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癞子初见掌心刀
小癞子领着雷一炮登上铁塔顶上,雷一炮发觉这铁塔顶端比之最下一层小了一倍,每层八角四个小窗口,雷一炮觉得那窗口大概他还挤得出去。
这时他叫小癞子快点上巨烛。
小癞子不怠慢,忙取出引火纸眉烧上巨烛,刹时塔内一片明亮。
雷一炮再命小癞子高高举起巨烛.边低声道:
“小癞子,我在想着一件事。”
小癞子边举着巨烛,边问道:
“爷,你想着什么事?”
雷一炮双目炯炯,牛蛋眼几乎逼出眼眶外,道:
“我在想,如果东西真的在此,你就是我们飞龙寨的第一大功臣了。”
小癞子福至心灵地道:
“大功是爷的,小癞子只是对得起佟老爹罢了。”
雷一炮道:
“不,没有你小癞子,雷一炮到哪儿去找?小癞子,我们大伙不会忘记你的。”
小癞子没有说话,高举着巨烛,道:
“爷,快点找吧,小子记得佟老爹在竹棍上还刻了个小点子,是正中央,你能跃得上?”
雷一炮举头一看,笑道:
“高不过一丈余,难不住我的。”
雷一炮叫小癞子靠边站,边把长衫前摆往腰上一掖,只见他沉声低喝,人已拔地而起,他双脚齐弹,早钩住上面的横梁。
小癞子看的大为羡慕,心想,几时我小癞子也学会这么一身本事,就不用再怕有人欺侮自己了。
雷一炮借着灯光,伸手先在塔顶内面敲,他把声音敲的十分仔细。
然后伸出一手去一块块垫木上面挖。
突然“咯”的一声,最中间的一块长不过尺半的垫木在移动,雷一炮心中突突跳,面上已见汗水往下滴。
于是一块木垫尚未错开来,早见一样东西自错口处滑在地上。
雷一炮大喜,忙把垫木重新合上,腾身落下地来。
小癞子已拾起地上那包东西,见是个小小羊皮包。
雷一炮落在地上,小癞子忙递向雷一炮,道:
“就是这个皮包吗?”
颤抖着双手,雷一炮抢过羊皮包,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来,刹时塔内一片金光闪耀,而令小癞子惊奇地道:
“这是什么?”
雷一炮汗水涔涔地道:
“掌心刀,江南水路英雄谁不想夺得的掌心刀啊!”
小癞子道:
“还有这张羊皮……”
雷一炮道:
“不错,这张薄如蝉翼的羊皮,你看上面画的图形没有,八个人形,八个姿势,个个精神娈奕,栩栩如生。”
小癞子道:
“什么叫掌心刀?”
举着那金色小刀仔细看,雷一炮边道:
“别看这只是一把长不过三寸宽不过一寸的小金刀,他可是喝过不少人血的一把宝刀呢?”
小癞子道:
“就这么巴掌大的小刀,怎能同一般钢刀比的。”
哈哈一笑,雷一炮道:
“小癞子,你不懂的,一个善用刀的人,绝不会以刀的长短而论。”
边急急收起刀来,对小癞子道:
“走吧,我们下去。”
小癞子点点头,有些黯然神伤的样子,道:
“爷,如今你已取得佟老爹藏的东西,小癞子别的不想什么,只望爷能把东西交在那母女二人手中就行了。”
走在阶口的雷一炮猛回头,伸手拍拍小癞子道:
“我会的,今日雷一炮承你的情了。”
小癞子一声苦笑?道:
“快下去吧,佑国寺的和尚就快来铁塔锁门了。”
雷一炮在前,走的十分仔细,因为他终久是第一次登上铁塔。
小癞子走的相当快,他跟在雷一炮身后面连滑带跳的紧紧跟着。
举在小癞子手中巨烛已熄,铁塔内黑黑的。
外面,铁塔外面的钩镰月在满天繁星烘托下把大地染上一片灰白色。
沙城正笼罩在薄如雾的灰沙中,灰沙犹似永远也落不尽,灰沙也堆在人们的心中,因而不少人称开封为“沙城”。
现在,雷一炮与小癞子二人走出铁塔,进入了充满灰沙的夜色里。
迎面,就在灰漾漾的月影下,并肩站了两个人,两个长得十分憨实的大块头。
不远处,茶馆门口的屋檐下,那个矮掌柜就站在那儿,他的样子悠闲,双手挽在两肋下,光景是等着看好戏呢。
雷一炮先是一怔,转而哈哈一声雷似地笑道:
“雷爷当是谁呢,原来是手下败将,怎么的,找到帮手了?”
不错,两个把雷一炮与小癞子二人堵在铁塔门口的人,其中一个正是魏老虎四大金刚之一的铁罗汉。
这时小癞子在雷一炮身后低声道:
“爷,糟了,那个站在铁罗汉身边的是四大金刚中的第二高手,他叫银罗汉,可厉害呢!”
早听得铁罗汉沉声骂道:
“不长眼睛的东西,这是什么地方,也容得你这南蛮子在此撒野。”
另一个正是银罗汉,本来雷一炮要请小癞子进入“沙城酒楼”吃喝一顿的,就是因为鼓楼街上小癞子看到了金罗汉与铜罗汉二人走入“沙城酒楼”才临时改到另条街上牛肉馆吃了一顿。
现在,铁塔下面快二更天了,怎会遇上这银罗汉与铁罗汉二人的?
小癞子伸头向茶馆门口看,心中已经知道,必是茶馆掌柜弄的鬼。
雷一炮这时伸手拦住小癞子,道:
“小癞子,你快一旁躲着,看雷爷收拾他们。”
突听得茶馆掌柜喝叫道:
“小癞子,你小小年纪竟然帮外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快过来,且等魏爷如何发落你吧!”
小癞子听说魏老虎在茶馆内,心中大为恐慌,比之南方来的几个老头儿还令他害怕,因为几个老头是南方人,他们终归是要走的,大不了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现在,魏老虎可不比他们好应付,自己土生土长在开封,素知魏老虎的手段,得罪魏爷,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开封城也别混了。
小癞子脚步移的慢,因为他的害怕而使得双脚有些不听使唤。
雷一炮一把拉住小癞子,道:
“别怕,你就站在这儿,谁敢碰你一根毛,雷爷就敲烂他的脑袋瓜。”
突然,迎面银罗汉捧腹哈哈狂笑起来……
雷一炮见这银罗汉双目如豆,嘴巴奇大,白净净的大团面上被刮的一根胡子也没有,与铁罗汉比起来,一白一黑十分惹眼。
雷一炮双腿一弹,人已到了银罗汉面前,冷冷道:
“你觉得什么地方值得你如此快乐的大笑?”
银罗汉收住笑,大嘴一咧,道:
“因为你小子的一句话,令大爷我听来好笑。”
雷一炮道:
“唉!什么样的一句话?”
银罗汉道:
“你不是要敲碎别人脑袋吗?要我看来,你今晚不定能不能保得住自己的脑袋瓜。”
一旁的铁罗汉也冷笑,道:
“丑小子,你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还敢口出狂言,岂非可怜又复可笑!”
雷一炮冷厉地道:
“雷爷没空同你们这些混混罗嗦,是比拳脚呢,还是兵刃上见真章。”
银罗汉偏头望望铁罗汉,嘿然一笑,道:
“动家伙吧,魏爷等得久了会骂人的。”
铁罗汉点头,反手拔出钢刀来,月色不佳,但钢刀光芒却闪闪洒出一片冷焰。
银罗汉上身一偏,也拔出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蝎尾刀来,只见他“嗖嗖”两声狂挥,立挽一个美妙的刀花,满面白肉抖动中,暴退向右,冷冷道:
“你小子该掏出家伙了。”
雷一炮的长衫前摆早已掖在腰带上,现在,他连长衫后摆也围掖腰带上,反手拔腰,拔出一只尺半长的银色钢棍,那钢棍足有鸭蛋粗细。
钢棍拔在手中,雷一炮的精神一振,左手上握,右手一旋,“咔”的一声,尺半钢棍成了三尺长的钢棍,一半粗一半稍细,却见他右手握住连圈几个棍花,大步走向台下面,沉声喝道:
“二位,可得好生保住自己的脑袋瓜哟!”
银罗汉突然冷厉地喝道:
“你奶奶的,给我死吧!”只见他挥刀中身形快如旋风般卷向雷一炮的下三路杀到。
二人配合得恁般绝妙,光景是要一上来就碎了雷一炮。
纯钢的棒带起一声急啸,雷一炮冲天飞起如鹤,钢棒猝然一条怪蛇般的一阵暴旋扭动,刹时间他的全身犹似布上一道钢墙!
金铁冲击声就在他的身后响起来,碎芒点点中,雷一炮已自二人头上越过,一个暴旋身,他已潇洒的站在银罗汉面前,而铁罗汉正一声喘气的拧身站起来。
银罗汉并不多说,一领蝎尾刀,厉叫一声:
“哦——”笔直地向雷一炮冲过来。
不等铁罗汉的配合,雷一炮双手举棒,身形再翻,一束银光中,就听得“当”的声击在刀身上。
钢棒击中刀身,却并未脱离,一阵劲急的旋动中,雷一炮突然大喝一声:
“去!”
紧接着“嘭”的一声,雷一炮的左腿暴踢,正踹在身子刚偏的银罗汉右胯上。
蝎尾刀未被雷一炮旋脱手,银罗汉竭力想刹住身子不倒下去,却免不了歪歪斜斜的连退五七步才站稳身子。
就在这时候,铁罗汉厉烈的双手举刀,狂叫着:
“杀!”
刀尚高举在空中,钢刀刃芒与弯月互辉中,雷一炮的钢棒却快不可言的挟着雷劈电闪之势,闪腰打中铁罗汉的肚皮上。
“叭”的一声脆响,铁罗汉已抛刀捂肚,双脚交错如酒醉般,连横七八步才倒在地上。
狂吼如同打雷,这声音听起来连雷一炮也全身一震:
“住手!”
旋身回头,灰蒙蒙中望向茶馆,雷一炮望见一个披着斗篷的人,这个人在灰色斗篷衬托下,似驾着一朵灰云般幽幽而到了铁塔下面。
雷一炮看得更为仔细了。
灰发挽髻,上插一根净光闪亮的金簪,单凤眼扫帚眉,鹰钩鼻子雷公嘴,面上还隐隐透着一股青气来,配合着他那副干瘦模样子,酷似阴间来的判官爷。
山羊胡子抖动中,这瘦子面对着雷一炮,却冷叱着一旁的银罗汉,道:
“平日里叫你们多练功夫,少在外面跑,偏偏你们不听话,开封这种繁华都邑,不定会从外地来个能人,现在该知道了吧!”
这时小癞子暗中低声道:
“爷,他就是魏老虎呀!”
声音不大,但雷一炮却听得很清楚。
钢棒扛在肩头上,雷一炮单手叉腰,威风十足的把个嘴巴闭得紧。
突听得银罗汉道:
“魏爷,铁罗汉伤的不轻啊!”不错,这人正是开封城内地头蛇,连官府也得让他三分的“魏老虎”魏一斗。
这时他冷哼一声,道:
“恁般大个子,挨一棒子,要不了他的命,着人把他扶到春和堂养息去。”
春和堂是开封城中最大一家中药铺,开在东大街上,距离铁塔两三里远,走两条大街几条小巷就到了。
银罗汉一招手,魏老虎的两个跟班早走过来,两个人经过雷一炮身边时候,四只眼睛全在喷火呢。
两个人架起地上的铁罗汉,发觉铁罗汉气若游丝,面色难看,两个人吃一惊,但也未再多说的往街上走去。
魏老虎字字冷如冰地问银罗汉:
“石上金与丁可黄二人呢?”
银罗汉忙道:
“中午铁成刚吃了这小子的亏,过午我四人分成两路在开封找,现在他们大概还在找吧。”
“唰”的一声,斗篷飞向银罗汉手中,魏老虎沉声道:
“退一边去!”
雷一炮心中好笑,笑在他的脸上卷肉疤痕跳动中变了样,变得比哭还难看。
现在魏老虎也变了样,变得完全是一个冷酷专横的黑道枭雄,看架式,还真像一只欲找人而噬的老虎。
雷一炮伸出舌头舐舐唇,道:
“阁下可是这大开封城的老大?”
魏老虎只是从鼻孔中,“哼”了一声。
雷一炮道:
“千人上路,主事一人,你既是开封城中的龙头老大,该不会任你的手下胡作非为吧!”
鹰钩鼻子突然一耸,魏老虎“呸”的一声,破口骂道:
“你是什么东西,轮到你来教训我魏一斗的。”
他愤怒地踏前一步又道:
“前些天手下就有人向我禀报,说是有几个年老的南蛮子在开封附近出现,我还未曾着意派人调查,想不到今日却是你这该杀的,套到我魏老虎的头上来了。”
雷一炮冷冷道:
“你的四大金刚很出息,也很能替你这只老虎面上贴金,恁般大的个头,却欺侮一个小娃儿,这大概就是你阁下平日教导有方了。”
魏老虎低吼道:
“用不到你小子多说,一个出门在外的人,应知宁与千人好,莫与一人仇的道理,明哲保身,才能活着回家乡,合着你这副破了相的老丑活腻了,跑上开封城来拔虎牙。”
雷一炮最忌有人说他丑,闻言大怒,道: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姓魏的,你我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时候,何必再卖弄你那江湖嘴巴,彼此的瓜葛,还是功夫上见真章吧!”
魏老虎大吼如雷,道:
“搏杀你这头野狗之前,魏大爷这是在数说你的罪状,你却临死还恁般嚣张跋扈而又不可一世,老子岂能容得!”
雷一炮心中在想,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地头蛇,我雷一炮何许人也,焦山飞龙寨辖下八舵三十二船队,当年我雷某忝为副总管,岂是你这活判官模样的东西可相提并论,竟还在大言不惭的数说什么罪状。
轻轻叹一口气,雷一炮喃喃道:
“也许我雷某人今夜会落个虎落平阳被犬欺吧!”
就在这时候,突然从暗中蹿出个短小精悍汉子,走近魏老虎身边,道:
“大爷,已有人去找了,就快赶来了。”
灰色夜暗中,魏老虎点头,道:
“很好!”
雷一炮立刻明白,为什么姓魏的对面穷聒噪,原来他是在等他的大队手下呢。
嘿嘿一声冷笑,雷一炮道:
“你我已是刀出鞘,弓上弦了,还有什么多言的,姓魏的,你该出招了,难不成你是唬子辈人物,尽耍嘴皮子!”
魏老虎两只单凤眼怒瞪,咬着牙道:
“老子在想,是让你速死,还是慢慢地折磨你,我倒想听听你怎么个选择法。”
雷一炮想笑,却没笑出来,淡然地道:
“胜负未分,生死未卜,你阁下就开始套起交情来了,对于你的这种德惠,只有受过你的荼毒之人,才会去体会你的大方与恩泽,不过有点我得声明在先。”
魏老虎怒道:
“说!”
雷一炮道:
“当我以为某一人该死的时候,我会一出手而毫不犹豫地朝其致命处下手,而你已有这种资格!”
这是在撩拨,撩拨对方早早出手的话。
果然——
魏老虎未见异动,却出手如电的就在他那紧身紫袍飘扬中,快得如流光倒逝的朝着雷一炮点刺劈砍,一口气就是三十二刀。
直到三十二刀完毕,雷一炮才算看清姓魏的手上各握着两件不同的兵刃——短刀与丁字拐。
短刀尺半长,灰蒙蒙中泛着青蓝,丁字拐乌黑发亮二尺半,雷一炮一阵抵挡中知道那丁家拐也是钢铸。
短刀汇集于丁字拐的拐影中,神出鬼没。
钢棒暴起若骤雨狂涛,眨眼之间,双方已对拆了近五十招。
灰发飘扬,发上的金簪更见闪亮,魏老虎猛然向后退出三步,立刻换了个攻击姿势。
雷一炮立刻一咬牙,左手在旋动他的三尺钢棒,看上去他似是在用力握紧他的那根钢棒似的……
魏老虎的身形已厉扑而上,就在他那身法幻变中,丁字拐已穿过钢棒的围堵点向雷一炮的肩头,右手尖刀却与雷一炮的钢杖交互点碰出无数火花来,而令魏老虎心中一喜,丁字拐已狠狠的敲在雷一炮的肩头。
胜利的果实,令人愉悦,魏老虎自不例外,就在雷一炮的厉哼中,就在魏老虎抽刀错身准备回马一拐敲向雷一炮的头顶时候,就见雷一炮的手中钢棒斗然幻化成无数束光,束光未消失呢,一把既细又尖的尺长尖刀,快逾闪电般地穿越过这一片极光而送进了魏老虎的腰肋。
这真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刀,这一刀来得太突然,魏老虎如何会知道雷一炮的钢棒中竟还暗藏了一把要人命的尖刀?
他原来未出面,就是要他的两个手下先动手,他好暗中观察对方的来路,但他还是未把雷一炮摸透。
现在魏老虎满面冷汗涔涔而下,左手的丁字拐已抛落在地,而右手捂住令他连喘息都十分痛苦的伤口,而伤口的鲜血在狂奔,毫不珍惜地向外喷洒。
就在打横一跤正要倒下去的时候,银罗汉-个箭步冲过来,忙使力扶住魏老虎。
雷一炮的肩头上挨的似也不轻,他没有倒下,但却不停地耸动双肩不已!
魏老虎倒在银罗汉的怀里,戟指着雷一炮道:
“你……你小子玩奸诈,施狠招,你……你无耻!”
雷一炮道:
“动刀玩命,各凭本事,有什么诈不诈狠不狠的可言。”
哈着大气,魏老虎对银罗汉道:
“去!杀了他这个狗东西!”
银罗汉道:
“魏爷,你的伤要紧,只要这姓雷的不出开封城,早晚我们会收拾他的。”
魏老虎自然也知道银罗汉不是姓雷的对手,他哈着大气,又道:
“盯牢他,绝不能放他逃出开封城!”
恶狠狠地望了一眼雷一炮,银罗汉正看到雷一炮在把他刚才由钢杖中拔出的尖刀旋回去,他咬着牙,道:
“姓雷的,有种你别走!”
雷一炮怎会不走,他再傻也不会等到姓魏的援手赶来,再说他拼着受伤挨的那一棍还在肩头火辣辣地烧呢!
冷冷一哼,雷一炮道:
“我不会走,即算走也会再找来,因为这段梁子彼此结定了。”
猛回头,见小癞子还萎坐在铁塔边,雷一炮也不多言,走近小癞子,伸手一抄,已把小癞子扛在肩间,大踏步走向灰色的夜暗中。
雷一炮这时候绝不能丢下小癞子,如果他连夜走出开封城,他就得由小癞子告诉他如何走法。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小癞子已不能待在开封城了,茶馆的老掌柜不是说了吗,小癞子在帮着外乡人呢,如果把小癞子留下来,出不了三天,小癞子准没命。
雷一炮哪管得远处的银罗汉谩骂不休的,他扛起小癞子走入附近矮林中,早问道:
“小癞子,什么地方好走出城的?”
小癞子早已吓傻,闻言期期艾艾地道:
“爷,你走了,我怎么办呀!”
雷一炮道:
“小癞子,你今年多大了?”
小癞子心想,这时候还问我年岁多大,但他还是应道:
“十三岁。”
雷一炮哈哈一笑,道:
“有句老古话你听人说过吗?”
小癞子道:
“是什么样的老古话?”
雷一炮道:
“少年出走四方,老来衣锦还乡。”
他一笑又道:
“我今带你上南方去,你可愿意?”
小癞子忙问:
“南方远不远呀?”
雷一炮道:
“说远也不远,总比你在开封活不下去的好多了。”
小癞子无奈地道:
“如今我也只有跟定爷了。”
雷一炮哈哈一笑,道:
“于公于私,我雷一炮均须拉你一把,快告诉我,哪个地方好出城?”
小癞子道:
“四关城门已锁,要出城那得登上北面城墙去。”
雷一炮道:
“开封城墙五丈高,我不怕,但你怎么跳法?”
小癞子这时也想开了,闻言轻松地道:
“开封的城,只有北面城墙可以跳,老黄河的沙都快漫到城墙上了,人只须站在城墙垛上往下跳,两丈高下面全是沙,爷,我们快走吧!”
雷一炮一听大喜,不即与小癞子扑奔北城下,小癞子最是清楚什么地方可以爬上城墙,没有多久,他已领着雷一炮登上城墙。
城墙上二人回头看,只见铁塔附近灯球火把像条火龙般游动不已,没多久,这些火龙已分成数节向四下分开,光景是魏老虎的援军到了。
雷一炮冷笑一声,道:
“魏老虎,不死你也得蜕层皮!”
小癞子道:
“爷,开封城谁不怕魏老虎,不料还是被爷插了他一刀,可够他受的了。”
雷一炮伸头望向城外面,城墙外灰蒙蒙的阵风撩起灰沙沙沙响不已。
小癞子已攀在城垛子上面,道:
“爷,小子我先往下跳,你随后再跳。”
雷一炮道:
“看来全是黄沙丘,下去以后怎么走?”
小癞子道;
“下得沙丘往东走,没多远就有条小路可通往柳树村,而且还是一条近路呢!”
雷一炮道:
“好,我们一起跳吧,只要能找到路,我们往东先走上一整夜,魏老虎再也想不到我们的人已在百里外了。”
有着腾云驾雾的感觉,雷一炮与小癞子二人跳到北城外的沙丘上,沙丘如棉一般的软。
就在小癞子的引领下,雷一炮很快地看到东面不远处一条小道,有两排老柳树分栽在道两旁,那像小山坡似的沙丘,竟没有淹没这条小道,不能不令人称奇。
天上的弯月已西,月色更淡。
天上的繁星更密,密又亮。
于是,嘶叫的野虫也停止叫声。
如果有声音,那也只是雷一炮一个人的脚步声,因为小癞子人过半夜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于是,雷一炮把小癞子背在背上,枯瘦如柴的小癞子不重,对雷一炮而言,那是轻而易举如同背了个小包袱。
一路往东行,雷一炮走的可真快,天亮的时候,他真的已在开封以东百里外了。
小癞子醒来了,是被东升的太阳把眼刺醒的,揉揉眼睛,小癞子发觉自己在雷一炮的背上爬着,不由得低声道:
“爷,我们这是在哪儿?”
雷一炮见小癞子醒来,反手把小癞子放下来,道:
“好小子你总算醒了,前面找地方吃饭去。”
小癞子望望四周,道:
“开封城墙已经看不到了呢!”
雷一炮道:
“你在想开封?”
小癞子有些黯然地道:
“人不亲土亲,小癞子从小在开封城长大,一旦离开,心里是有些难过呢!”
雷一炮哈哈一笑,道:
“人谁不怀念故土,我今带你到南方去,只要你肯上进,不难混出点名堂,到时候你人也长大了,愿意重回开封,自然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了。”
小癞子道:
“爷说得对,小子也常听人说,人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根之草,我总不能死守在开封城卖一辈子糖葫芦吧。”
呵呵一笑,雷一炮拍拍小癞子,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看你将来必有出息。”
小癞子仰头望着雷一炮,道:
“全靠爷提拔小癞子了。”
雷一炮道:
“走吧,且找个偏僻地方吃些东西,我还得好生睡个觉呢。”
小癞子点头道:
“我忘了,爷走了一夜未睡觉呢。”
江都,在运河岸。
镇江在江都以南的长江南岸。
有不少运盐帆船在江都靠岸,焦山飞龙寨的第十二船队就驻守在这里,而十二船队属于第二分舵。
顶着大草帽,蒙着一层薄面巾,雷一炮神秘地走进江都城,小癞子跟在他的后面,看上去就像父子二人,没有引起人们的疑惑。
江都城临运河的那条街上,有个盛记客栈,住的大多是盐商贩子。
雷一炮拉着小癞子走进盛记客栈时候,径自要了一个房间,连酒菜全叫小二送进房里。
一块碎银子塞在小二手上,雷一炮吩咐小二:
“找你们盛掌柜来一下。”
小二望望雷一炮,隔着面巾看不清,只得问道:
“客爷你贵姓大名?”
雷一炮道:
“我是你们掌柜老朋友,快叫他来吧。”
小二点头,道:
“好吧,你二位请先喝着,我这就去请。”
望着小二走出门,雷一炮对小癞子道:
“小癞子,你吃吧,等会儿这家客店掌柜一到,你的嘴巴也要甜一点,给掌柜一个好印象。”
小癞子点点头,道:
“掌柜是爷的朋友,小癞子自当尊重。”
不旋踵间,有个精悍老者,反手撩起长衫后摆匆匆地走进门来。
老者当门一站,望着侧面坐的雷一炮与小癞子一眼,不由得一怔。
雷一炮早低声道:
“盛掌柜别来无恙!”
紧走两步到桌前,盛掌柜惊异地望着雷一炮:
“兄台是……”
仰起面,雷一炮缓缓抽下面上纱巾,露出个穷途末路而又苦涩涩的笑意:
“盛掌柜——”
盛掌柜道:
“副总管,稀客,稀客呀!”
一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急又道:
“前些时远从焦山那面传来消息,说你雷副总管疯了,没多久又投江自尽了,我正在为副总管叫屈呢,不想今日在我店中得见,真叫人惊喜!”
一声苦笑,雷一炮道:
“这几年我守在焦山,侍候着老主母与小姐,你是知道的,自从老主人海上遇风失踪以后,焦山飞龙寨就由姓于的当家主事,我那个副总管之职,也因总管佟大年一去不还而失势,我就守在主母身边,姓于的招来一批亲信,可把我们守得紧。”
盛掌柜点头道:
“飞龙寨在焦山,焦山又在江心中,我们外人只见飞龙寨的船队动,哪会知道飞龙寨的内幕。”
雷一炮叹口气,道:
“我雷一炮一人守着主母与小姐,当真是孤掌难鸣。”雷一炮当然不能说出飞龙令中的秘籍“八步一刀”的事,那是飞龙寨的家务事,这时说给盛掌柜听,只有坏处而没有一点好处。
盛掌柜低声又问:
“雷爷,你已计出焦山,眼下准备前往何处?”
雷一炮道:
“附近飞龙寨的眼线很多,我的行踪,盛掌柜还请多多予以担待。”
盛掌柜忙点头抱拳,道:
“那是当然。”
雷一炮这才对小癞子道:
“小癞子,快上前见过盛掌柜。”
小癞子丢下手中筷子,站起来就冲着盛掌柜趴地下叩了个头,道:
“盛爷,小癞子给你叩头。”
盛掌柜不及拉住,忙站起来,道:
“不敢,不敢,小哥快起来。”
雷一炮在焦山飞龙寨失势,盛掌柜当然早闻,在过去,如果雷一炮领着小癞子来,再借个胆子他也不敢受小癞子趴地叩头,现在……
这就叫“人在人情在,权势压死人”。
现在盛掌柜还是亲切地拉住小癞子的手,笑问道:
“孩子,你多大了?”
小癞子道:
“十三岁。”
盛掌柜望望小癞子头顶上尽是白痂癞痢,心中有些想呕,但望望小癞子的五官端正,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他不提坏的提好的,道:
“这孩子长得一副好模样,应是个富贵命呢!”
雷一炮道:
“这孩子命苦,但对我飞龙寨有恩,盛掌柜,他可是个重然诺,讲义气的孩子。”
盛掌柜拍着小癞子肩头,道:
“小哥,你坐着吃。”
边问雷一炮道:
“今后雷爷有何打算?”
淡然一笑,雷一炮道:
“我把这孩子暂时寄在你这里,行吗?”
盛掌柜忙点头道:
“行,行,就叫他在我这儿住着。”
雷一炮道:
“有些小事,何妨叫他去做。”
盛掌柜望望小癞子头项上的白痂,心想,我这是开的客栈,客人来吃饭喝酒,要是看了这小子头上在流水,能喝一斤酒,只怕四两就够了。
心念间,他呵呵一笑,道:
“雷爷,你这就见外了,一个小孩子,他能吃我多少的,反正他在我这儿住着,吃饱没事干,江都地方又好玩,叫他四处去玩耍也是好的。”
雷一炮忙摇手,道:
“不不,要他守在店后面吧!”
盛掌柜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道:
“我听雷爷吩咐就是。”
雷一炮这才猛喝一口酒,道:
“另外,你替我弄条小舢舨。”
盛掌柜一惊,道:
“雷爷要上哪儿?”
雷一炮沉声道:
“焦山。”
盛掌柜忙问:
“雷爷好不容易逃离焦山,怎的这时候又要回?”
雷一炮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拼着性命,我也得见见老主母一面,太多的事情要向她老禀报。”
盛掌柜道:
“雷爷的事我理会得,不知雷爷何时用船?”
雷一炮道:
“赶了几天的路,虽说有些累,但办事要紧,盛掌柜,越快越好。”
盛掌柜点头,道:
“好,我这就立刻去办。”
望着盛掌柜的背影,雷一炮对小癞子道:
“我回焦山一趟,你在江都不能乱跑,这儿可不是开封城,走失了我就没法子找到你了。”
小癞子忙笑应道:
“爷只管去,小子就在客栈后院不出去,就等你老回来了。”
雷一炮望望小癞子,道:
“上天好开玩笑,造化又作弄人,小癞子,你若是……
是少寨主那就好了,至少我雷一炮也不会再冒险回那焦山飞龙寨了。”
小癞子一笑,未回答。
因为,他根本不懂得雷一炮在说什么。
于是,他瞪着一双大眼直直地瞧。
瞧得雷一炮又是一声长叹。
于是,雷一炮面上的卷肉刀疤更见暗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