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袅雄远扬

现在前后有敌,身处夹攻之中,他猛然旋身飞转,双袖一抖,双手已多了两只精光耀眼的钢圈,左手两只大圈,右手却是一只小圈连环套着。正是他轻易不露的兵器“连环追魂圈”。

他圈随身转,一声厉叱,双手一抖,三个圈圈已猝飞出手,大的一个袭向罗成,小的二只出手立刻分开,飞向门中天星四姥。

三圈出手,他却看也不看,身形仍然旋飞升空,轰然一声,闯破屋顶,瓦片飞溅中,人已腾出屋外。

这一手阴阳真经上的“天地一幽”防敌保命身法,果然不凡,竟逃出预先布好的夹击险势。

但他一上屋顶,倏觉得腰际一痛,脚下踉跄,险些站不稳,他知道幸脱险境,还是受了伤。

略一运气,觉得并无大碍,怨气难平,脚一顿,人如飞鸟,立向小楼窗户射去。

这些话说来虽长,但自罗成出手,到莫于道窜上屋顶,不过一瞬之间。

小楼中的天星宫主与云娘正在愫愫而谈,紧闭的窗户蓦地哗啦啦震响,木屑碎飞四溅中,莫于道神色狰狞地已闯进来。天星宫主脸色一变,自床上弹起,云大娘慌忙屹立一旁护卫。因为这手安排出自她的安排,所以此刻情形早在她预料之中。故而她并不慌乱,倒是天星宫主,事出意外,显然有点紧张。

只见莫于道狞笑道:“天英,你竟有这许多好部下!”天星宫主冷冷道:“什么事?”

莫于道气乎乎道:“你部下不但解了那小子穴道,而且与他联手夹击暗算我,这岂不是反了!”

天星宫主冷冷道:“你知道本宫人为什么不肯服你,反而愿意帮助罗成吗?”

莫于道脸色一变,道:“这算什么话,无论如何我俩究竟是夫妻,你手下能这么对付我,还不是等于背叛你!”

天星宫主道:“完全不同,莫于道,岳王坟前你用的好计策,那移花接木、挑拨离间之计,可惜仍被人发觉……”

莫于道神色狂震,倏大笑道:“你不信我的话,反而相信别人的话,莫非真的情断义绝,视我为仇?”

云大娘急忙道:“莫于道,你也不必再伪装了,假如你能改过向善,我可以不计较以往仇恨,跟你好好谈谈!”

莫于道暗暗一怔,但他心机阴险,岂肯真信云大娘这番忠诚肺腑夕言,暗暗冷笔道:“我牛平计无虚出,岂会再上你花言巧语的当。好在一切都早有准备,就看看你能耍出什么把戏!”心中有了这种想法,口中阴恻恻道:“你要谈什么?”

云娘先扶宫主落坐,然后道:“话不是三句二句能说完的,咱们何不坐下谈!”

莫于道冷冷道:“请说吧!我站着也一样能听。”云娘道:“莫于道,你真爱我们宫主吗?”莫于道嘿嘿笑道:“你这话就问得奇了,这样貌若天仙的美人,谁不喜爱,我若不爱她,又何必与她成亲。”云娘道:“你能永远爱宫主,尊敬宫主吗?”莫于道看了脸色铁青的天星宫主一眼,道:“那就要看宫主是不是同样爱我了。”云娘道:“若你之爱出自衷心,宫主自然不会辜负你!”莫于道笑道:“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话说!”云娘道:“口说无凭,你该拿行动来证明!”“你要我拿什么行动来证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若真心爱宫主,可愿放弃武功,永绝武林?”莫于道说:“好!我可以放弃武功……”

云娘道:“既然如此,你就请过来,让宫主制你几处穴道,散了你一身功力,表示你真心向善。”莫于道仰天狂笑道:“云娘,你也太天真了,以为我是小孩子吗?”云娘肃然正色道:“莫于道,我这全是为了宫主,没有暗藏丝毫恶意,实在因你心机太深,行事太恶,才如此建议,希望宫主与你能白头到老……”

“你不用再说下去了。”莫于道冷笑道:“你的机心何尝不深,废去了我一身功力,我岂不如待宰之羔羊,整天提心吊胆,任凭你们宰割,你的算盘太如意了,可惜我不是三岁稚童,决不会让你们牵着鼻子走!”天星宫主突地站起来道:“莫于道,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莫于道阴笑道:“换了你,你肯答应吗?”天星宫主道:“从此一刀二断,咱们就反亲为仇。”

莫于道摇摇头道:“天英,你要好好想一想,我无所谓,最多再讨一个老婆,但你就不同了。”天星宫主厉声道:“我有什么不同?”莫于道邪笑道:“我们已经洞房花烛,你处女之身已经被我破去,难道别人还会要你?”这番话正触及天星宫主心底创伤,强压下的怒火,在这刹那,顿时暴发出来,她厉叱一声,道:“我终身不嫁,也要跟你算清这笔账,莫于道,拿命来!”娇躯一晃,纤纤双掌如二道白色电光,呼地向莫于道幻影罩去。

莫于道狂笑道:“好,好,你既不义,莫怪我无情!”脚下一顿,人已自窗口倒射出去。“追!”天星宫主一声尖喝,也跟着掠出窗口,二道人影泻落院中,只见小楼前已泾渭分明。

所有天星宫人以罗成与妫姥为首,与三十余名金环门徒各执兵器,对面峙立。

双方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动,相互监视着,但-见莫于道与天星宫主临空急降现身,静峙状态立刻变成动乱。

罗成首先电掣般冲去,口中大喝一声“杀!”

双臂急挥,一排排移山倒海的罡劲,已如狂风骤雨般向莫于道压去。

莫于道身形未落地,陡又升起三丈,口中大喝道:“王总坛主,准备好了吗?”

“鬼医”扬声道:“已准备好了!”

莫于道掌势轻轻一抖,向罗成一吸一推,反击出一招,口中疾道:“那你们慢慢退!”!

那三十余名金环门高手,立刻缓缓后退。

罗成一招未得手,天星宫主跟着出手,她已运足全身功力,人如电光一闪,张臂向莫于道抱去。

这情形看如疯狂了一般,全无招式可言,其实却是天星武学中最深奥的一手武功——“抱月摘星”。

双臂中间由潜劲一逼,犹若真空,不但具有吸力,只要一被抱中,纵是大罗神仙,也骨骼尽碎,化成血泥。

莫于道这时刚飘退七尺,方自落地,猛觉自己身躯如欲离地向天星宫主冲去,这与他所施的阴阳真经上奇学有些相似,哪有不知厉害的道理,慌忙双臂回圈,阴阳二道奇异的罡气也逼射而出。

场中立刻掀起像龙卷风一般的气流,呼地卷空四飞,周围林木咔嚓连声,竞断了十余株。天星宫主前冲的身躯却被这股潜劲逼得倒退十余步。她究竟伤未痊愈,一招力拼之下,居然差了莫于道半筹。

这时金环门高手已由莫于道断后,在向后慢慢地退。天星八姥眼见宫主踉跄后退,齐声道:“云娘保护宫主,待我们来对付这恶贼!”八人齐齐移步,仗剑向莫于道逼去。莫于道厉笑道:“你们谁是我的对手,竟然还不死心,火令主,丢二个玩意儿,给她们尝尝!”“遵命。”在往回返的一名金环门高手陡然双手齐扬,二颗如鸭蛋卵般的黑球向天星八姥疾射而至。

这二件暗器射出,莫于道身影立刻疾退!妫姥与妲姥双双怒哼,举剑就挥。这刹那,罗成已发觉不对,大喝道:“姥姥,挡不得!”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轰!轰!二声巨响,接着火花四射,烟屑纷飞。火光烟屑中,只听见莫于道得意地大笑,天星八姥凄厉的惨嗥,天星宫主的惊呼,响起一片。

等烟雾消散,莫于道与三十余名高手,早已不见了影子,只见妲姥浑身火伤,在地上呻吟,妫姥一条右臂齐肘而断,八姥已经气绝,其余的人皆被这二颗火药暗器,炸得衣裳破裂,狼狈不堪。

天星宫主眼见这种惨烈景象,星眸喷火,银牙连咬,天星宫自再复江湖,境遇如此之惨,这是第一遭。她恨恨道:“云娘,你照顾姥姥们伤势,其余的跟本宫追敌!”

罗成慌慌道:“追不得,陇西火神已被那恶贼收罗于手下,他们必定会以火器来对付你们的!”

天星宫主恨恨道:“我不甘心。”

云娘也劝道:“宫主别着急,此去太行,不怕找不到他算账,现在还是为姥姥们看顾伤势要紧。”

于是,天星宫人纷纷把伤者抬入屋中。

八姥已死,回天乏术,受伤的妲、妫二姥,好在有灵药,经过服药包扎,一阵忙碌,除了外伤需要稍待时日合口外,其余已无大碍。

其余姥姥分别更换衣服,劳累了一夜,大家都需要休息一番。

这时,云娘向罗成暗暗施了一个眼色,罗成会意,走到天星宫主面前,深深一揖道:“宫主,在下固执偏见,致成连香风波,衷心槐咎,希望能赐宽恕。”天星宫主一哼,转过身去,她外表虽仍倔强,可是星眸迷-却已泪水盈眶。想起仅不过两日之隔,自己由冰心玉洁的少女变成了残花败柳,面对暗中倾慕的罗成,又悔又恨,怎不心如刀割。

罗成一叹道:“在下自知有负宫主,但望以后能略效微劳,以报万一。”天星宫主终于强忍下悲痛,淡淡道:“往事不提也罢,云娘,你刚才说太行能找得到那恶魔,你怎知他会去太行?”云娘忙道:“罗公子曾得一幅三皇宝藏图,莫贼人虽在此,但早已遣门下高手前往掘宝,此刻他除了赶往太行外,决不会到别处去。”天星宫主道:“三皇藏室又是怎么回事?”罗成知道她是伤心人别有怀抱,故意岔开话声,正好也能免除自己尴尬,忙接口把三皇事迹,略为叙述。

天星宫主听完,道:“既然如此,二位姥姥就在此养伤,八姥遗体暂殓于此,我们休息片刻,立刻赶往太行,若不把此魔割上千刀,誓不甘休!”

罗成道:“宫主不妨多休息一二天,不怕这恶魔飞上天去,同时我还要回去看看我娘!”

天星宫主冷冷道:“你要走就走,没人留住你!”

罗成神色一窘,云娘却含笑道:“罗公子,我们宫主就是这种娇生惯养的脾气,你就走吧,咱们就在太行会合。”

罗成何尝不知道女人就是这种脾气,你不迁就她,她要恨你,迁就了她,她又摆架子,于是,忙拱手道:“那么在下先告辞了。”

离开了小楼,罗成如飞穿越丛林,回到西子湖畔,发觉湖畔已无舟船,正自沿途眺望,倏听得一阵款乃之声,循声而视,只见一条小舟,自湖心经过。

“船家,快来摆渡,多给银子。”那摇橹船家听得人叫唤,立刻运桨如风摇了过来。

罗成急于回去,未等船靠岸边,就飞身上舟,这时他才看清这般家头戴竹笠,青布包头,竟是个女的,只是对方低头划桨,一时看不清面目。

罗成上了船,那船娘已划桨转向湖心,边问道:“公子去何处?”“九溪十八涧。”罗成掏出一锭银子道:“这些船资全赏你了。”船娘道:“多谢公子慷慨。”

罗公子陡觉这种莺声呖呖的语声好熟,不由一怔,他人本站在船中,好奇之下,立刻坐下,凝神一望,不由失声道:“燕姑娘,怎么是你!”摇船的竟是“七剑神君”之女,昔日的未婚妻,这大大出于罗成意料之外。

只见燕玉姬微微一笑,道:“成哥!总算你还认识我,其实我在这里已等了三天多了。”罗成怔怔道:“你一直在何处?令尊呢?”燕玉姬道:“我与家父一直在金环门中。”

罗成脸色顿时一变,旋即叹道:“莫贼恶彰已明,你与令尊何以不潜身远避。”燕玉姬道:“自正义帮无形中瓦解,家父与我就想离开,奈何莫贼威胁利诱,不准家父离开,当时势成骑虎难下,并听说三皇藏宝出土,所以阳为敷衍,暗中却待机会,不瞒你说,我就是奉家父之命,来向你通报,并且请你宽恕我们过去的错误。”罗成感慨地道:“在飞雁庄中,承你帮了不少忙,我怎会再斤斤计较以前那些误会,令尊现在何处?”“太行山中。”燕玉姬神色一整,道:“成哥,你是否要去?”罗成道:“我早已想过,此刻我回去见过家母,就要上路!”燕玉姬低声道:“成哥,你千万小心!”罗成道:“莫贼党羽在太行山中可是另有阴谋安排?”燕玉姬道:“太行山中没有什么陷阱布置,倒是途中应该小心,听说莫贼请出来好几个厉害的魔头,要想在半途中拦截你们!”

罗成傲然一笑,道:“你放心,我不在乎这些。飞雁庄二庄主仇叔叔卢叔叔他们都好吗?”燕玉姬轻轻叹道:“他们都知道当初鲁叔叔的确是自杀,而且是金环门中的党羽掘尸弃于道上,布置的挑拨离间之计,可是他们刚知道自己错了,却已经太晚了。”罗成一震道:“怎么太晚了?”燕玉姬道:“卢叔叔与仇叔叔发觉真相,欲离开金环门,却被莫贼发觉,派人暗刺于客栈之中。”罗成两目喷火道:“好恶贼,此去太行,我若不把他碎尸刮骨,难泄此恨。”可是他却料不到途中风波重重,几乎到不了太行山。

天下第一帮与各路群雄赶往太行山,由于人多,是分批出发的。行前大家都定好了沿途联络照顾的标记,约定在太行山麓会齐,再等候罗成。

“沧浪神刀”展雄、“铁面飞卫”与“托塔天王”牛钊是一路。

由于罗成在后面还不知什么时候到,故而一路行来,他们并不急。遇镇打尖,天暮求宿,倒是像以往那样,游侠江湖。

这一天人暮,三人踏进仅离中州府五十里的芦塘集。芦塘集虽是一个小镇,由于是到中州的必经要道,一条里长街上却颇为热闹。

“托塔天王”是吃惯了大鱼大肉,进镇目光就注意街上招牌,看哪里有酒楼饭馆。五步距离,不正是一条长帘高悬,上面写着长春楼三个大字。“喂!展老兄,咱们填饱肚子再说。”他拔脚就冲进长春楼。

三人一落座,牛钊就嚷这叫那,忙得堂倌奔断双腿,好容易酒菜上桌,牛钊立刻大吃大喝起来。“沧浪神刀”目光一扫,见偌大一座酒楼,食客只有三四个,端酒饮了一口,不由说道:“奇怪!”“铁面飞卫”问道:“什么事儿奇怪?”“沧浪神刀”展雄道:“约二个月前,我也从这儿经过,来过此地打尖,那时食客盈桌,座无虚席,而且这家菜也烧得不错,今天怎么如此冷冷清清!”牛钊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哈哈笑道:“展老儿,做生意也有走运背时,哪能保得定天天都赚钱!”“沧浪神刀”道:“此地既是要道,此刻又是晚餐时刻,居然无人上门,除非这家酒楼换了厨师或有问题。”牛钊道:“别疑神疑鬼了,吃饱找家客栈睡觉,明天早早赶路,人家赚钱赔本,跟你有什么相关!”“铁面飞卫”目光一扫,道:“‘铁板飞钹’聂大侠,‘生死铁判’周谦,‘秦中一剑’柯芜,‘七里飘香’梅邦人,这些人都来过了。”“托塔天王”牛钊一怔道:“在哪儿?”“铁面飞卫”道:“你自己不会看楼梯吗?”“沧浪神刀”目光立刻向楼梯望去,只见楼梯扶手木条上果然刻着一个飞钹,一支铁笔,一柄小剑,一朵梅花。正是彼此联络的标记。

这些标记分明是经过时运功以指甲刻划上去的,划得虽然细小,旁人自不会注意到,可是怎逃得过这些高手目光。

“沧浪神刀”道:“他们的确是来过此地,灵山老弟,你算算走在咱们前的人有几批?”“铁面飞卫”钟灵山道:“四批。”牛钊道:“不错,跟‘铁板飞钹’一起走的是三个,第二批好像是‘七里飘香’与‘五手时迁’一路,再来是‘生死铁判’与‘木君子’,下面是‘泰中一剑’等七人。”“沧浪神刀”笑道:“这四批人都在这里碰了头,这倒热闹,反正地方不大,吃过饭,咱们找找他们。”正好堂倌这时又上菜了,“铁面飞卫”移了移桌上盘子,道:“小二,你们做的菜还算地道……”堂倌放好菜,忙哈腰道:“客官爷夸赞,这年头儿生意难做,不做得好一点,怎能拉得住顾客。”“沧浪神刀”笑道:“话是不错,但今天生意为何这么清淡!”小二倏叹息了一声,道:“三位客官有所不知。”“铁而飞卫”道:“难道另有缘故?”

小二道:“最近镇外新开了一家鲤鱼楼,听说一味鲤鱼,烧得绝妙人间,而且那边酒色俱备,所以过路商客一窝风地往那边赶。咱们镇上一些同行都被他们整惨了,不到半个月已有二家赔本关门。”

牛钊笑道:“生意就要竞争,但你们也太笨了,不会上那鲤鱼楼去看看,学他一手回来照方抓药!”

小二苦笑道:“回客官爷的话,咱们掌厨的去过三次,却怎么也学不会,那批娘儿们的手艺也真绝,一味鲤鱼能烧出三十六道菜,只只滋味不同,确实有点名堂。”

“沧浪神刀”笑道:“被你这么一说,咱们下次也不会再来照顾你家生意了。”

堂倌一呆,哭丧着脸匆匆离开,引得素来不笑的“铁面飞卫”,嘴角也不禁露出笑意。

三人吃饱喝饱,付了账,下了长春楼,却见“铁面飞卫”轻轻一碰“沧浪神刀”道:“你看!那儿也有标记!”

四个与酒楼上同样的标记画在对面“神仙居”客栈的灯笼下面,所以一眼就能望见。牛钊道:“咱们也过去凑凑热闹。”

三人过街进了客栈,店小二立刻哈腰迎了上来。问询道:“客官爷可要落店?”

“沧浪神刀”摆手道:“不忙!咱们先找朋友!”

店小二连连颔首道:“客官爷的朋友是哪一位?”

“沧浪神刀”道:“咱们的朋友一共有四批,共十多人,其中有一个红脸膛,高瘦个子,姓聂,还有……”

“哦!客官原来是找他们,对对对,共十几位是前天昨天分批落的店,可是订下了房间,没过夜就走了,到今天还没有回来!”

“沧浪神刀”一怔道:“他们订了房间没住?”

店小二神秘地一笑道:“大概那几位爷还未尽兴,玩得起劲,都不想回来了。”

“铁面飞卫”也愕然插口问道:“这话怎么说?此地有什么地方好玩?”

店小二道:“爷们没听说鲤鱼楼吗?”

“沧浪神刀”道:“刚听到此地新开了一家鲤鱼楼。”

“那不得了。”店小二邪笑道:“除了鲤鱼楼,还有什么地方能使人去了不想回来!”

牛钊哇地一叫道:“小二,你怎知咱们朋友都去了鲤鱼楼?”

店小二被牛钊的吼声吓了一跳,慌忙道:“第一批爷们来,听说鲤鱼楼,就告诉小的把房间整好,茶水泡好,他们去鲤鱼楼吃了饭再回来,哪知一去不返,后来几批来的爷与三位一样都问小的打听那批朋友,当小的说出他们去处后,那些爷找去也不见回转,显然他们都迷恋住了。”“沧浪神刀”掏出一块碎银,塞在小二手中,挥挥手立刻退出客栈,道:“这就奇怪了,订下房间不住,去了鲤鱼楼不回来,莫非出了什么事故?”

牛钊哈哈笑道:“男人见了花,哪有不喜欢的,好在没有要紧事,尝到了甜头,自然不想走了,这有什么希奇的?可见那鲤鱼楼值得去逛一逛!”

“铁面飞卫”摇头道:“不然,‘生死铁判’周谦就不喜欢女色,照说别人留下,他该回来睡觉才对。”

“沧浪神刀”道:“江湖中女子玩的勾当,是有数的几个,你看那鲤鱼楼是什么路数?”

牛钊笑道:“江湖上帮派,以女子撑门户的除了天星宫,只有花衣帮,莫非那鲤鱼楼是花衣帮开张的买卖。”

“铁面飞卫”道:“这倒有些可能,说不定那四批人在鲤鱼楼留了一宿就动身了。”

牛钊兴致勃勃道:“不管如何,咱们就去见识见识!老子已经好久没打野食了。”

这句话说得“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都笑了起来。

三人走出长街,果见路旁竖着一块长招牌。

这块招牌非常别致,上面画着一条鲤鱼,下面写着:“佳肴美女,请君人瓮。”还画着箭头指路。

“沧浪神刀”哈哈笑道:“别出心裁,果真有趣,这‘请君人瓮’四字,的确别有意会,尽在不言中。”

个创哈哈笑道:“有好菜,有美人儿,只要是男人,就是不请,谁也想钻进去,老子益发来兴致了。”

“沧浪神刀”笑道:“像你这付色相,今夜进去,明天出来包管只剩下皮包骨头。”

牛钊咧嘴笑道:“我还不像你老不中用,房中之术,我还有二套。”

三人说说笑笑,按着指引,走上岔路,穿过一片疏林,只见一楼耸立,灯火通明,人耳一片呼斥吆喝之声。

走近一看,鲤鱼楼横匾高挂,楼上楼下,人影交错,热闹非凡,果真生意不恶。

三人踏进楼门,目光一亮,这鲤鱼楼不但布置得辉煌,而且端盘倒酒,来往奔走侍候的都是些穿着绿衣的美貌少女。楼下座无虚席,衣鬓香影,确是大非寻常的一般饭馆。

可是这些少女又与花衣帮的服饰有异,“铁面飞卫”低声道:“看样子不是花衣帮的买卖了。”

“沧浪神刀”也低声回答道:“不错,邪门得很,我们倒要小心些,别在这里出洋相。”

牛钊却早已眼花缭乱,二道目光早盯着来来往返的少女直勾勾地看,大有心花缭乱之态。

一名绿衣少女倏迎面走来,躬身一福道:“三位爷!楼上还有雅座,请楼上看座。”

牛钊哈哈笑道:“娘儿们,听说你们这里不但鱼烧得不错,还有别的调调儿。”

绿衣少女抿嘴一笑,道:“爷夸奖,此楼只管点菜喝酒,若爷想什么调调儿,那就要到后面‘钓鱼轩’。”

“好好,咱们就到钓鱼轩去,我真想钓条美人鱼玩玩……”

牛钊话没说完,却被“沧浪神刀”伸手拉住膀子,道:“别忙,咱们先上楼尝尝鲤鱼三十六吃的味道。小姑娘,你带路!”

“请!”

绿衣少女带了三人上了楼梯,这楼上又是一番气象。

八仙桌都铺着红色台布,一律是靠背太师椅,座中食客虽与楼下一样,个个吃喝得脸红脖子粗,但比楼下文明得多,显然,楼上的价钱一定比楼下贵,所以食客也比较高尚些。

三人落座,绿衣少女媚笑道:“爷们吃点什么?”

牛钊接口道:“你们拿手好菜不是鲤鱼吗?随便烧几样来,再来三斤好酒。”

绿衣少女应声退下。

“铁面飞卫”低声道:“展老哥,你有什么感觉?”

“沧浪神刀”沉思道:“这些女子似乎都媚得很,尤其楼下柜后那个中年女子,媚中带俏,俏中带煞,邪门得很,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牛钊哈哈笑道:“展老儿,我看你是今天变了样儿,到处疑神疑鬼!天星宫与咱们已经握手言和,金环门忙着在太行山掘宝,还有什么人会对咱们怎样?”

“沧浪神刀”道:“还是小心为妙,等吃了亏就晚了……”

话声倏然而止,因为绿衣少女已经上菜,第一道是红烧鲤鱼,接着是白色鲤鱼羹,绿荷炸鲤鱼,三样菜,红白绿相映,香味扑鼻。

味虽未尝,单凭这色、香二方面,已使得牛钊口涎欲滴,食指大动。

他筷子抓起,就欲挟鱼,“铁面飞卫”伸手一挡道:“慢点!”

牛钊一怔道:“干吗?”

“铁面飞卫”从腰中掏出一根银针在三样菜中分别插了一插,提起一看,并无异样。牛钊哈哈笑道:“老猴子,你跟展老儿是难兄难弟,我不信这么多人吃了不出毛病,咱们吃了就有纸漏!”

挟着一块红烧鲤鱼就塞进嘴巴。

这一吃,顿时啧啧有声,道:“不错,滑不溜口,鲜美无比,当真名不虚传!”

筷子汤匙齐动,呼噜噜大吃大喝起来,眨眼就光了一半。

“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二人见牛钊那种馋相,见并无异状,亦各自拿起筷子吃起来。

这一尝,也立刻赞不绝口,三样菜一壶酒顿时一扫而光。

“沧浪神刀”放下筷子道:“不过瘾,老牛,再叫几样来!”

牛钊摇摇头。

“沧浪神刀”一怔道:“你吃饱了?”

牛钊神秘兮兮一笑,道:“别忙!到后面什么钓鱼轩再喝个痛快!”

“沧浪神刀”呵呵笑道:“好好!看你老弟今夜来个全套!”

说着连连击掌,那先前侍候的少女立刻趋近,道:“三位还要什么?”

牛钊嘻嘻笑道:“咱们上后面去再说。”

绿衣少女道:“可以,但这里酒菜要先算!”

“铁面飞卫”问道:“多少?”

“酒奉送,一只菜五十两,共一百五十两银子。”

“铁面飞卫”神色一怔,道:“这么多?”

普通人家十两银子够开销一个月,现在三只菜,一共不过三条鲤鱼,竟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岂不是狮子大开口。

绿衣少女抿嘴一笑,道:“爷!这里手艺,只怕你上别处去花一千五百两也尝不到,怎能算贵。”

牛钊哈哈笑道:“不贵,不贵。”

掏出一张银票,就塞在少女手中,道:“带路吧!”

“谢了,三位爷请跟我来!”

绿衣少女接过银票,就由另一道楼梯下去。

那是一座布置很幽雅的后院,花木扶疏,樱菊遍处,人从白石小径经过,花香扑鼻,梅影弄月,又是一番情趣。

“沧浪神刀”赞道:“这鲤鱼楼主人倒是别具匠心,会做生意。”

绿衣少女嘻嘻笑道:“不花大本钱,怎么赚到大钱?爷,到了,是要雅座,还是通间?”

眼前已是一座平屋,花格纸窗映着幽暗灯火,又是一种格局。牛钊道:“既有娘儿们作伴,当然要雅座。”

这是一间十二尺见方的雅室,中间一张八仙桌外,正好六把椅子。

牛钊、“沧浪神刀”与“铁面飞卫”三人落座,绿衣少女已道:“三位还要酒菜吗?”

“当然要。”牛钊道:“酒来三壶,菜可随便,但娘儿们先叫进来,让咱们挑一挑!”

“爷请稍候!”

绿衣少女盈盈一笑退出,不到片刻,房门复启,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像蝴蝶一样飞了进来。

这三名女子虽未擦脂粉,但薄蝉似的衣裙,显出窈窕的身躯,骚媚入骨,令人一见,心里就痒痒地,想一口就吞下去。

牛钊瞪大眼睛,连连叫道:“妙!妙!美人儿,你们就自报花名吧!”

中间的女子福了一福,道:“小女子叫曼曼,特来侍候爷!”

牛钊哈哈大笑道:“好,好!妙人儿,你就来我这儿吧!”

曼曼盈盈走近,牛钊像老鹰抓小鸡,伸臂一抄,拦腰抱起,就在她面上亲了一亲。

“我叫玲玲。”

第二个女子拐嘴笑了一笑,走近“沧浪神刀”依偎着坐下。

“沧浪神刀”本想拒绝,可是此刻他觉得丹田中热呼呼地,心房怦怦直跳,眼见玲玲偎在怀里,竞也有点心猿意马起来。

按理说他已年近八十,自离开天星宫,从未想到女色,此刻他却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返老还童,居然对女人有了兴趣!

他有这种想法,只是迷迷糊糊,眼见第三个报名真真的女子已偎在“铁面飞卫”怀中,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铁面飞卫”何尝不是一样对自己感到奇怪,也苦于不便言明。

三人中只有牛钊是见猎心喜,除他外,都有一种恍榴欲念,既迷惑又隐隐感到冲动。

酒菜还未上来,牛钊一双铜铃般的虎目中已布满了红丝,一双蒲扇似大手掌像在揉麦粉,拼命在曼曼胸上揉,揉得曼曼孜孜娇笑,笑得花枝乱颤,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铁面飞卫”实在有点忍不下去了。道:“老牛,你假如真想做包子,何不找个地方,去床上揉?”

牛钊哇地一声大叫道:“我的确熬不住了,曼曼,二个老家伙看不人眼,咱们换个地方去谈谈!”

说罢双手一托,抱起曼曼的娇躯,就离椅欲冲出雅室,哪知方走二步,一个踉跄,似乎力不胜负荷曼曼的重量,一跤跌坐地上。

曼曼压在牛钊身上格格笑道:“大爷,看你个子这么大,怎么一点力气也没有,连我也抱不动。”

牛钊跌跌撞撞爬起来,笑道:“谁知道你会这么重,哈哈哈,曼曼,扶着我,可能我是醉了。”

“沧浪神刀”倏然推开身边的玲玲,喝道:“老牛,站住!”

牛钊醉眼迷离地道:“老兄什么事?”“沧浪神刀”沉声道:“老牛,你真的没有力气?”

“唔!老哥,上床的力还是有的。”

“沧浪神刀”一哼,道:“钟老弟,把真真抓住!”

话声中,伸手也向玲玲抓去。

玲玲格格娇笑,娇躯一闪避开,道:“老爷子,你怎么啦?”

“沧浪神刀”心头一震,他不信自己刚才出手抓一个柔女子,竟会落空,侧身一望,嘿!“铁面飞卫”也是一样,只见那真真媚笑道:“老爷子,假如你真的等不及,小女子就带你上炕去。”

“沧浪神刀”怒喝道:“老牛,咱们还是中计啦!”

牛钊仍毫无所觉地愣愣道:“我们中什么计?”

“铁面飞卫”道:“古人说桃花运绝无好运,可是今天要扳倒我钟某人,还得花点力气,老牛,你用力拍桌子试试,看看你功力是否还在?”

牛钊依言一掌向紫檀木的八仙桌面击去。

嘭!

牛钊掌心发麻,收手一看,丝毫无损。按理说,以牛钊一身功力,虽比不上罗成与“沧浪神刀”一般练有内家罡劲,化刚为柔,轻重随心。但这一掌至少也有千斤之力,区区一张木桌,纵不成为粉薤,也至少碎成一片,现在居然动也不动。

再笨的人也会发觉出了毛病,何况牛例并不是笨人,他神色顿时一变,暴吼道:“好贱人!你们弄的什么鬼计!”

吼声中,像饿虎扑羊一般,向曼曼扑去。

曼曼格格一笑,娇躯轻灵地一闪,已到牛钊侧后,玉掌一挥,就拍在牛钊背上。

这轻轻一掌却打得牛钊哼了一声噗地趴在地上。

曼曼格格笑道:“牛大爷,你人中看不中用,好像纸扎的,怎么一打就倒。”

牛钊怒吼着,反身跳起来,又扑过去,却被曼曼轻轻一指,点在软麻穴上,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玲玲与真真拍手大笑,道:“倒了,倒了。”

“沧浪神刀”厉声道:“你们在茶中究竟放了什么毒?”

玲玲笑道:“展帮主,你也是老江湖,岂不分辨有毒无毒就乱吃东西。”

真真接口格格笑道:“那不是毒,只是一种壮阳催情之药,吃了能够使你变成老少年,兴致勃勃。嘻嘻,不过咱们这种药还有点副作用,某一部份虽有力量,若是练武之人,却会暂时丧失功力,变成普通人一样。”

“铁面飞卫”一脚踢开椅子冷冷道:“你们怎知我们姓名?”

真真道:“鼎鼎大名的天下第一帮展帮主与坐第二把交椅的钟灵山,我们岂有不知之理。想不到今天头二三号人物竟被咱们一网打尽,嘻嘻,这也看出我们岛主的神机妙算!”

“沧浪神刀”一怔道:“贵上是什么岛主??

玲玲笑道:“展大帮主不是已吃过鲤鱼吗?我们就来自鲤鱼岛。”

“沧浪神刀”道:“姑娘!我们与你们有仇吗?”

“没有,没有。”玲玲抿嘴笑道:“若是有仇,只怕你们此刻已不能再开口讲话了。”

“沧浪神刀”道:“既没有仇,你们为何暗中对我们施弄手脚!”

曼曼接口一叹道:“只怪你们也起贪心,想去太行山,所以我们岛主要委曲你们在此留几天。”

“沧浪神刀”心头一震,道:“原来你们是风闻三皇藏宝而来,咱们前几批人也在这里了。”

曼曼道:“不错,二位还是乖乖跟咱们走,与你们朋友去相聚吧!”

“铁面飞卫”冷笑道:“老夫功力虽失,但你们若当老夫是病猫就大错特错了,老夫就量量你们真功夫!”

言落身动,扑向曼曼,出手就是“鹰搏九式”。

“沧浪神刀”也不怠慢,同时扑向玲玲,腰际紫金鱼鳞刀也已出鞘,刀出如电,向对方削了去。

他二人功力虽失,招式仍在,真力虽无,却仍有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势。

那知招式攻出,人影已失,只听得一声娇笑道:“你们二个老家伙也太自信了。”

嘭地一声,“铁面飞卫”已中了一掌,踉跄撞上墙壁,跌坐地上。

“沧浪神刀”一惊之下,目光方瞬,只觉得手腕一麻,一柄鱼鳞刀已到了玲玲手中。

只见曼曼仍然笑声迷人,说道:“展帮主,你们还要打吗?”

“沧浪神刀”知道再打下去也是自取其辱,不由长叹一声道:“罢了!咱们认栽,你们带路吧!”

曼曼蛮靴一踢牛钊,解开他软麻二穴,道:“牛老大,起来走吧!只要你们知趣,咱们不亏待你们!”

牛钊垂头丧气地爬起来,三人在三名妖媚女子挟持下走出雅室,向后面行去,穿过一条长廊,又进入一个院子,就在一座假山中,石阶一级级蜿蜒向下,原来竟是一条地道,约过四十余级,两旁石壁上倏现火把,迎面是一座石门。

曼曼在门边一条铁链上拉了一拉,石门隆隆而起。

“沧浪神刀”、“铁而飞卫”与牛钊被后面的玲玲与真真一推,人踉跄冲入,石门复又闭上。

只见石牢中火把荧然,十余人或坐或卧,此刻纷纷迎上来,齐声招呼:“啊!展帮主、钟大侠与牛老大,你们怎么也来了?”

“沧浪神刀”目光一扫——

赫!“铁板飞铰”、“秦中一剑”、“七里飘香”、五手时迁”、“木君了”等等,整整十三个,就少了一个“生死铁判”周谦。

他心中不禁一叹,道:“聂老弟,周大侠呢?”

“铁板飞钹”黯然道:“死了!”

“托塔天王”倏哇呀一叫,全身向石门撞去。

“秦中一剑”立刻掠身而上,手指连飞,点了牛钊睡穴,扶着牛钊躺在地上叹道:“牛老大想必也是中了鲤鱼岛益情汁,若不制他睡穴,待他药性消失,必会血气攻心,失性成疯的。”

“沧浪神刀”道:“各位见过那位什么鲤鱼岛主吗?”

“秦中一剑”摇摇头。

“沧浪神刀”叹息道:“今天这斜斗自是栽到家了,真是飘海过洋,阴沟里翻了船,各位请坐下吧,展某虽已年老,古井不起波,对蛊情汁没有什么大反应,但总有些不舒服,待我调息片刻,化解了腹中药汁,再与各位好好商议脱困之计。”

一辆马车进了芦塘集,车辕上的车把式已扬起声道:“夫人、小姐,是到哪里停车?”

车中响起女人的声音:“天已晚了,你就代咱们找家客栈!”

车把式道:“前面就是‘神仙居’,地方宽敞清爽,夫人小姐可中意?”

“好吧!”

“嗨!”

车把式略略一勒住缰绳,马车已在“神仙居”前停了下来。车门启处,一位英宇不凡的少年首先下车,接着是一位端庄美艳的中年女子,接着一位十八岁清丽少女。

“神仙居”门口红色的大灯笼,随着寒风在打转,散着一圈晕红的灯光。

少年目光一扫,当触及灯笼下的墙壁时,不由轻噫了一声。

墙上零零散散的,画着好多图案,别的他虽然弄不清楚,但其中那只飞鸟标记,他是知道的。

“娘!走在前面的人好像都在这里会齐了。”

中年女子目光一瞬,微微笑道:“他们莫非在等我们,正好,我们也要等候天星宫主,大家会齐了上太行山。”

打发了车资,客栈里的店小二哈着腰迎上来,笑呵呵道:“夫人小姐,还有这位大少,快进去,敝店在芦塘集是第一家。”

少女笑嘻嘻道:“你这家客栈大概已经客满了吧!”

“不,不,不,小姐——”店小二忙道:“敝店今晚空间很多,五进上房,除了前面二进住了三位客人外,其余的三位随便挑,爱往哪儿就往哪儿。”

少年一怔,道:“小二,你这话就不对了,在咱们前面还有七八批朋友,好像都住在贵号,怎会没有人?”

店小二一怔,心想、今晚这次生意可能又要吹了,他讷讷道:“公子说的朋友是什么模样的?”

少女接口道:“可有一个黑大个儿,还有一个瘦瘦的老头儿,另外是一位带刀的红脸老大爷。”

“有,有,他们三天前傍晚来过,没住店就走了。”

走了并不令人奇怪,但是进了客栈居然不住店,这就透着点古怪了。

少年怔了一怔,问道:“小二,他们既来了怎么不住店?”

不说也不行,店小二叹息一声,道:“客官有所不知,最近到敝店的客人一批接一批,后来的找先到的,一听先到的去了镇外的鲤鱼楼,也一批一批地跟着去鲤鱼楼,去了就不见回来过。自从本地开了这家鲤鱼楼,咱们生意难做多了。”

少年又问道:“鲤鱼楼是什么所在?”

店小二道:“听说鲤鱼楼样样俱全,一味鲤鱼,烧得妙奇今古,味道胜过北平城里的御厨,而且还有骚娘们陪酒。这年头儿总是女人吃香些,反正是这么回事,有钱的大爷们就不像苍蝇碰上了狗屎……上了就不想动啦!”

少年皱眉道:“这么说,那家掌柜的一定是位名厨了?”

店小二苦笑道:“大爷,小的没去过,听说鲤鱼楼从店东到跑堂的都是骚媚入骨的女人,小的总觉得邪门!”

少年心中一动!

鲤鱼楼?又都是女人,莫非就是燕玉姬所说的鲤鱼岛主?

他不动声色,挥挥手道:“小二,你领路吧!要二间上房,预备晚膳,咱们要休息!”

问了半天,居然仍要住店,这几天来还是头一遭,店小二反而怔了一怔,旋即欢天喜地连连哈腰道:“请!请!”

在二进上房中,罗成母子与香芸梳洗一番,用完了晚膳,罗成立刻低声道:“娘!看情形走在前面的人必是遇上了麻烦!”

罗夫人点点头,道:“我以前曾听人说过浙南海外的鲤鱼岛居住着一批武功诡异的女子,但她们从不与中原武林来往,这次想不到竟被莫贼勾引出来,我们倒是要去看一看。”

“不!”罗成道:“娘!我一个人去!”

罗夫人皱眉道:“成儿!你丝毫不知对方深浅,不要逞强!”

“娘,我不是这意思,那地方不适宜女性去,娘去了反而显眼,倒不如我一个人先进去探探。”

罗夫人想了一想,道:“也好,但你要小心了。”

“不要紧,‘鬼医’的解毒丹与八宝续命散,我身上还有一些,不怕她们耍什么花样!”

罗成说着已站起来道:“娘,我去了。”

等罗成潇洒地离开上房,香芸忍不住道:“罗大娘,我们真的不去?”

罗夫人微微一笑,道:“咱们当然要去,不过我们等一下再去,反正我知道你早想去看看热闹。”

香芸高兴得跳了起来,抱住罗夫人亲了一亲。

正是掌灯时光。

鲤鱼楼上上下下,依然闹哄哄地座无虚席。

这世上就有这点稀奇,有钱的大爷平时要他们出一个铜钱赈灾行善,他们都会觉得心痛,就是拿出来了,也像割了一块肉,可是在这种地方,银子像流水一般往外飘,一掷千金,他们毫不变色,有时还唯恐花得少,不够气派。

一样的场所,一样的酒菜,有了女人,就好像变得不一样,大爷们的口袋也松了起来,店小二的感慨,自古有兹,只是于今为甚罢了。

罗成一身儒衣,背负双手,他先在门口驻足望了望,接着踏进鲤鱼楼的门口。他立刻觉得这座鲤鱼楼外表虽没有什么惹眼的地方,骨子里的确有点不平凡。

粉脂花丛,衣香鬓影,凡是秦楼楚馆,皆是如此,本不足为奇,奇在这些来来往往的女子个个长得美,长得媚。

这份美与媚并非天生的,有心人一望就可以知道,是经过严格训练成的。

一样的笑容,若带上一份职业性的,就会令人觉得虚伪,不过鲤鱼楼里这些娘儿们装得恰如其份,若非罗成早已略知底细,也不会立刻发觉出这种细小不同的地方。

他这略一驻足,那些穿梭往来等候端茶端菜的少女们倏也都停步目光齐齐投过来。

或许她们是发觉门口站着一个英俊年青人,难得一见的小伙子,都有点怦然心动。或者她们也另发觉了什么,连一向动也不动,坐在柜台里的那个中年女子竟也破例站了起来,离开柜台,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公子大概是第一次来吧!”

那中年女子风韵美,声音好,而且彬彬有礼,笑中夹媚,她会令人觉得在某方面连大姑娘都比不上她。

罗成含笑点点头道:“我是仰慕盛名,专来领略贵号情趣!”

中年女子格格笑道:“难得公子这般人物光顾,篷壁生辉!”

罗成淡淡道:“好说!”

中年女子道:“公子是闻鱼而来,抑是……”

罗成道:“鱼貌不如美色,我只想慕杜白风流,附庸风雅一番。”

中年女子道:“陋楼丑色,若公子不嫌弃,自当好好招待。”

说完,转首道:“巧巧,带这位公子进钓鱼轩!”

一名绿衣少女立刻上来,躬身一福道了请。

目送罗成穿楼而入,中年女人神色倏显得既紧张又兴奋,而向另一名少女招了招手,待对方走近,立刻低声道:“快去向岛主禀报,就说刚才进来的小伙子,似乎像三环先生所形容的正主儿,问问岛主是否亲自去‘侍候’?”

“是。”

那名少女立刻向左边偏门奔去。

罗成随着巧巧穿过前楼,到达了幽雅的中院,负手踏上白石小径,倏笑道:“姑娘的名字叫巧巧?”

巧巧抿嘴笑道:“俗名有辱尊耳!”

罗成道:“何辱之有,姑娘的名字取得雅,贵号的名称取得更妙!”

巧巧嘻嘻笑道:“以鲤鱼为名,妙在何处?”

罗成含笑道:“我不是指鲤鱼二字,而是指钓鱼轩,真所谓安排鱼钩钓金龟,莫笑姜尚已皓首。这‘钓鱼’二字,言在意中,意在意外,当真取得妙透了。”

巧巧心头一跳,嘻嘻笑道:“随便取个名号,倒让公子取笑了。”

进了钓鱼轩,巧巧领到牛钊等来过的雅室,福了福道:“公子稍等,自会有姐妹们来侍候!”

雅室四壁,挂着八盏宫灯,光线是幽暗柔和的,正适于男女相悦的情调。罗成一面打量,人已对门坐落椅中,双手刚摸上椅把,倏感到光滑的紫木椅把上有不平的纹路。低头仔细一看,心中陡然一震!

因为椅把上的纹路却是一个简单的鸟形。

果然不错,“铁面飞卫”到过这里,自然,“沧浪神刀”与牛钊也不会不来。

这一瞬间,他脑中已从这简单的标记中分析出许多事,纹路太浅,他知道“铁面飞卫”必然丧失了功力,才勉强以指甲画上标记,若非有心人,几乎看不出来。

若他已离开,就没有留此标记的必要,显然人必定还在此地,人既在此,一定遭遇到了危险……

他正在猜测,倏然一阵香风,进来了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岁的美艳女子。

鹅蛋形的脸,水红色的双颊,明亮的秋水,穿着一身闪光紫衣长裙,美得果然像一条紫色的鲤鱼。

在她后面跟着五六名绿衣少女,各捧着酒菜,端上桌面,排好杯碗,齐齐一礼,又退了下去。

那紫衣女子盈盈一礼,未说先笑,道:“奴家白珊珊,特来等候公子。”

罗成微微一笑,道:“请坐!”

白珊珊像小鸟一般,飘然走近,向罗身旁靠近,罗成伸手已握住她玉腕,只觉得柔若无骨,滑不溜手,方欲略运真力,那知腕脉倏觉微微刺痛,一惊之下,目光微瞬,只见对方尖尖指甲,已点在自己脉穴上,不由怦然一震,慌忙松手道:“姑娘不必靠得这么近,我目中有色,心中却无色,彼此清谈片刻如何?”

白珊珊格格一笑道:“公子是花钱的大爷,奴家一切听候吩咐!”

二人暗中已无形中交手一招,彼此都觉得对方不可轻视,故皆存下警惕之心。

白珊珊在罗成下手落座,卷袖斟酒,又道:“敝店鲤鱼名响遐迩,这几样菜都是鲤鱼做的,公子不妨尝尝!”

罗成微微摇头,含笑道:“猫儿闻不得鱼腥,不吃也罢!”

白珊珊道:“那我陪公子饮酒。”

罗成又摇摇手道:“我不喜欢,此来已经吃过晚膳,姑娘若想吃,不妨自己吃!”

白珊珊娇笑道:“这倒奇了,公子既不吃菜,又不喝酒,岂不大煞风景。”

罗成道:“菜香酒醉,我不是不想吃,只怕吃了回不去,那就出丑了。”

白珊珊道:“公子说笑了,纵然公子醉了,若要回去,奴家也会雇车送公子离开!”

罗成哈哈笑道:“但如此醉归,我又有些不甘心!”

白珊珊道:“公子不甘心什么?”

罗成道:“此轩名钓鱼,在下此来,就想钓尾鲤鱼回去饲养,醉了又如何钓鱼?”

白珊珊格格笑道:“公子真会说笑,此地无塘,哪来鱼儿,纵然要钓鱼儿也要安排鱼杯钓饵,否则鱼儿岂会上钩?”

罗成哈哈笑道:“鲤鱼楼岂会无鱼,我杆儿早伸,钓饵早被鱼儿吃光,今夜就待鱼儿上钓,姑娘,你真不懂吗?”

白珊珊摇摇头道:“奴家不懂公子在打什么禅机!”

罗成神色一整道:“姑娘既一味装糊涂,我只好明说了,姑娘,我不是来醉游桃花乡,而是来找人的。”

白珊珊道:“此地人来来往往,今日张三,明天李四,奴家那记得清楚?”

罗成道:“我找的不是别人,却是鲤鱼岛主!”

白珊珊还没有说话,倏见绿衣少女匆匆奔入,道:“姑娘,后院来了客人!”

白珊珊一怔,笑道:“来了客,就好好侍候,不必大惊小怪!”

绿衣少女道:“可是来的是女客!”

白珊珊立刻对罗成道:“莫非是公子的朋友?”

罗成暗暗一震!

听口气,有人偷进了后院,除了天星宫主与我娘之外,再也不会有别的女人,莫非就是她们来了?

心中在思量,口中已道:“我没有朋友同来!”

白珊珊对绿衣少女挥手道:“既不是公子朋友,你们就快些打发她们走,鲤鱼楼设法招待女客。”

“是。”绿衣少女躬身而退。

罗成微微一笑道:“看来我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姑娘真是装龙像龙,扮虎像虎,在下此刻要敬你一杯!”

手拿酒杯高高一举。

白珊珊格格笑道:“公子太会说话了,赐酒奴家敢不陪饮!”

也举起面前酒杯二人仰首一饮而尽,互相照了照空杯。就在这刹那,罗成口一张,一道酒箭,自口中直喷而出,直向白珊珊脸上喷去。

一连尖叫,白珊珊双手抚脸,连人带椅,仰天翻倒。

这结果使罗成大感意外,任了一怔,站起走近俯身正欲查看,倏见一道水箭自白珊珊之口中激射而出。

猝不及防,欲避不及,罗成被逼运功挥袖,硬挡射向脸上的酒箭。

噗噗!双袖已被酒箭击穿二个大洞,使得罗成悚然倒退,只见白珊珊也像鱼一般地弓身弹了起来。

“好功力!”罗成冷笑道:“白姑娘!你还能不承认是鲤鱼岛主吗?”

白珊珊微微一笑,道:“罗公子,你的武功也不坏,咱们是彼此彼此,半斤八两。”

罗成肃然拱手道:“既是岛主,罗某不愿伤了和气,请问岛主已截住罗某同道多少批人?”

鲤鱼岛主依然含笑回答道:“不多,一共五批,十六个。”

罗成道:“都活着吗?”

鲤鱼岛主道:“除了已死一个,其余的都好好活着,丝毫无损!”

罗成问道:“死的是谁?”

鲤鱼岛主回答道:“生死铁判周谦!”

罗成剑眉一轩道:“怎么死的?”

鲤鱼岛主格格一笑,道:“你恐怕想不到是,他死在床上,做了风流鬼!”

罗成一呆,沉声道:“死者已矣,罗某也不愿追究,但请岛主能放了其余同道。”

鲤鱼岛主道:“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罗成道:“请讲!”

鲤鱼岛主道:“我可以放他们,但你留下来!”

罗成一哼,道:“白岛主,彼此素无瓜葛,何必硬要与我及中原武林作对,做三环恶魔莫贼的爪牙?”

鲤鱼岛主格格笑道:“公子,你这就料错了,本岛主就是不愿轻易树敌,才让那些人好好活着,我也不想帮莫于道,只是关心三皇宝藏,不想让这么多人插手,故而只想阻止你们去太行山。”

罗成道:“我们并不想独吞宝藏,也不想阻止任何人觅宝,可是却一定要阻止莫贼获取。此人阴险奸诈,若得此奇宝,武林将永无宁日。”

鲤鱼岛主道:“这就难了,我与他已有盟约,公子看该怎么办?”

罗成冷冷道:“白岛主,你真的不悟?”

鲤鱼岛主道:“公子莫非要动手?”

罗成道:“好话既谈不拢,只能以武解决。”

鲤鱼岛主道:“也罢!此地太窄,公子不妨跟我到后院,作一次解决,刚才偷进后院的朋友,恐怕还没有走吧!”

罗成此刻也担心后院动手的情势,闻言颔首道:“遵命,请领路!”

鲤鱼岛主闪身而出,罗成在后相随,穿过长廊,进入后院,只见叱喝连连,一片刀光剑影,十余名女子围着二条人影,苦战不已。

鲤鱼岛主立刻扬声叱道:“住手!”

围攻的女子闻声立刻四散后退,罗成凝神一看,被围攻的赫是母亲与香芸,已是发乱人喘,显然遭遇到强手。

“娘!”他急忙飞身扑过去,招呼道:“你们受伤了吗?”

罗夫人调匀气息,摇摇头道:“鲤鱼岛武学果然诡异不凡,我们差些栽在这里。”

一向高做过顶的罗夫人,竟说出这番话,使得罗成悚然震惊,道:“娘,我不要你们来,你们怎偷偷来了!”

香芸插口道:“大娘怕你一个人顾此失彼,所以想先来救人!”

这时只见鲤鱼岛主道:“原来是罗公子令堂,怪不得我手下这些孩子们收拾不了,罗公子,你真的要动武吗?”

罗成道:“岛主,你若听我忠言,彼此一样可以交成朋友!”

鲤鱼岛主尖笑道:“这年头交朋友并不这么容易,要交朋友至少必需先了解彼此个性,罗公子,你可知道本岛主的个性吗?”

罗成道:“岛主不妨明言,能迁就,在下一定委屈俯就。”

鲤鱼岛主道:“我有个怪脾气,向来喜欢别人听我的,不愿我听别人的。”

罗成怒道:“岛主既如此说,咱们也不必多费口舌,手上见真章!”

鲤鱼岛主格格笑道:“做我朋友虽然不容易,做我对手同样困难,罗公子,我实在不愿你动手。”

说到这里,倏转首对旁边的女子喝道:“曼曼,去提二个人!”

曼曼应了一声,向同伴一挥手,四条人影立刻掠入假山,不过盏茶光景,已押着二个人自假山中出来。

正是“七里飘香”与“秦中一剑”。

二人虽武功被制,见到罗成母子,垂头丧气的神色顿时一震,齐声招呼道:“罗夫人、罗公子……”

罗夫人忙含笑道:“二位与其余同道都好吗?”

二人还没有回答,鲤鱼岛主已接口道:“都很好,不过现在有点不太好了!”

说着把走近的“泰中一剑”往前一推,道:“罗公子,我放他们,你留下来,答应吗?”

罗成道:“休想。”

鲤鱼岛主道:“你最好考虑考虑再回答,再说一个‘不’字,我先宰了这姓柯的,然后一个一个,当你面杀光。”

罗成心头大震!眼见人质在对方手中,一时之间,感到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