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半晌,一股纯阳真气突从丹田要穴冲向“十二重楼”,“三十六玄关”,翻翻滚滚,一发不可收拾,类似练功中走火入魔的先兆,心头大吃一惊,狂喊一声,“怪东西找死!”
足下一加劲,“喀”的一声,怪物平伏地上出乎不意,吃了这致命的一击,顿时痛苦得辗转反复,颤抖不已。
遽明心有余怒,喝道:“怪东西敢害我,一命抵一命,你虽不是人,也不能消遥法外!”
说罢,足不连跺,“喀喀”,怪物惨叫了几声,晕死过去,四脚朝天,模样甚为难看。
遽明眼皮沉重,昏昏欲睡,恨在心头,冷笑一声道:“死有余辜!”一脚将怪物身躯踢出四五丈外。
“哼”遽明缓缓坐了下去,让肩膀依靠着石壁,心想: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自己这次是死定了!
长吁一声,闭起双眸等待着死的降临,他只轻叹一声,坐正姿势,双手合十,象个老僧入定模样,暗忖道:昔日先师南风真人升仙之时是这种姿势,自己为他弟子,虽然没有先师那种善德慈性,也应仿效仿效。
思忖着,心清神静,灵台空明,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快意涌上心头,他恍然悟出“死”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相反地,它能摆脱一切世欲纠缠。
“哈哈哈”他舒畅地笑着,说不出有多痛快与舒畅!原来死只不过如此而已,有何可惧之处!
洪亮的发自内心的笑声,在这黄昏时分一片幽暗的括苍山石洞里,显得出奇的浑雄。无限的豪情畅意,皆包含在这一笑之中
遽明一跳老高,头顶几乎撞到石洞的青石壁上,“怪了,怪了”他反复地叫道,心中委实为自己临死之前,能发出如此清亮的笑声而惊奇,他着急地来回踱走,又紧张又恐慌,深怕自己要死都死不成了。
“怪了,怪了,”他左掌出力击着掌,“拍”的一声脆响,他眉头不禁为之一皱,原来他非但没有因毒气攻心而死,反而平空增加了不少劲道。
他匆匆行至怪物落身之处,只见怪物仅有的一只明亮眼睛已合闭上了,整个身子一动不动,似已死去多时,不禁有些气恨自己,叹了一声,想道:
自己错怪他了,恩将仇报,无故致它死命,唉,自己愈来愈糊涂了。
他埋怨了自己一会儿,就地掘了个地穴,拾起怪物尸体就想埋藏,不料,他手才一触及怪物尸体的大肚皮时,不禁怔了一怔,疾忖道:它的肚皮怎么这么硬?难道他吃食的全是坚硬石块?
好奇之心大起,遂在怪物大肚皮上摸了摸,那一层软肉薄皮包裹的肚子,的确与别的动物不太相同,好似装着一块不算大小的石块,显得坚硬沉重,遽明疑心更重,叫道:“啊!这世上居然还有吞噬石块为生的动物,自己怎么从未听人说过,难道自己孤陋寡闻?”
想着,他感到惭愧,一颗想死的心又活动了,因为这世上还有许多他需要要去了解,去探求的事物,他承认自己所见所学实在太少了。
他默默摇着头,一股孤傲之念顿时消失殆尽,开始自卑起来,自卑自己对这神奇的宇宙万物,尚未有充分的认识,就生出寻死之念。
他握紧拳头用力击着石壁,那坚硬的青石壁,经不起他强大的劲力拍击,碎石泥屑簌簌而落,本来他一张布满灰尘的脸孔,此刻更加污垢了。
他拭也不拭,抓起怪物身子往地穴里就塞,“嗤”的一声,那怪物的肚皮被他指甲一划竟然破裂了个三雨大小的口子。怪物肚皮才一破裂,立刻有一个黑黝黝的重物滚了出来!
“咦!”遽明望了黑黝黝的重物一眼,看它不象石块石木之类,不禁奇道:“这是什么?”
顺手拾了起来,只见那黑黝黝扔重物原来是一个质地坚硬的鳞皮,心中怦跳,脑里回忆一遍,不由得喜叫一声:“啊!我想起了,这这不正是爹爹的武功秘籍残页么!”
他匆匆记起自己昔日习艺之时,这武功秘籍正是装在这用蛇蟒而制成的鳞皮盒子里,一时烦恼惧失,喜呼道:“啊,这回可放心了!”
他颤抖着双手,慢慢打开那鳞甲制成的盒子,两张厚厚的羊皮绢纸呈现眼前,黄色羊皮绢纸之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并有不少小人图案绘画其上,栩栩如生,遽明一见不错,连忙合拢盒子,小心翼翼放在怀里!
“想不到多时寻找不得的东西,竟然在这不知名的怪物肚皮里发现,早知道的话,岂不省了许多手脚!”
忖至此,他又有些内疚,内疚自己恩将仇报,杀害了这欲意解脱自己灾难的动物,“对不起!”他轻将怪物尸体安放在地穴之内,然后再用细土碎石填满地穴,让它的尸体得以安稳埋藏,免受风侵虫噬。
埋葬完毕,遽明目的已达,归心如箭,思及爹爹早盼晚眺地等待自己归来,更是坐立不安,匆匆整了整行装,钻出石室,沿着甬道走出洞外。
这时,风高气爽,明月如霜,括苍山上怪石起伏,古木参差,都浮辉着一片银光,括苍山宁静至极,除了风过草动,夜鸟偶而叫鸣的声音外,毫无一点世间喧哗鼎沸的杂音。
遽明伤感地自语道:“别了,括苍山,我的故乡,我怀念的地方,我会再回来的,除非”
月色正浓,他发出一阵清啸,朝山下纵掠而逝,一个孤独的影子消逝了,消逝在这高峰千仞,赤壁如云的中原名山括苍山。
这天,万里无云,碧空如洗,蔚蓝色天空除了高悬的太阳外,只有几只盘施高空的苍鹰“嘎嘎”发出高门清脆的鸣声。
开封自古为中原名城之一,街市繁华,游人如织,鼎沸嘈杂,三教九流,汇聚一道,皆从各方而来,这座城市人口显得十分复杂。
此时,却有一个年过四旬,长眉凤目的中年文生踽踽地在街道上踱着,中年文生器宇不凡,仪表出众,但他眉宇却深深紧锁,带着浓厚的忧虑色彩,他四下顾盼了一会儿,长叹一声,寻了一家酒肆走了进去,远远就有人听见他呼酒的声音:“唉,店小二,打十斤陈酒来,愈凶愈好,待会儿加你酒钱这时,一个青衣少年匆匆经过这条街道,少年英俊非凡,但两道剑眉同样笼罩着淡淡的忧虑,边行边不停地四周张望,显得他心神不宁,魂不守舍。
“呵!”少年眼光瞟过酒肆,剑眉一扬,忽然发出惊喜参半的呼声:“爹爹!”一个结实的身子飞惊而入,两臂张处,一把将那中年文生抱住,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同时流下至情的泪水。
中年文生吃了一惊,为这出乎意料的场面给怔呆了,嘴皮翕动,只说出几个短字:“是明儿吗?”颤抖的臂膀不由自主反拥而上
“明儿你回来了!”片言短语却蕴含无限的感情,少年眼泪直流,亦颤声道:“爹爹,明儿该死,苦了您啦!”
中年文生沉重地摇头,眉宇间那紧锁的一缕忧色尽逝,展露一丝慈爱的笑容道:“儿,这不怪你,倒是你千里跋涉,吃了不少风尘之苦!”
说着,一拉遽明衣缘道:“明儿,来,来,来陪爹爹喝酒,以为祝贺,哈哈哈”中年文生并不洪亮的笑声,却引得酒肆内数十位酒客的眼睛的注视,因为那是平常难以听闻的慈爱关注之声。
遽明星眸内闪耀着喜悦的色彩,从怔中取出一个鳞皮制作的盒子交给中年文生,兴奋地道:“爹爹,明儿总算没有辜负您的期望,找到了您的武功秘籍残页!”
“啊!”中年文生喜道:“明儿多亏你否则爹爹真没法对孤剑震中原交代了!”
他心情仿佛沉重了不少,喃喃自语道:“孤剑震中原,孤剑震中原携走他武功秘籍,一别二十余载,不知他老人家是否跟以前一样,不会介意?唉,二十年了,他老人家是否依旧无恙!”
自语至此,金得生突然一拍遽明肩膀道:“明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爹爹早就作了决定,带你一同去找寻孤剑震中原仿傲生”
“哦”遽明闻言大吃一惊,欲将心中寻找孤剑震中原拼斗的话吐露出来,只唯唯诺诺应道:“是,爹爹!”
中年文生慰藉地笑了笑道:“明儿,爹爹自忖愧对孤剑震中原他老人家一片爱护之情,只有希望你能对他人家做点事,以报答他老人家昔日给予爹爹的恩情”
遽明慌忙急道:“是,”心中却不满地暗忖道:不行,不行,我要为恩师雪耻,否则,我得到他老人家全部技艺,却无一丝报答之处!
复杂矛盾的心情在他内心冲突,交织一片,他委实为难已极。
中年文生仰面干了一杯酒,慈爱地抚着遽明的头发道:“明儿,自你走后,唐琪那小姑娘日夜盼望你回来,每日暗自哭泣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你知道吗?这小妮子徒你一片至情,你可不能辜负她啊!”
遽明俊脸一红,道:“是的;爹爹,我记住就是,唐琪,她是为儿已遇到她了,此刻”
他不敢再讲下去,因为他母亲曾经关照他,不要将她活在世上的消息,透露给他听。
他不安地瞧了爹爹一眼,心中十分惭愧将此事隐瞒不给爹爹知道。中年文生不知道内情,满意地点点头,神色暗淡地道:“明儿,自古情字最难看破,就拿爹爹来说吧,为了这个情字不知吃了多少苦,遇了多少难关,到了后来还是空做了一场梦!唉”
遽明忙打贫道:“爹爹别提旧话,徒自伤心,明儿”
他话尚未说完,突听一声洪亮的喝声,传至酒肆门口,喝声如雷,引得众客不约而同将视线往门口瞟去,只见一个面目奇丑的少年阔步迈了进来,神色倨傲之极,似乎没将天下人放在眼里似的。
遽明见状,微感不安,碍于爹爹在旁不愿多事,尽量将眼光转向别处,免得见了那眼光不舒服。
奇丑少年旁若无人,走进酒店,一转身朝他身后跟着的一对少年男女喝道:“坐下!”语气咄咄逼人,毫不带一丝感情,只瞧得众客疑腹满生,弄不清三人是何关系,只当这一对少年男女犯了什么罪,被衙役似的奇丑少年捉到。
少年男女俱各目清眉秀,满面正气,不象犯罪的恶人,闻见喝声,一声不响,默默坐了下来,那女的美貌如花,坐下之时,恨恨朝那奇丑少年盯了一眼,似对他这趾高气扬的喊声,无可奈何似的,只好忍气吞声。
奇丑少年似有所觉,咧开宽阔的大嘴“嘿嘿”冷笑数声,道:“怎么,你俩不来吗?哼!谁叫你俩作孽自承当,不愿答应我的条件”
一面喝道:“喂,店小二还不快端上酒菜来,难道要等少爷把你们房子拆了才动手吗?”声如枭啼,否则人耳目己极。
店小二忙不迭躲身道:“是,是,小的就来了,小的就来了,爷儿请息怒!”说着,吓得汗流如雨。
遽明忍不住瞧那奇丑少年一眼,只见他横眉瞪眼的吆喝不停,心中有说不出的讨厌,只轻哼一声,将一股不满之情藏在肚子里。
奇丑少年依然未觉,喝声不停,仿佛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要以他如雷的喝声来代替似的。
金独生不悦地叹道:“唉!所谓乱世之秋,必出娇孽,明儿你以后行动要约束一点,免得一个不慎,走入歧途,同他一样就让人耻笑了。”
遽明从爹爹语气之中,已经听出他不满之意,点了点头道:“明儿知道,但请爹爹放心!”一面又道:“爹爹,此人无礼无教,必然不是好人,明儿去惩戒他一下,要他略敛狂气,好吗?”
金独生摇头道:“这等人不必去理会他,任他自行自便,将来一定会有人惩戒他的,用不着你动手”
遽明无奈,只耸耸肩应道:“是的。”
此时,奇丑少年又拍着桌子喝道:“喂,你们这批王八羔子说话小声点好么?让少爷听了烦死了!”
这话一出,全场寂然,没有一个酒客败挫其锋,金独生轻叹道:“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近年来坏人多过于好人,江湖上平息将无望了!”
遽明苦笑一声,也不愿说话。
奇丑少年似有闻及,两只星眸四周一扫,厉声道:“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敢议论大爷,快自行招出。否则,哼哼,一经大爷查出可不是好玩的!”
遽明闻言剑眉一挑,就待发作,金独生忙一拉他衣服,低声道:“明儿,算了吧,这种人,他要骂就骂吧,反正以后总有人要惩治他的”
奇丑少年喝了半天还不见有人回音,不禁老羞成怒,“嘭”地一声重击拍着桌面,杯盘碗筷跳起老高,只听他咆哮不停道:“是哪个混蛋还不快些滚出来,迟了,老爷要大开杀戒了!”
此言一出,数十个酒客各自恐慌起来,仿佛对奇丑少年的横暴感到寒心。
一个坐在遽明桌旁的酒客站起来道:“爷儿,是他”
数十个酒客不由顺着这人手指望去,只见他所指之人正是隔着一桌的遽明父子,一时大家都轰动起来,有的竟为了这一对即将遭到不幸的父子暗地担起忧来,用手遮着眼睛,不敢再看这即将发生的惨剧。
奇丑少年凶眼掠过遽明父子两人,重重从鼻孔哼了一声,一面缓步走了过来
金独生喟叹一声道:“明儿,事到临头,再不理会也没办法了,你好好应付吧!”
遽明微笑道:“好!”
心中为将一泄恨气而高兴,奇丑少年“咚,咚,咚”沉重地走了过来,响起清脆的足步声,便道:“嘿,你这两个混蛋敢说少爷的坏话,简直自讨苦吃!”
冷笑着,一只手掌已经提了起来,站定两人身前,就侍挥掌而出。
忽地,他似想起了什么,丑陋的脸上透出一丝惊奇之意,举起半空的手掌也停滞不下。
他仔细地打量着遽明,俯首思忖一下,突然面泛惊色,脱口呼道:“是你”
遽明一怔,脑子急速闪过一副情景,亦脱口喝道:“哦,你是丑星童子!”
丑星童子退了一步,喝道:“小子,何处不相逢,快拿命来!”
遽明星眸闪电,透出讥讽的神色,嘲弄似地道:“拿命,哈哈,谈何容易,金某的头在颈上,心在胸中,你有本事尽管来取吧,哈哈哈”
他傲笑着,当目光瞧清那丑星童子同桌的一对面浮惊愣之色的少年男女时,不禁呼道:“河朔双英!”
河朔双英也同时惊呼道:“金大侠,快来救我们!”
遽明点头奇道:“咦,你俩武功不锗,怎么不反抗!”
河朔双英俱各面色一红,那男的又喜又惭愧地道:“这家伙乘我兄妹危难之时,用独门手法点我们的穴道,以致”
他不好意思再将失意的事情抖露出来,遽明恍然大悟,喝道:“丑星童子,这俩兄妹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将他两人缚束住,是何道理,快说个理由,否则金某不会象上次在花林庄一样再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