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千里觅仇踪 同名被累 一言生怨隙 分道扬镳
接着红绫女,也娓娓把她何以至此道出:本来她自由韩庄端返微山湖,便是要迎战皓首神龙父女那知偏偏济南四海镖局祸不单行,辽东方面,也有一起重要红货被劫。
因此于亮父女不能兼顾,且此处所值有限,只不过声誉之争,是以他们便避轻就重,派疾足致书红绫女,邀请明年元宵,在济南该局了断过节。
自然如此办法,也正中葛飞琼心怀,于是立时发还镖银,应诺届时赴约,并匆匆,率魔家兄弟,起程南下,不料行经宿迁城,又风闻骆马湖曾有冒名劫镖之事,且事关自己声誉,不能不管。
故而一怒便直闯该寨,向分水蛟黄龙问罪,也由此得悉我们的小书生真正下落。照说,她既已明知伊人无恙,也就无关心追寻的必要了吧?
可是无如女孩儿家的心,不动情则已,若然一旦情有所钟,必似春蚕作茧,不能自己。
加上她,反正出师在外行道,天南地北,皆无不可,便是对九尾狐韩香这口怨气,也迟早都是一样。
所以不由自主的,便取道独自西来了。
尤其她不久又闻江湖传言,武当掌门为人暗害,以及擒了一位怪书生燕凌云的消息。
因之越发心系意中人安危,不分昼夜,改妆飞驰来救了。
并恰巧道经老河口,与白家寻仇人众,同落一所客邸,也适当他们轻信江湖传言,以为凌云燕,便是燕凌云,欲图在武当劫回雪恨。
且误将囚禁藏经阁的狄小鹞,当作对象,擒到寓所*供,并不防隔墙有耳,一股脑都听在红绫女耳中。
是故她便抢先上山,首在三元观放火,调虎离山,然后按飞天鹞所供,身入飞云子云房,准备救出心上人。
却不意玉观音白凤仙,也不约而同,适时到达,造成劳而无功了。
不过尽管如此,这种情意,千里迢迢,出生入死来援,也听得我们的小书生,大为感动。
立时慌不迭起立,离席向红绫女长揖一礼道:“葛姊姊这等义薄云天,小弟实在也说不出,应当如何感谢才好,隆情高谊,唯有敬铭肺腑了。”
他只是为了感恩,一时随口喊出一声葛姊姊。
可是这样称谓,听在红绫女耳中,芳心却有无比的快感!似乎这句话,此千金还要宝贵,登时满面春风,宛如一朵盛开的白合花,星目含情,赶忙还礼不迭道:“燕兄弟怎的如此见外!这都是姊姊义所当为之事,何谢之有嘛?”
随又小嘴一撇道:“太湖那个姓韩的小贱人,几时咱们必需找她算清这笔陈帐,忒也无耻了?”
这时,一旁玉观音白凤仙,眼见二人语言亲切,尤以红绫女情深义重,不由两只水汪汪妙目,不停的在他们身上滚转,粉面上时喜时愁,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同时公孙老人,见状怪目一扫二人,呵呵大笑道:“小兄弟谢也该当?葛姑娘这句义所当为,亦深获我心!人生得一知己不易,咱们应该同浮一大白,我这老哥哥更要贺二位一杯。”
并且立干两大盏猴儿酒,大家也如言相互照杯。
一时宾主都十分快乐。
半晌,公孙老人,又向燕凌云道:“武当这班小辈虽有不合!昨夜葛姑娘火焚三元观,已足够该派大损威名!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他们不再找岔,似乎小兄弟也不必记仇了,老哥哥一生为恩仇所纠缠,到头来,落得晚景如此凄凉,这就是榜样啊!”
想来这位老人家,语重心长,必有许多可歌可泣之事,所以眼见这班盛气如云的少年人,惟恐步他后尘,现在特先期出言相戒了。
可是在燕凌云来说,他生性本就宽厚,常以恕己之心恕人,于是闻言顿时敬诺道:“老大哥所见极是,小弟自当如命!”
此际,已是二女闯闹武当山,第二日的正午了。
因此玉观音,闻言忽有所忆,不禁立向红绫女道:“葛姊姊!小妹一夜未归,家叔他们势必又赶上武当山应援,本是误会,岂能一误再误,这可怎么好啊?”
这确是必然之事。
是以公孙老人,不待葛飞琼答言,马上便插口答道:“不妨事!你们尽管在此相叙,老朽十年未曾出洞,也该散散筋骨,现在就去代为化解好了。”
接着便将面前余酒,一饮而尽,大踏步出洞。
确然人与人之间,是有一种“缘法”存在,就拿鬼影郎君公孙明来说,昔年威震大漠,睥睨中原,任性而行,自视极高,谁也不在他眼下,几曾看重过别人,几时有如今这般好说话。
故而红绫女,目送他远去,不由立即转面向心上人娇笑道:“燕兄弟!你的缘法真好,能得这位老前辈如此垂青,将来何患不名扬天下嘛?”
随又秀眉一扬续道:“这位老人家,武林班辈极高,连东海家师,都还是他的晚辈,而且是有名的阎王令,人人敬畏。如今你竟有这样一个结义大哥,江湖上还怕谁来?”
她是一心为意中人着想,越说越高兴。
本来嘛!红绫女自舆燕凌相识,便处处以伊人一介个书生,对江湖道一窍不通,惟恐遭人奚落。
试想现在有了这么一位大靠山,为她分忧,怎能不喜!
不过燕凌云,一则是对义兄过去声威尚无所知,再则从来书生傲骨,耻于仗势依人,也无此想
是故闻言也微微一叹道:“果然人生际遇,是极难逆料,小弟几曾想到,这半年弃文习武,会有如许不寻常遇合!虽然公孙大哥,奇人奇行,但对我加惠如山,受之已多,此后岂能再累他清修啥?”
接着又瞥见玉观音,在一旁无语沉思,惟恐冷落,不禁又侧面含笑问道:“白女侠千里寻仇,适才语不详,但不知可能将令祖受害情形?以及什么怪书生凌云燕之事相告?”
并且红绫女,亦接口急急向白凤仙道:“是啊!小妹也只是偶闻片断传言,不知详情,请白姊姊快说出大家听听吧?”
但见玉观音,闻言立现戚容,妙目一瞟二人,幽幽一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小妹自当详陈。”
随即慢慢道出始末:原来他们白家,祖籍金陵,世居钟山之阳,庄名“隐贤”,本为宦门之后。
乃祖白廉方,少时得遇异人,改文习武,练成满身绝技,不但内外功悉有极高造诣,最是一套独门“乾坤掌”神奇奥妙,打遍大江南北无敌手,饮誉武林,不多年就望重江湖,人称“江南白”而不名。
夫人乃九华高弟,凌波仙子卓如兰,也有一身超人艺业。
并因他夫妇二人,尚义好友,功力又高,所以无形中,暗执江南白道上牛耳。
且生有二子,长名白鹏,人称入云龙,玉观音即为其独生爱女,次名白馄,混号踏雪无痕。
二人全都家学渊源,武学超群,自不用说。
更是白家门人甚众且大半悉是江南镖业领袖。
当然树大招风,名高遭忌,也在所难免。
尤其武林中人,常好名望之争。
不过这些事,许多年来,却因白老夫妇,人缘好,艺业高,安然渡过。
一直到本年夏初,白老太公廉方,偶动游兴,独自溯江前往匡庐,才丧失一世英名。
当时详情亦不得而知。
仅是江南白匆匆回时,神色颓丧,自称路遇一位年青书生凌云燕,百般挑衅,不慎为其掌伤。
更到家以后,不久便神志昏迷,身现紫色斑痕,只口中呓语几句,什么“逍遥…游,逍遥…游”就不治而终。
分明他必是因中怪书生凌云燕毒掌,伤发身亡了。
请想白家长幼,这种不共戴天之仇,安能不报。
因此他们就举家寻仇,遍访敌踪。
可是无如这位怪书生,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又不知道人家门派和真名姓,天地之大,何处可觅?
大约是六月中,江湖上又有传闻,说是北峡山擒龙手方冲,以及三湘云梦客萧渔,也同遭怪书生毒手。
这些人,都是武林享有盛名之士,自极易震惊江湖。
是以玉观音这一行,由乃叔踏雪无痕率领,溯江西上,各处追索。
不料寻到武汉,仍无丝毫线索,直至最近,才闻悉武当山将怪书生擒获。
故而就漏夜赶来了。
最后,白凤仙粉面微红,一双黑白分明大眼,在燕凌云脸上一转道:“江湖如此误传,也不由家叔不信,敬请燕相公多多原谅!”
随又瓠犀微露,嫣然一笑道:“这一趟倒是小妹不虚此行,既得拜见武林奇人公孙前辈,和结识慕名已久的葛姊姊,更承相公以神功加惠,幸何如之?”
说来江湖上,最近发生这些大事,端的是十分古怪!
第一,武当卧云真人,和江南白,死状竟无独有偶,也一样于临终前,口吐“逍遥游”
三字。
第二,怪书生凌云燕,专寻武林高手伤害,不知何故?
真是扑朔迷离,耐人寻思!
尤其凌云燕,燕凌云,二人名姓恰好颠倒相同,又一般儒家装束,亦难怪江湖上分辨不清。
何况我们的小书生,也屡于不自觉中,显出神奇,-动黑白两道哩!
同时也听得燕凌云颇感兴趣,陡动侠肠,不由俊目一扫二女,微叹道:“何物凌云燕,竟如此横行霸道,若非小弟艺业仅仅入门,真想寻他会上一会呢?”
原是嘛!他学武通共不过这短短月余,那能有什么信心,如何不自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可是他这句话,一听在玉观音耳中,登时柳眉一扬,含笑接口娇声道:“燕相公不必过谦,如照适才你那种神功而论,小妹管保什么凌云燕恶徒,才不是敌手呢?”
她言中之意,固然一方面是因身经目睹燕凌云刚刚所显六阳奇功,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具有深意了。
不想燕凌云,一闻此意,立刻朗声一笑道:“白女侠过誉了!就凭在下刚从我公孙大哥,学这几天艺业,就能和当世豪杰,一较身手吗?”
自然这也是实情,若然武学如此之易,那举世滔滔,岂不悉是高人了-?
不过他就没想到,天下之人,谁曾有过他这种奇绝古今的奇遇哩!
此际红绫女见状,正有所欲言时。
突然洞外几声猿猴吼叫,随即一连扑进三个背剑人来。
而且玉观音一入目,使起立欢声娇呼道:“三位叔叔,怎的也寻到此处,这就好了。”
只是她喊尽管喊,但那三位来人,竟一齐目注我们的书生,如同未闻。
尤其领先的一个细条身材,方面大耳,浑身纯白的中年人,立刻戟指燕凌云喝道:“狗小子!我白鲲总算不虚此行,把你找到,这该无处可逃了吧?”
并巨眼圆睁,不由分说,就纵身伸臂探爪,向我们的小书生抓来。
他捷若飘风,掌化一片手影,凌厉已极。
这种事,显然又是一场误会,也大出白凤仙料外。
同时她正待插手拦阻解说时,又猝觉穴道一麻,顿时不能言动。
眼看红绫女,却神色自若,目注意中人,一声不响。
此际燕凌云,也不惶辩白,立刻展开新学的鬼影身法,只身形一幌,便使对方掌势走空。
当然,踏雪无痕白鲲,认定面前就是仇人,岂肯放过,并且不敢轻敌,马上将看家的乾坤掌使发。
但见一片白影,劲风如潮,不止是横劈竖拍,势如排山倒海,而且点穴齐来,十指忽吞忽吐,抓麻穴、打晕穴、点死穴,恶狠狠施出全身解数,一味狂攻不已。
因此我们的小书生,亦被迫不已,只得一心应敌。
请看他,青衫飘风,身如星跳丸抛,对方一点莫可奈何,始则还略嫌急躁慌乱,常有惊险。
不想几十个回合以后,竟又神态安详,步法一变,顿时四方八面都是他的身影,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宛如有数百化身,满场神出鬼没。
一时反将白鲲搅得头昏眼花,摸不清敌人真正所在,出掌漫无目标,又惊又怒,累得满身是汗。
其时,另两位中年人,本在一旁凝神观战。
及至目睹如此情形,立刻也不再管江湖规矩,马上双双虎吼一声,奋身就飞纵入场丁字儿环攻,像走马灯似的,将燕凌云围在核心。较之适才,无异已增三倍之力,声势之猛,不言可知。
是以燕凌云,也不禁双掌一分,百灵掌与鬼影身法相辅而行。
立即掌如花雨缤纷,身化千重青影,根本看不清他人在何处,反使对方三人,常常自相冲突,惊险万状!
故而看得一旁红绫女,心花怒放,喜极欲狂,暗忖:“心上人别才月余,便有如此成就,将来前程远大,更可预卜了。”
尤其那被人暗中制住要穴的玉观音,目睹如此情形既惊且喜!
惊的是惟恐她心目中的燕相公,发出神功,自己三位长辈经受不起。
喜的是果如所料,斯人艺业奇妙绝伦,自己得承垂青,幸何如之。
并且她正想得粉脸发热时,忽觉穴道又无故自开。
于是登时飞身抢进场中,高声娇呼道:“叔叔们快快停手,认错人啦!”
这时也恰值白鲲等三人,被迫得手忙脚乱,心惊胆裂之际。
因之闻言顿时霍地纵出圈外,满面铁青,向玉观音喝道:“你这丫头弄得不男不女,如此狼狈!怎见得这小子就不是咱们仇人,快快说来?”
原来二女此时还是一领儒衫,满头青丝秀发,女首男身嘛!
在她们是乍逢知己,快乐忘形。
但在别人,却触目不伦不类,太不顺眼哩!
更是此际踏雪无痕白鲲,眼见这等情形,心疑侄女乃为仇人所擒欺侮!所以态度如此严厉。
不料他语声甫落,却突然身前,出现一位怪老人,也不知其所自来,简直形同鬼魅。
分明这是公孙老人回洞了。
但见他首先大拇指向燕凌云一翘笑道:“小兄弟!江湖上去得了!老哥哥这几手活儿不差吧?”
随更转身面对白鲲三人咧嘴呵呵一笑道:“你们三位大英雄,受老夫骗啦!怎么样,我这位小兄弟掌法如何?”
这一来,可把踏雪无痕搅糊涂了!
还亏得玉观音,赶忙上前相介道:“这位就是昔年武林盛传的,公孙讳明老前辈,三位叔叔快别误会?”
同时又一指我们的小书生,和红绫女续道:“她们二位,一是东海青莲前辈门下葛飞琼姊姊,一是公孙老前辈义弟燕凌云相公,乃为外间误传,并不是咱们仇人啊!”
请想无影郎君公孙明之名,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只是极少有人见过庐山真面罢了。
是以踏雪无痕白鲲等三人,闻言不禁大吃一惊!
因为他们只当公孙老人,仍是昔年脾胃,这次上门向乃弟挑衅,简直就是太岁头上动土,那还了得!
且因鬼影郎君,过去忽正忽邪,行事也和他们仇人怪书生极相类似,心中愈疑眼前的燕凌云即是凌云燕,认为侄女定受欺蒙,所知不实。
故而顿时一定神,依然面色冷漠,仅抱拳淡淡的向公孙老人为礼道:“晚辈等适才在武当山相逢,多多失礼,敬请恕罪!”
并立又向玉观音喝问道:“凤儿何以知道此间不是咱们仇人?”
他这种话,明是追问侄女,其实也无异是暗要燕凌云提出证明,才肯相信了。
可是这种话,在主人方面,委实太难分说,一则是大家都对江湖传闻的怪书生凌云燕,年龄长相,以及何许人也,皆不得而知,无从提出反证;再则燕凌云本身,功力神奇,亦为众所亲见,若以初学乍练为辞,又非局外人所能轻信。
虽然白凤英,芳心明知是一场误会,千百份相信个郎不是仇人。
但若要她说出何以其然,也确实难以举出有力事实根据。
所以被乃叔一问,竟不由一楞!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自然在燕凌云自己,更是找不出适当措辞辩白了。
此际,一旁红绫女,目睹现状,立刻轻移莲步,仍学作男人,向踏雪无痕一拱手道:
“白大侠不必如此误会!此事晚辈可以作证,我燕兄弟,决非府上仇人?”
本来她是一番好意,走出挺身解围。
那知踏雪无痕白鲲,成见已深,又眼见她,也是一副不男不女模样,且口称自己认为的仇人作燕兄弟,更增反感。
是以登时仰天嘿嘿一阵冷笑道:“我白鲲闯荡江湖数十年,又不是一个娃儿。难道就凭你这初出茅庐的小辈一句话就可以相信了?”
他不但口气对葛飞琼,颇为蔑视,尤其态度极不礼貌。
因之,马上公孙老人,怪眼一翻,侧身一指白鲲冷笑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难道我老人家的兄弟,打杀个把老鬼,还不敢承认,怕你们寻仇不成?若果是十年前,就凭尔等这几句话,便该受错骨分筋之罚,今天姑看在白姑娘份上,暂且从宽。不论你们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都给我快请?免得在这里看得我老人家嗯心吧!”
说实在的,鬼影郎君对不如意人,这般好性情,今天还是第一遭。
而且也是踏雪无痕等三人,深知之事。
更是在这种情形下,斗既不敌,多留亦无异是自讨苦吃,加上人家又已下逐客令。
于是白鲲等三人,顿即怒视了燕凌云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飞纵出洞。
这时双方如此局面,倒难为了玉观音白凤英了。
她芳心如裂!既不舍与我们的小书生及红绫女二人分离,又势不能不随乃叔而去。
因此登时珠泪双抛,宛如一朵带雨的梨花,先翩若惊鸿的,趋近公孙老人,就地一拜道:
“家叔一时误会,务请老前辈勿罪!”
随又起身妙目含涕一瞟凌燕云,饮-一福,口中并咽哽的娇声道:“燕相……公……”
也不知她本是想说什么?
可是又忽然粉面微红,似乎难以出口,立刻转向红绫女凄声道:“琼姊姊!小妹前承不弃下交,此心惟天可表。务请姊姊勿忘你这曾同生死的小妹,有暇请和燕相公枉驾舍间一次啊!今天暂别了。”
她如此义重情深,一时室内诸人,都不禁也有临别黯然之感!
尤其红绫女,立刻紧握地一只玉手,一脸惆怅之容,目蕴泪光,急急答道:“愚姊一定记得!咱们相知以心,不久定会再见。”
随又秀目偶触玉观吾头上,啊呀一声道:“凤妹妹!如今大天白日,你这等不男不女,怎生能出洞见人啥?”
接着更一眼瞥见一旁燕凌云,马上微微一笑招手道:“燕兄弟!快将头巾暂借凤妹妹一用?免得她外出无法见人啊!”
因为她素性爽朗大方,毫无世俗儿女之见,一时见机权宜。殊不知这种事,在当年却极少有!
请想旧俗:男女尚且“授受不亲”,一个女孩儿家,怎能佩带无关的男人,曾经御用之物哩!
虽然如此。
而在我们的小书生,可不便不立时如命。
同时玉观音,也未见拒,并面有企望喜色。
且当燕凌云,摘下自戴儒巾,双手送交白凤英时,更十分奇怪的,对方竟乘机暗递一物落在掌心。
当然在此情形下,他又不好明言拒绝,只得随手收到怀中。
也惟其如此,只见玉观音,立时面含娇羞,妙目放射异彩。当场戴上头巾,又瞟了燕凌云一眼,然后统向大家道声:“再会!”
才娇躯一扭,在众人目送下,飞纵出洞。
说来这样结果,亦大出公孙老人料外。
因为他适才外出,本是惟恐白家人又上武当生事。
并且也恰巧一到前山,就眼见踏雪无痕等三人,正在解剑池,与武当门人争论后,欲别寻捷径登峰。
是以他,马上便扮作山民,相随在后,且自言自语的道:“唉!如今世道真是大变了!
一个读书的小相公,怎能和大姑娘们,钻到不见天日的石洞里去哩!”
试问,踏雪无痕白鲲此来,正是寻查玉观音下落,以及探访仇人怪书生,闻言怎不心动。
故而登时返身向公孙老人巨目一翻道:“呔!老头儿,你说的小相公现在何处?快告诉咱们!”
他一向自大已惯,说话毫无礼貌。
因此公孙老人,顿时灵机一动,心想:“小兄弟正缺少临战经验,何不引他们去先试试招再说?”
是以立刻故作惊容答道:“啊!那个小书生,可厉害得紧呢?各位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且顺手向百灵谷一指道:“喏!就在那所谷底向阳的一面啥?”
随即洋洋走开,然后展开鬼影身法暗蹑。
并附在他们身后入洞,一方传音告知红绫女,一方面用米粒打穴法,制住玉观音,不使她破坏自己导演的好戏。
那至眼看燕凌云果然不负所望,仅凭自己所传,便能力斗江湖上三个第一流高手不败,暗中无限快慰,才现身解围。
不想因此而使踏雪无痕误会愈深,实非始料而及。
是以一当玉观音离洞,这位老人家,不由十分感慨的,向红绫女和燕凌云摇头叹道:
“世上好人端的难做,不想白家这小辈,竟然如此冥顽不灵啊!”
随又霜眉一扬,向燕凌云笑道:“适才三人,号称江南三杰,皆全得江南白老儿真传。
小兄弟竟能以一敌三,应付裕余,确然难得,也足与武林成名之人,一较身手了,并且老哥哥亦别无艺业可授,寻师访友,就便历练,以增广见闻,此其时矣。务请牢记武学之道无涯,武学本身并无正邪之分,用之于正则正,用之于邪则邪。将来过机不妨兼收并蓄,以扩大智海,融会贯通,而为江湖除不平,为人类谋福祉,勿负上天降汝绝世奇缘是盼!同时愚兄亦有事离此他往,今日便将暂别了。”
他此言一出,顿时我们的小书生,如婴儿失母,马上泫然欲泪,答道:“老大哥金玉之言,小弟自当永铭肺腑。”
接着又急急问道:“小弟意欲亦相从同往,俾能随时聆致,但不知大哥可能携带?”
他言出由衷,十分诚恳,一脸企望之容。
是以公孙老人含笑摇摇头答道:“闯荡江湖,贵在自立,如有愚兄相随,反倒不便,何况现时不过暂别,自有相见之期,咱们兄弟,相知以心,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此邻,你千万不可自馁,也不可太过儿女情长,将来武林中,铁肩担道义,仗剑荡魔氛,恐怕都要落在小兄弟身上呢?焉可不离老哥哥啊!”
随又一指红绫女笑道:“你这位千里来援的葛姊姊,乃东海侠尼青莲师太门人,是女中丈夫,有其师必有其徒,江湖上门槛也颇精到,有她相从,诸事毋忧,老哥哥也极放心,出山也可任意所之,一句随缘就是。”
更哈哈一笑向红绫女道:“老朽这位小兄弟,现在交托姑娘了,你们可要有始有终才好啊!”
这位老人家,口里劝别人不必儿女情长,他自己却一切顾虑周到,对燕凌云义如山。
尤其红绫女,耳闻他弦外之音,不禁面红过耳,感切心脾!暗中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窃喜这位老人家,将来必能成全自己痴心。
因此顿时低垂螓首,离坐向公孙老人万福道:“小女子一切定当遵照老前辈谕示,决不有负厚望。此后尚恳多多敦诲是幸!”
自然这时燕凌云,也事已至此,虽然不免心感男女有别,不便同行。
可为一想到,既身入武林,就不应再有世俗之见,只要彼此光明磊落,又有何妨。
且初入江湖,有伴自较无伴为佳。何况人家迢迢千里,盛情极是可感,更那能不义相拒哩!
是以也就无话可说,三人一直相叙到日落西山,我们小书生,才恋恋不舍,和红绫女拜别公孙老人,相偕离开百灵谷。
首先他们各于武当山下,取回来时寄存的马匹行囊,然后红绫女换改了女妆,双双向东而行。
尤其这时葛飞琼,温柔婉顺,处处以个郎之意是从。
本来他们并无目标。
只因燕凌云,屡受怪书生凌云燕之累,为人误认寻仇,颇为不忿。
于是二人决定,暂往荆楚一游,藉便访访这位恶徒,看看究竟何如人也?
不过他们为免武当派多所纠缠,不便迳走官道,更想早脱离彼辈眼线,所以当夜抵达谷城以后,就马不停蹄,直沿汉水南岸奔驰。
可能也是二人心情愉决的缘故,刚刚天色微明,就到了隆中山境。
并且此处适为襄樊名胜之地,北临汉水,晨间山岚如带,景色极为怡人。
因此他们就下马略事浏览,并作小憩。
不想正于此时,忽听左侧林中,有人一声呵呵大笑道:“你这小子!也终于被老夫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