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铁棋镖

此时已交二鼓,斌儿要起身回房,灵空长老余兴未尽,仍要再弈一局,连道:“只此一局,只此一局。”

斌儿答道:“不能再弈了,我精神不好,再弈非输不可,这一局,留待明天吧。”

灵空长老一听斌儿精神不继,心想非赢一局方罢,于是对斌儿道:“小娃儿让老和尚先着,要是仍输给你半子,老和尚教给你一手小玩意。”

斌儿听说有玩意可学,精神陡振,忙道:“请老方丈见告,以何种玩意为注?”

灵空长老沉思片刻,摇摇头道:“不能先说,只要你赢,包有好处。”

斌儿也即答应,并让了先着。

这一盘下来不易,老和尚尽情冲刺,斌儿却小心围堵,既不能放松半步,又不能将黑子吃得大多,要在终局只蠃半子,这就难了,往往着一子费时很久。灵空长老以为斌儿无能胜他,嘴角微露笑意。

棋终时,黑白子数相等,因灵空长老拿黑子先着,故仍输半子,他哈哈大笑,道:“小娃儿有你的,去睡吧,明早再来,老和尚教给你一手玩意。”

斌儿将棋子收好,才回房安歇。

翌日早课以后,他迫不及待地想知灵空长老教他什么玩意。当他进入方丈室时,只见他正在墙壁上安放一面棋盘,这棋盘真是古怪,看上去好似是用铁打就,上无方格,只有一个个小洞。

灵空长老见他进来,高兴道地:“斌儿!快来,我们来下棋。”

说着,一指地下两个蒲团,让斌儿坐下。

斌儿闻言一怔,蒲团距离棋盘有一丈多远,而且棋盘是竖着挂在壁上,如何着法?却听灵空长老道:“我们坐在这儿,拿棋子向棋盘扔,想要下在哪处,就扔进哪一个洞去,要棋子嵌在棋盘的洞里,不让它掉下来。”

说完首先坐下,拈起一颗黑子,向棋盘处扔去,笃地一声,棋子附在盘上,动也不动。

斌儿也坐下拈起一颗白子,上手沉甸甸的,一看竟是铁棋子,他照着平常下法,抢角位扔去,只听当的一声,棋子掉落地上。

灵空长老哈哈大笑,道:“娃儿!这种着法,你认输了吧?”

斌儿没有话说,灵空长老又拈起一颗棋子,告诉斌儿,手指如何夹子,如何使劲,眼力手力如何配合,详详细细他说了一遍。

斌儿看得清楚,听得明白,依照灵空长老解说方法,拈子看准棋盘,运劲扬腕,抖手打出,但是,打不准,棋子仍不能嵌进洞里。

灵空长老看斌儿经解说后,第一次扔棋子的情形,微微颔首,笑道:“娃儿,不要气,你这一扔,比老和尚初学时好多了。现在你还不能下棋,到后园用碎石当棋子,以树木做棋盘,练习纯熟后再来,这就是昨夜输给你的。”

斌儿听罢,就到后园去练习,他下定决心,非学会不可,由早上一直练到过午,整整三个时辰,手臂也酸了,还不停手,直等到灵空长老在窗口喝止,这才罢手。灵空长老看他这样好学,而又进步神速,甚觉满意。

饭后,斌儿到方丈室来,灵空长老又对他解说一遍,并纠正他的手法,着其再练。斌儿依照灵空长老指点,不断练习,晃眼问,十日过去,他已练得弹元虚发,子子中的。

他随老和尚下铁棋子,这时,已是得心就手。斌儿连日来棋局皆走下风,这日起,注意力已可集中在棋势上,一挽数日颓势、已可与老和尚互见输赢。

灵空长老在最末一盘棋终局后,对斌儿慎重地道:“斌儿,你对这玩意已全部学会,但非在必要时,不得在人前显露,更不可说是我教给你的,千万记住!”

斌儿甚感奇怪,心想这不过是一种游戏,何以如此严重?但一见灵空长老满面肃穆之容,忙答道:“谨遵大师训示。”

灵空长老默默注视着他,半晌才道:“嗯!好!你能遵守诺言,一并传给你吧。”

说着,抓起一把铁棋子,随手一扬,嗖嗖响处,十多颗铁棋子,俱都牢牢地嵌在棋盘之上,斌儿看得眼也直了。

灵空长老又向他解说发射的手法、劲力。教他从两颗练起,三颗、四颗的逐次增加。

这一晚,斌儿只学会同时扔出两颗棋子。他对此发生很大的兴趣,白天,他要为那些香客们解签语;夜晚,他才能专心练习,有几次,他一直练到天亮,也不感觉疲倦。

转眼又是十数日过去,他已能够一发七颗,每颗劲道相同。

这天早上,他很高兴的扔给灵空长老看,灵空长老微微颔首,表示嘉许,然后望着他问道:“斌儿!你可知道这叫什么吗?”斌儿连连摇头。

灵空长老缓缓说道:“这叫铁棋缥!二十年前,有一位侠士仗此成名,黑道宵小们闻名丧胆。后来他退出武林,除一二知己外,无人知他下落。老衲和他是方外知交,这副棋就是他送的,同时传了老衲这一手。如今教给你,你虽不会武功,但如学好了,在危急时一用,当可从容逃走,不过,遇上武功高强的,使出来反而遭害,祸福全在你自己了。还要警告你,不得以此在人前炫耀,也不准用它对付不会武功的人。”

斌儿一听,忙双膝跪下道:“赋儿谨遵训示,并请大师指引这位大侠,让我拜他为师,学习武艺。”

灵空长老一把拉起他,道:“你先起来,只要你有心学武,他日定当使你如愿。”

自此,斌儿对铁棋镖更加勤练,不敢稍懈。

这天,斌儿忽地想起,很久没见杨盛三一般小花子了,于是他一早出去,和小叫花们混在一起玩直到中午才回来。

当他走近寺院时,远远地望见寺前广场上围着一堆人,斌儿钻进入堆,只见一个五短身材,肥头肥脑,一身劲装的人,正在场中演练拳脚。一趟拳打毕,博得四周一阵彩声,这人颇为得意,双目向四周一扫,大声说道:“在下王瑞松,路过贵宝地,因盘缠用尽,逼得街头献艺,凭一些力气,两套粗拳,供各位饱饱眼福,各位随意赐助则个。”

斌儿暗道:“原来是个卖艺的。”

这时四周不少人向场中扔制钱,也有的扔铜板。

王瑞松一脸骄横,嘿嘿一声怪笑,道:“在场各位,哪一位有兴,请进场和在下对拆几招,不是我说大话,能挡得住我十招的,愿将所得银钱分他一半。久闻此地卧虎藏龙,难道没有人敢跟我王瑞松较量一番么?”

斌儿心里暗道:“这人狂得可以,看样子他非碰钉子不可。”

陡然,人群中一道红影射进场中,斌儿定睛一看,原来场中多了个十二三岁,一身红衣的小姑娘,长得极为秀丽,圆圆的脸,一双大大的眼睛,眉目间流露出一种骄气,背后拖着两条小辫子,摇摆不定。

小姑娘俏生生立在王瑞松面前,不屑地道:“哼!此地没龙没虎,倒出了我这么个小姑奶奶,怎么样?大话少说,我们来较量较量。”话声甫落,引得全场哄然大笑。

斌儿觉得这小姑娘说话太过刻薄,心想你才几岁,又能有多大本领,敢和这肥壮如牛的王端松较量?

这时,王端松可有点进退两难,一个大人怎好和一个小女孩较量?赢也不威风,输了更是丢人。虽然对她说的话尖酸刻薄有些不悦,但仍不愿与她动手。于上,讪讪一笑道:“小姑娘不要说笑话,要较量,找你家大人来,我王瑞松不能让人说以大压小,专门欺负人,你还是出去吧。”

小姑娘瞪他一眼,冷哼着道:“哼,凭你也配和我家大人较量?如你不敢和小姑奶奶比,就少吹大气,赶快夹着尾巴滚!”

王瑞松这下可忍不住了,转对众人道:“各位请作见证,拳脚无眼,这小姑娘如有闪失,可别怪我王瑞松心狠手辣。”

四周响起一阵嘘嘘之声,王瑞松听着,甚不是味,但是话已出口,只有硬着头皮,转对小姑娘道:“好!动手吧!”

小姑娘也不答话,一招“猛虎出洞”,一拳向王瑞松面前打来。王瑞松想不到小姑娘说打就打,第一招差些就着了道儿,急向右边一闪,堪堪躲过。

场外暴起一阵掌声,小姑娘娇笑一声,招式倏地一变,改拳为掌,“鬼王拂扇”,打向王瑞松左肩,王瑞松一个转身,“推窗望月”,想和她硬拼,小姑娘“回身摆莲”连闪带打,王瑞松忽地使出一招“叶底偷桃”,指向小姑娘下体……蓦然……

“嘘……嘘………这家伙下流!”

“嘘嘘……”四周嘘声迭起,夹杂着一片喝骂。

原来,与妇人女子动手过招,绝不能向下体攻击,这是武林大忌。

小姑娘气得双颊通红,拳掌像雨点般向王瑞松打去,两人一来一往,转眼就是五十招。小姑娘已累得娇喘吁吁,出招迟缓,显然已落下风。

王瑞松憋足了满肚子气,一见机不可失,忙踏洪门,走中宫,双掌一扬,向小姑娘胸前打去,眼看小姑娘就要伤在掌下,说时迟,那时快,正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一团灰影扑来,将小姑娘推倒一旁,这团灰影也跟着跌落一边。

王瑞松双掌走空,定睛-看,原来是个小男孩,此时正从地上爬起来,只见他满脸英挺之气,年岁似与小姑娘相仿。

原来这小男孩正是斌儿,自小姑娘进场起来就替她担心,直至小姑娘力怯不敌,慢慢退到他站处不远。旋见王瑞松双掌堪堪就要打中,遂不顾自身危险,拼力猛推倒小姑娘,自己也立足不稳,跌倒地王瑞松这气可大了,跨前两步,陡地十指箕张,猛向斌儿抓去,这一抓,端地是又疾又狠。

“啊……”场外众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认为斌儿难逃毒手。

眼看双掌已临斌儿面前门,他急中生智,向旁一滑避过。

王瑞松一抓落空,倏地变抓为打,一翻腕,向斌儿肩头劈下。

斌儿这时已有恃无恐,见王瑞松掌到,不慌不忙,使出一个怪步,一闪身已到王瑞松身后,抡起小拳头,向他后腰擂了一拳。

这一拳虽无劲道,打上去也不疼不痒,可是却赢来场外如雷彩声。

玉瑞松的脸色由铁青慢慢转红,气得暴跳如雷,狠命地向斌儿扑去。

斌儿左脚一滑,又来到他背后,一拳打在他屁股上,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片刻之后,斌儿忽地往人堆里一钻,东躲西闪,已然到了场外。这时,他已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王瑞松本就急怒攻心,现见斌儿要跑,哪能放过,放开大步,随后便追。

这时,白沙寺方丈室里,灵空长老正与河洛一剑朱剑夫在下棋。朱剑夫刚带着爱女,从鄂城返来,准备逗留数日,即行北返。

他们一边下棋,一面闲聊,朱剑夫夸赞斌儿,劝师兄收到门下,灵空长老早有此意,但因对斌儿心性不甚了解,而且一旦收徒,须得觅地授艺,所以近一月来,还没让斌儿知道他就是铁棋镖龙去德。这时却劝朱剑夫将斌儿带走,免得虚度光阴。

朱剑夫偶一回头,见一旁爱女不知何时走开,敢情是小姑娘不懂此道,溜走找热闹去了。

正在朱剑夫发现爱女走开这一刹那,听得寺外人声嘈杂,乱哄哄的,有些异样。其实寺外早就乱成一片,不过两人原先只顾下棋,不曾留意。

知女莫若父,朱剑夫深知爱女自幼娇生惯养,刁钻无比,现听寺外嘈杂,一推棋盘,起身道:“师兄!我们到外面去看看。”

说着先一步抢出方丈室,直奔寺外,灵空长老也跟着走出。

朱剑夫一眼就看见爱女愣在一隅,甚感奇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今天怎地如此安份?”遂缓步过去,叫道:“敏儿……”原来红衣小姑娘,正是朱剑夫掌上明珠。

敏儿一见父亲走来,一个箭步扑进父亲怀中,哇地一声,大哭不止。

朱剑夫忙问她怎么回事,她似有无限委屈,越发哭得伤心。

灵空长老这时也走过来,笑道:“敏儿,不要哭,这么大的孩子,不怕人笑吗?”

敏儿这才止住哭泣,顺手一指,哽咽着道:“那人欺负我,若非那个小孩,恐怕就会见不到……爹爹了……”

朱剑夫早就看见一个大汉追打一个小孩,不过让人挡着,看不出是谁,这时听敏儿一说,大声喝道:“住手”!

这一声,中气十足,有如旱地奔雷,立将全场的人群镇住,大家回过头来,向着发话的方向看去。

王瑞松也停止追扑,心里暗道:“这人好精湛的内功。”。

朱剑夫拉着敏儿在前,灵空长老在后,缓步走来。斌儿一见也忙迎了过去,向朱剑夫一揖道:“朱大侠好!”

朱剑夫见救爱女的竟是斌儿,不觉奇怪万分,师兄说他不会武功,但对自己的女儿功力,却知之甚稔。斌儿既能救爱女,内中必定另有文章,这时也无暇多想,摸摸斌儿的头顶道:“小哥儿,谢谢你。”

说罢,转向王瑞松微一抱拳,道:“在下开封朱剑夫,请教贵姓大名,因何与小孩一般见识?”

的确是一派大侠风度,令人肃然起敬。王瑞松虽然狂妄,但照子甚亮,人的名,树的影,朱剑夫一报万儿,王瑞松大吃一惊,暗道要糟!惹出河洛一剑,吃不了就得兜着走。于是,讪讪笑道:“原来是朱大侠,小子王瑞松,因盘缠用尽,迫得卖艺度日,刚才不合一句惹恼这位小姑娘,才动上手。”

敏儿在旁一撇嘴道:“爹!别听他的,他说武汉没人能挡他十招,目中无人,女儿看不过才和他较量的,过了十招他又不服气!”

朱剑夫轻声喝止道:“小孩子多事。”

又转对王瑞松脸色一沉,道:“这就是王朋友的不是了,走江湖,何得口出狂言,开罪武林朋友?过去不说了,你还是快走吧!”

王瑞松这才捡起家当,狼狈而去。

朱剑夫一手拉着一个,随灵空长老走回寺里,坐定后向敏儿问道:“你将经过情形说说看。”

敏儿早先让父亲轻声喝斥,满肚子委屈,一直鼓着小嘴,现经父亲一问,万分委屈地将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朱剑夫道:“敏儿,快谢这林公子。”敏儿骄纵成性,不愿向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子道谢,兀自站着不动。

斌儿忙接口道:“斌儿应该谢谢朱大侠,若非朱大侠早来一步,斌儿定逃不过王瑞松毒手。”

二老见斌儿谦虚,暗暗赞许,灵空长老哈哈笑道:“斌儿不必客气,谁也不要谢谁了。”

朱剑夫庄重地道:“小哥今年几岁?武功不弱,不知令师何人?”

斌儿诧异道:“我十一岁了,不会武功,正想拜师求艺呢!”

敏儿听他说不会武功,自己从小学艺,反而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孩搭救,而且比自己还小一岁,内心更觉不服,因此种下尔后处处刁难斌儿的心态。

朱剑夫从他举止上倒信得过,但刚才见他在人群中闪避时,滑溜非常,尤其步法更是可疑,当下面容一整,沉声问道:“小孩子不得说谎,刚才你用的什么步法?”

斌儿大吃一惊,讷讷地答不出话来……

斌儿这一迟疑,朱剑夫更不放过,双眼射出两道精光,像是要贯穿斌儿心底,他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强抑心头狂跳,故作不解地道:

“什么步法?斌儿怎么不知道?我人小,躲闪灵便,没那姓王的肥得像只猪,笨得似条牛,我在人堆钻,他自然抓不着我。”

朱剑夫一想也有道理,但还是不放松地问道:“那小女在危急时,小哥如何解救的?”

斌儿暗道:“这朱剑夫对我用的步法已起疑心,我如不答,他更怀疑,但如答复不好,泄露秘密……”他不敢再想,忙答道:“在她危急时,正在我面前不到两步,当时心里一急,也顾不了许多,尽力一推,我也站不住倒在地上,朱大侠你看,我的衣服还沾满泥土呢。”

这话没半句不是真实情形,朱剑夫亦无话说。灵空长老一旁微笑,他知道朱剑夫的用心,不过他认为问得有些过火,遂和缓地道:“师弟和斌儿都不必客气,什么小哥大侠的,听来刺耳。朋友讲究推心置腹,往后师弟叫他斌儿,斌儿也喊叔叔或者伯伯,两个孩子以姐弟相称,这样才不见得生分,师弟以为如何?”

朱剑夫道:“师兄吩咐的哪会有错。”

斌儿偷偷一瞥朱剑夫父女,上前两步,一揖到地,道:“斌儿拜见朱伯伯。”

转身又向敏儿喊了一声:“朱姐姐。”

灵空长老道:“斌儿,带着敏儿到后园去走走,不过小姐弟俩可不准淘气。”

斌儿答应一声,领先走出。来至后园,见敏儿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心想:“我救了你,你反给我脸色看,我又没有开罪你?”因而也赌气不说话,等敏儿走过,自己跟在后边,默默地走着。半晌,斌儿再也忍不住了,何况他迭经变故,懂事得多,看在灵空长老份上,忍气喊道:“朱姐姐……”

话甫出口,就被敏儿喝止道:“谁是你的姐姐!”

斌儿碰了个钉子,将未说出的话咽回肚里,无趣地捡起一把小石子,一颗颗打出去,这是他近日学的铁棋镖连珠打法。

敏儿可没留意他这一手,要知道了,非得扭着灵空长老教她不可,因为她早从父亲口中知道,这一手是灵空长老独步武林的绝技。

敏儿走到一棵树下,靠着树干静静地呆了一阵,觉得很不是味,娇哼一声,双脚一点,拔起八九尺高,站在一根横枝上;二次纵身,已掠到另一株树上,轻灵的身子,优美的姿态,羡煞一旁的斌儿。

可是他很有骨气,绝不在脸上露出丝毫痕迹,瞥了一眼,仍是百无聊赖地练习他的铁棋缥。

二人俱是小孩,这一赌气,一个练自己的轻功,一个练他新学的铁棋镖。

灵空长老与朱剑夫二人,海阔天空地正谈得高兴,话题又转到斌儿身上,朱剑夫说道:“师兄要是最近无法传授他武功,那就暂由小弟带返开封,先教他一些基本拳脚,打好基础。一方面免得大好时光白白放过,一方面也尽一些心意,报答他解救敏儿恩惠,师兄以为如何?”

灵空长老颔首道:“能得师弟如此提携,这是斌儿莫大造化。虽然我们两个是不同门的世谊,除了内功一道略有不同外,一般拳脚功夫无甚差别,万流同宗,斌儿多会一家武学有利无害,愚兄先替斌儿谢谢了。”

他们这一决定,影响斌儿以后极大,也是两老始料所不及的。

晚餐后,灵空长老问斌儿道:“斌儿,你不是想要拜师学艺吗?过两天,朱伯伯带你回开封,教你武艺,你可愿意?”

斌儿甚是作难,朱剑夫对他一连串的追问,使他耿耿于怀,再者这位朱姐姐刁蛮成性,不好侍候。这一去,寄人篱下。不去吗,机会难得。那天夜里,他从窗口看到朱剑夫从数丈高树顶跳下,连一点声音也没有,而且那种威势,使他敬佩不已,如果想学艺报仇,就只好忍辱负重。这念头一闪而过,斌儿上前,双膝跪下,口里说道:“斌儿拜见师父!”

朱剑夫忙一把拉起斌儿,揽进怀里道:“斌儿不必拜师,我不能收你为徒,以后会有武功比我更高的人收你做弟子。我带你去,传授些基本功夫,在正式拜师前跟你打好根基,将来对高深武功,较为易学。”

斌儿忙谢道:“谢谢朱伯伯爱护,斌儿顽劣,又是叫花出身,一身之外,另无他物,伯伯什么时候走,斌儿就什么时候跟伯怕去。”

说罢,掉头望望灵空长老,脸上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知遇之恩,心里感激,自然流露,看在灵空长老眼里,不住将头连点。

这日清晨,一骑骏马奔驰在汉口至开封的官道上,马上坐着三人,一个四旬开外的中年汉子,精神抖擞,他是开封威镇镖局总镖头河洛一剑朱剑夫,坐在前面的是他的爱女朱敏,坐在马后的正是斌儿。

朱剑夫和敏儿都是骑马能手,坐在马上,很是平稳。斌儿则只擅操舟,不懂骑术。虽然生来胆大,可是坐得极不舒服,屁股不住地移来移去,像是怎么也不对劲似的。

朱剑夫早就感觉到了,他有心磨练斌儿骑术,未加理会。走了半天,他因不愿使斌儿太累,始道:“敏儿是姐姐,骑术又比斌儿好,你和斌儿换换,让斌儿坐前面来。”

敏儿撒娇地道:“爹爹就不疼敏儿,他是男人,应该让我。”

斌儿忙插嘴道:“朱怕怕!不用换,斌儿坐得很好,前面还是让姐姐坐吧。”

朱剑夫见两人都不愿调换坐位,只得罢了,笑道:“不换也好,我们赶一程,到前面新沟打尖,休息一下,这半天也太累了。”

不一会儿,到了新沟,这是一个小地方,打过尖又继续上路。

出了新沟北街口,朱剑夫道:“你们两个骑马,我老人家跑路,敏儿可不准放马太快,斌儿不会骑,摔下来可不是玩的。”

斌儿连道:“不,不,我陪伯伯走路,朱姐姐一个人骑吧。”

朱剑夫笑道:“你走不快,我这只老腿还跟得上马跑,你怎能呢?”

敏儿一路上,早想找机会作弄斌儿,以满足她骄傲妒嫉与争宠的心里。这时见机不可失,忙转对斌儿道:“斌弟弟!我们两人骑马,和爸爸赛赛脚程!”

一声斌弟弟,他感到很奇怪,这刁蛮的朱姐姐,几天来都以“喂!喂!”来叫他,今天何故如此温顺?他觉得这朱姐姐真是变幻无常。他只好爬上马后座,但人小马高,攀上马背很是吃力,敏儿好心地在马上伸手拉他一把,道:“斌弟弟一点能耐也没有,连马背都爬不上来,回到开封家里,非得下苦功不可,让姐姐来教你。”

言下颇为得意,斌儿只微微苦笑。

朱敏待斌儿坐好,一声:“斌弟弟坐稳!”便放缰往前疾奔。

朱剑夫跟着凝气提身,一路追去。

朱剑夫的轻功很是了得,马蹄起处,沙尘滚滚,而他遥遥追去,却一丝尘土不见扬起。看他脚尖轻点地面,悠闲飘逸,已到踏雪无痕之境,远远跟在马后,不即不离,好似不费一些气力。斌儿坐在马后,紧紧地把着马鞍后座,诚恐一个把持不牢,就得摔下马去,弄得一头大汗。

敏儿一手提缰,一手拢着耳后秀发,趾高气扬,频频回头后望,高声喊道:“爸爸!快啊!”

如此疾奔,眨眼走出二十余里。朱敏满以为这一气狂奔,必可使斌儿惊呼求饶,到那时再放松缰。谁知斌儿虽是第一次纵骑驰骋,累得满身大汗,却一点儿表示也没有,朱敏一赌气,心道:“你要强,哼!非要你好看。”

她抬头游目四顾,见前面官道左边,是个小小丘陵。中间隔着一道深沟,这沟深约丈余,敏儿心道:“纵马飞越,看你不摔下来才怪。”

于是一领缰绳,带转马头,向左边深沟跃去。这马忽然发现深沟,一声啼嘶疾跃而过。这突然之变,斌儿在马后全然不知,在马儿纵跳之时,一个把持不住,跌下马来,好在丘陵上青草很厚,并没摔伤。

敏儿见斌儿重重地摔了一下,但没听到他叫喊,又见他僵卧不动,心知摔得不轻,心里也有点着慌,急忙就马背上一跃,落到斌儿身旁,问道:“斌弟!摔伤没有?’,斌儿这时才呀地一声大叫,敏儿以为他真的摔伤,心里甚感难过,上前两步,连忙伸手搀扶斌儿,岂料斌儿大声喝道:“姐姐,快走开!”

一把抓住敏儿,用力一带,双双滚出数尺,敏儿一跃而起,深怪斌儿不应如此无理,狠狠地盯他一眼,摹见斌儿面色铁青,两眼发直,她皱皱眉头,又顺着斌儿眼光看去,不禁一声惊呼,躲向斌儿身旁,双目注视着两丈开外。

这时,正有一条五尺多长,粗如树干的大蜈蚣,全身金光闪闪,两眼圆睁,百足齐举,缓缓爬来。

敏儿虽是自幼学武,胆大过人,但究竟是女孩儿家,哪儿见过这么大的毒虫?一时吓得双腿发软,紧紧地靠着斌儿,倒是斌儿较为镇定,一手抓着敏儿,双目紧盯着张牙舞爪,作势欲扑的大蜈蚣。

后面的朱剑夫,见敏儿和纵马向左跑去,也急忙忙半转身向左纵来,但已是慢了一步。正当他纵过深沟时,连闻斌儿敏儿两声惊呼,心说“要糟!”接连两纵,来到二人身旁。他发现大娱蚣已距二人不足一丈,朱剑夫虽有一身武功,怎奈手无寸铁,也是束手无策,这种毒物又不能空手相对,若抱着两个十多岁的大孩子,是否能逃出大蜈蚣毒钳,很难预料,但唯有此途尚可冒险一试,于是轻声说道:“敏儿!斌儿!别怕!”

他这一出声,反使蜈蚣加速爬行,他心头猛地一震,脸色铁青。

就在这电光石火刹那之间,一阵嗖嗖的连珠暗器,将蜈蚣前进之势阻得一阻,几颗暗器打得真准,齐都打在蜈蚣头上,虽无多大劲力,可也使蜈蚣不能急速前扑。这一来,朱剑夫才有挽救之机,他一个箭步,纵到两个孩子身边,一手挟起一人,向后接连几跃,已到十丈之外,放下二人,向敏儿道:“快把暗器给我!”

他以为刚才暗器是敏儿发的,但递暗器过来的却是斌儿,他来不及细问,一转身已迅速的以飞蝗石手法向大蜈蚣连珠打出三颗。

到底是成名人物,不同凡响,无论准头、劲道,俱都高人一等。这一出手,一颗打中额心,两颗打中身上,蜈蚣负痛,长身一屈一弹,箭也似地向朱剑夫扑来。眼看蜈蚣扑离朱剑夫不足三尺,他猛地双足一顿,斜纵而起,凌空回身,右臂一扬,抖手又打出三颗铁棋镖,分向蜈蚣双睛及七寸三处要害打去,端的是又快又狠。蜈蚣自带重伤,一扑未中,不禁野性大发,百足齐举,正待身再扑,暗器又发到。只见它将头微低,双钳高举,迎着暗器钳去。

叭!叭!叭!三颗铁棋镖俱都打中蜈蚣头部,但它仍是张牙舞爪,作势欲扑。

朱剑夫一看手中只剩七颗棋子了,心想若再制不住它,可就麻烦了。遂施展开扑风捉影身法,前后游走,观隙出手。蜈蚣被逗得前身人立,头部左右摇摆不定。朱剑夫抖手打出三颗铁棋镖,成品字形,前一后二疾向蜈蚣打去。跟着身形拔起两丈高下,振腕一甩,又是三颗随后打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蜈蚣头部一低一扬之际,扑扑两响,血水像喷泉一样由蜈蚣双目射出老高,随着巨大的身躯像箭似地向朱剑夫落下的地方撞来,他急闪身向旁躲过,蜈蚣撞向丈余远的一株树上,双钳牢牢地钳住树身不放。

敏儿这时才纵身从斌儿身旁立起,摇摇头道:“好大的蜈蚣!吓死人了。爹!蜈蚣是不是已经死了?”

朱剑夫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斌儿听说蜈蚣已死,忙到草中寻找铁棋子,这是灵空长老偷偷给他的二十颗棋子,并且再三叮咛他小心保管,不得失去一颗,并曾慎重地对他道:“斌儿,这关系到铁棋镖原主极大,也关系你的生命极大,一般江湖正派人见了,会给些面子。黑道宵小见了,心胆俱裂,不敢碰你毫毛。但老魔头们见了,不但会要你小命,还要追问来历,连老衲与原主都不得安宁。故此你必须好好保管,非在危急时,不得使用。”

当时斌儿得知如此严重,本不愿收下,但灵空长老说斌儿此去可学些武艺,短期内却不能登堂人室,故这棋子留以防身,也作以后见面信物。斌儿才收起来,谁知上路第一天就派上用场。如非这二十颗棋子,敏儿斌儿就逃不过这次厄运。

原来斌儿当时拉着颤抖的敏儿,见蜈蚣昂首欲扑,顾不得铁棋子是否管用,摸出七八颗,以连珠手法打出,将要扑来的蜈蚣阻得一阻,才让朱剑夫有援手机会。

朱剑夫初以为是爱女打出的飞蝗石,后见是十几颗铁棋子,才疑到斌儿身上。此时等斌儿将二十颗棋子一颗颗捡了起来,又向斌儿取来一颗,仔细一看,确是精钢打就的棋子,中间赫然刻有一个龙字,哈哈大笑道:“老和尚将他从不示人的成名绝艺,也传授给你了。斌儿!你可要好好保管着,不可失落。”

斌儿似懂非懂地连声应是。

敏儿一旁插口道:“喂!老和尚偷偷传你武艺,瞒得好紧,为何不早对我说?”

斌儿忖道:“真是奇怪!老和尚是指谁,什么时候传我武艺?灵空长老只教我一套玩艺,我又为什么要对你说?”

他望望敏儿,见她也正在望自己,急忙答道:“我真的没学什么武艺,只是和灵空长老奔棋,在下棋时教我的。”

于是将弈棋如何赢得半子,如何打赌输给他,如何教他这套玩意,一字不漏他说了出来。

敏儿听罢不信地道:“哼!你骗人!”但内心却又感激斌儿救了她,佩服他临危不惧的胆识,只是不愿输在嘴上。

朱剑夫对斌儿更加喜爱,私心里快把斌儿和敏儿一样看待了。

这时,脸上露出无限快慰,轻轻挟起二人,走到坐骑旁边,将他们送上马背,一拍马背,那马昂首一声嘶鸣,放开四蹄,如飞奔去。

这一日,一匹骏马驼着三个人,闯进开封府南门,马上三人正是朱剑夫、敏儿和斌儿,他们进了城门,仍然骑着马直向钟鼓楼大街走去,大街转角处就是有名的相国寺。他们来到一家门楼前,飞身下马。

这家气派不凡,门口两边两个大石狮子,门前三丈处矗立一幅大照壁,照壁前竖着一根三四丈高的旗杆,顶上飘着一面紫色金穗绣有猛虎的旗帜。门头横匾上刻着“威镇镖局”四个大字,苍劲有力。

这时,早有镖师、趟子手等一群迎将出来,一个小厮接过马缰,镖师们拥着朱剑夫三人直进大厅。

朱剑夫遂将斌儿引见给镖师及他的徒弟,并交待三弟子徐子贵负责斌儿起居。

斌儿见过众人,跟徐子贵到后院房里,自此,斌儿就与徐子贵同房居住。

众人见斌儿丰彩,都替总镖头高兴收得一个好徒弟。当斌儿随徐子贵走后,朱剑夫才对众人说出斌儿的出身来历,及勇救敏儿的一番经过。并说明此次带他北来,并非收徒,乃是报答他的恩惠。

众人听说斌儿的遭遇,并知他毫无武功,但其豪气干云,令人钦佩,大家都对他发生好感。

大家又谈了一阵归藏秘笈,才各自散去。

朱剑夫中年丧妻,中馈乏人,与敏儿走回后院,自有仆妇们服侍梳洗。

片刻,大厅里摆着两桌丰盛宴席,坐了二十多个镖师。总镖头在座首居而坐,左右坐着斌儿敏儿,这是镖师们为总镖头洗尘而设。席间,朱剑夫对斌儿道:“斌儿!你要学武艺,随时向各位伯伯叔叔们求教,他们都各有一身本领,只怕你不肯学,就是一个人教你一手,你也学不完呢!”

斌儿一听高兴万分,忙双手端着酒杯,起身说道:“各位伯伯叔叔,请饮一杯。斌儿愚蠢,请诸位往后多多教导,异日但有一分成就,都是各位所赐,斌儿绝不敢稍忘。”

说罢,饮尽杯中酒,遂赢得一阵赞扬。众人都道:“不必客气,小弟弟但有所求,我们必定尽力而为。”

只有敏儿在旁连道:“酸,酸,简直酸气冲天。”

斌儿对她笑笑,敏儿却对他撇嘴,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在席上,和斌儿谈得最投机的是长臂猿丁开杰。这丁开杰已五十开外,可是身体健壮,武功门路最杂,兵器上很少有不会用的,一手猿公剑使得出神人化。镖局里除朱剑夫外,要数他武功最高。

斌儿第一次遇上这么多老江湖,听到不少江湖上的轶事趣闻。

他不知江湖忌讳,一时兴起,口不择言,对朱剑夫稚气地问道:“朱怕伯,人称你河洛一剑,你的剑术是不是天下第一?”

朱剑夫知道小孩子无心之语,并不在意,哈哈一笑道:“真是孩子话,江湖上能人极多,像我这点微未之技,差得远呢!江湖上有一句口头禅:“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敏儿好不容易等得这个碴口,笑着接口道:“一山还比一山高,能人背后有能人,你知道什么!”

他明知敏儿取笑他,也不计较,仍旧稚气地问道:“那么谁的武功是天下第一呢?”

朱剑人微唱道:“这就很难说了。”随又转头对长臂猿丁开杰道:“丁嫖头,你是老江湖了,对他们说些江湖掌故吧!”丁开杰接口道:“谁也不知谁的武功天下第一,不过,江湖上有句话,北剑中禅南轻功,西暗东穴穷拳掌,三老二毒一癫丐,六雄称霸武林中。”

斌儿不解地道:“这是什么意思?”

丁开杰道:“北剑是指恒山的剑法,使剑就得数这派第一,我们总镖头就是这一振,所以赢得河洛一剑之名。”

朱剑夫笑道:“丁嫖头不必往老弟脸上贴金,你还是对他们解说吧!”

丁开杰接着道:“气功内力要推嵩山派的禅功,轻功是衡山派最高,泰山派精干点穴,华山派的暗器歹毒无比,穷拳掌是指丐帮的左拳右掌独步武林。”说至此,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敏儿这时插嘴道:“那么,三老二毒一癫丐又是指谁呢?”

丁开杰斟满酒,才缓缓说道:“三老是指嵩山派六指圣僧慈云大师,衡山派玄机子赵如修,和总镖头的师伯北剑抱月居士古宗行这三位老前辈;二毒乃是泰山毒蝶罗莲姥姥和华山毒蜂马其熊二人,癫丐是指丐帮硕果仅存的一位老花子,人称癫丐的任我飞。”

敏儿又追问道:“真好玩!什么三老二毒一癫丐,他们是怎么个样子?”

朱剑夫接道:“这六个武林枭雄、我也没全见过,一时也说不清,日后有机会,再请丁伯伯说给你们听,现在已很晚了,大家休息吧!”

自此,每天早晚与敏儿二人跟着朱剑夫学艺,斌儿从拳脚人手。白天空闲时,他就缠着丁开杰等嫖师们学些杂拳,或者要他们说些江湖轶事趣闻。好在斌儿甚得人缘,大家都很乐意教他。

斌儿在这些日子里,进步很快,匆匆半年过去了,斌儿在拳脚上已有了相当根基。

一日清晨,斌儿在等朱剑夫来教武艺,这在他已成为习惯,他来的时间要较朱剑夫早些,在朱剑夫未到前,他必须将所学过的温习一遍。朱剑夫到后,他再认真地演习一道,让朱剑夫指正。这日,他刚拉开架势,朱剑夫已带着敏儿进来。

朱剑夫笑着先命敏儿舞了一会儿剑,再命斌儿打一趟拳,当斌儿这趟拳使完后,朱剑夫颔首赞道:“你进步神速,简直出乎我意料,明天起,可开始学轻功了,今天我有事,你们自己练习,敏儿!先代我将踏雪无痕的口诀教给斌儿。”

说罢,掉头而去。

朱剑夫一走,敏儿立即道:“喂!你听见没有?爹爹叫我做你师父呢!”

斌儿望望她,一笑,道:“好,那么,请姐姐师父指教!”

敏儿娇嗔道:“师父就师父。什么姐姐师父?哼!我现在命令你和我试招。”

斌儿甚不愿意,因为每次试招,他都被摔个两三下,不觉有点踌躇。

敏儿一看他的神情,心里有数,故意地又哼了一声道:“你敢不听师父的话?等会儿看我告诉爹爹。”

斌儿知道这位朱家的小姐姐平日对他很好,但是总喜欢使小性,捉弄他。在过招时非让她摔几下才称心,然后才会认真地和他研究招式,边练边讲,毫不厌烦地指点诀窍要领,使他心领神会,进步迅速。所以现在敏儿要他试招,他心里确实有点矛盾,然而每当他跌在地上,看到敏儿对他甜甜一笑,又使他觉得非常有趣。

他想:“摔两个筋斗又有什么关系?”于是两人各站一边,拉开架式,一上手,敏儿就是一招“黑虎偷心”,直取斌儿。斌儿功力比敏儿差得太远,不敢硬接,向左一滑让过这招,敏儿不待他还手,第二招又到,将斌儿逼得手忙脚乱,乘势一招“秋风落叶“,只听嘭地一声,斌儿被弄了个四脚朝天。敏儿吃吃笑道:“起来,再来。”斌儿暗想,我摔的真冤,平常朱怕伯在时,我怕他认出归藏步,不敢躲闪,只等着挨揍,如今朱怕伯不在,我何不使出?他打定主意,站在下手边,笑嘻嘻地道:“姐姐师父,嗯,不是,敏姐姐赐招吧!”

朱敏双足微点,疾跃扑去,哪知眼前人影一闪,竟扑了空。斌儿在她背后,轻笑了一声,她心中大感意外,同时听斌儿一笑,更有点冒火,转身又扑,越打越快!她使出浑身解数,料想他定无法躲过,岂知斌儿不但能躲过,而且不时在她背后轻轻拉她一下小辫子。朱敏心中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小嘴一嘟,站着不打了,气呼呼地道:“不准你躲闪,我要你一招一式地对拆,不然我告诉爸爸说你不好好练。”

斌儿对他的娇蛮任性,只有以欣赏忍耐的心情来应付,最后只有咬牙让她摔几跤,才算平安无事。

转眼又是半年,斌儿轻功已有相当心得,但因为朱剑夫没教他内功,以致“踏雪无痕”的上乘轻功难能登堂窥奥。这天,朱剑夫拿出一把铁剑,对斌儿道:“这一把普通剑给你练习用,今天开始教你剑法。”

于是,将乾罡剑法向他解说一番,斌儿极为聪明,一点就透,他就跟着朱剑夫一招一式的演练,一个上午,他已能将天罡剑法的许多招式记住。

午饭后,他一人在后园静静地想:“我没有剑,就是剑招完全学会,也是不能立即应用。我倒有把玄机匕首,何不学些匕首的招式?这把匕首一直套藏在臂膀上,如今想学匕首招式,又求教何人呢?他想来想去,一眼看到墙角堆着一些青竹,点点头,自言自语地道:“嗯!找丁伯伯去。”

他找了一根小竹梢,照着玄机匕首大小长短,削得一模一样,跑到长臂猿丁开杰面前道:“丁伯伯!这样的小刀,在兵器上叫什么名字?”

丁开杰看了一眼道:“这叫匕首。”

斌儿道:“如何用法?你教我好吗?”

丁开杰望着他微微一笑道:“匕首就是短剑,用作近攻,与长剑用法大同小异,传闻百年前北岳恒山剑法是以右手使剑左手用匕首称霸武林,后来却失传了。就以用剑著称的抱月居士论,一套乾罡剑他也使不完全,据说最后几绝招连他师父都没学过。我只能教你一些普通手法,跟我来。”

二人来到后园,丁开杰将各派的剑法,捡精要的招式,化作匕首使出,虽说不大连贯,但使开来,倒也青光闪闪极俱威力。斌儿聚精会神地听他讲解,然后练上两遍,已然中规中矩,丁开杰也甚高兴,拍拍他的肩膀,道:“斌儿,你真聪明,再过几年,恐怕丁伯伯还要你指教呢!”

晃眼间,斌儿已满十二岁了。除了练武功,他大部份时间,与敏儿在一起,真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敏儿对他真好,只是刁蛮任性,喜怒无常。高兴起来,斌弟弟长,斌弟弟短他说个没完,一旦不高兴时,绷着脸,小嘴一噘,冷冰冰地。究竟是什么道理,他实在想不通。

正当他独自在后园树下胡思乱想时,敏儿跑来,一拉他道:“李镖师刚回来,带来灵空长老的音讯,现在正在书房和爸爸说话,我们去听听有些什么消息?”

斌儿听说带来灵空长老的消息,高兴地答了一个好,与敏儿手牵手往书房跑,但跑了没有两步,斌儿粹然停下脚步,道:“我不想去,敏姐姐一个人去吧!”

敏儿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道:“你不去,拉倒!”摔脱斌儿的手,一个人独自去了。

其实,他不是不想去,只是因为朱剑夫在书房,总是与人谈些秘密的话,他不想贸然闯去,惹朱剑夫不悦。但是有关灵空长老的消息,又引诱着他。心眼一转,急忙跑到厨房,沏了一壶茶,捧向书房去。当他走到书房门口时,他停住脚步,因为里面传出的谈话,对他关系太大了,他站在门口,只听李镖师道:“灵空长老说,前些日子常常有江湖高手,在夜里到白沙寺踩盘子,长江一带盛传归藏秘笈落在白沙寺,近日来又传说那秘芨在一年前被总嫖头带回开封。听说已有不少黑白两道高手往开封这边来,追查获得秘复的人……”斌儿听说,全身一震,手上的茶壶当地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朱剑夫一掀门帘纵了出来,见是斌儿,忙问道:“斌儿!你怎么啦?”

敏儿也跟出来,见他张慌失措的样子,骂了一句:“小傻瓜!”

斌儿两眼愣愣地看着朱剑夫,说不出话在来,一颗心怦怦地狂跳不已。

朱剑夫这一问,也是由于正在谈论秘笈,突受门外响声所惊,等到走出房门,虽然看见是斌儿,不期然地冲口问道:“怎么啦?”好在敏儿一句小傻瓜,才使朱剑夫口过味来。看见斌儿呆立当地,又见地上打碎的茶壶,于是伸手轻拍着斌儿的头顶,慈祥地道:“打破就算了,愣着干吗?”

他以为斌儿是为了失手打破东西而心慌呢,岂不知斌儿内心的惊慌,比打破茶壶何止严重千百倍?斌儿也就打蛇随棍上,呐呐答道:“听姐姐说,怕伯和李叔叔在谈话,我特地沏壶好茶给伯伯解渴,岂知心大急,脚下一滑,落地打碎。这是伯伯心爱的茶壶,让我……朱剑夫哈哈笑道:“孩子,难为你了,一把茶壶算得什么,没烫着手吧?”

斌儿摇摇头,敏儿帮着将破茶壶捡起,向斌儿道:“走,我们拿到后园扔去。”

斌儿心里甚是沉重,跟在敏儿背后,一直走向后园,敏儿频频回头逗他说话,他却听而不闻。敏儿以为他是内疚,也没说什么,一直走到后园。

后园有个大池子,池中长满荷花。敏儿将手中破茶壶扔到池心,回头见斌儿还是那个傻相,他拉他一同坐在池边树下,他木然地靠着树干,两眼痴痴地望着池里荷花。

敏儿看在眼里,扑哧一笑,道:“傻弟弟,一个茶壶也值得如此难过?别傻了好不好?来,来和姐姐谈谈。”

斌儿仍是呆呆地坐着,不言不笑,也不动。

敏儿急了,伸手摇关了臂膀道:“斌弟弟!斌弟弟!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

斌儿让他一摇,茫然答道:“敏姐姐!我要走了。”

敏儿见他答非所问,奇怪地问道:“坐在这儿不好吗?走去哪儿?”

斌儿毫无表情地道:“离开这儿,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敏儿惊异地问道:“斌弟弟!你为什么要走?是姐姐对你不好吗?姐姐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其实,姐姐也只是跟你玩儿的。”

斌儿讷讷地道:“是的,姐姐对我好,朱伯伯对我好,丁伯伯对我也好,镖局里的人对我都好。可是……唉……我还是走吧!”

敏儿急道:“不,不!我不让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