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破重伏 刃飞流
灰翳翳的烟雾在北风里滚荡着向下罩落,那麽黏黏忽忽的,像是一团带着胶性的气,闭住呼吸闪电般再度往後倒射,在倒射之间,身形微微一沉。伸手已将马背上的唐洁拎了下来!
那边,朋叁省敝吼一声:“好兔崽子,还耍这种下叁流的把戏………”
吼叫着,他已急速的窜跃而出,奈何判臣坚在灰色的烟雾弥漫下却夷然不惧的弹掠入空,狂啸着凌厉扑下!
龙尊吾这倒仰之势,已使他来到道路旁的荒地里,他匆匆放下了唐汉,短促的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动!”
唐洁身子跄踉了一下,魂未定,却又突然叫起来,伸手颤抖的拈着左侧上方那半壁土邱的顶上!
迅速回头,龙尊吾已发觉是怎麽回事,土邱顶端的枯草丛中,宛如流电一般,五六条人影正星飞丸转的然扑下!阿眉刀冷森森的直立胸前,龙尊吾孤立如山,目光萧煞的注视着那五六条交错翻掠的身影,他们在灰穆的烟幕里略一盘旋,己直接往这边包抄上来!
於是
又一声恐的呼叫出自唐洁口中,龙尊吾神色平静,低沉的道:“是铁牛帮的人?”
唐洁慌张的连连点头,语声悚栗:“古颜来了………”
就在这四个恐性的字音里,条条人影分成不同的方向站定,唔,是六个,为首者,是一个形容阴厉,面色铁青,满脸络腮胡子的瘦削中年人,这中年人生着一双特的眼睛,那双眼睛冷酷而狡诈,而且闪动着隐隐的青碧光芒,只要一朝面,便令人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彷佛正在对着一头狼,不,或是一只狐狸!
六个人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半弧,有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在最右边,他的下首是一个面如满月,细目细眉,却生着一个狮鼻的胖大汉子,最那边两个,一样的冷漠表情。一样的削腮突额,却是年约四十的角色,中间的二位,一个顶着大脑袋,招风耳,另一个储着两撇鼠须,正吱着一口黄板牙在贼嘻嘻的打量着龙尊吾!
空中人影倏闪,阴阳判臣立带着丝丝飘忽的灰雾凌空而落,他一摔头,满面的汗珠子向四面洒去,瞪着龙尊吾,他火暴的吼道:“朋友,你避停开麽?逃得掉麽?天罗地网早为你张好了!”
龙尊吾没有任何慌的笑了笑,道:“有人帮凶,难怪你敢如此张牙舞爪………”
大吼一声,臣立一挥手中修罗头便待扑上:“我活劈了你这狗眼看人的杂种!”
他的身形方待移动,六人中为首那个络腮胡子已微微躬身,带着叁分阿谄味道的恭谨:“臣儿且慢”””臣立额上的青筋暴跳,他一跺脚,吼道:“古堂主,你还有什麽话与这不通人事的小子讲?”
这有着满颔青胡碴的阴沉人物,正是铁矛帮如今的大红人,浩江堂的堂主钓红旗执法“碧眸”古颜!
朝着臣立一笑,他转过脸来,而就在他侧转脸孔的一刹那,方才的微笑已凝聚成为寒霜,阴邃的瞳孔深处眨流着青碧的光芒,有如猫瞳中的幽沉闪波,又似潭水中心恍荡幻迷的苍郁色彩,显得那麽古怪,那麽诡密,又那麽遥远,他盯视着龙尊吾,语声里有着不可抑止的仇恨与怨毒:“在紫芦山区,残我弟子,杀我帮众的人就是你?”
龙尊吾眉毛一扬,慢慢的道:“於铁矛帮内,阴诡争权,暴戾横霸的人就是你?”
迸颜毫不动容的一霎眼睛,冷冷的道:“小子利口,但是光凭舌剑却难挽回你的生命!”
笑了笑,龙尊吾道:“那麽,你就来试试我手中之刀!”
一侧的阴阳判臣立厉叱一声,吼道:“这狂徒尚有何言可说?古堂主,他只诚得暴力和生死!”
龙尊吾目光凝注着眼前闪眨着烁金冷芒的刀锋,利刀锋,沉沉的道:“不错,臣立,想你亦不会陌生!”
目中的碧光一闪,古颜向着躲在龙尊吉身後的唐洁柔声道:“贤侄女,你无论如何也不该胳膊弯子往外拗,帮着别人来对付你叔叔,是麽?跟叔叔回去,以前的那些事可以好好商量……”
唐洁瑟缩着没有回答,但自她的面庞上,已可看出这柔弱的女孩子有着太多的恐,太多的畏惧,与太多的悲愤!
淡淡的,龙尊吾道:“她不回去了,有什麽事当着我姓龙的面商量也是一样。”
迸颜闻言之下,轻蔑的向龙尊吾一嗤:“小子,你已死了一半,还在这里充什麽能?铁矛帮的家务事,外人素来不能插手,何况,你根本算不上人物!”
龙尊吾轻轻偏过阿眉刀的刀锋,一笑道:“但是,铁矛帮的家务事,金衫双判却插上手了,他们算是你们铁矛帮的什麽人呢?”
迸颜不禁一窒,阴阳判臣立已愤然叫道:“狂徒,今日不将你凌迟碎剐,挫骨扬灰,便算你生辰八字配得巧!”
龙尊吾虽然一直在和眼前环伺的强敌讲话,却毫未松懈对那边朋叁省与臣坚激斗间的注意,此刻,朋叁省已经有些捉襟见肘,施展不开了,於是,他握刀的手沉了沉道:“臣立,你先来麽,还是古大堂主上?”
阴阳判臣立一口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狠毒的道:“臣大爷一个人已足能将你活活分。”
碧眸古颜几乎不易察觉的向前走了一小步,阴沉的道:“贤侄女,你有罪在身,不知悔过认错,反而吃里扒外,出卖你父亲效命终生的帮会,你便不怕为天下人不齿,为你父亲泉下蒙羞麽?”
忽的,像一座火山突然爆发,唐洁一步走到龙尊吾身边,她的面庞惨白,泪珠纷洒,全身在不停的抽搐颤抖,指着古颜,她的两眼似欲喷出火焰:“你这奴才的奴才,走狗的走狗,看看你的手,你的手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看看你的心,你的心里蕴藏了多少污秽狠毒?你残害了多少人的生命?拆散了多少人的家庭?你还敢厚颜在这里妄谈仁义,还敢在这里冒称尊长?古颜,扪着心,告诉我你晚上会否梦见我爹流着血的焦枯面容?告诉我那些冤死的鬼魂的哭泣是否凄惨?你忘记你如何残害我爹的下流手段?你忘记尚明临死的怨恨神色了,那些哀号,那些悲叫,你坐得稳他那用血腥与骷髅砌成的座位麽?你为何………你这不仁不义无心无肝的贼,强盗,刽子手……”
老奸巨滑,阴险诡诈的古颜,任他是如何深沉自若,也掩不住那出自内心的恐与震撼,而且,在那怒与震撼里,假如你仔细观察,还有着一股十分微妙的惶惑与不安,虽然,他在尽量控制面部的表情来掩饰。
唐抖索着,一边哭一边骂,她的语尾在抽噎里呛住,眼睛却毫不瞬眨的怒瞪着古颜……
乾咳一声,古颜竭力挤出一丝比哭远难看的笑容,嗓子有些发沙:“大胆贱人,你大约是吓昏了头,要不就是受了奸人的挑拨间,铁矛帮上上下下,任谁也知道你的父想是死於一场意外的大火之中,那姓尚的小子叛帮做奸,出卖自已弟兄,更是活该死罪,毫无可恕,本堂主执法如山,公正严明,这是有目共见之事,你这贱人却胆敢在此胡言乱语,简直是欺师灭祖,可恶之至!”
闲散的,龙尊吾一挥手,道:“古颜,所谓冥冥中自有四知,天知,地知,你知,他亦知,是你干的你狡辨无用,不是你干的也赖不上你,却又何苦给人家一个弱女子按上那些罪名?这未免有失厚道………”
碧眸古颜得几乎一下子闭过气去,他阴沉得似欲爆炸般的盯视着龙尊吾,一个字一个字紧咬的齿缝中迸出:“小子,你只不过是武林未流,道上么丑,本堂主之事你岂配插言?只此一端,已足够你魂沦地狱,永难超生!”
龙尊吾手腕一翻,“铮”的一声轻响,他竟然将阿眉刀插回胸前的刀鞘之内,神色平静的朝着古颜道:“既是如此,你还在等待什麽呢,我可不能自已走向地狱!”
蓦地一声厉叱,金色的光影一闪,阴阳判臣立已狂风一样卷了上来,抖手便攻出七招十一式,招招击向要害,式式砸向对方致命之处!
霍然翻转,阿眉刀“削”的直掠而出,快且狠的“当当”连串截开了敌人的攻势;手肘一曲,刀锋闪电般飞戮对方小肮,那份准,那份歹毒,简直不用提了。
阴阳判臣立一着失错,怪叫一声赶忙跃退,几乎在同一时间,碧眸古颜身子一旋,也未见他出手作势,七柄短柄铁矛已暴射龙尊吾!
金灿灿的刀光呼霍而起,眨眼之间,七柄铁矛整齐的自一个位置断成了十四半,分向四周酒落,而这时,那两个形态冷漠,削腮突额的汉子己然掠近!
阿眉刀上下飞旋,龙尊吾低吼道:“唐洁卧下!”
唐洁的反应在这时来得特别快,她一伏身已卧仆下来,阿眉刀的锋利刀锋擦着她的背上掠过,“叮”“当”两响已震开了一双沉重的短柄铁矛!
阴阳判臣立细目怒突,大吼道:“小子,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龙尊吾的金刀呼呼翻飞,他冷然道:“定然是你!”
那两位生像凉薄的仁兄直被逼得团团打转,根本更无法够上出手的位置,碧眸古颜的面色越发难看,他厉声向身边的同伴道:“你们还等什麽?”
顶着一颗大脑袋的汉子闷不作声的直冲上去,手腕微拂,一把晶莹锋利的“七曲刀”已神鬼莫测的刺向敌人,同一时问,那位吱着一口黄板牙的朋友也白斜里窜了过来,手上不知在什麽时候已多了一对牛角柄的短钢叉!
四个铁矛帮的好手围着龙尊吾狠拚激斗,无可置疑的,这四个人一身功夫俱皆极为精纯老辣,但是,他们却碰着扎手的敌人了,虽然以四对一,仍然欺不进身去,只见寒芒闪闪,人影奔掠,仅是一个劲的在敌人的刀光外面打转……
站在一侧的胖大汉子眯着眼注视战况的演变,一面喃喃的道:“唔,是个人物,果然是个人物………”
碧眸古颜不悦的斜眼瞟了这胖大汉子一眼,却忍住了没有作声,显然的这胖大汉子在铁矛帮的地位也十分祟高,像是并不在古颜之下!
猛一跺脚,古颜一肚子鸟气尽出在拚斗中的四个人身上:“用险招干他,你们不要想拖死狗!”
狂吼一声。削腮汉子中的一个蓦旋挺进,短柄铁矛直刺龙尊吾的胸膛。另一个也趁势贴地卷去,铁矛的矛身一歪,猛然扫砸敌人胫骨!
龙尊吾身形不闭不动。阿眉刀一翻急幌“嗡”的一声,斗然间幻出一片形的光面,刀刃参差不齐的呼啸着自面中截出,有如千百个人同时使招却敌!
不错,这是“凝红”!
金铁的交手之声迅速转来,而彷佛这些剌耳的声音里原本便带着厉,两个削腮汉子牵肠沥胆般尖号着分朝两个方向摔去,一个自头至腹整个开了膛,肚脏顿时流泻了一地,另一个双臂齐肩斩断,面孔已扭曲得不像原来的他了!
没有停息,没有犹豫“飞千流”“血染刃”“侧夺魂”叁招再度於刃锋的旋舞中展出,於是,“吭”的一声闷哼,几乎与方才两个牺牲者不分先後,那生着一颗大脑袋的夥计顿时将他的吃饭家伙献了出来,斗大的头颅抛起老高,头颅上那双黄浊眼还在怔愕而迷惘的突瞪着,宛如震撼於这种生平只有至多一次的奇异感………
不成人声的号着,那个黄板牙魂飞魄散的就地连连翻滚而去,而腿上血如泉涌,然而,此刻他怕早已忘记什麽叫疼痛了!
紧急的不容亳发,阴阳判臣立闪电般掠进。修罗头在厉声中狂风暴雨般砸击龙尊吾,碧眸古颜也怒交集的合身猛扑,在这刹那,他手中已多了一条上面缀满雪亮倒勾刺的牛皮鞭!
阿眉刀反带而回,微微一闪猝起,硬生生将两名强敌逼退五步,紧接着又是叁十叁刀怒涛波波涌上,龙尊吾冷静的道:“够快麽?他们活了这麽大却须要十分漫长的时光………碧眸古颜手中的牛皮鞭呼轰卷缠,边怒目暴筋的狂吼:“小子,你要受千百倍死亡的代价来偿还这笔血债!”
阿眉刀“削”的险险贴着古颜鼻尖擦过,他骇然掠退中,龙尊吾翻刀震开了飞袭而来的修罗头:“你已经色厉内荏了,对不?”
阴阳判臣立身形幌掠如电,他眨眼间变换了十叁个不同的位置,十叁个迥异的招式齐并同展,在满天的“呜”“呜”锐啸之声里,修罗头的恶鬼形像宛如一下子分成了活生生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龙尊吾的脚步立即做着幅度极小却快速无比的琐碎移动。他这奇妙的移动完全配合敌人兵器起落的微小空间,那麽准确而精密,刹那间十叁招全然落空,龙尊吾的阿眉刀又“削”的飞向了臣立的咽喉!
双方的接触是快极无伦的,似是刚刚发生便已结束,阴阳判臣立洒着满头的汗水仓惶倒掠,古颜的牛皮鞭却在连续的扫卷中次次失着!
於是,悄无声息的,在一旁观战良久的那个胖大汉子宛如一抹流云般掩了上来,他没有施展兵器,出手之下便是七腿、七肘、二十一掌!
这人的动作是如此的连贯,如此凌厉,又如此怪异,以至他才一出手,龙尊吾觉得压力顿生!
足尖为柱,呼呼呼叁旋侧出,阿眉刀反斩而上,龙尊吾淡漠的道:“你是何人?”
红红的狮鼻一耸,胖大汉子如影随形的跟来,语声低沉:“铁矛帮长河堂堂主。”
一沾即走,龙尊吾刀出如扇,霍的展开,又霍的收拢:“好个篡位帮凶!”
胖大汉子微退又上,十八掌圈圈相套拍出,呵呵笑道:“凭我”九鸿一尊”夏忌生还看不上这区区之位!”
龙尊吾金刀如电,卷起波波层层的芒彩力迎叁敌,他却不知这叁个对手,任是其中一人已足可独霸一方,那一个提起那万字来也是响当当的角色,而这“九鸿一尊”夏忌生更是关洛道上最最有名的怪杰,他那一手“断脉金钢掌”的功夫足足横行了武林二十馀年,这还不说,他的独家绝活“九鸿九击”更是精湛怪异,江湖仅见,在铁矛帮中,他的地位超然而崇高,别说古颜,连铁矛帮帮主对他也要退让叁分!
阴阳判臣立连连急攻,身形越来越快,古颜配合着他的攻势也倾力相搏,夏忌生沉稳的笑道:“年青朋友,真可惜你一身功夫了………”
龙尊吾已不再移动,他快速而准确的以短路子出刀截架敌人的攻势,闻言之下,平静的道:“不,该可惜的是你这一身功夫。”
碧眸古颜瞳仁中流闪着青莹莹的波光,他的牛皮鞭有如乌龙搅海,纵横翻卷,边大声叫道:“夏堂主,今日万万不能容此狂徒生还………”
夏忌生双掌齐出,手腕一抖,再是双掌齐出,这四掌出手之快,完全是在一个时间,简直分不出先後,他严肃的道:“自然,帮主曾有谕示。”
看得出夏忌生有些与古颜不合,古颜对他似是含有顾忌,此刻难看板着脸,没有再出声。
阴阳判臣立飞快的攻拒进退,边狠狠的吼着:“二位堂主,我们豁出去干了。”
九鸿一尊夏忌生宏声答道:“妙极,正乃本堂之意。”
碧眸古颜强笑一声,道:“正应如此………”
这一阵子,龙尊吾已将攻势改为守势,表面上像是他的出手已没有方才凌厉,其实他正在暗暗聚蓄功力,一方面也在仔细注意叁个敌人的招数路子与长短之处,准备做暴起之猝袭!
随着臣立的喊叫,叁个人立即走马灯般团团旋飞起来,只见人影闪幌,其快有如流光星转,而在旋奔之间,招出如电,倏发倏收,又是快捷,又是俐落,刹时掌风呼呼,层叠如山,鞭影飞闪,像银河的群星崩落,密集而狂暴的自四面八方罩下!
阿肩刀伸缩翻飞,快斩狠截,神鬼莫测的瞬息间变幻万千,在眨眼里冲舞俯卷,龙尊吾的额角己微有汗水渗出,是的,确是吃力,但不会太久了,生死之分即将到来!
蓦地一声叱吼
阴阳判臣立有若流鸿曳空,猝然掠进,修罗头尖叫着像是永不停止般串成一条剌耳的音节,在这串凄厉的叫声里,那狰狞的丑恶鬼头倏然闪幻成千万,似是地狱里的厉鬼一下子完全冲去,那麽丑陋而贪婪的扑噬下来!
同一时间
九鸿一尊夏忌生然侵身而入,他成名江湖的绝式“暴瀑十环手”贯足了“断脉金钢掌”力倾力劈出站得稍远一点,碧眸古颜的牛皮鞭劈啪震响急抖着缠来,叁大高手的抟命之击有如泰山突溃,以雷霆万钧之势猛然压下!
於是,龙尊吾在一刹那之间灵台清澄,心明如镜,他知道,是时候了,就是现在,生死存亡便在於此“尘归土”“星落寂”“七欲灭”“九泉水”四式并出,在迷神夺目的金刀刀刃旋射飞截里,“飞流九刀”法中最後,也是最为残酷灭绝的一招“金轮测”同时暴出,只见天地之间金芒闪烁,有如千万个金球一起炸裂,又像空中的烈阳突然移近了百十倍,豪光万道,火焰遍野,而风号如啸,其声怪异凄怖得足能撕裂人们的腑脏,咻咻的锐气排空四溢,几乎成为有形的流芒,这便是“飞流九刀”法的精华所聚,一代武中之霸金罗汉冷卧云的终生心血所在亦大半在此了。
斗场的情况骤然间随着双方的豁命相拚而立即有了变化一条金色的人影阴阳判臣立,似是一只折了翼的飞鸟,沉重而姿态古怪的横着摔出,手上的修罗头在五丈之外的荒地上深插入土,九鸿一尊夏忌生混身浴血,步履踉跄的一交跌在地上,打着转子,碧眸古颜一直转出十多步才勉强站住,他的牛皮鞭早被削成段段,只剩下一个把柄还握在他肩胛处翻卷了一条可怖的伤口的右手中,那一双碧眸,更是深青得带着惨白了。
龙尊吾还是站在原处未动,他的手臂、两胁、腿根、胸膛,正有大量的鲜血突突冒溢,身上一片殷红,而血水却一滴滴的淌在地下,刚刚滴在地下的鲜血又迅速为泥土吸收,变成紫黯的一点点,一圈圈。
没有任何表情,他凝视着仍旧紧握手上的阿眉刀,刀扉上四个古怪的人面正映着金闪闪的蒙蒙光华眩映着迷离的韵息,他是如此沉静,如此安祥,就好像流的血是另外一个人身上,与他没有丝毫关连一样。
这荒凉的道路左近是一片沉寂,死样的沉寂,奈何判臣坚也忘记了他已估着上风而停了手,楞楞的站着发呆,朋叁省身上受了两处轻伤,却早已不知道疼痛,独目圆鼓鼓的睁着,几乎连粗浊的喘息也压止了,眼前,情景凄惨。
阴阳判臣立仰面躺着,左臂齐肩斩断,还有一根血糊糊的肉筋连着,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刀伤,皮肉翻卷,白红混成一片,肋骨灰森森的截出肌肤插在外面,骨端还附黏着缕缕血丝,他的两眼空洞而惧的交瞪着沉沉天空,眉心有一道整齐的裂口,一股鲜血,还在蜿蜒淌流……。”
九鸿一尊夏忌生正漠然望着他自已的左胁,那里,自肩头至跨端,翻卷开一条尺多长的血口子,深已见骨,而他身上其他的伤处更是累累不可计算,鲜红的血已将他染透了。沉默了一会,夏忌生抬眼凝注着龙尊吾,苦涩的一笑:“两败俱伤,是麽?”
龙尊吾扯动了一下唇角,哑着嗓子道:“不错,但结果是叁对一。”
身子摇晃着,夏忌生的脸色迅速苍白:“本堂低估你了,你隐藏着“飞流九刀”中的绝招未用……”
龙尊吾呛咳一声,低促的道:“当然,用出来须有代价………。”
徐徐的吐一口气,夏忌生扬着声音道:“今日之战…………本堂若能生还,必将再次重演,不过,那时候你我处境………或会变易了……”
悄悄的,有人影在极为小心的左侧向这边移动,龙尊吾古怪的一笑,手中阿眉刀刀锋“登”的对向那人影移来的方向,眼皮子也不眨,语声低沉:“古颜,你以为可以乘虚而入麽?”
那悄然掩进的人影,果然正是碧眸古颜,他蓦地一怔定定站住,有些失措的瞪着龙尊吾,脸上的表情错杂而愤恨,就像一个恶作戏的孩子被一个比他强健多的壮汉忽然捉住了一样,有一种恶意未逞的气怒与尴尬。
阿眉刀的金色光芒微微泛闪,龙尊吾缓缓的道:“古颜,本应以我手中之刀斩你八块,但你身背血债尚有正主来索,我不愿越俎代庖,总有一天,你会用你自已的生死来偿还你所为的罪孽!”
碧眸古颜唇角抽搐了一下,他吞了口唾,故做镇定的道:“龙尊吾,你话说得满了。”
龙尊吾冷冷的一眉梢,道:“那一天来到,你我便会明白。”
忽然,奈何判挺着胸膛,大步朝龙尊吾行来,他细细的双眼中流露着一片令人毛发悚然的凶厉光芒,而这片光芒又隐含在极度的悲愤与怨毒里,他没有一声叹叫,没有一滴泪水,但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深切体会出他内心的怒火是如何炽烈,哀痛是如何深沉……。
龙尊吉淡漠的凝注着他,戴着“普渡”指环的手指已下意识的伸曲了一下,菱形的紫红光华轻轻眨动着已有冷莹莹的意韵,这意韵,一直透进人们的心底,使人知道这代表残酷,以及死亡。
强忍着巨大的痛苦,九鸿一尊夏忌生伸出颤抖的手臂,沙哑而急促的道:“臣老弟………”
臣坚冷硬的站住,目光毫不转动的瞧着夏忌生,夏忌生两腮的肥肉有些哆嗉,他嗡动着焦裂的嘴唇,微弱的道:“不要去………臣老弟………记住这笔账………以後的日子还长………臣老弟,眼前不适宜动手……”
臣坚仰起头朝天空注视,而空中乌云滚滚,层层翳布,彷佛压在人们的心口,连气也透不过来……
润湿了一下嘴唇,夏忌生又沉窒的道:“臣老弟………自古以来,兄弟便连肝肠………我晓得你此刻的心绪………但相信我是为你………我必须要你兄弟活着回去………回去见帮………主。”
龙尊吾闭闭眼睛,道:“生死原有命,臣坚,假如你有此心,我们会在那注定的一点遇上,那时,我们之间总有一个要讨还今天的积欠………”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只是,那讨还的方式怕会太残酷了!蓦地瞪着龙尊吾,臣坚一个字一个字的道:“至多也不过”死”字一个,龙尊吾,我记着你的容貌,你的举止,你的语音,到了那一天,我会来的,我们要证明谁须付欠,谁要品当那残酷,我要将我兄长的鲜血染在你的脸上!”
龙尊吾手腕一翻,阿眉刀拄在地面,他肃穆的道:“龙尊吾恭候大惊。”
奈何判臣坚犹豫了一下,终於猛的跺脚,回身奔到臣立的体之旁,在他到达臣立身前的一刹,龙尊吾发觉这位在江湖享有盛名的人物脚步踉跄得几乎随时可以摔倒地下!
微微侧首,夏忌生衰弱的道:“古堂主,我们还等什麽?”
迸颜难着的转过身去,撮唇打出一连串急骤的呼哨,於是,随着呼哨声,土邱後面已有叁名大汉牵着八九匹健马快步奔来。
迸颜身子摇见着迎了上去,一语不发的翻身上马,伤口的疼痛,已使他满身冷汗浸透重衣。
背起了臣立的体,寻回了那柄“修罗头”,臣坚拖着沉重的步子骑上他的黑马,另一匹失去了主人的黑马却低声哀嘶着,不住的用鼻端闻触它已经故去的主人遗体,宛如这头畜生也知道生离死别的悲哀与怅然………
那叁名大汉仓惶的将另叁具体驮到马背上,其中一个扶了那一直坐得老远的黄板牙仁兄,这位仁兄瞪着眼,咬着唇,辛苦的站了起来,全身打着哆嗉,看他痛楚的模样,就差一点喊妈了………。
九鸿一尊夏忌生目光凄恻的环视了斗场一眼,最後,又落回龙尊吾脸上,他肥大的手掌一挥,道:“朋友……………这笔帐,我们都记了。”
龙尊吾平静的道:“後会有期。”
胖大的身体又摇晃了一下,方才牵马过来的叁名大汉中有两个急步奔近,分开左右欲扶持他们这位长河堂的堂主,夏忌生神色倏变,暴叱道:“给我滚开!”
两名大汉惶然收手,其中一个结结巴巴的道:“但是,堂主你………”
夏忌生理也不理,转身朝他自已的坐骑行去,临到马侧,他咬着牙哼了一声,左手一按马鞍,整个人已“呼”的飞上马背,但是扯动了他那怕人的伤口,几乎差一点便摔了下来。
他又回头深深的盯视了龙尊吾一眼,这一眼,龙尊吾看得由来,有着太多的仇恨,太多的愤怒,以及太多的羞辱。
十来匹马迅速的扬蹄而去,没有人再说一句话,没有人再留下一丁点叹喟或叱骂,就像他们原是自此路过一样,唯能代表方才那场惨厉杀戈的,就只有地下一滩滩已成紫红色的血迹了,而这一滩滩的血迹亦终将湮没消失,就像薄雾被清风吹散,不再有一丝遗迹。
骑影隐入灰穆的大地尽头,而空气寒瑟,四周景色凄凉,似一个低能的作画者,将一团团单调的淡蓝涂在灰色的画纸上,除了沉黯,除了落寞,简直就没有别的了。
朋叁省跋忙跑了过来,他一抹脸上的汗水,着急而惶恐的道:“老弟,伤得如何,还挺得住麽?”
龙尊吾苦笑一下,道:“自是不会好受,朋兄如何?”
朋叁省看也不看身上的两处皮伤,将手中兵刃丢在地下,匆匆为龙尊吾检视了一遍,禁不住骇然道:“我的祖奶奶,你全身没有一块好肉了,这这这………这如何是好?前不巴村後不近店,可要命了…”
皱皱眉,龙尊吾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麽?死不了的,只是痛得有些难过………朋兄,烦你看看唐姑娘,行麽?”
唐洁早已从地上站起,她不知在什麽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泪水淌过她沾着灰尘的脸庞,冲出一条条蜿蜓而细小的沟渠,假如在平时,这情形是十分可笑的,但是,此刻却没有丝毫令人觉得可笑的感觉,朋叁省急切间抬头看见了她,舌头有些发硬的道:“你安好麽?唐姑娘?”
唐洁咽声道:“龙侠士怎麽了?”
朋叁省“唉”了一声,道:“伤得很重,要赶快治……”
惶惶无主的朝四周望了望,唐汉凄苦的道:“但,在这荒僻的地,又去找谁为他医治呢?朋侠士,你无论如何也要想想办法啊………”
朋叁省急得直搓手,道:“这是当然,拚了这条老命也得想想法子。”
龙尊吾艰辛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却痛得他猛的痉挛起来,朋叁省慌忙大叫道:“不要动弹,你一动伤口就要流血………”
他一跺脚,道:“这样吧,老弟你暂时到那土邱的避风处歇着,我快马赶到前面的小镇上请个郎中来,由唐姑娘伴着你,帮帮忙,老弟你为了将来好歹也多喘两口气,千万死不得!”
龙尊吾虚脱的笑笑道:“这一阵子觉得特别累,就麻烦朋兄了。”
朋叁省走近来,小心翼翼的挑着龙尊吾没有受伤的地方将他悬空挟起,一步一步平稳的行向土邱下面,边道:“这是他妈什麽骨节眼了,还说客气话?你也是能唬,伤得这麽重刚才口气还狂得惊人,活活将铁矛帮的杂碎们吓退了。”
龙尊吾没有啃声,直到朋叁省拣了一块生着枯草的浅洼地将他放下平躺妥了,他才沙着声音道:“这不是口气狂,朋兄,是因为他们已成强弩之未,难为大举了………否则,他们会下这口气,会放过现在的便宜不捡?”
轻轻地,唐洁坐到一边,用一方雪白的小手绢儿为龙尊吾擦揩汗垢,边温柔的道:“龙侠士,你不要多讲话,免得伤神………。可以*稳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