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奇峰迭起
上官灵既然想出花样,便立即离开这片鬼气森森、愁云惨惨的“万姓公坟”,但一路上却编了一幅对联,专挑那些众目睽睽易见之处,于半夜挥笔大书,联语是:“铁汁未能封,看我依然居地阙。笔锋何足惧?会君特意上天台!”
这副对联,一般人看在眼中,固然难解其意,但无论传入曾用大量铁汁,浇封“九幽地阙”唯一出入门户“阎王甬道”的“西道”天痴道长,或“南笔”诸葛逸耳内,定会立即赶回天台山吟石嶂弄月坪头,等候应战,自已岂非免得多跑不少冤枉路程,根本不必再去雁荡。
上官灵这种想法,颇为成功,他一路挥笔写去,在距离天台,尚有二三百里之遥的一处古塔塔顶,留题方毕,突似微有所觉,凝神提气,单掌聚力当胸回头一看,身后菩顶角尖以上,飘然立着“西道”天痴道长,与“南笔”诸葛逸等“乾坤双绝”!
诸葛逸见题字之人,竟是上官灵,尔似微出意外,不由长眉微蹙,与天痴道长互看一眼,发话问道:“上官小鬼,你从何处来?编这联语之意,是不是想找我们?难道你也到过‘万姓公坟’发现‘九幽地阙’之中,除了被我们用铁汁所封的‘阎王甬道’以外,尚有其他对外通道么?”
上官灵居然找到这两位名震当今的前辈厅侠,空虚疑惑已久的心情,立时宽慰安定多多,分别礼见以后,便请天痴道长及诸葛逸,到古塔之中坐定,含笑说道:“启禀两位老前辈,灵儿不便知道‘九幽地阙新主人’与‘九毒书生’姬天缺,未曾被铁汁所为封,并还在‘万姓公坟’,看见了‘逍遥老人’钟离老前辈呢!”
天痴道长与诸葛逸,忽昕钟离老人也到中原,不由诧异非常地追问究竟。上官灵遂把先后两到“万姓公坟”的所经所见,一一详向两位前辈奇人倾述,并把“逍遥老人”钟离哲留在鸟巢之中的那封柬帖,呈交“南笔西道”过目!
“南笔”诸葛逸静静听完,并把那柬帖,反复细看之后,脸色异常沉重地,向天痴道长说道:“我们封死‘九幽地阙’门户以后,因尚恐狡免三窟,另有其他出路,曾在‘万姓公坟’之上,坐守三日,始终不见丝毫动静!如今钟离哲却仍说此举未能生效,难道‘九幽地阙新主人’,与‘九毒书生’姬天缺,真个具有通天彻地之能,及鬼神不测之妙么?”
天痴道长也自皱眉说道:“这封柬帖字迹,确是钟离老人所书,他既然如此说法,必有所据!我们不必乱测胡猜,且自到那九华幽谷之中,与钟离老人会晤,彼此详商以后,再作定夺!”
上官灵因心中不解“南笔西道”何以突到“万姓公坟”,并声言为“北剑”复仇之故,遂叩问究竟?“南笔”诸葛逸想因多年未遇劲敌,如今居然碰上这位神出鬼没的“九幽地阙新主人”,豪情激动,神采飞扬地,狂笑几声说道:“这‘九幽地阙新主人’,狡猾如狐,阴毒如鬼,再加上个刁钻狠辣的‘九毒书生’姬天缺,确实值得我们这几个妄窃‘乾坤五绝’名号的酒鬼、酸丁及老杂毛们,费点心机,斗他一斗!”
说完,便将在天台山岭风嶂弄月坪旁,发现“东僧”留字,及“北剑”遗坟以后,与天痴道长双双赴“万姓公坟”之事,对上官灵细说一遍。
原来“西道南笔”两位盖代奇人,既伤心“北剑”蒲琨惨死,“乾坤五绝”折翼,又关怀“东僧”醉头陀安危,更亟思找寻蒲铿,助他报复父仇,并承继“北剑”英石,延续蒲家香火!自然情怀激动,展尽身法,一路飞奔,但赶到“万姓公坟”以后,只见荒冢累累,朽骨离离,哪里看得出所谓“九幽地阙”的门户何在?
诸葛逸蹙眉说道:“醉和尚明明留字有云:‘九幽聚议’,但我们赶到此处,他又形影皆无,‘万姓公坟’在目,‘九幽地阙’何存?难道要叫我们刨翻这一望无际的累累坟头,殃及泉下的无辜枯骨?”
天痴道长微一思索说道:“我仿佛记得听见上官灵说过这‘九幽地阙’要在每夜的三更至五鼓之间,才对外开放,如今方届申初,时光尚早,还是等到夜深再来,或有所见?”
果然等到夜来,“西道南笔”“乾坤双绝”再到“万姓公坟”之际,首先入目的便是一株巨树干上,满涂磷光,磷光中并有:“此树西南三十丈左右,属‘九幽地阙’范围,擅入者死!”等惨绿字迹,不停闪烁明灭!
“乾坤双绝”看清字迹以后,“哼”然一笑,袍袖挥处,双双电疾腾身,三十丈左右距离,在他们那等绝顶身法施展之下,不过三四个起落便到!
他们所去地点,当然仍是那座巍峨高大坟头,但坟前石阶正中,业已添上了那具用真人骸骨,外浇石浆,所铸的石人,“南笔”远远瞥见,便在半空“咦”了一声诧道:“这座高冢两侧,业已塑有翁仲石马,怎的又在阶前添了这具石人,未免太已不伦不类!”
末后一语方出,身形便已落在坟前,天痴道长目光微扫,晒然失笑说道:“诸葛穷酸,岂但这石人的位置,不伦不类,连它手中拿的,也是你我业已在‘罗浮元宵会上’上,自行毁去的‘长尾云拂’,和‘惊神笔’,分明是有武林人物,在向我们故意挑战!”
诸葛逸发话之时,身在六七丈外,加上月被云掩,清光不朗,自然未曾看清石人手中还执有仿造自己与天痴道长,所用成名兵刃!但如今这一瞩目之下,却看出“惊神笔”与“长尾云拂”杆上,并有字迹,遂与天痴道长,向前细看,依稀辨出是是:“明夜先埋西道,后夜再葬南笔!”
“乾坤双绝”,看清以后,不由同自晒然冷笑后,但接着他们冷笑之后,却这座高冢周围的蔓草之间,有片模模糊糊,冷冷漠漠的语声,透地而出说道:“‘乾坤五绝’之中鼎鼎大名的,‘西道南笔’,光降‘万姓公坟’,本当立即接待,但我地阙以内,尚有少许安排未竣,故请明夜再来,且一夜仅能接待一位,明夜‘西道’,后夜‘南笔’!至于地阙入口,请看西南方的两丈以外!”
天痴道长与诸葛逸同时回头,果见西南方两丈来外,另一座高坟坟顶,也自满布磷光,磷光中并有一个两尺方圆,黑黑沉沉地深穴,穴边又复闪烁着“明夜此中埋西道”,七个明灭不定的惨绿字迹!
同样是“乾坤五绝”之中人物,若换了“北剑”蒲琨,或“东僧”醉头陀,极可能当时便由这沉沉深穴以内,进入“九幽地阙”,但“西道南笔”却不然,只是互相含笑对望一眼,袍袖展处,人影双飞,片语不发,从从容容地驰向这片鬼气森森,景物凄迷的“万姓公坟”以外!
“西道南笔”,是何等身法?不消多时便已驰出“万姓公坟”,诸葛逸驻足笑道:“痴道士,你且猜猜看盘踞,‘九幽地阙’的是何人物?他为什么要把你我分开,每夜仅肯接待一个?”
天痴道长摇头答道:“第一个问题我猜不出,但可断定的是,如今这‘九幽地阙’主人,决不是当初与上官灵,及‘独脚追风仁心神丐’方琦交好的‘幽冥神君’阎元景而已!至于第二个问题,倒颇好猜,对方大概尝过蒲琨老儿滋味,知道‘乾坤五绝’,决非徒盗虚言,两个齐来,定吃不消,才想一夜一个地,对我们单独算计!”
笔者谨按,天痴道长这种猜测,委实丝毫不错,“九幽地阙”之中的各种恶毒设施,大半均被“北剑”蒲琨的绝世神功所毁,如今正由“九幽地阙新主人”及“九毒书生”姬天缺,连夜重新赶建!
诸葛逸点头说道:“我同意你这种看法,但我们是不是依照对方要求,分成明夜后夜的,单独进入‘九幽地阙’?”
天痴道长对于这项问题,避不置答,却反向“南笔”诸葛逸问道:“诸葛穷酸,平心而论,‘北剑’蒲琨的一身功力,比起你来,高低上下如何?”
诸葛逸知道天痴道长问话必有深意,遂应声答道:“蒲琨老儿武功虽已炉火纯青,但性情傲中带躁,故而招术身法各有所长,耐战真力方面,他似应输我半筹!但真如彼此动起手来,不拼到石破天惊,神惊鬼泣,双方真气内力均将耗尽的最后关头,他也不致出现明显败象。”
天痴道长目注诸葛逸,颔首微笑说道:“诸葛穷酸,你这几句批评,到确是知彼知己,发自肺腑的公平论断!”
说话到此,突然话头一变,又向诸葛逸问道:“我们远自天台,赶来‘万姓公坟’,究竟是要与蒲琨老儿报仇?还是与这不知姓名来历,却专与‘乾坤五绝’作对的地阙幽灵,争奇斗胜?”
诸葛逸聪明绝顶,闻言略一思索,便知天痴道长是在取瑟而歌,遂“哦”了一声笑道:“痴道士,你绕着弯子说了半天,原来是认为‘北剑’蒲琨竟遭不幸,则这‘九幽地阙,之中,所埋伏的手段,定然毒辣厉害异常!我们志在为老友复仇,犯不着好胜争奇,自矜意气!好好好,就依你之见,我们明夜便给他出其不意地,唱场热闹好戏,来个‘西道南笔’同荡九幽’……”
天痴道长摇头笑道:“既然志在报仇,并欲令对方意料不到,则何必定须身入九幽?干脆替他把地阙门户封死,并在‘万姓公坟’以上,隐身暗伺数日,他们若有另外通路,必会出来探视,岂不更易收拾?否则便令其名符其实地永葬九幽,长埋地阙多好!”
诸葛逸闻言,拊掌大笑说道:“痴道士这个主意,确实想得高明!这干魑魅魍魉,既然不甘雌伏,出世掀风作浪,我们何必再复留情?彼此客串一回铁匠也好!”
“乾坤双绝”计议既定,便连夜弄来锅炉,及大量铁块,溶成铁汁,把那“九幽地阙”的唯一出口门户,灌浇封死!并在“万姓公坟”以上,隐身暗伺三日,始终不见有丝毫动静,才自双双飘然离去!
诸葛逸把“万姓公坟”这段经过讲完,上官灵才知道事事阴错阳差,空使“闪电神乞”诸明,万水千山地跋涉长途,跑了一趟往返数万里的冤枉大路!
三人对坐古塔顶层,心头各自思绪如潮,“南笔西道”是既悼惜“北剑”蒲琨遇难,又关怀“东僧”醉头陀安危,及蒲琨之子蒲铿,音讯何在?上官灵则除了这几桩心事,与“乾坤双绝”相同以外,并添了孟浮云那风神绝代的绰约娇姿,深深镌在脑海心房之中,不过因大事当前,尚未便向诸葛逸及天痴道长求教而已!
但想来想去,这些纷纭复杂之事,以及那“九幽地阙新主人”究竟是谁?如今又在何处等问题,竟逐渐归并到“逍遥老人”钟离哲身上,因为钟离老人留给上官灵的那张柬帖中所书,仿佛这位有鬼神不测之妙,通天彻地之能的绝代奇人,对于“南笔西道”及上官灵等一再参详不透的种种难题,均有深切了解!
谁也不愿意长被谜般情事烦扰,何况天痴道长与诸葛逸又曾在雁荡大龙湫,接获“笑面阎婆”孟三娘,邀约“乾坤五绝”,重开“罗浮元宵大会”的翠鸟传书,更欲找寻钟离老人,商议一切,遂立即离开古塔,同往上官灵昔年服食“三目蟾蜍”丹元,巧遇钟离老人的九华幽谷赶去!
自浙江天台,欲往安徽九华,路途并不太近,但“西道南笔”“乾坤双绝”及上官灵,全是一身傲视当世的绝顶轻功,兼程急赶,昼夜飞驰,也就未消多日,便到了九华山境。
既称幽谷,定在深山,上官灵一面随同天痴道长、诸葛逸,攀崖越涧,度壑登峰,一面回忆前尘,思想起那位为了自己与“鸠杖神翁”谈白水拼斗受伤,并巧遇山崩致死的“百草老人”凌慕农来,暗想这次旧地重游,定要到这位对自己颇好的老人家坟前,恭恭敬敬地拜上三拜!
连越几处峰峦,已近“九华幽谷”,但“南笔”诸葛逸,行走之间,忽然手指对崖绝壁,向天痴道长笑道:“痴道士,你看非有绝顶轻功,极难上下的这等所在,怎会建有一座神龛?龛中神像,并雕塑得栩栩若生,龛上还横披一幅红布,香炉之内,也有尚未点尽的余香,仿佛不久之前,尚有人曾冒奇险,前来烧香还愿呢!”
天痴道长看后也觉新奇,正待答话之时,上官灵因见两崖相距,不过五丈来宽,遂含笑叫道:“我过去看看那龛中所供的,是尊什么神像?”
人随声起,宛如俊鹘摩空般,轻轻横飘五丈有余,身法灵妙已极,使得诸葛逸与天痴道长相顾点头,同自心中暗赞!
上官灵人到对崖,先向龛中神像,略为瞩目,觉得除了雕塑极巧,栩栩如生之外,根本看不出是何神像?但忽然瞥见龛外山壁的苔藓之间,还似镌有联语,细一辨认以下,不禁面色略变,回头向诸葛逸,及天痴道长叫道:“两位老前辈快来,这里居然又有怪事!”
上官灵及天痴道长闻言,袍袖双展,横越绝壑,纵到上官灵身旁,天痴道长含笑问道:“你看出是尊什么神像了么?这里怎会又出怪事?”
上官灵伸手折了一段松枝,挑去龛外壁上苔藓说道:“两位老前辈请看这副联语,岂不又像满含挑衅之意?”
苔藓挑去以后,崖壁上果然颇为明显的两行字迹,写的是:“送死途中,南笔伴西道!黄泉路上,北剑待东僧!”
诸葛逸看完,晒然一笑,向天痴道长说道:“这定然就是那位被我们用铁汁浇封,而未被活埋的‘九幽地阙新主人’所为,我真佩服此人的神出鬼没,他是怎生知道我们来九华幽谷?”
天痴道长也觉诧然,眉头略蹙,向上官灵说道:“上官小鬼,你去把神龛以上的那条红巾揭掉,因为两旁既有对联,上面即应有横披,我倒看看对方在横披上写的又是什么?”
上官灵如言提气纵身,揭去龛顶上方所披红布,果然布后出现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雄健无伦,分明是用极高指力,镌石为书!字虽狂草难辨,但这三人之中,不仅诸葛逸学究天人,胸罗万有,连天痴道长与上官灵,也是文武兼资,自然认得出是:“钟离在外!”
诸葛逸看完,不由气得长眉轩动,目中神光如电地,“哼”了一声,摇头说道:“这四个字的风神笔,分明是钟离哲亲手所书,但这老头儿委实太不应该,既已赶到中原,何不现身相见?也这般鬼鬼崇崇,要叫我们赶到此地,大弄玄虚则甚?就拿这联语及横披来说,彼此同属‘乾坤五绝’,他却任令对方向‘西道南笔北剑东僧,大肆讥嘲,只是自作高明地,在这神龛上方,写了‘钟离在外’四个大字!”
上官灵见“南笔”诸葛逸仿佛已动真怒,遂又向那“钟离在外”四字,细看几眼,忽地讶然叫道:“诸葛逸老前辈,你看这四个字中,为什么以最后那个‘外’字,写得入石较深,笔力也似最健?”
诸葛逸因气愤“逍遥老人”钟离哲,不该对自己这等老友,卖弄玄虚,以致并未曾细看字迹!但经上官灵这样一提,也自发现有异,遂与天痴道长重新瞩目细看,果然看出不仅前三字与后一字,运笔之间,略有差异,不是一人所书,连那最后一个“外”字,并系先行削平石上字迹,然后另书,故而入石较深,气势笔法也在极其相似之余,比较前面的“钟离在”三字,略略雄奇刚健!
“南笔西道”“乾坤双绝”,既然发现此异,便互相猜测那最后被削平另书的原来一字,究竟为何?上官灵眼珠一动,插口向诸葛逸问道:“诸葛逸老前辈,那原来的最后一字,是不是个‘内’字?”
诸葛逸拍掌狂笑说道:“不错,上官小鬼,你确实聪明!联语既然是‘送死途中,南笔伴西道,黄泉路上,北剑待东僧’,横披自然应该是‘钟离在内’,才好把‘乾坤五绝’,一网打尽……”
诸葛逸话方至此,天痴道长忽似想起甚事?向他含笑问道:“诸葛穷酸,你看‘钟离在’三字,与最后的‘外’,笔意字体,有几成相似?”
诸葛逸微一沉吟答道:“前后四字,细看虽非一人所书,但除了气韵之间,略有参差,外形几乎相似,到了九成以上!若不是对书法深有涉猎,并具心得之人,绝难判别!”
天痴道长大笑说道:“九尾天狐,醉后露尾!人到了极端得意之时,亦复往往会自行把弱点暴露!这位‘九幽地阙新主人’,假如不显露这手指力书法,或许我们真把老少三条性命,如他联语所云地,送进枉死城中,但他得意忘形,狐狸尾巴一现,却使我恍然顿悟,并可将计就计地,彼此斗斗心思,争争长短了呢!”
诸葛逸未曾听出天痴道长语意,蹙眉问道:“痴道士,你是不是受了钟离老儿传染?这样的吞吞吐吐,卖弄玄虚则甚!”
天痴道长向上官灵微笑说道:“武林中人,最忌心浮气躁,你看你诸葛老前辈,平素何等精明?今即因嗔念一动,怒火掩蔽灵智,居然有点糊涂起来,今后行走江湖,却切须以此为戒呢!”
诸葛逸见夫痴道长不答自己所问,却向上官灵训起话来,话中颇为挖苦自己,不由苦笑说道:“痴道士……”
天痴道长截断他话头笑道:“诸葛穷酸,暂息嗔念,听我真言!那‘九幽地阙新主人’的书法既能如此酷肖钟离哲,则上官灵在‘万姓公坟’之间,所获那封要我们赶赴九华幽谷柬帖,会不会是他伪书假造,而在其中安排毒计!甚至于我们以铁汁浇坟,活埋他未成,他反要想个新花样,把我们活埋在九华幽谷以内!”
天痴道长这种推测,听得诸葛逸一身冷汗,但上官灵却诧然说道:“天痴老前辈所料,虽极高明,但我在‘万姓公坟’,获那柬帖之时,看得分明,确实是钟离老人身影,丝毫不错!”
天痴道长向上官灵头叹道:“我们今后切莫再自矜心机,及一身绝学,须知这位对手,太已高明!我听了你叙述经过,再加上目前所遇,业可判断‘九幽地阙新主人’,除了武功尚不知深浅以外,必然精于制造各种机关,及雕塑装扮之术!不然你在‘九幽地阙’以内,所见蜡制四绝人头,怎会相像到令人触目惊心的那种程度?”
上官灵被天痴道长一言提醒,悚然说道:“照老前辈这等推断,则当时僵坐‘九幽大殿’椅中的钟离老人,莫非就是‘九幽地阙新主人’自己所扮,要想看诸明老前辈和我,在他面前张惶失措的出乖露丑么?”
说到此处,想起当日在“九幽大殿”之中,自殿顶落下纯钢大罩,保护僵坐椅中的钟离老人,以及“九毒书生”姬天缺,曾因投鼠忌器,不便在大殿之中,对自己等下手之语,越发觉得天痴道长所料,极为有理,但唯一不解的是,何以那假扮的钟离老人,当日在九幽大殿以内,始终毫无动作?
上官灵想不通这种道理之故,是因不曾把第二次在“万姓公坟”上,所发现的那具石内人尸,与之发生联想,并忘了自己与“闪电神乞”诸明,初进“九幽大殿”殿门,所闻见那股令人神思失爽,醺然若醉的淡淡氤氲香味!
若不是这股淡香,出其不意地,事先迷昏了坐在椅中装死的假钟离老人,及时关闭“阎王甬道”以内的厉害机关,诸明上官灵必然也遭不测,怎会有惊无险的安然脱身?不过尘世间事,到头来虽均福善祸淫,报应不爽,但未到归源结果之际,却往往令人愤慨,天道无灵,这位暗助诸葛上官灵的好心人,却变作了一具枯骨,被“九幽地阙新主人”,“九毒书生”姬天缺,塑成石人,陈列在“万姓公坟”以上!
过去种种,及未来一切,暂时且慢交代,先说“南笔西道”“乾坤双绝”,及上官灵三人,忽地略为触动灵机,推测出对方几种险恶安排以下,诸葛逸遂命上官灵再将于“万姓公坟”所获柬帖取出,仔细加以观察之后,向天痴道长点点头说道:“痴道士,扮人容易学字难,不然羲之、真卿,及苏、黄、米、蔡诸家,何得被后世奉为圭臬,高绝千古!这封柬帖,我们未起疑心之际,看去确是钟离手笔,但经仔细体认以下,气势神韵,仍有参差,足见我们适才所猜不错,对方定在九华幽谷,设有厉害手段!”说到此处,忽然偶一抬头,瞥见龛中那座神像,雕塑得委实清癯绝俗,栩栩若生,诸葛逸不禁心头一动,暗想会不会这座神像,又是那位神出鬼没的‘九幽地阙新主人’所扮,坐在一旁,静听自己等胡猜乱测,则传扬开去,真是足以哄动江湖的天大笑话!
疑念既动,诸葛逸遂一声不响地,暗聚自己威震乾坤的“坎离指力”,身形背处,装做眺望烟风,反手往后一弹,龛中神像轻轻一震,由胸至背,穿透了一个小洞,并洒落少许泥土!
天痴道长见状,不由一阵“呵呵”大笑说道:“诸葛穷酸,我们享誉武林,足有四五十年,除了峨嵋金顶的一场硬拼以外,到今日才算遇见了真正对手!这位‘九幽地阙新主人’,本人与我们尚未朝相,仅倚仗一些鬼祟心机,便使得我们东跑西奔,听他作弄,应起疑时,错过机会,不应起疑之时,却又过份聪明地……”
天痴道长话尚未了,诸葛逸脸上已自微红,上官灵不知这两位绝代奇人,互相嘲弄已惯,生怕诸葛逸窘得无法下台,遂插口向天痴道长问道:“天痴老前辈,我们既知对方在九华幽谷,设有厉害埋伏,是否到此为止?究竟还去不去呢?”
天痴道长看了上官灵一眼,微笑答道:“对方最狠的就是始终不和我们正式朝相,如今既已推测出‘九幽地阙新主人’现在九华幽谷,哪有不去之理?我且不谈,你诸葛老前辈的‘生花七笔’、‘坎离神功’,威震天下,艺盖乾坤,纵横十年间,怕过谁来?……”
诸葛逸气得失笑骂道:“痴道士休要饶舌,我虽确实急于一斗这位诡奇飘忽对手,你又何尝是盏省油灯?来来来,只要你肯低头服输,便自我回我的雁荡大龙湫,你回你的阿尔金山,彼此封剑闭门,再不出世!”
天痴道长大笑说道:“诸葛穷酸又来胡吹,你雁荡大龙漱旁的‘听泉小筑’,及天台居所,业已被我及醉和尚,毁得片瓦无存,哪里还有门可闭?如今虽然‘九幽欺五绝’,将来安见得不是‘五绝荡九幽’,不过纵然彼此同心协力,荡平九幽,剪除九毒,但五绝早残,蒲琨老儿的音容已渺,不知他那独子蒲铿,如今安在!及是否能继承‘北剑’威望?”
天痴道长说到此处,缅怀老友蒲琨的英风豪气,不由有点伤感起来!诸葛逸也自黯然,但旋即秀眉双轩,仰天一啸,仿佛把胸中哀愤不平之气,完全吐出,只啸得远峰近壑,一片回音,虎栗猿惊,风云变色!
啸完向天痴道长说道:“怆怀抚昔,何补于蒲琨老儿?我们还是先奔九华幽谷,向‘九幽地阙新主人’要一个血债血还!然后遍寻天下,找觅蒲铿,各以一身所学,倾囊相授,务使他能承继家风,补足‘乾坤五绝’之中的‘北剑’一缺,才属当务之急!”
话完,儒衫飘处,人到对崖,天痴道长与上官灵也随后腾身,一同赶往九华幽谷!
世间无论何等聪明人物,也难免万密一疏!“九幽地阙新主人”一时高兴,在神龛上方,书写“钟离在内”四字,误学钟离老人书法,以致被对方从而识破机关,固然是一大疏忽!但“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及上官灵等三人,却更为疏忽,他们只猜对了“九幽地阙新主人”假扮钟离老人等不少隐情,却忘怀了那把“钟离在内”改成“钟离在外”的,究竟是何人物?
一路疾驰,当初上官灵与“百草老人”凌慕农,发现“鸠杖神翁”谈白水禁止外人进入的“百步乌风铁草”标志的幽谷谷口,已然在望!
“南笔”诸葛逸停步向天痴道长问道:“痴道士,你可曾到过九华幽谷?”
天痴道长摇头笑道:“我们三人之中,只有上官小鬼,曾经两到此处!”
诸葛逸遂向上官灵询问谷中形势,上官灵想了一想,慢慢答道:“谷中路径,本就颇为曲折,又经那次山崩,几乎为颓峰折壁等乱石塞死,自然更为险峻,连走都不大好走!”
天痴道长闻言笑道:“这位‘九幽地阙新主人’,委实高明诡辣得令人既觉可恶,又觉可佩!他选择这样一处险恶环境,又在其中装扮意想不到的钟离老人,设伏相待,若非他得意忘形,在前途那‘钟离在内’四字以上,微露马脚,我们一场恶当,必然上定!如今确应一探对方在谷内,究竟作何安排?再行研究对策,相机下手,才是面对强敌的制胜之道!”
诸葛逸秀而微扬,仰头瞩目,只见夹谷两座高峰,峭立千丈,左边一座并还向右倾斜,壁上满长肥厚藓苔,毫无落足之处,可资登临!右边一座,虽然也颇陡削,但以“乾坤双绝”及上官灵这等轻功,却至少可攀援到百丈以上!他看清周围形势之后,并未向天痴道长及上官灵答话,只是悠悠适适地,独自微吟唐人一首五言绝句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天痴道长拊掌笑道:“诸葛穷酸这个主意不错,我们攀登夹谷峰腰,居高临下,便可把对方举措,一览无余,然后再行对症下药地细寻对策!”
主意既定,“南笔西道”与上官灵三人,便各展轻功,攀登绝壁!
但自壁上往内进入里许,却只见谷中除了颓峰断壁,积石如山,连路径都被塞死以外,未见有丝毫埋伏设施,也未见有半条人影!
诸葛逸及天痴道长,见状正在暗自寻思,上官灵却向“乾坤双绝”,低声说道:“二位老前辈请听这山风簌簌之中,‘咕嘟’‘咕嘟’作声的,是种什么声音?”
“南笔西道”“乾坤双绝”,因心神专注谷下,致未在意,如今被上官灵这一提起,果然觉得那“咕嘟”“咕嘟”之声,颇为奇异,来处似在头上丈许的一块大突石之后?
三人立处,极为逼仄,不便腾身,诸葛逸遂肩头一晃,斜行向外纵出一丈有余,然后儒衫大袖双挥,宛如一只大鸟凌空回翔般地,飘上了那块巨大突石!
但诸葛逸才上突石,便即发出一阵冷笑,向下沉声叫道:“痴道士,与上官小鬼,你们上来看看!”
天痴道长也效法诸葛逸的“回翔飘舞身法”,却对上官灵叫道:“上官小鬼,你用‘游龙术’上去,这样纵法,万一略有参差,易蹈奇险!”
上官灵如言施展“游龙术”,猱登突石,原来突石以上,支着一具大锅,锅下火焰熊熊,锅内沸油滚滚,那种“咕嘟”“咕嘟”之声,便是自锅内发出!
天痴道长笑道:“我们以铁汁浇坟,他们却要用油锅餐客,委实针锋相对的有趣已极!但一来谷径甚长,对方既设油锅,决不会仅设一处!二来锅下松枝,既是新折,又是新添,可能‘九幽地阙新主人’,便在前面不远,我们何不蹑足潜踪地尾随一探?”
诸葛逸面沉如水,首先贴壁飘身,天痴道长及上官灵随后紧跟,果然在约莫相距十一二丈之处,又发现一锅滚油,锅下松枝,折痕犹新,显然人去不远!
诸葛逸向天痴道长、上官灵二人,低声说道:“这回我们凑巧蹑住对方,千万不可放过,此人险谲万端,实为生平仅见大敌,我们不必留情,少时围住这位假钟离老人以后,放手先把他收拾下来再说!”
天痴道长含笑点头,上官灵更为高兴,暗想这次集“南笔西道”“乾坤双绝”,及自己之力,何愁不把“九幽地阙新主人”击倒?看看他的庐山面目!
果然三人提气轻身地前行十丈,又复看见一具油锅,并有一个几与钟离老人完全相似的银须白发老人,背面而立,不知在向油锅以内,加放何物!
诸葛逸一生高傲绝伦,连被“九幽地阙新主人”作弄戏耍以下,早就怒满胸腔!加上认定对方是向油锅之中,加放毒物,越发鄙薄其人其行,遂也自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坎离真气”蓦然闪身飘出,照准与“逍遥老人”钟离哲极其相似的银须白发老人后背,便是一掌凌空推去!
以“南笔”诸葛逸这等旷世神功,绝顶身法,真可以说是捷逾电闪,轻似云飘!但居然仍被那位银须白发老人发觉,连身都不回,只是“哈哈”一笑,右手衣袖翻处,便自拂出一片无形劲气,硬接着诸葛逸的劈空真力!
诸葛逸的“坎离真气”,威力之大,无坚不摧,早就震慑江湖,甚至被推为“独秀乾坤,冠冕五绝!”但如今居然与这银须白发老人反手拂袖所发的无形劲气,一撞而开,半斤八两地未分轩轾!
这一来不但“南笔”诸葛逸不服,连在两三丈外,敛手观战的“西道”天痴道长,也自不服起来,道袍飘处,“太玄真气”立化从来罕见的劲急狂飙,“呼”然出手!
天痴道长的“太玄真气”一发,诸葛逸也长眉双挑地,凝足十二成的“坎离真气”,再度击出!
“西道南笔”“乾坤双绝”,生平还是第一次联手击人,威势自如波翻澜卷,岳倒山崩,挟着大片飞沙走石地,一齐向那银须白发老人身后袭去!
银须白发老人虽然仍未回头,但似乎业已觉出这次攻势,威力倍增,不敢再复硬接!
峭壁之间,行动均感不安,哪里还有回旋周转余地?何况诸葛逸“坎离真气”,与天痴道长“太玄真气”,两种绝世神功并发,威势足足笼罩了丈许方圆,银须老人既不敢硬接,自然也不便闪躲,逼得只好向那百丈深谷之中,一纵而出。
人虽纵出,那具油锅,却难免遭殃,被两种武林绝学,旷代神功,“波”的一声,击成粉碎,带着沸油所化油雨,与大片走石飞沙,飞坠下百丈深谷!
“南笔西道”“乾坤双绝”,方自相顾一笑,但目光闪处,面色又变,因为那位银须白发老人,居然施展出了几乎令人难以置信,武林中从来未见的轻功身法!
原来银须白发老人是向左前方斜斜纵出,但在离开峭壁一丈五六,避开“坎离真气”与“太玄真气”的威力所及以后之时,便即极度美妙自如地,左掌不住徐徐往外轻推,就利用这点力量,居然能使身躯宛如有物操纵似的,由左向右,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半圆弧,依旧向原来落足之处,缓缓飞转!
并在距离峭壁,尚有丈许远近,便即呵呵笑道:“原来果是诸葛穷酸与天痴老道,也赶到此间,怪不得我就觉出身后袭来的劲气奇强,除了你们两人的‘坎离真气’,及‘太玄真气’之外,旁的武功,似乎无此威力。”
话音收处,人也飘然落地,但上官灵不等他身形站稳,抢步硬踏中宫,当胸便是一记内家重掌“裂石汗碑”,口中并大声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那根狐狸尾巴,早就被我们识透,却还想在这儿冒充钟离老人!也不想想你这种狼嗥似的语音,能像那位威震当今,名驰八表,功参造化,学究天人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么?”
上官灵一身武学,虽然比起“乾坤五绝”以及“笑面阎婆”孟三娘、“九毒书生”姬天缺等罕世高手,不逮甚远,但他天生异禀,奇遇频频,功力之高,除了那位被他赠号“咆哮红妆”的孟浮云以外,决不在其他当今一流名手之下,慢说第二代的年轻人物。
再加上心中恨极“九幽地阙新主人”,故而这一招“裂石开碑”是凝足功力出手,其威势之强,委实足可开碑裂石。
但哪知银须白发老人,闪都不闪,任凭上官灵这一招足以开碑裂石的“开碑裂石”,如击败木地打中前胸,却连衣裳都未丝毫损坏,行若无事,就势反手扣住上官灵脉门,上官灵便觉全身一麻,功力全失,被对方抓着一条右臂,动弹不得!
银须白发老人擒住上官灵以后,含笑骂道:“上官小鬼,你在‘新旧乾坤五绝罗浮元宵’大会以后,才失了几天管头?便变得这等飞扬浮躁,目无尊长!”
说至此处,又向诸葛逸及天痴道长笑道:“诸葛穷酸与天痴道长,你们怎的也在背后对我下起手来?难道西昆仑小琅环以内,我老头子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得罪之处么?”
这几句话入耳,诸葛逸、天痴道长,及上官灵等,一齐满脸通红,知道几乎又肇大错,面前这被自己下辣手招呼的,根本不是冒牌货色,而是真正来自西昆仑小琅环的“逍遥老人”钟离哲!除他之外,谁也难以反手硬接“南笔”诸葛逸的“坎离真气”,及身怀那等凌空任意飞翔的轻功绝学!
钟离老人见三人那等窘状,也知事有蹊跷,遂放开上官灵笑道:“我既未伤风,又不咳嗽,好好声音,怎会变得如同‘狼嗥’一般?上官小鬼,你这两个字,把我骂得太惨,但后面的威震当今,名驰八表,切参造化,学究天人等四句话,却又把我捧得太高!其中道理安在?哦!我明白了,你们是不是发现另有一人的形貌,几乎与我完全相似?”
诸葛逸这才想起中途所见神龛横披,“钟离在内”,既被改成“钟离在外”,自然应该想起假钟离老人,固在九华幽谷,但真钟离老人,也已赶到此间,怎会一时懵懂失察?几乎同室操戈,闹出天大笑话!
天痴道长听钟离老人问起是否发现另有人,与其形貌完全相似,遂点头答道:“这桩事说来太长,必须彼此详谈研商,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讲得清楚!我先问你,你怎知这九华幽谷以内,有一个与你形貌极其相似之人?难道你在前途神龛上方,把‘钟离在内’,改成‘钟离在外’之时已经和对方朝相过了?”
钟离老人被天痴道长问得莫名其妙地,讶然答道:“痴道士今日怎似真个发起痴来?信口胡云!哪里有什么神龛?我又何曾把什么‘钟离在内’,改成‘钟离在外’?”
诸葛逸、天痴道长,及上官灵等,听说神龛上方改字之举,不是钟离老人所为,便知又有蹊跷,一齐暗觉对方各种举措,均神奇莫测,奇峰之外,更有奇峰,令人如坠五里雾中,兆头大是不妙!
就在此时,众人所立身的整座峭壁,突觉微微一震,耳边并听得一阵“隆隆”闷响,似是从山腹以内发出?
诸葛逸及天痴道长,因全神思索那位“九幽地阙新主人”,如此一再故布疑阵,究竟是何用心?所以对这峭壁摇响之事,并未怎在意,但上官灵却为了上次在“东僧”醉头陀所住的东海“长生矶”上,曾历陆沉奇险,故而立即问道:“三位老前辈,方才那阵隆隆闷响,似乎有点不太对?这座峭壁,又曾震动,不要……”
钟离老人不等上官灵说完,便即接口笑道:“上官小鬼不要害怕,我对这附近地形,颇为熟悉,自上次那回剧烈山崩以后,可能余威未尽,每隔三两日,总要这样轻震几次,无甚要紧!尤其我们所立这座峭壁,看似高峭奇险,其实却是九华全山的最厚之处,上次山崩,我乘隙脱身过后,曾在周围详加察看,发现那样天崩地裂的巨震之下,也仅仅把这峭壁尖端,震裂少许,直到如今,尚未见坠下呢!”
上官灵听钟离老人这等说法,遂也不再担心,含笑问道:“钟离老前辈,方才你往那具油锅以内,所放的是什么东西?”
诸葛逸与天痴道长,闻言也均目注钟离老人,看他怎样回答!
钟离老人微微一笑,尚未答言,忽有一丝陌生语音,垂天而降,也向钟离老人问道:“你向我那三锅沸油之中,所撤的褐色粉末,是不是离此一日有余,苦苦寻来的特制‘醋母’?”
这丝语音一发,自然引得“逍遥老人”钟离哲、“南笔”诸葛逸、“西道”天痴道长等“乾坤三绝”以及小侠上官灵四人,一齐抬头瞩目,只见对面那座功力高如“南笔西道”,尚均认为无法攀登的高峰绝顶,如今居然现出一人,彼此上下相距虽远,但仍可看清那人无论身材衣着,都与“逍遥老人”钟离哲,极其相似!
诸葛逸及天痴道长,听对方说钟离老人向油锅以内所放之物,竟是“醋母”,这才恍然顿悟钟离老人的用意所在。
因为“醋母”只要略微受热,即可变成气体上升,使得一锅冷油,立即成为沸滚之状!钟离老人这等作法,分明是偶然巧遇,弄清设下这油锅之人身份,及用意所在,要使对方向谷泼油害人之策,暂时无法生效,自己则隐身一旁,看清就里,再行相机应付!
就在诸葛逸、天痴道长、上官灵三人寻思究竟,钟离老人更弄不清其中头绪,均未答言之际,对面峰头那位与钟离老人形状衣着,极为相似之人,又复传下一阵“哈哈”狂笑!
这九华幽谷,地势异常奇特,左右夹峙的两座陡立危峰,虽然全是直上千仞,相距也不过七八丈宽,但钟离老人等立足之处,是在右面峰腰,另外那位假扮钟离老人形像之人,却是置身左面峰顶!
一上一下,相距足有四五十丈,加上山风狂拂,众响纷纭,常人的语音笑声,决难彼此互闻互答!
但对方不仅能使适才那几问话,清晰已极的字字入耳,如今这阵笑声,更是绵长不断,越笑越觉强烈,笑到后来,真如百万天鼓齐鸣,震得这危崖绝谷之间,嗡嗡怪响,惊心荡魄!
钟离老人、诸葛逸、天痴道长等“乾坤三绝”,默然无语地,彼此对看一眼!眼光含意相同,就是一致认为对方果是生平仅遇劲敌,由这笑声一斑,可窥全豹,功力决不在“乾坤五绝”中,任何一人之下!
笑声收歇以后,那丝极细极清的语言,又复垂天而降,语意异常挖苦刻薄地,缓缓说道:“无论是真‘夺魂旗’也好,‘逍遥老人’钟离哲也好,这个名号,震慑乾坤数十年,代表极高机智,与无上神功!哪知闻名不如见面,威震当今,名驰八表,功参造化,学究天人的真‘夺魂旗’‘逍遥老人’钟离哲,居然名过其实?除了轻功一道,似乎略有擅长以外,关于机智方面,却依旧与那‘西道’、‘东僧’、‘南笔’、‘北剑’一般,其笨如牛,其蠢如豕!”
上官灵听对方这番话,把这个“乾坤五绝”,均骂得狗血喷头,淋漓尽致!知道这样一来,连台好戏,必将好看煞人,不过刚刚安静年余的武林之间,又难免闹得血雨腥风,天翻地覆!
遂索性再烧一把野火,走到钟离老人身边,低声笑道:“钟离老前辈,天下竟有这等巧事?对崖崖顶那个和你长得差不多的白胡子老头所说:‘威震当今,名震八表,功参造化,学究天人’!居然与我刚才形容你的一模一样!不过刚才我是先贬后褒,如今人家那最后的几句话儿却把你们‘乾坤五绝’骂苦了呢!”
不遇疾风,哪知劲草?阅世经验与修为深浅,一定要在险厄困窘之中,才见火候!诸葛逸及天痴道长早就被对方捉弄得盛怒难遏,但如今境遇愈艰,神明愈朗,心气反而愈见平和,只是仰头注视对崖绝顶,含笑聆听,使上官灵所放的这把野火,丝毫起不了作用!
钟离老人更是白了上官灵一眼,失笑骂道:“上官小鬼,你不要乱烧野火,‘乾坤五绝’纵横江湖数十年来,真被一干俗人,捧得灵智发昏,神思不朗!如今好容易才有这一个挨骂机会,且静听对方说明我们怎样的其笨如牛、其蠢如豕?”
练气成丝,极费真力,对崖崖顶那位“九幽地阙新主人”所扮的假钟离老人,在略停片刻以后,又复向下传声说道:“你们立身之处,距离幽谷谷底,纵无百丈,也有七八十丈高下!请想在这样高处,即令泼落一锅沸滚热油,到达谷底之时,业已无殊温水一般,最多略为玷污衣裳,留上一些油味,哪里能够伤人?更何必劳动名满天下的真‘夺魂旗’钟离老人,在发现我这故意装来,用做钓饵的三锅沸油以后,远行一日有余,辛辛苦苦地找来能使冷油起泡的特制‘醋母’,并替我把锅下松枝,完全扑灭,等油冷却,投入醋母,再复重新起火!”
上官灵闻言,以为钟离老人定然满面通红,羞恼成怒!哪知偷眼望去,钟离老人仍自毫无愠色地含笑向诸葛逸,及天痴道长低声说道:“人生难得是糊涂!我昔日第一次糊涂,被‘九毒书生’姬天缺关在这谷下山腹秘洞之中,近二十年!如今居然第二次糊涂起来,不知又要受什么洋罪!……”
话音到此略顿,目光微瞥诸葛逸,天痴道长,及上官灵三人,微微一笑又道:“不过这次与上次,大不相同,纵然再被人家幽禁二十年,有诸葛穷酸、天痴道长与上官小儿作陪,也不会像上次那等孤单茕独?”
上官灵听钟离老人这等洒脱,正在暗自苦笑之时,突然足下微觉一摇,几乎把自己闪落百丈幽谷,遂赶紧拿桩站稳,山腹以内,也又复传出一阵闷沉沉的“隆隆”怪响!
这次的震动,及山腹怪响,均比上次略强,连钟离哲也觉得有点奇怪?嘴皮微动,欲语未语!就在此时,对面峰头“九幽地阙新主人”又在一阵狂笑以后,得意说道:“至于你们来此中途,所见壁上神龛一事,那横披‘钟离在内’四字,是我所书,但‘内’字变成‘外’-字,也是我所改!”
钟离老人因根本不知内中情由,只是含笑聆听,但诸葛逸、天痴道长、及上官灵三人,却在闻言之后,心头大诧,对方何先以写了一个“钟离在内”,再自行改为“钟离在外”,这种反复作法,究竟用意安在?
“九幽地阙新主人”每在说完一段话后,总要略为休息调气,然后再复发言,如今又自颇为得意地继续说道:“我这样作法之故,就是故意漏出一些马脚,让你们猜到一真一假两位钟离老人,俱在九华山内!因为人贵自知,我对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均无所惧!但万一你们恼羞成怒,来个‘南笔西道’合手齐攻,却难免要吃些小亏?故而特地漏此马脚,使你们捉摸到一鳞半爪!疑神疑鬼,首鼠两端,在万一先与我蓦然相逢之下,不敢在未分清真假以前,莽然遽下辣手!”
诸葛逸、天痴道长,及上官灵等闻言,不由均暗自惊佩这位“九幽地阙新主人”,委实心思周密已极,顾虑得面面俱到!
钟离老人则因听出其中曲折颇多,自己不悉内情,难明就里,遂干脆负手微笑,只作旁观,不加闻问!“九幽地阙新主人”又复说道:“哪知我这番心机,简直无殊对牛弹琴,完全白费!你们依然在一见钟离老人之下,辣手群施,若不是真‘夺魂旗’的轻功方面,确有专长,此时岂不早已在百丈幽谷以下,粉身碎骨!”
说完以后,又是一阵极具狂妄、骄满、哂薄、讽刺意味的纵声大笑!
但此时“南笔”诸葛逸,与“西道”天痴道长,因知自己步步落人算中,虽然尚未见对方施展阴谋毒手,但处境已必凶危!哪里还会把这些嘲逗之语,放在胸中?只是澄心静虑地自朗灵明,以待应付意料中倏然而至,极为难躲难防,惊天动地的异常剧变!
自从“九幽地阙新主人”,在对崖崖顶发话开始,这边峰腰的“乾坤三绝”,始终未答一言,但上官灵却忍不住也用真气传声,扬头问道:“‘九幽地阙新主人’你不要洋洋得意,我们这次虽然不曾把你捕到,但你又能奈我何?我问你一句话,‘万姓公坟’以上被你塑作石人的那具尸骨,究竟是谁?你敢不敢讲!”
“九幽地阙新主人”接口哈哈笑道:“上官小鬼,简直不知死期即至,还敢逞强?你们既已入我伏中,慢说只有真‘夺魂旗’、‘南笔’、‘西道’等‘乾坤三绝’,再加上你这小鬼,区区四人,便是整个武林豪雄群聚,也力难回天,即将在我意念一动以下,齐化劫灰!反正你们最多只能再活片刻光阴,所问之事,告你何妨?那具石中枯骨,是昔日跟随‘九幽地阙旧主人’‘幽冥神君’阎元景的‘重泉秀才’甘化桂,若非他突然背叛,在‘九幽大殿’之内,出于意外地把我迷昏,并关闭‘阎王甬道’机关,你与“闪电神乞’诸明,怎能苟活至今?早就埋尸‘九幽地阙’以内……”
这一段话说得较长,“九幽地阙新主人”不得不略为停顿,以便喘息调气,上官灵这才恍然顿悟,果然天痴道长及自己所料不错,“九幽大殿”以内僵死椅中的钟离老人,果然就是“九幽地阙新主人”所扮,可惜当时不知他已被“重泉秀才”甘化桂,出其不意地用迷药迷昏,否则若乘那只纯钢大罩,未被“九毒书生”姬天缺放落之前,下手歼除掉这名巨恶元凶,哪里还会留为今日大患?但这一个惶惑多时的谜般问题虽解,另一个新的令人惶惑的谜般问题,却又立刻形成,就是孟浮云分明亲口告诉自己,武夷山三仰峰头的一场恶战结果,“罗刹教”这边“玉箫郎君”潘午,眇去一目,“十大游魂”死去四人!“幽冥神君”那边则“勾魂使者”酆杰、“大头鬼王”焦魁、“红衣火判”穆雷,当场死亡,“幽冥神君”阎元景,及“重泉秀才”甘化桂,也被逼得坠落千寻绝壑以下!如今坠落武夷绝壑的“重泉秀才”甘化桂,居然曾经回到“九幽地阙”之中,则“幽冥神君”阎元景,是否尚在人世?
上官灵心头思念,犹自纷纭之,对崖崖顶的“九幽地阙新主人”,又已继续说道:“甘化桂既已降我,又复私助外人,自必难逃一死!我今日说话太多,不耐再与你们纠缠,还有什么话,要问快问,否则就难免做糊涂鬼了!”
上官灵虽然听出“九幽地阙新主人”语意,但终不相信彼此相距数十丈之遥,对方有甚辣手?能够加诸自己!遂接口叫道:“你不要只会嘴里卖狂,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我也无话再问.你敢不敢把真姓名及本来面目,向我们公开揭露?”
“九幽地阙新主人”冷笑几声答道:“我的真姓名,已有数十年不用,连自己亦已忘却,恕难奉告!至于本来面目,除了‘逍遥老人’钟离哲以外,你们均已见过,好好想上一想,便可猜出!”
上官灵听说自己业已见过他的本来面目,不由好生诧异,正待寻思,“南笔”诸葛逸却已向他身边,低声说道:“上官小鬼,你今天怎的这样笨法?大难临头,赶快自朗灵明,否则真恐无法应付当前这种奇幻微妙而凶险无伦的不测局势!我们中途所见龛中神像,便是‘九幽地阙新主人’,依照他自己己的形貌所塑!”
上官灵被诸葛逸一言提醒,抬头再向对崖崖顶看去,却见那位“九幽地阙新主人”,手援一根百丈山藤,顺着峭壁,慢慢往下垂落!
这种情势,又属出人意料,上官灵不禁向钟离老人,诸葛逸天痴道长等“乾坤三绝”讶然叫道:“三位老前辈‘九幽地阙新主人’的这种举动,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准备下来,和我们打上一架么?”
诸葛逸,天痴道长,各蹙双眉,愕然未答,钟离老人却向上官灵低声笑道:“我虽然自西域赶到中原,弄不清其中究竟,但仅从目前形势,已足可判断出对方是个行动无从捉摸,聪明绝顶的盖世魔头!这种人决不肯吃一点小亏,他怎会以一对四地来和我们硬斗?既然猜不透对方,我们便稳住自己,且看他究竟怎样施为,再行相机应付,此时此地,最忌的是慌张失措,自乱步骤,授敌以可乘之隙!”
钟离老人的这几句话,不仅听得上官灵心中佩服,连诸葛逸与天痴道长,也暗自点头,四人一齐沉心静气,凝神瞩目地往上看去,只见那位“九幽地阙新主人”援落二十来丈以后,便在峭壁凹处的一块巨石之上停身,并抖落那般百丈山藤,仔细收回手内!
“九幽地阙新主人”把极长山藤,整理成一大盘后,放在足边,向对崖愕然凝视自己的钟离老人、诸葛逸、天痴道长、及上官灵等,笑声说道:“为了对付所谓‘南笔西道’‘乾坤双绝’,确实费了我不少心力,因为你们纵到九华,也决不会在幽谷以内,上我恶当,必须把埋伏设在谷外不可!哪知刚在我安排妥当之时,居然名震天下的真‘夺魂旗’钟离老人,也自投罗网地撞入伏中,照说一举而毙‘乾坤三绝’,应该格外高兴,但我的看法,向来与众不同,却认为在这种飞来奇福之后,反而恐有意外变化?如今我即将施展辣手,你们若难逃死,自然不提,万一被我料中,能够极为意外地死里逃生,则我们不妨事先订个约会,由你们指定时间地点,我来赴约,免得误认我老是只会倚仗‘九幽地阙’等特殊地利,暗箭伤人,不敢明面与你们‘乾坤五绝’,见见真章,较较心智!”
这时“九幽地阙新主人”业已援落不少,上下距离大为减短,故而互相问答,已不似先前那般太费真力!
钟离老人听完“九幽地阙新主人”这番话后,因自己与诸葛逸、天痴道长,始终未曾与对方答话,遂向上官灵低声数语,由上官灵仰头发话答道:“我这位钟离老前辈说是你有什么手段,便请赶快施展,我们若能应付下来,彼此便于八月二十,在岳阳楼聚齐,同往洞庭湖中一会!”
“九幽地阙新主人”闻言,“哈哈”狂笑说道:“我所安排的手段,只是一招‘泰山压顶’,不过若非你们祖宗有德,天地显灵,纵然每人均生百手,定亦无法应付!只要你们四人中,有任何一人,能够生出九华,我便于八月二十,到岳阳楼赴约就是!”
钟离老人等听“九幽地阙新主人”说是所准备的手段,只是一招“泰山压顶”,知道其中定有隐意,一齐抬头瞩目对面高崖,只见“九幽地阙新主人”,并无其他动作,仅仅俯身运用“鹰爪神功”,自所立突石以上,抓下一块拳大碎石!
这位“九幽地阙新主人”,委实是位盖代奇人,攻势未曾发动之前,宛如灵猫捕鼠,把对方尽情嘲弄,迟迟不下辣手!但一旦发动起来,却又快得似石火电光,拳大碎石,才到手中,便即化为一线白光,向斜上方十丈以外,钟离老人等所立峰壁之间射去!
钟离老人等,全被“九幽地阙新主人”这种动作引得深为诧异起来,不知他飞石击崖之举,是何用意?
但等那块拳大碎石击中崖壁以后,奇事立生,一片火星迸处,钟离老人等所立这座危崖,并无异状,反是“九幽地阙新主人”立身的那座危崖,“砰”然一声巨震,发生剧烈爆炸。这种爆炸,果似预先凿石埋药的煞引苦心安排,并把地位,尺寸,方向等等,均算得丝毫不差,硬将对面那座十来丈高的一段崖尖,生生炸断,天崩地裂般地“訇”然巨响,石雨星飞,缓缓对准钟离老人立足之间,折断倾落!
炸药爆发,及崖尖折断的巨响声中,并夹着“九幽地阙新主人”的狂笑得意之声说道:“我几乎整整费了一个月苦心,昼夜往来两崖之间,凿石、埋药、引线、设饵地锐意安排,到如今果然全如理想,逐步实现!我倒看看你们这名满天下的‘西道南笔’与真‘夺魂旗’等‘乾坤三绝’,及颇为鬼灵精的上官小鬼,有何计何能,来化解我这一招在武功掌法以外,名符其实的‘泰山压顶’?”
钟离老人等所处地点,是悬崖绝壁之间,最多只有五六尺方圆,足供腾挪,否则就要仗着绝顶轻功,慢慢攀援,才能前进后退,不似在平地那等可以一跃数丈!
何况十来丈高的峰尖,被炸药炸得硬向自己这边斜倾而下,其势何足万钧?不要说是被它击中,再好的武功,也将粉身碎骨!就是勉强避开来势,用“壁虎功”、“游龙术”等,暂时贴崖,亦难免被那两崖相撞的极强震荡,震得坠落百丈幽谷!
所以爆声一起,崖尖一断,“乾坤三绝”均都黯然无语,自知一世英名,已随逝水,成为武林人物感伤谈论的明日黄花!只是互相对看一眼,决无-人仍想侥幸图逃,依旧保持了平时那种豪朗风仪,仰情在自若之中,隐隐含有几分英雄末路,无力回天的淡淡怨愤!
但天下事往往奇巧无伦,他们所立足的这座危崖,经过先后两次震动,山腹中并传出“隆隆”微响,本已静止颇久,如今却似是受对崖爆炸感应,又复震动起来,威势也先前两次,不知加强了几千百倍?山腹内“轰”然一声巨响,崖顶石落如雨,整个峰壁,俱觉震撼得摇摇欲折!
“乾坤三绝”均骇然凝功稳立,上官灵到底功力稍弱,年岁较轻,偶一失神,立处又极险峻,竟被震得直坠百丈幽谷!
幽谷以内,早经一次崩山,——怪石林立,上官灵这一失足,无疑必将裂脑洞胸,使得离他稍远的“南笔”诸葛逸,及“西道”天痴道长,均束手无策地,废然长叹!
钟离老人立处因距上官灵最近,突见他失足坠崖,也不顾头上盖顶倾压的峰尖威势,便即高声长啸,头下脚上地电疾跟踪纵落,右手抓住上官灵,左手五指坚挺,运足坤功,宛如五只洞金穿石利剑,向崖壁之中,奋力插进!
这边钟离老人以绝顶轻功,及罕世指功,援救上官灵。那边天痴道长,及诸葛逸却各自运十二成的“太玄真气”、“坎离真气”,替钟离老人震飞漫空飞坠,大小不一的无数碎石!
原来他们所立这座峰尖,原本已被前次九华山山崩剧震,震出一道裂痕,如今这道裂痕,加深扩大之下,比对崖十余丈断峰更大的一段二十来丈峰尖,也自凌空折落!
这样一来,由东往西倾落的峰尖,恰好凌空互撞,撞得分裂成无数石块!并因“乾坤三绝”等人立身这边的倾折峰尖较大,威力自亦较强,以致惊天动地的激撞剧震起处,被撞碎成大大小小石块,仅有一小半袭向“乾坤三绝”等人,倒有一大半向“九幽地阙新主人”立身之处,飞罩而下!
整座峰尖,既已化为碎石,威势自然减少甚多,何况袭向“乾坤三绝”这边的,又只是少数一半,诸葛逸、天痴道长眉梢喜色立现,十二成的“太玄真气”、“坎离真气”化做排空狂涛,双双出手,替自己及寄身绝壁的钟离老人,构成一片无形护网,即令有少数碎石,漏网而入,以“乾坤三绝”这等功行,中上几块,也不致有太重损伤!
“乾坤三绝”等危机已脱,“九幽地阙新主人”却反被大批碎石所袭,自蹈危机!但这奇绝人物,心思委实高妙无伦,在十拿九稳的必胜必成局面以下,依然预留退步,对面峰尖的崩裂之声-起,他便立即利用那盘百丈长藤,系在石畔古松之上,自己则缘藤疾下,相好地势,再复猛登崖壁,苑如世外飞仙,凌空虚渡一般,荡出二三十丈以外,恰好避过了这一阵当头石雨!
“九幽地阙新主人”利用长藤脱险以后,闪眼看去,只见“南笔”诸葛逸,及“西道”天痴道长,也利用一根山藤,把仅凭左手五指,插入山壁,借力悬身的钟离老人,及被他抓住衣领的上官灵,援引上了原来的立足之处!
不过任凭钟离老人神功绝世,因自高空纵落,手中并捞住上官灵,以致吃力太重,左手五指受伤不轻,上官灵肩背之间,也连挨了三四块,由于诸葛逸“坎离真气”,天痴道长“太玄真气”,防护不周以下,所飞坠的碎裂山石!
虽然因他禀赋极好,内外功力又频深厚,未曾被砸得骨断筋折!但危崖失足,一坠百丈,心神惊怖之际,真气自难调匀,加上所挨石块,最小的也有二三十斤,以致外伤尚浅,内伤却重,脏腑间受震颇巨,被诸葛逸天痴道长援上安全之处以后,立时“哇”的一声,接连吐出两口鲜血!
诸葛逸何等行家?一看便知钟离老人左手五指,虽然也被山石磨破,鲜血淋漓,但仅不过是皮肉筋骨之伤,根本无足在意!上官灵却显见内脏受震,不能再令他禁受任何惊扰!
所以上官灵两口鲜血,才自呛出,诸葛逸凌空认穴,弹指生风,业已暂时替他闭死全身经脉!
上官灵应指晕绝,由天痴道长捧在抱怀中,“九幽地阙新主人”见状,又用真气传声,狂笑说道:“我所预测之言,果然应验,你们既在这种亿万分之一的机缘以下,侥幸逃生,便且去好好替钟离老人,及上官小鬼,疗治内外伤势,我们互遵所约,八月二十于洞庭湖畔的岳阳楼再会!”
“九幽地阙新主人”说到此处,本已在悬崖峭壁之间,提气腾身,欲待走去,忽然又复停步向“乾坤三绝”说道:“我由于多次的意外变化,业已得到一项结论,就是从今日起,我向你们‘乾坤五绝’,当面正式挑战,并可自诩每一度遭逢,均将是我占据上风,但到最后终结之时,却会是你们得到胜利。”
钟离老人、诸葛逸、天痴道长等“乾坤三绝”,今日虽然于生死呼吸,惊心荡魄以下,吃足了这位“九幽地阙新主人”的苦头,但他们这等绝世高人,胸襟特别,反而因觉得对方所有安排,无不面面俱到,心中同自起了一种钦佩赞服之意!
如今听他自诩今后每度遭逢,均将占据上风,却又预料最后终结的胜利方面,属于自己这边,不由更觉其意难明,相互愕然对看一眼!
“九幽地阙新主人”继续笑道:“你们大概不容易明了我这种预测,从何而来?我是因为每一次所有安排,无不计算精确,缜密万端,而每一次却均在几不可能的情状以下,出了岔异!所以自知过分聪明,已遭造化之忌,冥冥中似乎早有安排?不许我称心如愿地尽服天下群雄,独霸宇内!”
话音说到此处,似乎感慨无穷地,吁了一口长气,愤愤不平的摇头说道:“但你们由于今天所见,应知我万事早留退步,故而我再出江湖,与你们‘乾坤三绝’争胜的这番举动,纵因遭受天忌,终于失败,也不会埋没我穷极万妙,傲视古今的绝代才华!能人定胜天,我便人定胜天,即令真个人力难与天争,雄心不遂,饮恨重泉,数十百年以后,亦必有人继承找满腹经纶,毕生心血,或祸或福,或正或邪,而为莽莽江湖,大放异彩!”
说完,引吭狂啸,啸声在高傲无比之中,隐郁悲凉,身形也捷如鹤举云飞地,消失在悬崖峭壁,藤蔓苔藓以内!
钟离老人眉头深锁,面带重忧地,目送“九幽地阙新主人”身影,口中喃喃自语道:“可怕,可怕,这人确实可怕!在把我们弄得灰头土脸,啼笑皆非之时,竟已替自已百年后事,预作安排?诸葛穷酸与天痴道长,你们平素除了武学以外,也颇自诩心机,试问谁能履安思危,想得这般远法?”
天痴道长心中何尝不是极为钦服对方?呵呵笑道:“钟离老儿不要说人,连那你那杆送给‘闪电神乞’诸明,威能震慑整个武林的‘风磨铜夺魂宝旗’,也已到了人家手内!总之,未来不谈,目前‘乾坤五绝’,却已大栽跟头,亟待设法找场,你那几根手指,有无妨碍?上官小鬼的内伤,仿佛甚重?恐怕还得费上一番手脚!”
钟离老人看了自己皮肉擦破的左手一眼,微笑说道:“这虽然仅属皮肉轻伤,但确是对我极好的,足以启人猛省的一记当头棒击!今日之事的原原本本,我太已模糊,以致受了半天哑巴气,吃了半天哑巴亏,连一句话也还不出口!上官小鬼悬崖失足,既惊且急,真气未曾调匀以上,又挨了那几块坠石,不仅脏腑受震,奇经八脉之间,均可能因岔气受损?不过我们三人轮流出力,最多两对周时,也足以使他复原,且找块清净所在,一面替小鬼疗伤,一面谈谈此事的前因后果!”
诸葛逸及天痴道长,听钟离老人这等说法,遂一齐折回原路,下得绝峰,另外觅了一座天然石洞,三人各运绝世神功,替上官灵疗治伤势,补益真元,并把进入中原以后的所遇所经,向钟离老人,详行叙述。
钟离老人一语不发,倾耳聆神地听完以后,略一沉思,向诸葛逸、天痴道长问道:“你们在天台山吟风嶂弄月坪旁,只看到‘北剑’墓碑,可曾亲见蒲琨老儿遗骨?”
诸葛逸被钟离老人间得愕然答道:“我们虽然未曾开墓目睹蒲琨老儿遗骨,但却曾亲见醉和尚留书,墓碑字迹,也分明是他以独门‘罗汉劲’所镌,并激动得毁去我天台草庐,难道此事还有什么可疑之处?”说完,并将“东僧”醉头陀在天台山刻竹所书,“乾坤生变,五绝折翼,北剑分尸,东僧太气!竹屋数间,代为毁弃,南笔归来,九幽聚议!”之语,重复背诵一遍。
钟离老人听完说道:“我方才听那‘九幽地阙新主人’口中连称‘乾坤五绝’多次,最后又感叹他过份聪明,遭天所忌,屡屡在极度意外以下,功败垂成,故而生疑,蒲琨老儿或许也像我们今日一般死里逃生,未必定遭劫数?至于‘东僧’天台留字,因醉和尚向来性情率直,不太富于心机,加上对手忒已刁钻,并可能是受人愚弄,致生幻觉!”
诸葛逸、天痴道长想起“九幽地阙新主人”,迭称“乾坤五绝”及“屡屡功败垂成”之语,不由也觉钟离老人所疑,不为无因?致对老友“北剑”蒲琨的生死与否,自业已绝望的沉痛情怀以内,转生了几分希冀!
遂又把上官灵在“万姓公坟”之上,所获的那张柬帖取出,交与钟离老人观看。
钟离老人也觉得那位“九幽地阙新主人”,太已多艺多才,这柬上字迹,模仿自己,居然到了唯妙唯肖地步!
但看到最后,看见对方要上官灵把“笑面阎婆”孟三娘所藏的一块“双心碧玉”弄来掉换“风磨铜夺魂宝旗”之语,不由恍然顿悟,大笑说道:“直到如今,我才知道‘九幽地阙新主人’的本来面目!”
诸葛逸、天痴道长,成名江湖数十年来,何曾遇到这等屡经捉弄,而尚不知对方名姓之事?早就闷得难过已极,闻言自然大喜追问,钟离老人笑道:“他是隐居滇西怒山百盘岭多年的‘万相先生’百里独!”
诸葛逸及天痴道长,均对这“万相先生”百里独的名号,颇为陌生!天痴道长一面把自己所练的“太玄真气”化成一股阳和热力,缓缓传进上官灵后心,一面向钟离老人笑道:“老头儿,你的门道真多,我怎么从来不曾听说过这位复姓‘百里’,单名一个‘独’的字‘万相先生’,难道他从来未在江湖行走?”
钟离老人点头笑道:“痴道士猜得一点不错,此人二十岁练成绝艺,二十五岁便隐江湖,如今年已百岁开外,足足在滇西怒山百盘岭,住了七十余年,怎会名为世晓?”
说到此处,见“南笔”诸葛逸目注自己嘴皮微动,遂又复笑道:“诸葛穷酸,你不要问我怎么知道?我若不是这次在西昆仑小琅环突遇怪事,也不会知晓这位‘万相先生’百里独的姓名来历!”
诸葛逸被钟离老人一语提醒,遂向他皱眉问道:“钟离老头,你与我每一局围棋之战,均胜负未分,为何突然一去多日不返?如今又这等说法,究竟你在西昆仑小琅环发现了什么怪事?”
钟离老人笑道:“那日凌晨,你尚静坐入定,我先起身出洞,突然就在洞前的怪石以上,发现一大块业已半化的极厚玄冰!”
诸葛逸及天痴道长,均曾作客西昆仑小琅环,知道该处无殊仙境一般,终年不见霜雪,百花怒放,草木常青,在这种环境之中,突然会发现一块极厚玄冰,确系怪事!
钟离老人又道:“我取冰细辨,知道不但我那小琅环附近,终年不见霜雪,连周围数百里内,均不曾见过如此极厚玄冰!不由大为奇诧,暗自揣测这是何人所为?及所为何意?怎会经过漫漫长途,把冰块送上西昆仑绝顶小琅环,仅仅不过半化而已?”
诸葛逸及天痴道长,也觉得此事虽小,却怪异无比,令人颇难加以理解!
钟离老人见天痴道长运用“太玄真气”,替上官灵疗伤,业已为时颇久,遂用自己那只未曾受伤的右掌,接替天痴道长,并继续往下说道:“我因此事极为离奇,立意密搜小琅环周围,以明究竟,遂请谢东阳兄,转告诸葛穷酸,暂停黑白之战,二三日即返!”
诸葛逸“哦”了一声,接口问道:“我在小琅环足足等你七日,音讯毫无,你究竟查出了什么怪事?又怎会与‘万相先生’百里独,有所关连?”
钟离老人一面凝功发出阳和热力,缓缓传达上官灵四肢百骸,助他恢复所受内伤,一面含笑叙述自己怎样因一桩奇异遭遇,而得知“万相先生”百里独的有关各事。
原来钟离老人嘱咐“南疆隐侠”谢东阳之后,便即离开小琅环,意欲先到西昆仑最冷的“黑龙潭”去,察看察看彼处是否有这种类似玄冰未化?
但才离开小琅环不远,空中忽有异声,钟离老人何等功力,耳目之聪,自亦远异寻常,听出虽然有物自空疾落,却非击向自己,遂一动不动地巍然卓立,静观其变!
果然空中所坠之物,远在钟离老人四五尺外,着地以后,银花四溅,碎玉纷飞,竟然又是一块盈尺冰块!
钟离老人到眼便即看出先后一大一小两块巨冰,均呈玄色,极相类似,不由愕然抬头,只觉眼前微暗,一只天山特产的硕大鹏鸟,正自十丈高空,自己束翼疾落!
这只鹏鸟,双翼收束之下,仍有五六尺大小,一对金睛,精光慑人,爪若钢钩,来势好不威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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