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旧侣总难忘 床前低诉 新交成水火 月下鏖兵
照说他这种秘传大法,不久在汉阳鹦鹉洲,屡试皆验,今日自然毫无问题,不难奏效了。
可是那知,他喝声甫落,立时厅中突起一阵声震屋宇,宛如龙吟虎啸的呵呵大笑。
不但长江帮水寇一个未走,且人人掩耳呆若木鸡。
燕凌云定睛一看,原来笑声乃圣手金刚所作。
显然这位九华掌门人,乃是因为随来徒众,经不起我们小书生神目一瞥,故发“狮子吼”
绝学抗拒了。
由此足见林宠果不等闲。
且燕凌云也神色自如,彼此势均力敌。
只是却苦了长江帮这十多个水贼,人人心胆皆裂!
半响,圣手金刚又向燕凌云亮声道:“你这小子既与黑龙帮无关也罢,究竟敢不敢去我九华山一行呢?”
他还是这句话。
不想燕凌云尚未答言,忽听门外有人朋声一笑道:“九华山有什么了不起,我金光亮倒想去走一走。”
并随即走进三个人来。
且燕凌云一入目,便认出正是东流所遇,那位金家寨小天王,披发头陀,和其时掌舵的壮汉。
只见金光亮,昂然直入,向双方高拱双手道:“幸会,幸会!原来是二位!”
更看了燕凌云一眼,点点头,然后又巨目一扫圣手金刚师徒笑道:“贵派劳师动众,前来此间,连掌门人都亲自出马,所为何来,能否说出,让我金光亮作个鲁仲连如何?”
他分明目睹双方形势,惟恐燕凌云不敌,所以暗中偏袒,自居调人了。
试想圣手金刚用心,以又他自认家丑不可外扬之事,又怎能说得出口。
同时燕凌云,亦不愿与黑道上人为伍,心想九华究竟还不失为名门正派,自己与林英相交一场,身为晚辈,又何必过份。
是以即刻插口答道:“小生与林前辈,乃一时误会,谢谢尊骂美意!”
接着立又改颜向圣手金刚和声道:“九华之行,晚辈此时不便,来年有暇定当趋谒,决不食言!”
当然九华掌门林宠,乃何等人物,且对金光亮底细,知之极详,尤其他那身后之人,个个护犊,非九华单门独派可以招惹,并转觉燕凌云颇是可儿。
于是马上冷冷的答道:“也罢!但愿你言而有信。”
随即向金光亮微一点首,便立率徒众,转身大踏步而去。
此际,反是这位自居调人的金家寨少山主,颇是无趣,不由目送九华师徒,冷哼一声,然后转面向燕凌云,十分热络的笑道:“这种人,兄弟将来,少不得也要给点颜色他们看看!”
并目睹祝灵姑那位随从壮汉,正由内向厅堂探视,顿时便大声道:“吴广,果然你们来此,快报与我吴大嫂得知,就说金光亮要拜见!”
而且语音未落,只见祝灵姑一身淡装,惊魂甫定,也从屏后转出,低眉接口笑道:“不敢当金少山主大驾!”
敌情他们原是熟人。
更是她马上妙目又一瞟燕凌云,面带愁颜的娇声道:“云兄弟!你一个读书人,怎的和这班恶汉结仇,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呀!”
她关切之情,温于言表,也像一副大姊姊模样。
分明适才她是放心不下,藏在厅后偷窥了。
且立刻又向小天王金光亮,微微一福道:“刚刚若非金少山主到的恰是时候,惊走那班凶徒,我这位燕表弟怕不要吃上大亏啊!谢谢你啦!”
本来也是,适才九华长江两班人马,声势汹汹,虽然目的不同,但对象则一,从表面看,确然燕凌云人单势孤,危不可言,结局也果因金光亮一来便转。何况她又深知昔年腻友,乃一介书生,个性倔强,宁死不辱,眼看祸在眉睫哩!
不想她这几句感谢的话,只听得金光亮眉飞色舞,一面还礼不迭,口中连称:“那里,那里!小弟不敢当!”
一面急急侧身抢上一把紧握燕凌云右手不住的摇撼,呵呵大笑道:“想不到咱们原是自己人,太好了,太好了。”
随又左手大拇指向祝灵姑一翘道:“大嫂!你们姊弟大约是不常通音问的关系!你还不知道,这位燕兄弟,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呢!适才之事,小弟几曾有半分微劳哩!”
并立又侧面向燕凌云笑道:“咱们也是不打不成交,一见如故,那艘货船,已遵姬老前辈之命,发还原主,这回当要和老弟深交了。”
他越说越兴奋,誉扬备至,礼貌有加,且因祝灵姑之故,所以我们的小书生,虽不齿与他为伍,但在这种情形下,也只有唯唯否否,加以敷衍。
且经相介得知,那位披发头陀,名叫悟能,人称恶行者,是金家辖下一位寨主,壮汉乃金光亮从人金福。
这种局面,他们三方都是意想不到。
尤其祝灵姑,见状极度困惑,自己童年爱侣,是所深知,别未经年,他那能有什么大本事?
因此不禁深锁柳眉,两只乌溜溜大眼,不住向心上人打量,兀自不信?并芳心暗忖:
“这样也好,他既被贼人看重,自己亦可少担一些心事。”
所以顿时也就不愿说破,强打精神,吩咐从人置酒招待,周旋其间。
不过燕凌云,在如此场合下,却心头极是沉重。
一则是,今日林家那一幕,犹在眼前,虽然自与林英相交,并未识破人家乔装行藏,无肤体之亲,但如今想来,对方以一个女儿家,那种相待之情,乃是何等可贵,更至死不忘友人清誉,含恨投江,又是何等节义!且抚心自问,确是“我虽未杀伯仁,伯仁乃为我而死”!
这份心伤怀想,安能自己。
再则是,过去心恋的青梅旧侣,又无意邂逅,虽说是故情依旧,但心上人木已成舟,藤管所适非人,总算是有夫之妇,且看情形,混江龙吴霸尚颇宠爱,自己情天遗恨,焉可赎-!
加上酒人愁肠愁更愁,满怀忧伤交织,说话也不免失态,更不久就酪酊大醉,由金光亮扶入宿处安寝。
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候,他才微微醒转,只觉夜凉如水,月照窗前,身傍有人低声咽哽泣道:“云弟弟!苦命姊姊,伤透你的心了啊!”
且立感一阵温香,被一双柔荑抱紧。
不稍说,这必是祝灵姑,潜来叙诉离情了。
当然燕凌云也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并又见灵姑以粉面相偎,热情如火,颤声道:“姊姊虽然为贼子蹂躏,已是残花败柳,但一颗心,始终在弟弟身上,惟天可表!今天能见到你,死也甘心了!”
她旧情不断,一味哀哀的哭诉。
始则燕凌云,亦满怀激动,在软玉温香中,百感交集,热血奔腾。
但继而又心头一动,暗忖:“事已至此,月缺难圆,且自己与琼姊姊有约,绝不能误人误己,这段情丝,必需斩断,照前时所计,设法匡正混江龙为是!”
可是不料恰当他,正拟出言开导祝灵姑之际。
猝闻窗外一声冷笑,显然乃是有人窃听了。
因此顿时慌不迭,推开祝灵姑,一挺身便穿窗平射而出。
幸而他,乃因酒醉,和衣而卧,穿戴齐整,不畏凛列寒气。
且入目果见一条黑影,向东北飞驰。
此际,我们的小书生,心头极是不安。
因为他们适才这种光景,虽是并无不端之行。但若为混江龙党羽所见,则却有口难分。
是以立刻毫不迟缓,耸身便追,心想:“我非看看究系何人不可?”
不过他纵得快,对方轻功也兀自不弱。
双方一前一后,如流星赶月,一直到达里许的江岸附近,才渐渐接近。
更是在前的夜行人,也突地停步一转身。
并在星月微光下一看便认出,赫然竟是那位混江龙师弟,小天王金光亮。
这时他已不像初见时那般热络,岸然而立,寒着一张脸,不待燕凌云走近,就沉声低喝道:“姓燕的!我吴大哥乃英雄好汉,你们做的好事,还不快快给我从实说来?”
原来金光亮,久走江湖,事事精明,虽闻天山神乞口中透露,好像燕凌云极有来头,意欲结纳。
但从祝灵姑过份对这位姑表兄弟,亲昵看来,又不免动疑,尤其燕凌云酒后呓语,显非和他们同道。所以便动念午夜窥察,果然被他发现这种暧昧之情。
请想他与混江龙份属同门,对如此之事,那能等闲视之。
同时我们的小书生,一见偏偏乃是金光亮,也料知不妙,但他心地光明磊落,毫无愧作。
故而亦傲然答道:“小生不过病酒,行止无亏。令师嫂舆我中表至亲,前来探视,有何越礼之处,你这等血口喷人,是何用心?”
此言一出,顿时金光亮嘿嘿一阵冷笑道:“好个行止无亏!难道我金光亮竟瞎眼了不成,今晚若不令你这小辈供出奸情,将来有何面目再见我吴大哥呢?”
并马上立掌当胸,又大声喝道:“看来你这小子不见棺材不流泪,必是自信还有几手,来,来,来,且先接我几招,死心再说罢!”
自然燕凌云,近来连遇高人,已对手下有充份自信。且胸中正积忿未消,那甘示弱!
因而也毫不心怯,暗中凝神运气,淡然一笑答道:“也好!咱们就手底下分曲直,上吧!”
本来金光亮,日间对燕凌云在商船上显露,自持艺业,并不放在眼下,此时为了一击而中,还特别聚集五六成功力,一面嘴里喝声好,顿时便翻腕“五丁开山”,屈指如钩,闪电般的,手挟五缕阴风寒飙,欺身直向燕凌云抓到,不但招式凌厉,果不等闲,最是他那身形掌影,仿佛犹如一片乌云,当头盖下,威势极大。
如照往常,对一般武林人出手看来,仅此一招,便无不奏功了。
可是在今日,却大大不同。他只觉自己身和掌进,正力将用实时,猝见对方眉头微微一幌,便从容闪开,且毫看不出有什么奇妙之处。
是以略一诧异,就立刻掌化“横赶千层浪”,用出七八成力道,继续扑击。
那知一连三招,全是成空,故而马上心头一懔!暗忖:“这小子倒看不出,果有些门道。”
于是迅即展出师门绝学“五鬼阴风掌”,一收轻敌之念。
但见他,使开解数,立即阴风惨惨,冷焰四溢,一个高大的身躯,星跳丸抛,乍看好像有几个形影,双掌也宛如无数鬼爪,力逾千钧,四方八面齐袭,好不险恶!
尤其他练的是一种极阴柔狠毒“僵尸功”可伤人于无形,端的非同小可。
幸而燕凌云,始则以独步海内的“六合潜踪步”,与“鬼影身法”诱敌,继而因对方寒气*人,又以“六阳真气”护身,也信手使出日前和丧门神蓝春过招,所娴熟的苗岭艺业,有攻有守,一点也不逊色,双方直斗得月色无光,沙石纷飞。
且几十个回合过去,金光亮不由愈战愈心惊!一方面,他深感自己独门阴功,似乎大受克制,不能发挥威力,反觉敌人掌风寒列砭骨;另一方面,目睹对方招式诡谲,尤其屡带嘶啸之声,听得心劲神摇,十分奇异。
多亏池,还不愧久走江湖,见多识广,猛的恍悟这是“摄魂掌”。不禁立刻骇然!登时喝声:“停!”
霍地纵出圈外,又大声续道:“姓燕的!原来你是苗岭阙老前辈门下,今天我算是领教了。”
随又点点头,念然道:“我金光亮念在双方师门颇有渊源,如今又将结成同一阵线,对付天都老鬼们。何况女人本来就是祸水,只要从此你姓燕,不再有对不起敝师兄吴大哥之事,今天这场过节就算揭过了,我也不揭穿守秘如何?”
照说他见机收手,为大局着想,不再计较,总算十分忍让了。
可是燕凌云,却不作如斯想,马上接口冷笑道:“谁知你们这班贼徒有什么渊源,我燕凌云光明正大,又有什么秘密要守?”
接着又怒喝道:“你不妨告诉混江龙吴霸那个水寇,年前在怀远强掳民女,胁迫成亲,*良为盗。少爷不久便要亲到洪泽湖找他算帐了!”
这等事,听在金光亮耳中,不由一愣!也随即了然。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啊!”
当然他是局外人,尤其不免要偏向同门。
因此立刻改颜呵呵一笑道:“想来这位民女,必是令表姊我那吴大嫂祝灵姑了。”
并微一沉吟,又道:“这也是一件好事,何况我吴大哥对令亲香花供奉,百依百顺,所待不薄,乃我深知,虽然最初不免相强,但如今已极和谐,事已至此,木已成舟。老弟又何必因小念而硬要拆散他们美满家庭哩!尚请三思?”
更趋访一步,二目直视燕凌云续道:“至于对燕兄弟,我金光亮敢担保,将来一定缺情补情,缺礼补礼,决不食言!”
本来也是,事到如今,夫复何言。而且人家说的也是道地话,只看祝灵姑那份气派,就知金光亮果非虚言了。
因此燕凌云,不禁半响默然!
同时金光亮,目光锐利,眼见对方已为自己说动。马上又恢复傍晚初见时那种亲切神态,哈哈一笑拱手道:“我说燕兄弟,咱们武林中人,讲究的是不拘小节。彼此师门又有渊源,愚兄暂代我吴大哥先陪个不是,这件事就揭过算了!”
于是我们的小书生,倾时一抬脸正色答道:“不过小生有个条件,请转告令师兄,从此解散黑龙帮,洗心革面,不再为盗,和我灵姑姊做个安份的良民便无话说!”
他这番一出口,不由听金光亮十分诧异!心想:“这小子大约是故意出难题?括苍山和苗岭,还不是一迥同样的行径,有什么安份不安份,良民不良民?”
但他表面上,却一本正经的答道:“只要老弟有条件,总好商量,话我也一定带得到,好了,咱们回店吧,说不定令表姊现时大不放心呢!”
这时,天将破晓,寒风习习,江流滚滚,东方已见鱼肚色。
燕凌云一想也是。
不料二人正拟移步欲行之际。
忽闻江心隐隐传来,有一苍老声音说道:“姓燕的小娃儿,可别要上这小猾贼的当啊!
那可怜的女娃,老身们已为汝携去,只要你心向本门,百日内前来南海,包管尔等全可获得旷世奇缘。仇可报,如愿以偿,一双两好呢!”
接着又清晰的续道:“我还要告诉你,苗岭阙是邪魔外道,天都老儿乃假道学,全非武林正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哩!”
随即语音寂然,也分明祝灵姑,已是为这发话之人掳去了。
是以燕凌云,登时又惊又怒,立刻一耸身,便准备飞下长江,踏波循声赶去。
可是金光亮,却满面惊慌之色,急急喝止道:“燕兄弟且慢!不要涉险!”
并一把拉住燕凌云袍袖道:“这班老怪不是你我兄弟能惹得起,现时怕不已在数里之外,千万别送羊入虎口,还是回店看看再说。”
这种事,可把我们的小书生,弄得没头没脑,也不知金光亮所说的老怪是谁?只从对方语气中意识到,似乎那传音之人,也是和苗岭老怪一般心意,不知何时看中自己,特藉此相诱啊!
故而二人立时就飞奔回店。
且一迳直扑灵姑之室。
果然一点不假,不仅祝灵姑,芳踪杏然,只桌上端端正正留下一片形似轻绢的树叶,上绘八仙过海图。
而且恶行者悟能、吴广金福等,也全被人点中睡穴,兀自未醒。
同时金光亮,见状一脸忧容。一面谨慎的藏起那片树叶,一面向困惑惶急的燕凌云亮声道:“燕老弟大约总曾听说过,南海有八个老不死的,都已年过百岁,自号八仙,人称八怪。
人人皆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怪异武功,独树一帜,自大自尊,同住在海南黎母山。昔年黄山论剑,败在天都归藏子之手,也和本门略有过节。此次家师曾派人前往修好,意欲大家结合,以雪当年失机之恨,那知他们竟不肯释嫌,且狂言南海派为武林正宗,应领袖群伦。不能与旁门外道同流。不知今日他们如何会在此地现身,又伸手管这些闲帐,这也无异是向敝派找岔,此事极关重大,兄弟必需马上禀明师门,不能在此多留,咱们金陵再见好了!”
随即匆匆一一拍活受制之人穴道,简略相告,并吩咐洪泽湖来人即速回禀主人,自己便立唤店小二,算清房饭钱,携带恶行者和金福,与燕凌云作别而去。
如此情形,一时我们的小书生,却顿时六神无主,莫知所措了。
虽然心想赶救儿时爱侣祝灵姑,但经金光亮如此一说,分明非自己力所能及。何况又孤掌难鸣,连人家形貌都不得而知,茫茫人海,又如何追寻呢!
并且一个人到了困难时,往往便想找个最亲近的人拿拿主张,自然他也不会例外,是以马上暗忖:“反正暂时灵姑姊有惊无险,时间还有三月,不如依旧前往金陵,待和葛姊姊相会时,打个商量再说。”
于是用过早餐,便收拾离开池州府不表。
且说金陵白府,此次联合武当,撒武林帖。主因踏雪无痕白鲲,个性刚愎,心地多疑。
自从于百灵谷被折辱,便愈想愈恨,并认定凌燕云就是燕凌云,立上武当山,拜会飞云子,大肆渲染。
也恰好他们二人性格相同,尤其拿鬼影郎君过去所行为证,更越疑越真。
不过当时双方尚有自知之明,虽公孙老人近在咫尺,仍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彼此商定结盟,准备广邀同道,然后再行发难。
加上不多尺久,武当山祖师殿,忽然白日发现署名凌云燕留书,大意是责他们不该到处寻仇,无的放矢,损人清誉,并说十一月中旬,在金陵钟山相待,届时不妨会合江南白府,广约能人,彼此一会,以了过节,藉正视听等语。
因此他们双方,也就明张旗鼓,撒帖黑白两道了。
惟其如此,且踏雪无痕深知燕凌云艺业,非他们中任何一人可敌。
于是异想天开,便以侄女玉观音白凤英为号召,比武选婿,广向武林宣传。意欲物色一位功力极高之人,以为臂助,不致到时堂堂江南白府,处处仰赖别人。
果然他这种手段极妙,一时信息不-而走,-传江湖,尤其玉观音,确也是美若天仙,才貌双绝。
请想那位学武的少年郎,不想一亲芳泽哩!
可是白凤仙自己呢?
她自从武当与红绫女燕凌云二人邂逅,彷佛便一缕芳心,牢系在我们的小书生身上。虽然明知斯人已有葛飞琼这位腻友,但脑海中,总是抹不掉,忘不了。越想割舍,印象越深!
照说燕凌云,品貌仅不过年青英俊,并非绝世美男子,何以值得她,如此一见钟情呢?
看来可能就是俗称的“缘法”二字。
他不只对意中人身具绝世秉赋,无限钦羡,尤其燕凌云那份心地诚厚,性情端方,朴实无华,不骄不矜的品质,以及彬彬有礼,儒雅温文的态度,使她倾心向往。
所以在那相处不过短短一日当中,便情不自禁,临行暗赠表记了。
并且因为乃叔个性偏激,自大骄狂,独行其是,经她一再替心上人辩白,不但无效,反使踏雪无痕成见愈深。
是以一回金陵,便镇日抑郁寡欢,愁肠百结。
同时一向钟爱的祖母凌波仙子卓如兰,亲生父母,入云龙白鹏、和赛红线杨槿,都因心切江南白之仇,性情反常,悉皆深为白馄蛊惑之言所动,也坚信仇人必就是鬼影郎君与燕凌云。全一意为广邀能手,如何擒获凶徒而忙碌,对她忠告毫不理会。
更是对比武招亲之事,老祖母卓如兰说得好:“白门乃武学世家,望重江南。凤儿又是才貌双全,安能嫁凡夫俗子,非如此也不足选出一个人中之龙的佳婿,何况戴天之仇,亦在此举,这事我第一个赞成!”
请想那年头,凡事以孝为先,有了长辈这一句话,纵然白鹏夫妇心向乃女,又怎能可违祖训。
故而月来,各路英豪纷纷前来金陵,他们举家欢腾,大肆安排这场喜庆。
惟有白凤英,在人前扮成笑脸,暗地以泪洗面,芳心六神无主,胸怀有说不出的忧伤。
不过她有一个信念,总望上天见怜,能与心上人先期见上一面。
时间一幌就是多日,直到吉期前夕,她这种希望,仍是杳然。
这一天,风和日丽,钟山隐贤庄白府,练功广场,高筑起一座擂台。富丽堂皇,方圆十余丈,坚实轩敞,上悬金字斗额,大书“以武选婿”四字,两旁张挂长联。
右边是:
“有女如仙,但愿雀屏中吉士。”
左边为:
“群贤似凤,请来虎帐角英雄。”
前垂黄绫纬幕,灿烂夺目。也不知其中有什么陈设。下方居中和东西,都搭有彩棚,以供各路英豪及看客起坐憩息。
只是台前十余丈以内,布置十分特别。
一条宽约七八尺,长有十丈的甬道,分成三段。前一段高堆浮沙,中段平铺白粉,后一段乃是一所满诸河水,上浮几茎芦叶的深池。
并且台口横架一杆儿臂粗细的精铁棒。左右丈许,分插一枝烟火袅袅的长香。
大约寅卯之交,便已人山人海。群英毕至,少长咸集,十分热闹。
更是中央正席,到有武当二老,飞云子纪涵修、白云羽士董玄风。嵋眉掌教赤阳子齐元、少林静一大师、天台派流云剑客钟英、九华圣手金刚林宠、衡山无为居士谷灵光、匡庐四绝、鄱阳钓叟屠龙、云海真人胡羽、醉如来澄一、白发魔娘解五姑、雁荡笑方朔韩当、唠山孔灵子、鹰游无名大师、济南四海镖局总镖头皓首神龙于亮,等老一辈人物。
他们或是一派之尊,或是武林名宿,是来宾,也是比武公证人。
两旁彩棚中,多半是三山五岳,各路前来逐鹿的少年人,个个兴高彩烈,跃跃欲试。
不过一待台规张挂,又大多宛如冰水淋头,瞠目无精打彩,窃窃私议。
原来那上面写的虽然仅仅四条。
而且头一项限制比武人年岁不能超过四十,以及末条什么刀枪无眼生死不论等老一套还不打紧。
最是第二条,规定比武者,第一、必需先通过台前浮沙、白粉,弱水三阵,足无痕迹。
第二、断铁棍,不论是用宝刀宝剑或是无上气功均可。第三、在丈外隔空扑熄长香。
三事均能通过,才算初步合格。
读者别以为这三道题目,是轻而易与。
其实端的十分困难,每一样都非有极高功力,便无法交卷。
头一关是轻功,也是踏雪无痕白馄想的主意,应试人苟非精通“登萍渡水”、“一苇航江”绝技,就压根儿别梦想出马。
第二项乃内功。必需两膀各有千钧神力,才能折断铁棒。自然身有宝刀宝剑者,其人也必是不凡了,所以也算中式。
第三道为绝技,一定要练有隔山打牛神拳、一指禅、金刚指等艺业,才能如愿。
这也绝非白家刁难,试想他们目的何在,假如所选快婿,不具备这些基本条件,又怎能谈得上对付不日前来的强仇大敌哩!
这还不算。尤其第三条,也有三项规定。
一是初步入选之人互相夺魁。
二是通过武当七星剑阵。
第三、只不过是虚应故事,要百招以内掌败玉观音白凤英。
这种台规,是从所未有,亦乃别开生面。
一时众来客,议论纷纷,且极多千里迢迢赶来,自命不凡之流,此际悉皆望而兴叹,深深气馁呼负不已。
更有一些三家村毛头小伙子,大是不忿,满口牢骚,认为如此台规,恐怕一千年也无人入选,谁能有这大本事。
不一刻,一阵细乐奏过,擂台上帏幕渐渐开去,顿时观众眼前一亮,也马上掀起一片如雷的掌声和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