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量山顶

骷髅叟闻言一愣,当即嘿嘿狂笑道:“是又怎样?”

叶君虎身形一点,快步欺上,单手直劈而下,喝道:“是就要取汝狗命!”只见青芒一闪,骷髅叟一声惊叫,便闪身朝寨外腾去。骷髅叟至此方明白这少年,已习会了武学之秘“紫云宝录”哪敢再作相拒之争,一路飞奔电行。

他本是十分刁钻,黑虎寨四周均是莽林千顷,叶密林深,往里一钻,要想找确也不易。

是以,他几个猴跳,便隐进千顷密林之中,人影不见。

叶君虎追至林缘,往里一瞅,哪还有骷髅叟的影子,一踌躇便往里钻去。

他看清了他颈上的一块紫疤,正是“瘦皮猴”的标记,因此说什么也不能让他逃脱。密林极深,骷髅叟尽往里钻,直待未见叶君虎的影子,方始一跃上树,远望黑虎寨火光冲天,偌大一个寨子,转瞬间便付之一炬。

略一思忖,他立刻便向大兴安岭上翻去。

叶君虎蓦见一条黑影在梢头一闪,立即赶了过去,远远地见骷髅叟在前翻山越岭,他亦连忙加紧脚程,尾追不舍。

傍晚时分,倏地又失去了骷髅叟的影子。

他不知骷髅叟又去了何处,因此只得信步前行!

越过几重山岭,倏见山麓密丛中有一庄院,心想找个地方歇歇,顺便也好打听一点消息,是以连忙向庄院奔去。

甫至庄前竹林丛中,只见庄内走出一个怪像老者,紧接着庄外黑影一闪,叶君虎定睛一看,正是他要找寻的黑虎帮主骷髅叟,眨眼间,只见他闪进了“生死庄”的大门,面显愧色地站在怪像老者面前,双手一拱道:“活阎罗大哥,久违了!”

活阎罗哈哈一声宏笑道:“老弟还记得我活阎罗,真是友谊深厚了。”

叶君虎一听这怪老人的名字叫活阎罗,以名论人,想来这家伙在江湖上定是个积恶之人。

是以悄悄绕道往庄后转去,这一带树木丛生,枝叶茂密,他沿着墙边而行,刹那到了后院,身形一点,上了房头,很快地隐于大厅沿下。

院中静悄悄地,大堂之上睡着一个枯瘦之人,叶君虎仔细一瞧,他正是吊星客,心中不由暗忖道:“难道他与活阎罗尚有往来不成?”

须臾,只见活阎罗一路宏笑,将骷髅瞍引了进来。

活阎罗肃客入座之后,吊星客仍呼呼而睡,充耳不闻。

骷髅叟亦觉这睡觉之人,好生面善,不由开口问道:“阎罗兄,那睡觉之人是谁?”

活阎罗嘿嘿狂笑道:“老弟好记性,他就是当年绿林道上与你师同享盛名的吊星客啊!”

骷髅叟面色一动道:“按辈份来说,虽是我等前辈,但若依年龄来比,他还是我们的小老弟呢!”

吊星客倏地一搓眼,嘿嘿几声尖笑,道:“瘦皮猴,你连长辈都不认,还算什么江湖人物?”

骷髅叟面色一变,不悦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早该淘汰啦!”

吊星客枯掌一翻,一跳而起,双手往脸上一抹,吊星客倏地脸型陡变。

骷髅叟倏地顿足怪笑道:“可恨,可恨,老夫一念之仁,留你一线生死,难道你就不知好歹么?”

吊星客亦尖声怪笑道:“老夫五年水牢之苦,这笔债今天我们就连本带利地算一算吧?”

活阎罗嘿嘿一笑道:“两位既是水火不容,一生一死,正合我‘生死庄’之名,不防先来饮上几杯,再清旧账吧!”

说罢,活阎罗若无其事地吩咐摆酒!

须臾,酒菜齐备,活阎罗干笑一声道:“生死庄借酒肃客,请吧!”

吊星客抹去脸上面罩,还了本来面目,尖笑一声,便坐上了首位,捞起酒壶自顾自的狂饮起来。

骷髅叟面色极为难看,不由心中暗忖道:“吊星客当年与恩师齐名绿林,今日真是冤家路窄,我得小心应付,以免着道。”是以他也毫不示弱地寻个坐头,豪饮起来。

他一面饮酒,一面寻思对策!

蓦地里,吊星客一暴喝,推椅而起,尖声道:“骷髅叟,跨院之中,就是你我生死之地。”

骷髅叟仰天一笑,跟在吊星客之后跨步而出,活阎罗嘿嘿一笑道:“两位都是好友,我可不能偏袒谁!我看就五十招分个胜负吧!”

吊星客双手一拱道:“庄主所说极是。”

说罢,架式一摆,单掌平胸,岳峙渊停地站于跨院东首。

骷髅叟哈哈一笑道:“你不要依老卖老,今天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看你那神气活现的丑像,就叫人捧腹不已。”

这话确也当真,当年吊星客横行江湖,正邪两道谁不侧目,但时隔廿年,江湖情势大变,许多当年魔头,都已隐迹江湖,而盛誉至今不衰的屈指可数。

两人针锋相对,各不相让,厅中之人都站在阶梯之上,坐山观虎斗。

吊星客势不能待,单掌一伸,便展开奇诡绝伦的招式,快如旋风般朝骷髅叟胸前推去,骷髅叟亦不示弱,连忙一运功,阴气风掌掌连拍。刹时跨院之中,只见人影晃动,掌风呼呼,转眼十招已过,两人尚未分出胜负。

骷髅叟怪笑连声,招式极为从容,刹时又过十招。

阶梯上所有观看之人,脸上俱都阴晴不定,他们对二人之战,似乎都极为关心。

蓦地里,在活阎罗后面闪出两个满头蓬发,身穿蓝布大褂的中年汉子,疾快地向跨院扑去。两人动作之快,已可看出他们武功甚高。

叶君虎隐在暗中,心想两个汉子不知会帮谁?

思忖间,只听活阎罗奸笑一声道:“生死二判,没你们之事,赶快回来吧!”

两人似觉未闻,身形仍往前冲,那左面之人,倏地抡起一拳,朝骷髅叟当胸击去。

这一拳不但来势凶猛,而且招式怪异!

骷髅叟正与吊星客打得难分难解之际,不防斜里掌风骤起,侧身一接,突觉不对,连忙向后疾退三步。

那人一拳将骷髅叟击退后,嘿嘿两声冷笑,便退至一侧。

就在他出手抡拳之际,右边的汉子,亦是单手一推,向吊星客推出一道极其刚猛的掌风。

吊星客身形一点,亦退了三步,怪眼一睁,怒道:“生判官,为何朝老夫动手?”

生判官冷笑两声,嗖的又是一掌,同时欺身而上,快似电光石火。

吊星客勃然大怒,一侧身抢着先机,单足一扫,冷风倏然而起,生判官一失着,先机顿失,只觉吊星客左腿一抬,如影随形地追了上去,右掌疾伸,按在生判官前胸之上。

这一招极快无比,变化又出人意料之外,只听生判官一声闷哼,张口喷了一口鲜血,一屁股便坐在地上。

吊星客一招得手,单掌一扬,正待一掌劈下,蓦地人影一闪,活阎罗早已闪至场中,只见他右手一抄,左腿疾扫,一股冷风将吊星客逼退三步,顺手提起生判官,单掌往他背后一拍,就势一递,生判官便跌进大厅之中。活阎罗出手救人,快得出奇,显然他的武功远在吊星客及骷髅叟两人之上。

吊星客冷眼望着活阎罗,面现愕然之色,当即冷冷地道:“阁下究竟帮谁?请早点把话说清!”

活阎罗瞥了他两人一眼,面上神色数变,半晌,倏地纵声大笑道:“生死庄与你交情如何?”

吊星客闻言不由诧疑起来,心想:“看来活阎罗是有心要助骷髅叟。”忖罢,于是冷声说道:“这个你比我清楚。”

活阎罗嘿嘿一声怪笑,又指着骷髅叟道:“生死庄与你交情如何?”

骷髅叟眉头一皱道:“黑虎帮与生死庄素来就和睦相处。”

活阎罗重重地咳了一声,阴森森地道:“是谁打伤生判官?竟敢在我生死庄内逞能!”

吊星客听他如此一说,显然地已敌友分明,亦是纵声尖笑直:“活阎罗,看来你也是个附翼之人,有本领尽管施出好啦!”

话声一落,站于一侧的死判官,疾快无比地斜里攻出一拳,人也紧随着出拳之势,冲了上来。

吊星客目不转瞬,身形巧侧,右手向上一抄,疾快无比地向他腕脉上扣去。

死判官猛一撤手,单腿倏地一扫,连忙斜里飘出,吊星客疾快地垫步欺上,跟着打出一拳,正击在死判官肩头之上。

死判官一声闷哼,人也跟着矮了下去。

这一拳打得十分沉重,活阎罗脸色铁青,嗥嗥怪叫两声,双脚一点,电火般朝吊星客扑去。

骷髅叟一看情势陡变,有利于已,是以奸笑两声道:“阎罗兄,这厮还是让给我吧!”

话声甫毕,身形亦跟着扑上,阴气风死命猛攻。

两个顶尖高手夹攻吊星客,刹时情势急转直下,吊星客觉得有点招架乏力了。

蓦然,他倏地双掌猛推,身形向后一跃,嘿嘿怪笑道:“你们以二敌一,不怕江湖耻笑么?既然你等存心找死,就让你们尝尝‘铁钩双绝’的味道吧!”

话声中,他变式一转,两手交替一拂,刹时推出两股潜力,忽刚忽柔,其招数之奇诡,身法之飘忽,世所罕见,转瞬间一连攻出七招,遂与他们打成了平局。

活阎罗感到对方这一路“铁钩双绝”确实奇诡盖世,不易应付,以自己的“阴绝神功”,挟着九成死气,只能勉强抵挡,心中不由惊异莫名。

思忖间,骷髅叟陡地一笑,暗自凝聚一口真气,贯于右掌之上,先用左掌打出“南山引虎”,趁对方疾抢近身之时突然劈了出去。

吊星客向前猛攻之势,一时收刹不住突然劲气袭来,待躲已是不及,只得拳掌硬迎,只听蓬地一声巨响,立被震退三步。

活阎罗巧变诡诈,身形如风附体,单掌疾快地横切而下,“阴绝神功”挟着十成死气,顺势推出。

吊星客拿椿未稳,又被死气撞退八步,身形摇摇欲坠。

骷髅叟身形一点,快步跟上,单掌一扬,正待劈下之际,蓦地灰矢一闪,叭哒一声,他立即捧腕怪嚎,身形向后疾退。

变起俄顷,大厅之上所有围观之人,俱都仰首而观!

那灰矢来自空中,落入跨院,当的一声,竟是一块瓦片。

警愕之间,只见空中蓝影一闪,一个蓬头垢面,衣履破烂的少年,凌空而下。骷髅叟一声惊哦道:“是你?”

叶君虎仰天一笑道:“冤家路窄吧!”

活阎罗一见来人并不起眼,也不答话,呼的一掌击了过去!

叶君虎挥掌一格,冷笑一声!

活阎罗但觉他这一格之势,力道奇大,连忙一加真力奋起一掌,只闻蓬的一声,各即后退一步。

骷髅叟是何等狡黯之人,心知若再不溜,恐怕性命难保,是以趁两人相击之时,双脚一点,便拔身上房。

叶君虎一声清啸,摆脱活阎罗,快如闪电般拦住骷髅叟,冷声道:“瘦皮猴!你跑得了么?”

骷髅叟早被叶君虎功参造化的武技神功,吓破了胆,此时一见他飘身于前,面色惨白地向后连退,心中不住地咕咭道:“逃走已是无望,不如以活阎罗之力,联手相拒,或可死里求生。”是以嘿嘿一笑道:“小狗,生死庄也是你能随便逞能的,院中见个高低吧!”

说罢,一飘身落下房头,疾快地运起阴气风,严阵以待。

吊星客见他正是叶君虎,不由心中大喜,一运功调息凝气,半响,方道:“叶贤侄,这人还是让我来吧!”

骷髅叟闻言正中下怀,不由怪叫道:“好哇,我就来成全你吧!”

这不过是他想激起吊星客的怒火,以便趁机将其除去,并可躲过叶君虎,使他与活阎罗相斗,亦好趁机逃走。

活阎罗见叶君虎将骷髅叟逼下跨院,又见骷髅叟脸上神色,早知这少年不是易与之辈,但生死庄上高手如林,难道还怕这区区一少年,是以一声怪笑道:“小狗,你有多大能耐,尽管施出好啦!”这时骷髅叟已与吊星客动上了手,跨院中只见人影闪动,掌风呼呼。

活阎罗单手一挥,忽闻衣袂飘风之声,大厅之中跃出四个黑衣仗剑大汉。

这四人不但衣着漆黑,连脸上也蒙了块黑纱,只露出两双眼睛,凶芒直闪,只要瞧上一眼,就使人生出恐怖的感觉。

活阎罗突地一挥右手,厉声道:“快把这小狗给我杀了!”

四个黑衣仗剑之人,应声纵跃而起,合力朝叶君虎扑去。

他们身手矫健,武功高强,出掌一击,凌厉无比!

叶君虎一声冷笑,双掌交互一推,打出两股菩提罡气。

前面两个黑衣人扑到中途,倏觉有股热风撞到,连忙齐声清啸,各自一提丹田之气,双脚一点,身形向上拔起六七尺,疾如天马行空,又向前冲了过去。

叶君虎疾向侧旁一让,后面两人快若飘风般,长剑兜头劈到。

前面两人一击未中,双双着实落地。长剑一摆,飞起两道银芒,直向叶君虎搠去。

四人配合得绝妙无比,绵绵剑气一招比一招迅辣猛恶。

叶君虎被四人变化克生的剑阵逼得有点应接不暇,活阎罗不由拍手怪笑道:“也不过如此吗?还充什么能呢!”

话声甫落,倏地一声惨叫传来,一个黑衣大汉已被叶君虎抓住,抡手一甩,人如离弦之矢,脱手飞出。

刹时又是一声惨叫,连着就是一声尖笑之声,破空传来。

活阎罗仔细一瞧,叶君虎甩出之大汉,正撞在骷髅叟身上,他正全心对敌,不防意外发生,让之不及被撞个正着,顿时唉呀一声,跌坐在地。

吊星客单手一扬,“铁钩双绝”应势劈下,一个黑虎帮主就此死得不明不白。

吊星客劈死骷髅叟之后,一连发出几声尖锐的长笑!

活阎罗惊愕之余,又见叶君虎捞着个黑衣大汉,并把他当着兵刃正与另两人打在一起,不由大声怒喝道:“住手!”

两个黑衣仗剑汉子,闻言双脚一点,倒飞而回。

活阎罗一皱眉,运起“阴绝神功”步步朝叶君虎逼去!他头上青烟直冒,满脸阴森恐怖之像。

此时,站于一侧的吊星客,陡觉情势不对,见他已是弓拉满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一击定然凌厉绝伦,是以慌忙高声叫道:“快点闪开!”

话声甫毕,活阎罗惨然一笑,单手一扬,拍了过来。

吊星客江湖经验极为丰富,心知这是活阎罗极其阴毒的功夫,一斜身横阻而上,正挡在叶君虎之前,刹时一股无形劲力,正撞在他的胸口之上。

活阎罗这一掌打得轻描淡写,掌势也十分缓慢,但其劲道远非有形者可比。

吊星客着了活阎罗一掌之后,立即向后暴退数尺,嘴角鲜血直淌,双眼一闭,顿时跌坐在地。

活阎罗挥了这一掌之后,亦是暴退数尺,闭目而坐,运气调息。

这轻描淡写的一掌,已耗尽了他平生之力!

叶君虎眼看吊星客替他挨了一掌,不由心中大恸,见他双目紧合,气息已停,显然早已死去。

他心中十分震怒,正欲欺身扑去,倏而大厅之中,闪出四个黑衣仗剑汉子,他们横出斜飞,来到活阎岁跟前,为首之人暴喝道:“休伤本庄之主!”

此时,活阎罗正沉沉闭目调息,显然已至紧要关头!

叶君虎一看时机稍纵即逝,待他行功完毕,势必又费周章,蓦地一声清啸,身形一动,单掌猛地一推,菩提罡气应势而起,四人陡地向后一撤。

就在这一撤之际,叶君虎倏出“盘古启天大法”中的“盘龙擎天”之式,反手一抄,便抓住了一个黑衣大汉。

叶君虎单手一掷,将那黑衣人猛向活阎罗扔去。

人出如风,眼看就要击中,活阎罗陡地双目一睁,双手疾抬,轻巧地便把甩来之黑衣人接住,同时飘身而起朝叶君虎扑来。

三个黑衣人一看庄主出动,声威大振,亦仗剑疾扑而上。

活阎罗万料不到这叶君虎会如此辣手,一声怒喝,凌空冲来。

但见白影一动,枯掌连翻,倏忽之间,连攻三招。

这三招是他挟怒而发,威势何等凶猛。

叶君虎双掌连挥,封住了活阎罗的奇诡掌风,倏地展开“紫云宝录”的奇异武学,单掌一引,一道活力将活阎罗的掌风吸住,顿时掌风膨胀,中间犹如一个大的气球,清晰可见。

活阎罗心中大骇,正欲抽身而遁,蓦闻一声怒喝,叶君虎单掌倏地往前一送。

那股球状似的气体,如怒潮般直向活阎罗涌到,只听他哇的一声,身形一摇,拿椿不稳,便栽倒于跨院之中。

三个黑衣大汉一见庄主受伤倒地,大喝一声,便冲了上来!

叶君虎身形一侧、飞起一脚,踢在一个大汉膝盖之上,顿时倒飞而出,凌空五丈。

蓦见黑影一闪,那大汉倏地一个倒插石椿,由空中直跌而下,一柄长剑不偏不倚地正插在活阎罗心胸之上。

另两名黑衣大汉一看眼前情景,连忙拔腿飞奔,叶君虎身形疾旋,右手一翻,轻易地便抓住一个,右腕脉门顺势一带,顿把前行大汉撞倒于地。

一场激烈打斗,就此结束。

叶君虎仰望空际,微微地叹息一声,右手一扬,一把火往大厅上扔去,便抱着吊星客的尸体,离开了生死庄,不远之处筑起了一座新坟。

庄内烈火腾空,他呆呆地仰望良久,想起古月伯伯之约,不觉歉然,自己一误再误,也该回去一祭恩师在天之灵了。

是以他一路南下,过黄河、渡长江,往滇省无量山而去。

一路耽搁,已是夏未初秋了,他疾快地登上恩师墓地的无量山顶,此时距离师忌日尚有几天,是以略为祭奠一番,便回至无量洞中。

分别数载,洞中景物依旧,但已人事全菲,睹物伤情,倍增凄凉之感。

的确,这里曾消磨了他十余年的岁月,一景一物无不使他怀念和惆怅。

他悻悻地走回无量洞中,洞中依是那样萧瑟,四处布满了无数蛛丝网结,尘垢遍地,是以他连忙动起手来清扫擦拭,顿时洞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光洁。

三日过后,月上柳梢之际,他扑身向峰顶驰去。

慧通长老所葬之处,四周一片松林,墓周尽是些葱绿的青草,远望洱海滇池,形势异常雄伟。

这一带他是极为熟悉,一草一木均使他黯然神伤。

叶君虎跪于恩师墓前,喃喃而语,星目之中流下了串串清泪。良久,方始爬了起来,在淡淡的月色照耀下,只见墓碑上压着一张白条,他连忙取下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数行小字道:“叶君虎,你父母之仇不可不报,速去关外访‘飞龙金钩’,事了速回苎萝山下。”

叶泰尚具

叶君虎取过白柬看过之后,身世已明,这叶泰尚不知到底是谁?敢情是一位堂叔,那也就是自己的亲人了。

他又想起了古月伯伯所说的远房堂叔,将他送交恩师习艺之事,心想这叶泰尚必是救已的恩人了。

思忖中,倏地扑起三条人影,疾快地朝墓上飞来。

叶君虎疾快地往林中闪去,静观动态。

三条人影,站于慧通长老坟前,叶君虎注目一看,三人正是风尘三友,他心中不由大奇,他们难道也是来祭奠恩师的么?

思忖中,只见他们三人跪在坟前,不住的叩起头来,只听邋僧道:“慧通前辈,晚辈悟新寻找你老人家三年了,总算今日如愿以偿了!”

说罢,三人方爬身而起!

蓦地里,一阵啤笑之后,传来一声宏亮的“阿弥陀佛”,那声音在空际荡开,如裂帛一般,使人扣耳不迭。

邋僧满脸警愕之色,悄对邋道及秃丐道:“看来是少林慧字辈中的慧真禅师来了,我们还是早点避开为妙。”

叶君虎跟着恩师廿余年,尚未听说过慧真之名,如今一听邋僧之言,不由诧疑万分!风尘三友身形刚动,只听空际又是一声梵唱道:“坟前可是少林晚辈悟新么?”

邋僧面色一惨,连忙闪身而出,单膝一跪,双手合什地道:“晚辈正是悟新,不知老禅师有何教谕?”

话声甫落,邋僧面前便飘下一个年逾古稀,白发如霜,身材瘦削的百龄老僧,手中拉着一根丈长禅杖,双目微阖地望了望邋僧!

来人正是慧真禅师,只见他右手轻轻往下一顿,那条禅杖直插入青石之中,随即一声冷笑道:“悟新,你是少林门人,可知少林法规?”

邋僧连忙叩首道:“晚辈知道。”

慧真禅师又是一种苍老而低触的声音道:“你知不知慧通是被逐出门墙的人?”

邋僧仍然叩首道:“可是慧通前辈已仙逝四年了。”

慧真禅师冷冷地道:“死而如生,少林法规早谳,还有何话可说?”

叶君虎见邋僧无言地垂下头去,一付受屈的神情。但那慧真禅师仍是满脸冷竣之色,白眉之下闪烁着股股耸人光芒。只听他冷声一笑道:“念你初犯,从轻发落,就把这条禅杖拔出吧!”

邋僧顿时脸色惨白,连声道:“晚辈不敢,晚辈不敢!”

显然这禅杖之上,定有什么制人之物,吓得邋僧脸色越来越惨白,仿佛死神即将降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遢道一声长笑,倏地由林中闪出。

遢道倏地一现身,也使慧真禅师为之一怔,待看清来人后,未加理会仍然眼角杀机立现地催促道:“大胆悟新,长辈之言,能不听么?”

这话说得柔和,一反先时冷竣之色,不过邋僧更如死木稿灰一般,瑟瑟作抖,倏地钢牙一咬道:“好吧,前辈即然以少林家法赐死,晚辈不能不从,但慧通长老确比你仁慈些!”

说罢翻身爬了起来,快步走至禅杖之处,双手一伸,便往禅杖上拔去。

眼看他快要握着那根浸有剧毒的禅杖,倏听一声喝道:“慢着!”慧真禅师仰头一看,见遢道已闪至他跟前,双手一拱道:“圣僧妄杀晚辈,毫无一点怜惜之情,怎能算是出家之人!”

慧真长老冷沉沉地道:“你是武当之人,休管少林是非,不然……”

遢道一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我怎能不管?”

慧真禅师闻言冷笑道:“你说得有理,我让你来管吧!”说着又对邋僧道:“你站到三丈之外,听候发落,待我除了此人之后,再送你回极乐净地。”

邋僧哪敢违拗,但平素与遢道情同骨肉,怎能见他为自己而死,是以高声叫道:“你们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遢道哈哈一笑道:“要走我们三人同走,不然就死在一起。”

这时秃丐也闪出林中,怪笑一声,向慧真禅师骂道:“老秃驴,别以为你是少林慧字辈人物,可以唬得了我们,你那一身臭名,江湖上哪个不知,谁个不晓。”

慧真禅师勃然而怒,双指一挟把禅杖取在手中,冷声道:“你们既愿同死无量山,老衲就成全你们!”

说罢掂起禅杖,一飘身朝遢道抡了过去。

招式一起,奇快若风,顺势一舞,顿时现出两根禅杖,分别向遢道及秃丐击去。

遢道本是十分刁钻,哪敢与他动手过招,双脚一闪,侧身让过,倏地叭哒一声,一块斗大青石顿成碎粉。

这轻轻一击之势,劲道竟如此威猛,其功力真是高参造化,使人震惊。

遢道往后直闪,秃丐又乘隙攻上,一道掌风由慧真禅师背后涌到。

慧真禅师头也不回,左手往后一抄,单手一送,一股绵绵大力向后疾涌。

秃丐顿觉胸前压力增大,刹时成了江河之势,不可遏止,待避已是不及,轰隆一响,身形顿时凌空腾起。

叶君虎一看大惊,再也不能袖手旁观,单足猛地一点,身形冲天而起,在空中就势一捞,把秃丐接住,身形落实之后,但见他口喷鲜血。

慧真禅师正待往遢道扑去,一看秃丐被人救下,心中暗自一凉,一掂禅杖,喝道:“你是谁?”

叶君虎冷傲地道:“慧通长老衣钵传人!”

邋僧及遢道倏地一怔,一看他果真是叶君虎,邋僧忙道,“慧真前辈,叶君虎早被慧通长老逐出门墙了。”

慧真禅师也觉事出意外,心想:“想不到慧通竟然留有徒弟,瞧他双目电闪,雄姿英豪,留他不得。”

思忖间,倏听邋僧又道:“叶君虎,慧真禅师念你年幼无知,且已被慧通长老逐出门墙,放你一条生路,你赶快走吧!”

叶君虎闻言,望了望邋僧,见他一心护着自己,心中十分感激,当即说道:“恩师虽将我逐出少林门墙,但未逐我离开无量山,去来随我,谁也管不着。”

慧真禅师眼角杀机一露,冷笑道:“慧通长老乃我少林叛徒,你即是他的衣钵传人,理该替师伏法,你还有何话可说?”

叶君虎冷冷地道:“只怕没那么容易!”

慧真禅师阴恻恻地一笑,便大步朝叶君虎逼来,遢道在旁连叫道:“叶少侠,当心他的‘钻心掌’。”

叫声甫毕,慧真禅师的钻心掌已然发动,只见手腕微扇,股股掌风排天而起,直向叶君虎涌到。

叶君虎连忙飘身而起,由他掌风上掠过,落于十丈开外,玉树临风地站于空场之上。

慧真禅师暴喝道:“还不使出‘菩提罡气’!”

慧真禅师与慧通长老不睦,就是由学“菩提罡气”而起,当时他们同在少林习艺,少林掌门大师为少林第十三代大弟子通灵老和尚,因见慧真眼角之间,隐露一股杀气,不敢把佛门上乘的菩提罡气相授,暗中却将它授与慧通,因此激发了慧真的妒嫉心,直至通灵老和尚坐化,当今掌门大师兄接掌之后,他便联合慧字辈中几人,为了一宗秘事,逼大师兄将慧通逐出少林,因此便与他结下了这几十年的恩怨。

这钻心掌法,乃慧真集各派掌法之大成,蓄意以此图报昔日之岔。

叶君虎早见秃丐中掌之惨,故不敢过份大意,此时闻言随即朗声笑道:“看在你与恩师少林同源份上,晚辈三招不还手!”

慧真禅师闻言更是怒不可遏,一飘身右腕一扇,顺势又击出一道狠毒的钻心掌。

叶君虎脚踩达摩步,施出古月伯伯所授的“分风引雨”神功,飘腾于钻心掌风之中。

掌风骤起,邋僧与遢道不由悚然大惊,暗自为叶君虎捏了把冷汗。

遢道更是不管三七廿一,一晃身奋起一掌,就朝慧真禅师推去,只待将叶君虎救出于万缕掌风之中,殊知掌风刚起,只见慧真禅师侧腕一翻,左手陡地一推一送,钻心掌斜飘而出。

遢道立觉不对,疾快地朝后退去。

但慧真禅师此时杀心已起,哪能容他闪走,顺手一拔禅杖,嗖的一声,快如箭矢般掷了过去。

遢道正飘身后退之际。一见禅杖凌空射来,单臂向上一抄,只待将它接着,哪知那禅杖劲道奇大,咚的一声,禅杖正击在头壳之上。

一个江湖奇侠连喊声都来不及,便脑花四溅地死于无量山顶。

慧真禅师哈哈一笑,一看叶君虎在自己钻心掌法之中,无一点损伤,亦是心头大震。

叶君虎见他举手投足之间,就把遢道制住,不由勃然大怒,暴喝道:“好个狠心的和尚!”

喝罢,一运菩提玄功,单身扑上,单手一扬,顺势击出一道刚猛的菩提罡气。

慧真神师微自一笑,一声梵唱之后,单掌往上一迎,那狠毒的钻心掌法,应势而出。两人各以全部功力相拒。俱都双手平伸,因此那异常刚猛的狂涛大力不断地绵绵涌出。

斗场之中,只闻轰隆一阵暴音,不停地响起。

叶君虎稳住马步,凝神提气,只将真力由双掌推出,身形却如铁椿一般,纹风不动。

慧真禅师双目之间隐透无限杀机,枯掌与叶君虎健掌紧紧相触,将真力源源地向他逼去。

此时的邋僧心情异常激动,目前风尘三友已去其二,如果慧真神师再将叶君虎制住,自已也不免一死。是叛门?是救友?眼前形势使他十分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再看两人各以真力相拚,心想叶君虎不过廿来岁的小伙子,任他功力再高,也无法与慧真禅师百年神功相比,不由暗自为他着急,但又想不出一个解救之法。

两人硬拚约莫盏茶时分,连身形都未摇动一下,那隆隆如闷雷般的响声,却越来越大,顿时地层仿佛亦摇动起来。

慧真禅师乃当今武林有数高手之一,何等威望,如今相持约一个时辰之久,尚未把在江湖不过才初露头角的叶君虎斗倒,心头不由微微震动。

就在他心浮气躁之时,突觉压力骤增,菩提罡气越来越疾,连忙一提真力,稳住心神,暗中凝集浑身神力,作孤注一掷之举,只要以钻心掌风斗倒菩提罡气,亦不负几十年苦心,大仇总算得报。

叶君虎心不暇想,这是他第一次以硬功和高人相搏,心情静如止水,绵绵罡气由双掌上源源涌出,将慧真的钻心掌风封住。

转瞬间已过了两个时辰,两人由站而坐,相互死拚。

这时,只要略施一点外力,其中一人便会惨遭不幸,因已弓拉满月,若再一使劲便会拉断。

邋僧站在旁边,不敢丝毫乱动,本想一掌将慧真禅师劈死掌下,但他究竟是自己长辈,而后怎能立足江湖?

又过了约莫盏茶时分,两人额角之上,已开始冒出冷汗,隆隆之声已越来越微了,显然地二人功力大减。

邋僧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生恐叶君虎后力不继,但他哪知叶君虎虽然年岁甚轻,却有多次奇遇,功力自非昔比,若以武学而论,慧真禅师只怕还差一等呢。

眼看着两人冷汗如泉,已成强弓之末,倏地一声震天大响!

只见慧真禅师倒在地上,口里流出股股鲜血。

事起仓促,邋僧不由大惊,身形一点,连忙闪至叶君虎跟前,见他嘴角亦是殷血直冒,慢慢地往地上躺下,闭目不起。

再看两人坐立之处已陷下两尺有余,不由使他暗自一凛。

他正自手足无措之际,倏而两声梵唱,起自峰缘之旁,邋僧一闻这佛喧之声,连忙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刹时,只见银光一闪,半空之中悬起一粒珠子,毫光四射,竟是少林掌门大师之记——菩提神珠。

未几,果见一个满月圣僧被五个僧人簇拥而至,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尼。七人不停地直往慧通长老坟前走来,邋僧连忙叩首道:“慧玄圣师福安,弟子悟新叩见。”

话声一起,顿把少林掌门引了过来,电目一闪,把场中一切看了个清楚,只见现场之中两死两伤,其中尚有自已师弟慧真禅师,不由诧疑道:“悟新,这是为了什么?”

邋僧正待开口,那随来的老尼,早看清那倒地的蓝衣少年正是叶君虎,连忙闪身过去把他扶起,伸手一摸,但觉得他内伤过重,五脏离位,如不及早施救,恐怕性命难保。

她连忙掏出几粒天山雪莲子,给他喂下,慈目之中不期然地掉下两滴清泪。

慧玄禅师一看,单手一挥,身后随出一个僧人,走至慧真禅师跟前,一摸胸口,双眉一蹙地道:“禀奏掌门大师,慧真禅师已然仙逝。”

慧玄禅师面容一动,随即对邋僧道:“悟新,快把适才之事,说给我听。”

邋僧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只听慧玄圣师一声阿弥陀佛,面现蹙色地道:“慧真咎由自取,念在少林同源之情,尸体可运回嵩山处理。”

邋僧连忙阻止道、“叶君虎及是师叔慧通长老衣钵传人,请……”

慧玄圣师忙阻止道:“不必多说,他打死了慧真,念在慧通的情份之上,少林不究既往,从今起他已脱了少林之名。”

邋僧不敢多说,连忙爬起驱至叶君虎身侧,双手合什地道:“天山师叔,他无碍么?”

天山神尼策一叹道:“内脏离位,虽服了三粒天山雪莲子,亦需长期休养,方能恢复。”

邋僧哦了一声,便走了开去,将遢道及秃丐的死尸体挟到一处,葬于慧通长老之侧。

天山神尼抱起叶君虎,走至慧玄圣师之前,说道:“此事是慧真逼人太甚,怪不得这孩子,何况他目前也是五脏离位,生死尚难预卜,慧通只有这么一个徒弟,你还要将他逐出少林之门,未免有点过份了吧,难道慧通几十年在外漂泊之苦,还得不到少林一点谅解么?”

侃侃之词,使慧玄圣师甚感为难,这时那五名护身罗汉一齐跪了下去,只希望掌门人赦免了叶君虎。

慧玄圣师一声深长的叹息,望了望众人,说道:“你们的心意我何尝不知,不过少林法谕所限,你们得谅解才是。”

夭山神尼异常气愤地道:“既然如此,叶君虎就算我天山门下的人了!”

慧玄圣师表情异常痛苦的沉吟良久,倏地长叹一声道:“好吧,我答应你们,叶君虎就算我少林第十五代弟子。”

五个护身罗汉闻言,方始爬起身形,因为他们平时都受过慧通长老的恩惠,再加上慧通的为人,在他们的心目中,不减于当今掌门。

少林掌门此次远离嵩山,亦是来祭奠慧通的,师兄弟之情,不能因为过去的一点嫌隙而不顾,祭奠完毕,一声清啸召来山下少林门人,将慧真死体运回嵩山。

天山神尼话别慧玄禅师,将叶君虎抱回无量洞中,每日细心料理,约月余叶君虎方始康复。

这天,叶君虎随在天山神尼之后,又上了无量山顶,走至恩师墓前,想起了月前那阵惨烈的打斗,以及眼前的两座新坟,不期然泪珠频抛。

天山神尼一声叹息道:“孩子,不要难过了,你师生前最伤心的就是被少林逐出,如今少林掌门已准你为少林十五代弟子,你师在天之灵,也会瞑目的。”

叶君虎凄惋地道:“可是慧真禅师又死于我手,少林焉能容我。”

天山神尼道:“那是他咎由自取,掌门人既已答应,他是决不反悔的。你还是好好地再休养一段时日,明日我得回天山去了。”

说罢,天山神尼亦是异常激动,叶君虎见她一反常态,不由幽幽地道:“老前辈……”

话声至此,已是泣不成声,内心难过十分!

天山神尼强忍着满腔辛酸地道:“孩子,记着找回秀儿,不要使她伤心啊!”

天山神尼走后三天,叶君虎站在恩师坟前,作最后的凭吊!

他不愿就此离开这儿时喜游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与他有着最亲切的情感,再想及恩师教诲之情,他真愿在此筑一茅舍,长伴恩师以了残生。

但他身负血海深仇,又不能不离开!

祭罢,他怀着依依不舍之情,离开无量山顶。

他兼程北上,日夜不停,这日来至大兴安岭,他想顺便先去飞云庄看看独凤女然后再访仇踪,探探毒龙潭,以便找着飞龙金钩隐迹之处。

他深知毒龙潭主是当今黑道上第一号人物,是以他一路之上,处处警惕着以免着道。

傍晚,他到了漠河,直向飞云庄奔去。

甫至庄门,一眼望去,昔日高大的木城,鳞次栉比的庄院,如今却变成了一片灰烬,一览数里。

眼前的清景,不禁使他愕然,呆呆地站立当场,不知所措。

他回忆着上次经过此地,时隔不过数月,竟有如此大的变化,沧海桑田,世事真难逆料。

叶君虎怀着伤痛的心情,漫步向庄内走去,偌大的飞云庄,极目尽是断垣颓梁,凄凉一片。

他信步走着,希望能找出一些线索,或一个劫后余生的受难者,亦好打听飞云庄主及独凤女的下落。

他失望了,因他走遍了整个飞云庄遗址,连一个狗影都未看到。

蓦然——

就在庄后密林这旁,他发现了一堆隆起的雪丘,露出一块三尺石碑,他连忙闪至石碑之下,低头一触,不由自主地双膝一屈,跪了下去,两眼泪珠纷纷滚落。

原来石碑上刻着,有“飞云庄主马志彬之墓,孝女马馨凤立”之字样。

叶君虎默视半响,方始翻身爬起,向飞云庄主作出最后的一瞥,便跃上梢头,如飞而去。

这一带银峰奇岭正是他与独凤女初次相逢较技之处,如今景物依旧,但伊人不知何往?目见这一景物,莫不使人伤感落泪,他在这银峰奇岭之上,留连半日,方始觉得腹中饥肠辘辘,是以连忙晃肩向岭下奔去。

翻过水涧,快至莽林之缘,他不由暗忖道:“凤妹妹昔日曾说,如能在此筑一茅屋……可是……”

他放慢了脚程,朝林缘走去,倏地发现林中飘起一缕炊烟,心中不由暗喜道:“这林中定有猎户,何妨去讨点野味,亦可充饥。”

主意一定,他立即闪身朝林中走去,发现不远处有个茅棚,举目一瞧,里面空无一人,棚中一堆柴火,此时火势正旺,上面正炙烤着一只野兔,阵阵肉香使人馋涎欲滴。

叶君虎向四周打量一番,亦不见半点人影。心中甚是奇怪,这烧烤之人到哪里去了呢?

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了,一闪身跨了进去。

蓦地里,一声震天价音,他身形往下一沉,掉下一个深坑之中,刹那间,全身便被牛筋绳索捆了起来。

这突来的变化,使他无法应付,真想不到这座破烂的茅棚,竟置有陷人深坑。

此时天色已暗,林中漆黑一片,只见一堆柴火之旁,坐着几个彪形大汉,一色的皮衣皮帽,背插弓箭,腰悬兵刃,一顶毡帽压得低低地,一看便知是几个猎夫。

火上正烤着一只肥羊,但看这七个猎人模样的怪汉,个个凶目乱闪,不时朝林中张望,好像在等人似的。

倏闻其中一人道:“少堡主及阴阳书生此时尚未到来,可能尚不知我们‘黑水七雄’已抓着了一只肥羊。”

另一个接着说道:“大哥,依小弟看来,这人跟传说中的江湖新侠叶君虎一般,我们弟兄几个或能因他发点小财?”

他这样一说,众人俱都凝注在叶君虎身上,那为首之人倏地哈哈狂笑道:“不错,不错,明日少堡主若不按时来此,我们就亲上一趟兴安堡吧!”

话声甫落,适才那人接道:“听说兴安魔君坐关期满,但不知回兴安堡没有,那二龙王很不讲理,别偷鸡不着蚀把米,那才划不来咧!”

叶君虎听得十分清楚,见自己被缚在一棵树干之上,手脚被特制的牛筋捆得非常结实,连动弹都不可能。

使他不能了解的,就是这七人深更半夜,在此荒山野林里,呆在这茅棚中不知作些什么,显然地他们设置陷阱,决不是单为他而设,其中定有他情。思忖间,那为首之人又道:“看来那丫头是不敢回来啦,明日我们就走一趟兴安堡吧!”

他们所指的丫头是谁?敢情是凤妹妹么?难道她因飞云庄被烧,庄主已死,搬来这无人之处,而又被他们发现,始设置暗椿拿人么?

叶君虎一面想着,一面琢磨着脱身之计!

约莫三更时分,几人已将那肥羊吃得点滴不剩。此时他们都醉眼惺松地眯着一双怪眼,陷入沉思暇想之中。

蓦地里,几声狼嗥鸟啼,由林中响起!

黑水七雄被这突发的啸声惊起,不由醉意全消,刹时向四周散开,各抽出一枝弩箭,搭在弓弦之上,如临大敌地凝注四周。

倏地只见一黑一灰两条人影,疾快地飘落柴火之旁,一个摇扇中年书生嘿嘿怪笑道:“你们都出来吧,少堡主来了。”

黑水七雄一看是阴阳书生及少堡主邬英,各把弓箭一收闪了出来,少堡主邬英开门见山地道:“可擒获马姑娘?”

那为首之人嘿嘿一笑道:“那丫头刁钻得很,几次都被她跑掉,险些还伤在她飞云钢菱之下,不过我们也不负少堡主之托,总算给你抓到一只肥羊。”

少堡主邬英道:“既然没抓住也就算了,就引我看看那只肥羊吧!”

为首之人用手一指,因林中漆黑看不甚清楚,他连忙拿着一根燃着的柴薪扔了过去,火光一闪,照着叶君虎一张俊脸及浑身血渍。

少堡主邬英及阴阳书生两人,不由同声一哦,阴阳书生向前走了几步,拿起那枝柴薪仔细向叶虎脸上照去,少堡主邬英问道:“可真是那厮?”

阴阳书生沉声道:“是他,决错不了。”

阴阳书生早把叶君虎恨入骨髓,当即拿起那燃着的柴薪,就往叶君虎脸上贴去。

光亮一闪,叶君虎毫无反抗地怒睁着双目,一股炙热之气眼看快要烧到脸上,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他立时情急智生,一提丹田之气,小腹一收,奋力喷出一口真气,挟着一口唾沫,疾如箭矢般,朝阴阳书生射去。

阴阳书生正自洋洋自得之际,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吹也未在意,哪知劲道一起,竟若掌劈,他手中火把陡然而熄,柴薪脱手飞去,同时手臂一麻,连忙后退三步。真是哑子吃黄莲,吭气不得,以免丢人现眼。

少堡主邬英一笑道:“别用火烧他,还是先运回兴安堡再说吧!”

阴阳书生惊魂甫定,当即说道:“这厮武功看来已功参造化,沿途之上,只怕容易出岔,我看还是趁他受缚之际,将他处死,以免功亏一篑。”

少堡主邬英迟疑不决思忖半响,方道:“你说得不错,这小子颇有运气,多次玩里逃生,此次若再被他逃脱,定然后患无穷,提其六阳之首回堡亦可。”这话一说,黑水七雄相对一觑,为首之人疑惑地道:“这厮如被处死,兴安堡还给银子吗?”

少堡主哈哈一笑道:“这厮卑不足道,焉值一文!”

那为首之人不由怒道:“既然不值一文,我们就把他放掉,再去寻找马姑娘,以便换取银两。”

少保主邬英冷声笑道:“放掉?现在由不得你!”

他说得十分认真,满脸傲气,根本未把他们看在眼里,为首之人沉思一会,方始恍然大悟道:“好哇,看来我们黑水七雄上当了。”

阴阳书生在一旁劝道:“老兄,为兴安堡出点力,算得什么。”

那为首之人哈哈大笑道:“算得什么?我才不愿给那飞天鹞子出力呢,先拿五千两黄金后,再来取他项上人头吧!”

叶君虎闻言,不由悚然大惊,暗道:“兴安魔君就是飞天鹞子?他屠杀武林数百生灵,此时又把飞云庄烧成灰烬,使凤妹妹无处安身,流落在这莽林之中,尚不放过,其心之狠毒,就不为父母之仇,我也要将他碎尸万段。”

他心中愤怒已极,仇恨之心已在心田中滋长,可是他浑身箭伤累累,四肢被缚,眼望着仇人的儿子耀武扬威地站在前面,不由大喝道:“姓邬的,有种敢和我斗三百合么?”

少堡主邬英哈哈一笑道:“你也算汉子,连七个山中野猪都无法应付,也敢妄言与少爷拚斗。”

黑水七雄听少保主邬英将他们比成山中野猪,是可忍,孰不可忍,立即心中大愤,各撤腰间兵刃,跨步欺身把少堡主邬英围住,为首之人大喝道:“姓邹的,口放干净点,黑水七雄也不是好惹的,老子今天就给你拼了。”

少堡主邬英嘿嘿冷笑道:“你们不过是些饭袋酒囊,比猪又怎样?”

话声甫落,顺势取下“玉轸琵琵”,单指往弦上一拨,一声奇音随势而起。

黑水七雄早已听说过邬英的“玉轸琵琶”纵横关外,但都不知其厉害至何种程度,此时一闻奇音,立即身形一颤,连忙向后疾退。少堡主邬英一阵哈哈狂笑道:“你们真是蜀犬吠日,少见多怪。”

那为首之人愤怒异常,提着点穴厥,晃身而上,一招“黑虎偷心”,疾快地向他胸前点到。

他这一发动,其他六人也不敢怠慢,于是立即刀剑齐挥,纷纷向邬英围攻而来。

阴阳书生怪笑一声,手中阴阳扇一展,拦了上去,将他们分为两股,一场狠斗刹时就在叶君虎跟前展开。

少堡主邬英哈哈几声狂笑之后,“玉轸琵琶”随手挥动,立时晶光耀目,阵阵奇音乍起。

他一人敌住四个,面上毫无惧色,刹时三招过去,倏地一声惨叫,一个猎装汉子倒飞摔出,一头栽在柴火之上,又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使人不忍卒闻。

为首之人一见未及三招,便惨死一个,心里有点着慌。这时,少堡主邬英正怪笑连声;似乎根本未把他们放在眼里,“玉轸琵琶”一抡,刹时,又有一个猎装汉子单刀被砸飞老远。

邻英狂笑一声,单脚一点,“玉轸琵琶”一动,一招“怒打秦桧”,那汉子一声惨叫,也就脑花四溅,死于非命。

在此同时,阴阳书生那边,也是惨号频传,一个汉子被阴阳扇点中死穴,亦惨死当场。

黑水七雄不到盏茶时分,便被他二人打死三个,为首之人一看眼前情势,知道今天定讨不了公道,是以高声叫道:“风紧,撤啦!”说罢,身形连闪,便向林中喊去。

少堡主邬英,一声大喝,随即闪身追去。

就在他动身的同时,只见白影一闪,由叶君虎背后一晃,转瞬间便失去了踪迹。

阴阳书生正待劝阻少堡主不必追赶之际,倏闻背后一声天喝,连忙扭头一看,不由吓得亡魂皆冒,只见叶君虎正望着他怒目而视。

他深知叶君虎的厉害,是以一声鬼叫,疾往林中闪去。

叶君虎哪能容他逃去,身形一闪,暴喝道:“你跑得了么?”

甫至林边,那追赶“黑水七雄”未逞的少堡主邬英,一看叶君虎追来,心中不由一愣,但随即一声嘿嘿狂笑道:“小狗,有种的冲着少爷来好啦!”

叶君虎一看邬英闪出,不由仇火高升,心想他是仇人的儿子,焉能留他的活命。

忖罢,立即撤下屠龙宝刀,直向邬英扑去。

他恨透了这仗势压人的少堡主,是以出招狠毒。

少堡主邬英虽然有点害怕,但他平时眼高于顶,桀傲成性,是以也并未把叶君虎放在心上。一个决心除害,一个心存大意,其失败的命运,早已注定了。

就在少堡主出招对势之际,叶君虎左手一扬,右手屠龙刀一动,紧接着身形一闪,竟施出了“紫云宝录”上最厉害的一击,“蓬”的一声响,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号,只见邬英肢体不全,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

叶君虎一招制死少堡主邬英之后,随即一指站在一旁的阴阳书生道:“回去告诉兴安魔君,说我叶君虎不日来堡,一清旧债!”

话声甫落,远处传来一声极其宏亮的声音道:“谁要找我?”

接着,一阵得得蹄声由远处传来。

铁骑刹时驰至,有条不紊地将叶君虎围在核心,只见一名老者首先跃下马来,沉声说道:“你可是叶君虎?”

叶君虎正待答话,只见阴阳书生身形一闪,到了老者面前,双膝一跪道:“禀堡主,那厮就是叶君虎。”

原来这群马队,正是兴安堡的全部实力,此番倾巢而出,显然得志在必得!

此时,只见兴安魔君满面慈祥之容,极为和霭地对叶君卫您直:“叶少侠,往昔之事我们就此一笔勾消,你若有心逐鹿江湖霸业,老夫正可助你一臂之力,但……”

叶君虎冷冷地道:“父母之仇,道友们之仇,真是不共戴天,焉有就此罢休之理!”

二龙王在一旁插言道:“如果你能将‘紫云宝录’交出,堡主会念你年岁尚轻,放你一条生路,你得三思啊!”

叶君虎扬声一阵狂笑,顺势撤下屠龙刀,对空一漾,顿时银光耀眼,缕缕寒芒暴涨数尺!

兴安魔君面色一整道:“你果真是把邬某不放在心上?”

叶君虎倏地止住了笑声,电目一扫,铁骑上个个彪形大汉俱都怒目相视,二龙王及阴阳书生亦各撤出随身兵刃,跃跃欲试!

兴安魔君倏地脸色一变,一反适才慈祥之容,怒睁双目,等候着叶君虎的答复!

叶君虎看罢眼前情景,倏地仰天叹喟道:“爹娘啊!面前就是飞天鹞子,孩儿要报仇了,胜则取其首级以祭,败则随爹娘于九泉之下。”

兴安魔君面红耳赤地戟指叶君虎道:“我乃看在潭主之面,未过份惩治于你,如今你既冥顽不化,那就休怪我要下毒手了!”

说罢,翻身跳下马来暴喝道:“你们都给我退下。”

兴安堡众闻言俱都一怔,暗忖道:“今天堡主真的大发脾气了!”是以都相继朝后退去。

阴阳书生是知叶君虎的底子,眼看情势不妙,退得比人家更快,如有一点差池,他就准备溜之乎,他正在心中盘算之际,倏听兴安魔君叫道:“阴阳书生何在?”

阴阳书生闻言一惊,一带马缰,赶了过来,躬身一揖,道:“堡主有何吩咐?”

兴安魔君咳了一声,沉声道:“吾儿可是死在叶君虎之手?”

阴阳书生连声道:“是,是,是死在这厮之手。”

兴安魔君凌眼一瞪,向阴阳书生打量一眼,阴森森地道:“吾儿收留你在兴安堡,现在英儿已死,你焉能不替他报仇,快去把叶君虎宰了。”

阴阳书生本是老奸巨猾,闻言不由冷汗直流,愁眉苦脸圳直:“禀堡主,属下非那厮敌交手,只怕不能为少堡主雪耻!”

兴安魔君陡然逸兴遄飞地怪笑道:“吾儿既然已死,你焉能知恩不报,即非叶君虎对手,那你就自刎以谢吾儿提携之恩吧!”

阴阳书生平素无恶不作,万想不到在这紧要关头,堡主会逼自已与叶君虎一拚,在黑虎寨中他早已成为惊弓之鸟,如今焉敢上前半步,浑身冷汗直淌!

叶君虎冷声一笑道:“飞天鹞子有本事仅管自已上,何必逼人送死!”

兴安魔君狂笑道:“送死?谁说他会送死?”

说罢,扭头对阴阳书生道:“你过来!”

阴阳书生不知堡主有什么吩咐,硬着头皮走至兴安魔君之侧,呆若木鸡般,愣立不动!

此时,兴安魔君由怀中取出一粒黑色药丸,递给阴阳书生道:“把它吃下!”

阴阳书生连忙接过药丸,往嘴里一放,压在牙齿后面,不敢往腹中吞下,他深知这必定是一种忘魂之药,服后使人失去本性。

兴安魔君见阴阳书生将药丸服下,怪笑一声,便大步朝叶君虎走去。

阴阳书生见他走了之后,连忙将药丸吐出,悄悄地藏于衣袖之中,但仍不敢稍离一步!

二龙王乃是毒龙潭主派至兴安堡卧底之人,如今一看眼前情势,不由暗忖道:“何不静观二人之斗,待他们两败俱伤后,再得渔人之利!”忖罢,便率队后退百丈。

兴安魔君只装着并未瞧见,但他心中却另有算盘!

他要一人独斗叶君虎,抢夺“紫云宝录”时,不希望有毒龙潭之人发现,是以把众人遣退,而又给了阴阳书生一粒忘魂催命药丸,免留着碍事。

叶君虎冷静地站在那里,脸上被晨风冷露吹得有点刺痛,满脸水珠直落,用手一抹,无意中恢复了原来的俊朗面目,两只电目一扫,一股慑人光芒亦逼得兴安魔君一怔。

此时的兴安魔君面色越来越难看,已完全恢复了他绿林大盗的本来面目,煞目乱闪,双臂平伸,顿时骨节暴响!

倏忽间,他高高一挥右手,尖声厉叫,同时身形跃起,疾快绝伦地朝叶君虎击扑而去。

他举止快速矫捷,出手一击,凌厉无比。

叶君虎见他疾扑而至,屠龙刀漾起一道红芒,一闪身避开丈余之外。举目一看,只见兴安魔君两眼射出一道碧光,左右倏分,恰似蛇信狂舞!

他连忙一提丹田之气,以上乘菩提罡气护体,以免为碧目魔指功所逞。

兴安魔君一击未中,倏地暴喝一声,一运天魔掌法,呼的一掌直向叶君虎胸前劈到。

狂风一起犹若天塌地陷,满天雪花飞舞山岗之上一片凄迷!

叶君虎深知他天魔掌法厉害,倏然一晃肩,身形一轻,被掌风扫至半空之中!

只见一道蓝影,如纸鸢般飘荡在空际。

兴安魔君一掌劈罢,仰天一望,顿时狂笑起来。

阴阳书生偷眼一瞧,暗自替兴安魔君捏了一把冷汗,在黑虎寨中他是尝过了叶君虎的苦头,知道事情不妙!

二龙王正看之间,见堡主一掌将叶君虎劈至空际,心想叶君虎怎地如此不济!

思忖间,倏见堡主疾快地向冈下奔去,他知道“紫云宝录”藏在叶君虎身上,奉有潭主使命,哪敢怠慢,立即率队朝冈下追去。

叶君虎身轻似燕,被天魔掌风一击,凌空而起,一看兴安魔君赶下冈来,一扭身,双手一划,倏地游身而回,又落在山冈之上。

他人如玉树临风,站于山冈之上,猛提丹田之气,一声清越长啸,空谷传音,遥传几里!

兴安魔君以为叶君虎碎身山谷,为拾取“紫云宝录”,以弥补丧子之痛!

他陡闻清啸之声,如裂帛震耳,仰头一睇,半空中空荡荡地哪有半点人影,心中不由一愕。

这时,随后追下冈来的骑队之中,有人高叫道:“堡主,那厮仍在山冈之上!”

二龙王回头一看,只见叶君虎衣袂飘飘,刀光闪闪,威风凛凛地卓然而立。

他心底立刻被这种神乎其技的功力慑住,连忙指挥骑队向两旁分开,好让堡主重返山冈。

兴安魔君亦看得十分清楚,这时他心底才泛起一股寒意,但当着这么多堡众之前,焉能稍存怯色,当即嘿嘿一笑,双足一点,身形凌空拔起。

他立即展开天魔大法以五道幻影,呼呼直向叶君虎停身之处扑去。

叶君虎抬头一看,只见空际飘落五道灰影,快似流星般直向身前扑来。

那些兴安堡众,此时亦讶疑地惊叫起来,俱都惊奇堡主的魔法神功!

叶君虎连忙身形一闪,屠龙刀打出一招千乘佛光闪电般朝就近一条灰影欺去。

那灰影只是个幻觉,刀芒一闪,竟然消逝无踪。

空际嘿嘿之声传来,五道灰影行动之间,保持着出手合击之术。

叶君虎一击未中,立时单脚一点,腾身而起,屠龙刀打出绵绵不绝的劲气,挡住了五道灰影的合击之势。

猛然间,他忆起了“紫云宝录”上的“玄秘”之学,走巽门,出禁宫,必能克制其影。

是以他双脚落实后,一振屠龙刀朝巽门中追去!

蓦地灰影一闪,倏地消失了三个,威势顿减!

叶君虎冷声一笑屠龙刀直向禁宫打出一招西来梵音!

蓦然一声惊叫,兴安魔君已闪至丈余之外,面上苍白无色!

他随即嘿嘿几声冷笑,顺手抽出背上魔笛,一抖手青光暴长,直向叶君虎面门打去。

叶君虎深知兴安魔君乃是慑服一方,武功莫测高深的枭雄,不敢轻视,忙一收敛心神,挥刀相迎。

两股兵刃俱不相让,猛可里硬碰了一下,竟发出了一种龙吟虎啸似的响声,震得两人耳鼓嗡嗡作响。

兴安魔君撤笛一瞧,见魔笛之上,赫然一道白印,不由心中大骇!

两人硬接了一招之后,俱都一愣!

叶君虎所持之屠龙刀,乃前古神物,一碰之下,见对方魔笛并未受损,心中亦知此物不是凡品。

兴安魔君在一愣之后,立即一声暴喝,身形一动,以十成功力振起魔笛,罩向叶君虎浑身大穴。

叶君虎立运菩提罡气身形一挨,足尖猛地一点,身形疾如箭矢般,直向兴安魔君冲去。

兴安魔君一看叶君虎平射而来,刀芒直扫下盘,心中万分惊骇,收招撤笛均感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立刻双足猛点,身形凌空拔起,勉强躲过叶君虎的平射死攻!

在他身形甫行落地之际,只听身旁“嗤”地一声,一件长衫被屠龙刀撕去了一大块,同时也受了伤,股股鲜血不停涌出。

叶君虎不由冷冷地道:“飞天鹞子,宝刀滋味不好受吧!”

兴安魔君愤愧交集,气得话都说不出口,半晌,方阴沉沉地道:“小子休狂!”

说罢,收起魔笛,双掌一伸,动作神速如电,一运天魔掌法,一招横江截舟拍了过去。

兴安魔君集数十年之功力,掌势如涛,一股狂猛刚劲朝叶君虎疾卷硬撞。

叶君虎本待还刀入鞘,一见掌风猝至,借势一扑随掌风飘至数十余丈。

兴安魔君嘿嘿一笑,单掌往后一收,一股引力将叶君虎尚未落地的身形,猛可里又吸了回来。

叶君虎在他掌风之中,驭气自如,借他一引之力,鼓起菩提罡气,硬往他身上撞去。

兴安魔君一看他身形快要碰着自已,单掌又猛地一推!

刹时,叶君虎如断线风筝一般,又倒飞而出。

就在叶君虎身形二次被掌风击出之际,兴安魔君倏觉胸口一热,有点支持不了之势。

显然地,他已着了叶君虎一记菩提罡气。

在他天魔掌法一收一发之间,一道蓝影倏然停了下来,在他掌风之中,犹如泰山一般,卓然而立。

兴安魔君眼看如此情形,连忙收了掌法!

他眼看着无法将叶君虎除去,当然紫云宝录更是无望,情急之下,哇哇几声怪叫,又撤下了背上魔笛。

怪叫声中,只见他双脚弹动身形疾纵而出,手中魔笛横扫直扑,一阵急攻猛打,显然他已存拼死之心。

叶君虎冷声一笑,屠龙刀一动,便与兴安魔君硬拼起来。

两人这一上手,便各施绝艺,以快打快!

眨眼间,已对拆了十四五招,其中十招均是招发即收,其余四五招尽是硬攻硬打,因此,震起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响澈四野!

叶君虎尽展奇功绝学,身法之快,变成了一片奇光怪影。

兴安魔君倏地一声闷哼,左肩之上又是一口刀伤,鲜血汩汩而流。

虽然受伤,他仍是浴血激战,只是不再哼哈了!

叶君虎每一清啸,他便有一处刀伤,其情之惨,真使人不忍卒睹。

这一代魔头,在这位崛起江湖的后辈手中,渐渐地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和凶狠!

叶君虎越战越勇,屠龙刀锋利十分,疾攻猛抡之间,配合着绝顶轻功,将武学发挥得淋漓尽致!

四周的兴安堡众,眼看堡主浑身是血,极力苦撑,但未得示谕,不得擅自出手,是以俱都站在百丈之外,愣看呆立!

二龙王一看大势已去,若再苦战下去,兴安魔君必被叶君虎制服,如此一来对毒龙潭实力大有影响,以是挥鞭一喝,便冲了过来。百余铁骑排成一道横阵,长矛似林,齐声一吼,犹如雷鸣,叶君虎正待一战取下兴安魔君首级,以祭父母在天之灵,讵知,百余铁骑倏地劫杀而至!

他不敢大意,单脚猛地一点,身形凌空拔起,朝外闪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百余铁骑救下了兴安魔君,在他四周停了下来。

兴安魔君眼冒血腥,几声凄厉的长笑,倏地坐了下去,魔笛一指道:“你们都给我退下!”

二龙王闻言一愣道:“堡主还是先回堡静养,待体力恢复之后……”

兴安魔君一声怒喝道:“胡说!我好好的,要什么静养?”

二龙王无奈,一挥鞭便率众离去。

叶君虎一看兴安堡人退去,立即闪身而回,厉声喝道:“飞天鹞子,你的死期近矣!”

兴安魔君倏地一跃而起,用丹田之气,闭住流血伤口,一提真力,展开魔笛又和叶君虎斗在一起!

兴安魔君一轮急攻,使出了他的浑身解数,威势确也惊人!

叶君虎似乎感觉对方的压力大增,一愕之间,招式不期然缓了一下。

兴安魔君是何等人物,他岂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是以手中魔笛疾攻数招,将叶君虎逼得节节后退,只见魔笛幻起万道青芒,把屠龙刀威势拢住。

他此时精神大振,估计在三招之内,定取叶君虎性命,是以狂笑连连,傲气倏生。

蓦地里,倏闻几声雄浑的啸声!

啸声中,叶君虎刀法一变,宝刀漾日,刀风震耳,立将兴安魔君攻势封住,一声冷笑道:“飞天鹞子,你休得张狂!”

话声甫毕,展刀近攻,几个式子,便将兴安魔君逼得倒退不迭。

兴安魔君脸色骤变,口中怒喝一声,左手疾快地往怀中一掏,单手一扬,一道银芒夹杂着一股锐厉的破空之声,疾向叶君虎射去!

暗器一出,他身形亦飘开丈余。

这道银芒是一把长约三寸,锋利无比地无柄飞刀,刀尖上浸过巨毒,一沾人身,立即见血封喉!

叶君虎见他在情急之下,打出一道银芒,心中亦不敢托大,屠龙刀立即朝银光上一撩,倏地劲风疾响、那道银芒折转射来!

叶君虎不由心中大惊,疾忙一个大转身,让过银芒疾射之路,左手一挥,一道“菩提罡气”,把银芒逼落于雪地之上。

兴安魔君眼看叶君虎将自己心爱的无翼飞刀逼落,不由扬声长叹,显然地这老魔头此时已有点计穷了。

叶君虎见此情景,不由冷声道:“飞天鹞子,你还不束手就擒么?”

兴安魔君闻言,不由气得哇哇直叫!

他纵横江湖数十余年,从未听过这等话语。

此时,一看四野空荡荡地,雪仍然不停地飘着,阵阵朔风呼啸而过,倍增凄凉之感。

他用手抹去了面上雪花,低头一触,浑身都是伤痕,眼看自己一世雄风,转眼化成云烟,他想了想,倏地狂笑起来。

就在他狂笑声中,倏见一人潇潇洒洒地走上出来!

叶君虎瞥目一看,见是六盘山“铁胆神鞭”呼延赞,是以高声叫道:“呼延兄别来无恙!”

“铁胆神鞭”似乎未闻叶君虎的招呼,径自凝目细瞧兴安魔君那付狼狈的神情!

看了一遍之后,眉头一皱,失望地叹了口气,便折转下岗!

山岗之下,一声清啸传来,中气充沛,刚劲十足!不问可知这清啸之人,武功造诣异常高深。

刹时,又见铁胆神鞭与一个土老头走上岗来,只听铁胆神鞭道:“爹,他在这!”

叶君虎一见来人,正是万年神耕,正欲上前见礼,倏见万年神耕朝兴安魔君打量一眼后,叹道:“够了,我们也不消找他了,看样子他已难活过三个时辰!”

兴安魔君半睁着眼睛,冷哼一声,眼中露出一道凶光!

蓦地里,一声暴喝,只见兴安魔君身形一跃,一掌向万年神耕推去,大喝道:“你敢落井下石!”

说罢,单掌一推,魔笛横扫,一取叶君虎,一取万年神耕。

万年神耕哈哈一笑,正待挥掌还击,倏被叶君虎阻拦道:“万年老伯,让晚辈报杀父母之仇,只要老伯替晚辈作个见证,非技胜他,而是力敌!”

兴安魔君狂傲地怒喝道:“你们就一齐上吧,我邬鹗是不会含糊的!”

豪壮之气,倒也慑人。

说罢,呛然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但他仍然忍着沉痛的伤势,挺腰而起,大步朝前逼来。这种穷途末路的死命支撑,使在场之人矍然动容!

叶君虎倏地高声叫道:“请万年老伯速退,晚辈好全力制敌!”

万年神耕哈哈一笑,果真退至一侧。

兴安魔君冷笑声中,招式一紧,直攻叶君虎。

叶君虎一运菩提玄功,见招化招地打出“玉带围腰”运足全身功力,硬扫而出。

兴安魔君冷笑一声,左掌收回护身,右掌疾探而比,猛扣对方手腕。

这一着又快又险,守中寓攻,的确是上乘的手法,逼得叶君虎连忙挫身后退。

他深知老魔会如影随形的迫来,是以健腕猛地一翻,在这轻挫之间,身形一面后退,左掌确如毒龙出洞悄然打出一道菩提罡气。

菩提罡气重如山岳,扫将出去,威势何等惊人。

兴安魔君本在这一招抢回先机,谁想到“蓬”的一声闷哼,眨眼间,这位出道以来尚未落败的黑道枭雄,又中了一记无俦神风。

他身形踉跄向前一跌,歪歪斜斜地便倒在地上!

猛可里,他一提丹田之气,又勉强站了起来,嘿嘿一声冷笑,挥拳又向叶君虎扑去。

叶君虎不退不让,一展“分风引雨”神功,右腕一抄,招出盘古启天大法中的“盘龙擎天”之式,奇快如风地抄住了兴安魔君的腕脉,就势一抖喝道:“去吧!”

在这一抖之间,兴安魔君如离箭之矢,滚在十丈之外,幸好他反应神速,只跌了个狗抢屎,嘴角又开始溢出丝丝鲜血!

万年神耕闪目一瞥,只见叶君虎大步跨了过去,正待一掌劈下,倏闻一声喝阻道:“住手!”

叶君虎闻言,连忙撤掌疾退,电目朝万年神耕一扫,满脸俱是诧疑之色!

万年神耕哈哈一笑道:“叶君虎小侠,他已是强弩之末,不过半个时辰自会油干灯尽,他平时作恶多端,就让他尝尝临死的滋味吧!”

叶君虎点了点头,便就不言不语地走开去,坐于一块石隙之间,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兴安魔君回光反照地大喝一声,双手捺地而起,跄踉了两步,倏觉内力不继,血脉倒流,陡地又蹲了下去,双手不住地捧雪而饮,显然他是饥渴已极。

万年神耕与铁胆神鞭相互一叹,便对叶君虎扬声说道:“叶小侠,有暇请来六盘一游。”

叶君虎也未作声,垂头而坐,显然他是在提神调气,眼看着两人走下山岗,蓦然,倏传来铁胆神鞭的声音道:“爹,那厮好像极狂似地!”

万年神耕哈哈一笑道:“孩子,你错了,他不过心头隐创已积多年,你该原谅他。”

说话间,倏听兴安魔君一阵嗥叫道:“我的药呢?我的药呢?”

他声嘶力竭地叫着,声音是那样的苍老、悲伤,使人不忍卒闻。

慢慢地,声音渐渐地小了,如蚊蚋般……

此时,仿佛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唾弃了他,根本无人理他,这一世枭雄,往时是那样的一呼百应,现如今却落得如此惨境!

蓦然间,一道黑影疾快地山岗,扬目一看,见四野无人,连忙来至兴安魔君之前,低头一触,面上神色不由一动。

他伸手拿起兴安魔君随身不离的魔笛,冷冷一笑!

叶君虎被他笑声惊动,星目一扫,见是黑虎帮的叛贼阴阳书生,也不去理他,一味地调神提气,以恢复刚才耗去的真力。

兴安魔君一闻笑声,亦是睁目一看,见是阴阳书生愣站一旁,一提真气,道:“是你!”

阴阳书生奸诈地一笑道:“不错,正是我阴阳书生。”

兴安魔君面如死灰,刹时由灰转白,血目一眨动,哇的又呛出一口鲜血!他再也无力支持,他想着死神已一步步地向他接近,这使人留恋的世界,不再是属于他的了。

这时,他又声嘶力竭地嚷道:“药,药……”

阴阳书生蓦然心中一动,连忙掏出那粒先时堡主给他的“忘魂催命丸”,往兴安魔君嘴里递去,并说道:“药在这儿!”

兴安魔君把口一张,那粒“忘魂催命丸”被阴阳书生轻轻一弹,化成一道黑芒,直入兴安魔君内腑之中!

刹那间,只见他双目猛张,双掌猛地一推,集中了他生命的潜力,施出天魔掌法,打出了这最后的一掌,掌风一起,只听阴阳书生一声惨叫,人如纸鸢般倒飞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