汉上来禀报道:“轮轴是被极锋利的刀剑砍断的!”

红衣喇嘛没有理他,伸手指住人丛中一个汉子,道:“朋友,请过来谈谈。”

那汉子面目黧黑,衣着甚佳,这时毫不迟疑地走到红衣喇嘛的面前,道:“大师有何见教?”

红衣喇嘛面色一沉,冷冷道:“是谁弄的手脚?”

那人摇摇头,红衣喇嘛又道:“洒家晓得不是你,你还没有这等功力,到底是谁?”那汉子又摇摇头,红衣喇嘛怒道:“你最好老老实实说出,反正不会是你们的帮主淳于靖所为,连他也办不到!”

裴淳这时惊异地打量那汉子,这才瞧出果然是丐帮中的一位八袋高手,那汉子也十分惊讶地望住红衣喇嘛,道:“大师眼力果然厉害,一眼就看出在下是丐帮弟子,当真不愧是密宗三大高手之一,这辆马车发生变故,在下也莫名其妙,所以才逗留不走,意欲看个明白。”

裴淳接口道:“古奇大师怎生得知此事非是这位大哥和淳于帮主所毁!”

古奇喇嘛道:“车轮被毁之时,车子正在颠簸驶行,所以不曾察觉,但现在回想一下,果然有点异感,但以情理推论,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断轮轴,而又不被旁人发觉,洒家也没有这等本领,所以知道决不是他们出的手,这人是谁?必定要查出才行。”

裴淳心中大喜,忖道:“莫非是恩师他老人家得知我蒙难遭厄,所以亲自前来搭救?”

但他立即转喜为愁,继续想道:“纵是恩师亲自前来也不行!他的本领自然胜得过古奇或札特,可是我今日遭的难不是武力能够解决,只要见到朴日升,我就得动手自刎,恩师岂能让我做那背信食言之徒,因此连他也只好眼睁睁地瞧着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