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白衣黑影

再说白猿秀士徐玉麟,正被三条软索绊倒之际,蓦然一条人影飞来,半空里抖开张巨网,向他当头罩落。

他明白,倘若再被苏文彪捉住,必然立刻没命,于是情急之下,一种求生的潜在本能,使他奋起神威,剑交左手,功贯右掌,向三条拉索大汉,贴地推出猛力的一掌。

只听轰隆声巨震,犹若石破天惊,瑞雪飘飘,尘土飞扬,坚硬的地面,被他这招“五行掌”中的“土裂山崩”,直直地掘开一道深槽,足有二尺深,三丈多长!

三个大汉撤掉软索,随着乱飞的凝雪土块,往后倒翻出老远,跌地之后,复被卷起的尘土所埋。

徐玉麟就在电火之间,顺着掌力推开的地槽,游鱼似地窜出了巨网的笼罩,同时也摆脱开软索的捆绑。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实际也不过是在眨眼之间!

随着那声巨震,土雪飞扬中,四队黑甲武士骇得纷纷倒退。

徐玉麟趁机跃起,觉得就是褚呈祥把他祖父劫来逍遥山庄,卧底既经失败,敌人定必严加防范,如再应战下去,除了多杀无辜之外,实无多大意义,况且司马青山告诉他“遇黑莫斗”的话,分明是指此黑甲武士而言,那么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忖念至“走”字,双足用力一弹,身躯腾空而起,拔上四五丈多高,半空里长身曲腰,直射出十丈多远。

当他单足着地微点,再度拔飞而起之时,一阵弓弦震响,箭如飞蝗而至!

徐玉麟因有罡气护体,对于弩箭毫不在意,三四十丈宽的广场,眨眼即已到了圩墙之下,“遇墙莫附”的警告,犹记在心,于是猛提一口真气,企图越墙飞出。

哪知上纵身体尚未拔过高墙,巨石砖块当头如雨打下,他虽以罡气将砖石震开,但是上升之势依然受到阻滞,以故在他拔至墙头之时,要想纵跃出墙外三丈多宽的深沟,那就必须要再一次借物用力,始可达到。

正所谓慌不择路,急剧之中,他的双足只好点上墙顶,可是就在这一点之间,毛病又突然发生!

当他身躯微挫用力下蹬之际,竟然拔飞不起,心中骇然,低头看时,原来双足各被一只倒钩抓住,幸亏脚上是双坚韧无比的蟒皮剑靴,否则便将伤及肌肉。

这当儿他只有俯身以手中宝剑,把两只倒抓铁钩,贴足削断,哪知铁钩固被削去,身子还未站起,突然间,墙头上一阵暴雨似的黑水喷射而出,挟以腥臭无比之气!

只因这股臭水喷射得至为猝然,徐玉麟又因双足被钩,心中微凛之际,无意中把护身罡气散去,以致被那股臭水喷在胸前、头脸之上,喷个正着。

臭水附体,立刻衣烂、皮焦,浑身剧痛无比,他情知必已中了绝毒之物,心下凛骇,双目难张,暗叫声:“完啦!”痛得他连打颤抖,一条身子踉踉跄跄地向墙外深沟倒去……

逍遥山庄的广场中,苏文彪在“八童”、“八猛”护卫之下,远远的望见徐玉麟冲出箭弩,突破石雨,沿庄墙拔飞而起,暗自凛惧道:倘被这小冤家逃走,以后可就麻烦大了!哪知突又发现徐玉麟的身影,跃落墙头,紧接着便往外倒去。

苏文彪直看得由忧转喜,竟然对场上属下的累累横尸,宛若无睹,怔怔然站了好久,始才吩咐“天威”路主“沙漠之鳄”齐搏虎率领部众,收拾被徐玉瞵“风雷掌”所消灭的“黄威路”长枪武士百多人的残尸,复又下令黑甲武士撤归原处。

呜呜……一阵哨音响起,四队黑甲武士,倏忽之间,撤离广场,踪影全无。

原来逍遥山庄二分之一的人马,分作“天、地、元、黄”四路,又二分之一的人手,约计五百人,编为“黑虎神兵队”,也分成“长弓”、“钩镰”、“钢鞭”、“软索”四路。

徐玉麟在将“黄威路”歼灭之后,所遇的黑甲武士,就是苏文彪依赖为异军的“黑虎神兵队”。

这“黑虎神兵队”所穿盔甲,非铜非铁,而是用一种“土蚕”的蚕丝所织成之厚布,再涂以黑漆与松油所揉合成的液体,所制造的特异盔甲,非惟刀枪不入,即是徐玉麟的九龙宝剑也莫之奈何。

而“黑虎神兵队”所用兵器,除铁刃部份乃为坚韧的缅铁铸造而外,其余部分亦均裹以“土蚕”蚕丝,至于“软索队”的软索,不要说也是这种蚕丝所合成的了。

苏文彪把这些“黑虎神兵”,平日豢养在广场四周的地下密室,不遇到似徐玉麟这般强敌,绝对不会动用。

至于逍遥山庄的四周护墙,那更是经过了苏文彪一番精心设计,不但墙头倒钩密布,而且暗藏毒物,一经误触机括,立即发射,任你武功再强,也不易躲过。

徐玉麟在剑削倒钩之时,就是误触了一种毒水喷射筒的机括,因而中毒。

这种毒水,是苏文彪采用七种奇毒药物溶合而成,没有解药,中者皮烂肉腐,二十四个时辰之内,化作一滩黄水,尸骨不存,歹毒无比,所以苏文彪美其名为“蚀骨消尸水”!

苏文彪见徐玉麟脚落墙头,旋即跄踉倒下,料知其已中毒水喷射,必死无疑,部下死亡虽多,但此代价,在他来说还是颇为值得!

这些逍遥山庄的秘密以及苏文彪的心事,暂时按下。却说:苏文彪对于部众伤亡善后完毕,各路人马分头散去,自己也就带领着八童、八猛回归“怡心斋”。

金鸡报晓,天已五更,凝雪满庭,风寒露冷。

“怡心斋”苏文彪的书房里,此际依然灯火通明。

苏文彪跨进“怡心斋”,发现这种情形,不由一怔,暗道:天已这般时候,书房内为何仍然掌灯燃烛?

就在这时,书房呀然声响,门启处,走出一个头挽双髻的丫环,急行几步,迎接着苏文彪低声说道:“老爷,小姐在书房里已经等了多时。”

苏文彪略微迟疑,只是向那丫环点点头,便走向书房,他刚刚跨进门槛,便一眼看见苏玉娇泪痕满面地闷坐在椅子上,凤眼微合,容颜憔悴,似是至为倦怠。

只因苏文彪进房时,脚步至为轻悄,直至他走近椅旁,苏玉娇始才霍然警觉,欠身而起,稍一凝神,便哇的声扑进他的怀中,双肩耸动,悲凄地痛哭起来。

苏文彪轻拍爱女的娇躯,无限关切地慈声问道:“娇儿这般时候还未安寝,到书房来为了何事?”

苏玉娇凄切地悲泣了一阵,仰起泪脸来,断续地说道:“爹,女儿不孝,惹你生气,你……你肯原谅女儿,答应女儿不杀他吗?”

原来苏玉娇在大厅上横剑自绝之时,被她父亲点了昏穴,后来送到“栖霞轩”来,待到那个老和尚与青衣叟去后,苏文彪便来给她解开昏穴,唯恐她再寻死觅活,加派了几名丫环看守,并且告诉她,徐玉麟虽然被囚,但还未被杀,只要苏玉娇肯听话,什么事情都可商量。

苏玉娇茶饭不进,睡睡哭哭,哭哭睡睡,一直到四更天气,忽听外面钟响,她以为有什么高人前来逍遥山庄营救心上人,所以觉也不睡了,便带着一个名叫秋香的小丫环,来到父亲的书房,等侯苏文彪,其目的是要探听一下外面的情况,倘若果如所料,心上人已经被人救走,那就借词支吾几句算了,不然,再向乃父哀求,释放徐玉麟,若不应允,依然以死以报情郎。

且说苏文彪听爱女所问,心中虽然十分不悦,但故装毫不在意地道:“爹并未决心杀他,不然他怎会逃走!”

“他……他已经逃走了?”苏玉娇若不置信地问了这么一句,但私底下却是至为高兴。

“嗡!是的,他刚才已经逃出了逍遥山庄,爹累了,你也该回房去休息啦。”又拍拍爱女香肩,表示出无限慈爱。

苏玉娇既悉情郎已经脱险,芳心宽慰下,答道:“爹,女儿不累,让女儿服侍你老人家睡下,再走不迟。”

行说着,离开苏文彪的怀抱,跑去卧室,一阵手忙脚乱,给她爹铺展开被褥。

苏文彪也未再说什么,只是待爱女去后,心底下冷哼声道:且让你在那里先做着好梦吧!

徐玉麟一时不慎,误中苏文彪预设的“蚀骨消尸水”,面目全非,皮烂肉焦,倒向护庄河中,可怜苏玉娇被她心毒手辣的父亲,瞒了个只字未露。

要知苏玉娇之所以未加追问徐玉麟如何逃走,而被苏文彪瞒过,自然这是她对徐玉麟武功颇为了解之故。

苏文彪对女儿这种顺水人情,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料女儿自有女儿的想法。

逍遥山庄里,从此之后,苏玉娇不再为心上人的生死而担心,然而她唯一不能放怀的,那就是心上人逃走以后,迟早必然要和她的父亲了结一番,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其父已参与劫持心上人的爷爷之谋。

夺命飞爪苏文彪,却在认为徐玉麟必死无疑之后,改变了他原拟于泰山大会之时,攘夺天下绿林盟主,以及“紫玉狸”的图谋。

之后不久,“六不全”返回逍遥山庄,唯有“五巧”与褚呈祥始终未归。

然而,在苏文彪来说,既然徐玉麟已死,那么落于褚呈祥手中的人质把柄,自然也失去了作用。

苏文彪在与“六不全”合议之下,决定直接向太乙门发动,劫夺“紫玉狸”,以便寻觅载有盖世武功的“玄天秘籍”,此书到手?则大事济矣!

可是当他们正待大举向太乙门行动之日,苏文彪却突然接到了以“天地一尊”与白猿秀士具名的英雄帖,邀他届时参加泰山大会。

由于投帖之人,乃是“天地一尊”的武相古之洞,而且又是驱着那神秘的“死亡之车”,苏文彪已是年逾“耳顺”之人,复颇具心机,对武林掌故、秘闻,自是知道得不少,“天地一尊”之名,“死亡之车”之秘,当然在他的脑海中并不陌生。

这简直是白日见鬼,也简直是对苏文彪的一个晴天霹雳!小冤家徐玉麟不但未死,而今且与那当年的武林至圣至尊联名发出了英雄帖,泰山大会如期举行,岂非怪事?

苏文彪犹如受了当头棒喝,也像是从九霄云外堕入万丈深渊!他不知新的行动是否应该按照原定计划进行?泰山之会是否仍然参加?

仅仅是一个白猿秀士徐玉麟,已经是够难缠的了,再与“天地一尊”联为一气,盖世当中有谁能敌?

他不相信“蚀骨消尸水”会杀不死徐玉麟,也不相信已经是百年前的那位武林至圣,能再复现;然而投帖之人却分明自称是武相古之洞,这就不能不使疑心多端的苏文彪犹豫傍徨了!

经过一番推敲思忖,他决定将此事暂时不对“六不全”说知,新的行动不变,泰山大会到时再说,反正赴太乙门古墓劫夺“紫玉狸”之事,只要他派遣“天威路”人手,由“六不全”率领就行,成功失败也用不着他亲自出面,为何不由几个老怪去闹个天翻地覆?万一成功,自己的如意算盘照常行事,岂不坐享其利!

于是,苏文彪把“天威路”主“沙漠之鳄”召来,对他如此这般的叮嘱了一番,“沙漠之鳄”齐搏虎自然唯唯应命。

于是,“中条六不全”率领着逍遥山庄的“天威路”全部人马,分做了三拨,向太乙门的古墓出发而去……

锯齿山落魂峡中的古月洞,这原是一位精通医卜的隐迹奇士“北雁老人”的清修之所。

此刻,正是月挂中天,满山白雪,万点寒星。清风朗月下,古月洞那隐秘的洞门,轰然启处,一个白衣少年,身后跟一只昂首阔步的黑色巨鹰,缓缓走出。

那少年熟练地按动了一下操纵洞门的机钮,石门又轧轧复合,分毫不露痕迹,叫谁也看不出这座削壁之下,竟然还有这么处古洞。

白衣少年在石壁前仰望了一下月色,深长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气,仿佛他已经好久未在外面大自然中活动了。

哈!这位白衣少年生得好俊!面如冠玉,朗目剑眉,猿臂蜂腰,英挺洒脱,星月下宛若株临风玉树!

美少年吸口大气之后,跨上巨鹰,单手一拍,飒然风响,积雪飞舞中,巨鹰凌空而起,眨眼间飞出了落魂峡,方向西南,直朝徂徕山流星赶月般而来。

巨鹰迅捷无伦,刚交四鼓,已飞临徂徕山飞云堡的上空,绕了个大圈子,便徐徐下降。

这时,万籁俱寂,更深人静。

蓦地——

飞云堡的大厅屋脊上,有一条黑衣人影,一闪而没。

巨鹰上的白衣少年,似乎已经发觉了那黑影,所以巨鹰尚未着地,也跃上厅房的屋脊,略微凝神,便即喝道:“是哪路明友,夜莅飞云堡,何必闪闪缩缩?”话出,人也跟着向厅后院中泻下。

那条黑衣人影,原也是发现空中降落只巨鸟,才隐身在廊檐下的黑影里,如今经人一喝,情知行藏已露,只好挺身跃出。

可是当他一见面前丈多远处的白衣少年时,像是不胜惊诧,身躯震颤了一下,半声未发,回头就逃。

此人的轻功身法,都不在末流,一个纵跃,便出去了四五丈远。

可是白衣少年比他还快,白影微晃,飒然风响中,不但把他追上,而且半空里转身,落地之后,恰恰在他面前拦住去路。

黑衣人前冲之势急刹而住,始未撞个满怀。

白衣少年打个哈哈朗声而道:“朋友,既不愿以真面目相见,要想走,也应该留个万儿才是!”

原来黑衣人以黑布遮面,仅露着两只炯炯神光的两眼。经白衣少年如此喝问之下,似乎已经料到想要逃走绝非易事,稍一犹豫,刷地声抽出了柄尺长匕首,仍是半声不哼,便摆开了架式。

白衣少年又是爽朗一笑,道:“既然朋友想打,在下也只好奉陪啦!”

行说间,反手向背,龙吟声中,霞光乍现,一柄青芒泛射的长剑握在手中。

黑衣蒙面人匕首一抖,踏中宫,走洪门,拧身而上,一连三招,迅疾狠辣,确是身手不弱。

用剑少年身躯微侧,轻灵地让开来势,宝剑抖成三朵寒星,向对手上中下三盘闪烁不定的点到,更是名家路数!

黑衣人三招走空,自己心下凛惧,反身疾跃,避开剑势,大喝一声,匕身合一,迳向白衣少年撞来。

那白衣少年料想不到对方会存心拼命,连忙往旁滑出五步,避让锐锋。

可是黑衣蒙面人此举心存二用:第一、情急拼命;第二、借机想逃走。以故,在白衣少年避让之际,往前急冲不停。

“哈哈哈!兄弟哪里去!”

黑衣蒙面人刚刚冲出五六丈远,黑影里撞出了个矮胖老头,嘻笑间出手一掌,劲风呼呼的当头撞来,也幸亏黑衣人的轻功不弱,疾冲之势,硬生生的猛刹,复又跃回。

就在此际,院子四周,人影幢憧,来了二十余人。

白衣少年对来人流过一眼,抱剑笑道:“各位请为在下掠阵,捉了这位藏头藏脸的朋友,咱们再谈……”宝剑抖得嗡然一声龙吟,化作瑞霞千条,径把黑衣人罩在光幕之中。

四周来人还未眨眼,突听“嚓”的声响,毫光忽敛,黑衣蒙面人与白衣少年相距五尺,面对面地停立当场!

黑衣人右臂下垂,手中匕首中断落地。

“朋友,把它摘下来吧!”

随此话音,剑光打闪,白影晃动,再看时,那黑衣蒙面人的遮脸黑布,已然没了,露出来的竟是张眉清目秀的中年人的脸孔!

“咦!”白衣少年微怔之下,道:“原来是你!”

“哼!想不到吧?”

“你没有死?”

“你怎的也没有死?”

“你来飞云堡做什么?”

“要报逍遥山庄一掌之赐!”

“未必如此简单。”

“不简单又待怎样?”

“请把苏文彪命你来此目的说出。”

“不呢?”

“那就只好请你也做做飞云堡的宾客。”

“未必就能!”

“试试……”

白衣少年试试看的“看”字,尚未出口,突见黑衣人左手一扬,三支饭筷长短的东西,同时射出。

这时两人距离仅有五步左右,任何一方猝然出手的暗器,都不易躲过,白衣少年急遽中只好用出“铁板桥”

功夫,身体疾然后倒。

就在这时,黑衣人左手又连扬数次,向前后左右四周暗器齐发,同时自己一条身子也跃飞起来,直朝大厅屋顶落去。

可是他两足还未着落瓦面之际,突地一缕白光射到,只因那白影既小又宽,使他措手不及,便由屋瓦上摔落下来,跌个四脚朝天!

黑衣人还想翻身再逃,一柄青芒泛射的长剑抵在咽喉!

“副庄主的‘追魂羽箭’,果然名不虚传!”

白衣少年剑抵黑衣人的咽喉,说出这句话来,四周来人也都走近,一个蓬首垢面,模样邋遢的矮胖老头,哈哈笑道:“小兄弟,刚进家门,就捉了个‘追魂使者’,接风,庆功,我们就一起来吧!”

白衣少年以迅捷无伦的手法,点了“追魂使者”蒋东岳的昏穴,即由两名庄丁模样的人把他拖走关了起来,然后与四周人众一一见礼。

原来这白衣少年正是本书主人白猿秀士徐玉麟,被捉住的黑衣人也就是逍遥山庄的副庄主“追魂使者”,至于那缕快逾电火的白光,正是白猿狒狒,及时赶来的人众,有少林寺的“四金刚”,“了因”,“青城一剑”顾天南,“神算子”秦大川,“鬼斧”田吉,“笑菩萨”杨金萍,以及几个飞云堡的庄丁等等,矮胖老头当然是那位风尘大侠程百康了。

徐玉麟流目四下一看,不见“紫阳玉女”与夏侯芝馨姑娘,正待向万里疯侠相问,突见后院门中,姗姗走出两个美艳照人的女子,凝神看时,那不正是他所要问的两人是谁?

久别重逢,彼此都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万里疯侠程百康见徐玉麟与两位姑娘欲语还休,忽又嘻嘻哈哈地嚷道:“天也快亮啦,大家快到大厅里去,有什么话坐下来再谈。”说着转向秦大川,命他吩咐下人准备酒筵。

徐玉麟当着众人之面,也只能和紫阳玉女略为寒暄几句,然后对夏侯芝馨道:“夏侯……不,苏姐姐,小弟适才捉了你一个仇人,你要知道逍遥山庄的事情,可以慢慢审问他。”夏侯姑娘原名苏小燕,所以徐玉麟想改口称呼她的真实姓氏。

夏侯芝馨无限感激道:“谢谢你,麟弟弟,我们还是到厅内再细谈吧!”说时,当先挽着徐玉麟的一只手臂,向紫阳玉女望望,便搀着他向前走去,倒真的像个大姐一般。

于是在场群豪,也便向大厅走去。

大厅内已灯烛辉煌,霎时间,菜分荤素,筵开两席。

“四金刚”、“了因”都是出家人,坐了素席,由秦大川相陪。荤席上则是疯侠,“青城一剑”,紫阳玉女,夏侯芝馨,杨金萍,“鬼斧”田吉,徐玉麟坐了主人席位,紧靠紫阳玉女。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徐玉麟以主人身份,向在座众人敬了一杯,然后便将洞庭之行,以及逍遥山庄经过一一道出:

原来徐玉麟在中了逍遥山庄“蚀骨消尸水”后,痛得他一头撞下墙外深沟,恰在此际,他的恩师“上清真人”

跨神鹰“天云”赶到,把他救起,立即服以“万应灵丹”,保住性命,然后送去锯齿山古月洞,经过“北雁老人”半月时间的细心治疗,才恢复了本来面目。

不过在此期间,徐玉麟始终在昏迷状态中,所以未见“北雁老人”与恩师之面,当他醒后,古月洞里已寂无一人,只有上清真人给他的一纸字条,大意是要他即返徂徕山,按照原定计划进行泰山大会,至于他自己,则因事急,须与“北雁老人”一起先行,究竟为了何事,能使真人这般匆忙,并未说明。所以他便驾着恩师给他留下的神鹰赶返飞云堡,想不到巧遇逍遥山庄的副庄主“追魂使者”。

徐玉麟说到这里,在座众人齐都由惊转喜,疯侠呷了一大口酒,打个哈哈道:“小老弟,你这真是福缘喜庆,吉人天相!泰山大会之事,我们由郾师赶回,才知道紫阳女侠已谴武相古之洞兄,前去遍投英雄帖,大概也快要返回……”

说此,他略微一顿,转向含笑不语的紫阳玉女道:“紫阳女侠,老疯子虽有协助徐老弟做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之大志,临阵应敌,老疯子自信不致落人后,但是运筹帷幄,却非我之所长,所以今后还望女侠能大力相助,老疯子愿听命调度就是。”

万里疯侠此番情意真切的话说了出来,不但使徐玉麟颇为感激,在坐众人也齐都为之诧愕!颇觉这位一向无拘无束,游戏风尘的大侠,如今竟能一改常态,而且愿听命于一个辈份年龄都比他小了许多的女子。

紫阳玉女略微凝思,含笑答道:“程大侠德高望重,应该出面领导我们,只要有需晚辈效劳之处,绝不推辞。”

青城一剑顾天南向与疯侠交情不恶,情知他所说的话,乃是出之肺腑,所以接道:“紫阳女侠乃武林至尊衣钵传人,何必这等谦辞,当今武林,魑魅横行,确需加以整顿,既有徐少侠这等年少有为身怀绝学的良材,再加紫阳女侠的幄帷以辅,大事济矣!所谓‘当仁不让’,既是程大侠愿听命调度,老夫何能落后,也愿尽出本派弟子,听命女侠,悉力以赴!”

“青城一剑”话毕,引起了在座诸人一阵热烈鼓掌。

徐玉麟趁机笑道:“紫阳姐姐,既是两位老前辈都愿听命姐姐,小弟当然也是你的帐前之卒了!”

他这话本来是无心之言,可是却把夏侯姑娘听得笑出声来!

紫阳玉女娇靥抹过一阵红霞,瞅了徐玉麟一眼,故作嗔怒地道:“谁要你这个帐前卒,你还是去做个马后卒好啦!”

她这样一说,更把夏侯姑娘逗得前仰后合,咯咯笑不停声!

紫阳玉女待夏侯姑娘笑完,容色稍整,道:“好哇!你这小蹄子,竟和你弟弟一唱一和的取笑起姐姐来啦,看我不捶你才怪!”

话说至此,又转向“青城一剑”与万里疯侠道:“两位老前辈这般看得起小女,小女岂敢不努力以赴,不过……摆在我们目前的问题,倒不是谁来主持大局之事,而是我们如何才能寻回各大门派所失之宝,以及寻出正凶,否则,泰山大会对我们绝对不利,不知老前辈尊意如何?”

夏侯姑娘本想再取闹几句,不料紫阳玉女将话题转到公事上,自然也就不好意思说话了,所以只向徐玉麟瞥了一眼,便安静地细听起来。

“青城一剑”顾天南稍微沉思,答道:“紫阳女侠所见甚当,徐少侠既对失宝门派许下于泰山大会找出正凶的诺言,倘若到时仍无着落,非但不能昭信武林,甚至因此而分散白道中的团结力量,予敌人以可乘之机,是以老夫认为距大会之期,尚有两月的时间,我们必须集中力量,先进行此事,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关键……”

万里疯侠接道:“那么以老疯子看,待童兄由‘九顶连环山’返回之后,我们再计议决定吧,现下还是吃酒要紧。”随先自干了一杯。

徐玉麟向众人又敬过一杯酒后,问紫阳玉女道:“紫阳姐姐,童老哥哥什么时候去的‘九顶连环山’?”

“他去‘九顶连环山’探查一下虚实,然后我们好谋定而动,已经五日,今天应是归期;如果……”紫阳玉女话未说完,突然一个矮小的黑衣人影,踉踉跄跄的撞进厅来。

徐玉麟惊“咦”一声,霍地跃起,向那人扑去!

就在这时,一名庄丁慌慌忙张张跑来,向秦大川道:“秦总管,他……他突然死了!”

这意外的情况,使在场群豪无不为之大震,莫明就里。

那摇摇欲倒的矮小人影,被徐玉麟一把扶住,席上诸人凝目看时,正是“神剑北童”,衣衫破碎,浴血满身,状至可怖!

“神剑北童”童真,哇哇喷出几口鲜血,矮小的身躯便倒在徐玉麟的怀中,显然他的内伤外伤均极严重!

这样一位天下无双“秘剑快斩”的神剑手,居然受到如此的重伤,对方必然是个武功出奇的人物。因此,全厅男女老少豪雄,齐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徐玉麟惊惶失措地为“神剑北童”服丹疗伤,万里疯侠以其雄厚的内功相助。

那边秦大川急向报事庄丁道:“是哪个死了,你可慢慢说来。”

“是堡主擒来的那个什么‘追魂使者’!”庄丁答道:“他好像身上带着什么毒药,送到囚房去不久……”

“不久就死了吗?”徐玉麟已经为“神剑北童”服下“万应灵丹”,由疯侠照顾着抬去后房住处,这才过来问道:“你已经亲自检查过认定他已死?快!待我去瞧瞧,这人不能让他轻易死去的……”说着,竟自向囚房奔去。

于是秦大川、杨金萍、夏侯芝馨、鬼斧田吉齐都后面跟来。

原来“追魂使者”蒋东岳,自那日在逍遥山庄被徐玉麟掌伤,已经疗治复原,此次偷进飞云堡,系奉苏文彪之命.前来打探徐玉麟真正的生死消息。

苏文彪深知飞云堡中高手不少,唯恐他万一被擒,泄露了至关重要的底细,所以行前给他眼下一种剧毒药物,这毒药服下之后,需要每隔四个时辰吞一颗解药,否则,毒发没命。

可是这种解药,苏文彪却另外派了一名与蒋东岳武功相若的亲信携带,到时只能给他一颗,足够其来回之用,只要回到逍遥山庄,解药服完,毒药也就失去作用。

然而另外那名高手,却未进飞云堡,等在附近一个秘密处所,四个时辰过后,蒋东岳未出,便是出了问题,他即自回逍遥山庄复命。如此,就是蒋东岳失手被擒,也活不了好久即毒发而死。

只因蒋东岳在堡中耽误的时间太多,所以被擒不久,便行毒发。在当时他虽不愿服此毒药,但又不敢违背苏文彪的淫威,况且他也知道,万一事败被擒,徐玉麟果然未死的话,他也是活不长久的,如其受辱而死,还不如让毒发速死干脆。

且说徐玉麟奔到囚房,果见蒋东岳倒在地上,迭忙伸手探了他一下胸口,觉得尚有余温微息,急忙中给他服了粒“万应灵丹”。

要知道徐玉麟这师门灵药,乃是上清真人以千年灵芝液揉合了数种药物制成,有起死回生之效,只要有一丝气息,便可保住性命。

蒋东岳在服灵丹之后,不到片刻时间,毒药已解,呼吸逐渐转强,终于吐出滩黑水,呻吟一声,悠悠醒转,缓缓地坐了起来。

他一看眼前站着的少年,正是白猿秀士徐玉麟,就像是梦呓似的喃喃自语道:“我……我怎么还没有死……你为何不赶快杀我?”

“我与你既无深仇世恨,为何要杀你?”徐玉麟道:“在下幸亏早到一步,已给你服下丹药,你休息会就会好的……”

“你与我并无深仇世恨?”“追魂使者”蒋东岳目露惊诧与疑惑神光,霍然站起,忽地哈哈大笑不停!……

徐玉麟被他这异于寻常而近乎疯狂的举动,直弄得莫知所措,不期然地退到墙壁,怔怔地望着他,听他那比哭还难入耳的狂笑,料知其心中必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与激情!

这时,秦大川、杨金萍、夏侯芝馨、鬼斧田吉四人,也都同时到了囚房门外,呆望着“追魂使者”那失常的情态。

蒋东岳反常地狂笑了半天,倏然停住,向徐玉麟凝神望了望,复又像个瘫痪无力的病人一般,席地坐了下去,两手捏拳,似是某种事情在他内心里至为矛盾与痛苦……

终于他垂首挣扎了一阵,缓缓抬起头来,深长地叹息一声,道:“我本想嚼舌自戕,让我心中保存了近二十年的秘密,永远埋葬,可是现在我不想这样做啦!”

徐玉麟接道:“蒋副庄主你这又何必,在下说过,你与我并无什么深仇宿恨,我耳何苦加害于你?”

“你既不想杀我,因何把我囚禁起来?”

“在下只是想从副庄主口中了解几件事情,所以不得不暂时委屈一下,只要副庄主能实言相告,在下立即送你脱离本堡。”

“你这话可是真的吗?”

“大丈夫一言九鼎,岂可儿戏!”

蒋东岳忽又唉声叹道:“你就是送我离堡,我也活不长久的!”

徐玉麟迭忙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入堡时间已过,与我同来的人,必然先返逍遥山庄,因此,我既使不死在飞云堡,苏文彪也不会把我轻易放过。”

“为什么?”

“因为我泄露了逍遥山庄及苏文彪的绝大秘密。”

“但是你并未泄露呀?”

“如此说来,你不想问我什么了?”

“这个……”

徐玉麟沉吟半晌,一时可真答不上话来。

“这个使你很为难?”蒋东岳接着又道:“你不必为难,在我来说,那些事情说与不说,都是一样,你确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子汉,比心毒手辣的苏文彪要好上千几万倍,这就是我要对你揭露苏文彪秘密的原因。现在你就问吧,我尽我之所知回答你。”

徐玉麟稍为凝思,问道:“蒋副庄主,夜莅敝堡,目的为何?”

“你不是中过逍遥山庄墙上的‘蚀骨消尸水’吗?”

“苏文彪对我的生死发生怀疑,命你来探听虚实?”

蒋东岳点点头,表示承认。

“苏文彪派遣褚呈祥到洞庭君山劫持的一位老人是谁?现下是否已返逍遥山庄?”

“这事乃苏文彪与‘五巧’共谋,据说那位老人是在二十几年前失踪的什么‘铁胆书生’,褚呈祥迄今未返逍遥山庄。”

至此,徐玉麟已确定被褚呈祥由君山蝠洞里劫走的老人,确系他的爷爷“铁胆书生”徐东海,所以迭忙又问道:“你可知他们劫持那老人的目的为何?”

蒋东岳毅然答道:“向你交换‘紫玉狸’。”

“然则,你必知在下与‘铁胆书生’的关系了?”

“当然。”

“那么在下祖父二十几年前突然失踪之事,你是否知悉?”

蒋东岳摇摇头道:“这一点我并不知道,不过我以为苏文彪和‘五巧’必然知道。”

“你可是说他们与在下祖父失踪之事有关?”

“我只是一种判断,并不敢肯定。”

“那么蒋副庄主,这就是你想对在下吐露的秘密……”

徐玉麟说到这里,只见夏侯芝馨姗姗走进房来,站在“追魂使者”蒋东岳的面前,凝目仔细的端详了好久,忽然间不胜悲愤地问道:“你可是蒋小虎吗?是你,你就是剥了皮,我也认得你的骨头!……”

“追魂使者”蒋东岳身躯微微一震,望着夏侯芝馨疑惑地不答反问道:“姑娘是……请恕在下眼拙,不知在何处相识。”

夏侯芝馨也不答话,仅从鼻孔里冷峻地哼了声,便伸手从粉颈上摘下了个小小东西,在蒋东岳面前一晃,道:“这你该明白我是谁了吧?”

“啊!你是苏小燕!”蒋东岳两眼瞪得很大,把夏侯芝馨看成鬼魅似的!

“不错,我正是苏小燕!”夏侯芝馨悲愤已极,反而咯咯笑道:“先父苏则徐的遗孤,你屠刀下的游魂!咯咯咯!蒋小虎你想不到吧?”

徐玉麟在夏侯芝馨与蒋东岳谈话时,已经把她手里拿出给蒋东岳看的东西,瞧了个清楚,竟然也是一只小巧的翠玉麒麟,和自己以及苏玉娇、公孙小倩姑娘三人所有之物,完全一样。

当徐玉麟正在为麒麟玉坠之事而沉思,突听蒋东岳语音低沉地说道:“你不可能是苏小燕,那时她才三岁,就是不死,也认不得我……”

“但你别忘了,还有个人认识你!”

“谁?”

“我的义父夏侯一夫!”

“他……”

“他死了!”

夏侯芝馨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白绢,抖了抖,顺手扬给蒋东岳,又道:“你看这是谁的像?是我义父为我画的,如今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该用不着狡辩了吧?”

蒋东岳接去一看,上面可不正是自己在年青时的一张脸谱,竟是维妙维肖,最显著的一点,右嘴角下方那颗豆粒大的黑痣宛然!

他端详了自己的容貌一阵,仿佛在回忆着逝去的青春,又好像是在追索一件重大的事情……

经过了片刻的沉默,蒋东岳缓缓地抬起头来,两只失神的眼睛,搜索着夏侯姑娘花月容貌似的俏脸,呢喃地道:“这……不……可能……”

夏侯姑娘惨笑一声,寒光现处,宝剑已然握在手中,紧接着把麒麟玉坠纳之入怀,左手往脸上抹了把,道:“蒋小虎,你再瞧瞧!”

徐玉麟因站在夏侯姑娘的身旁,当先看到她抹过一把之后的脸儿,不由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夏侯姑娘那张俊俏姣好的面容,刹那间变成了张令人恐怖的睑,没有眉毛,鼻梁中间一道红红的疤痕横切两颊,两颊之上疤痕累累,紫青乱点,哪里是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分明像个厉鬼!

在这霎那间,徐玉麟对夏侯姑娘除了深感同情之外,忽然想起这位姑娘在“饿狼谷”二次见到他的情形,以及姑娘后来对他那种姐弟的纯挚情感,此刻使他豁然大悟!

“龙亭之会”时,他所见的夏侯姑娘是女扮男装,而且面蒙黑纱;及至“饿狼谷”相遇之后,姑娘虽然恢复女儿面目,但他却并未发觉她乃是带着副人皮面具!

此际,夏侯姑娘摘下面具,现露真像,非但使徐玉麟深觉她那俏丽的面具制做得天衣无缝,巧妙至极,即使秦大川、杨金萍、鬼斧田吉等人,齐都惊愕不已,料不到这位相处多日,温静娴雅,颇得人缘的美貌女子,真面目竟然如此骇人!

蒋东岳对夏侯芝馨那张疤痕累累的丑睑,瞧了一阵,深长地唉叹声道:“十八年前,我把你抛进东平湖中,没有按照那老匹夫的意思,把你一刀杀死,想不到十八年后,我却要死在你的剑下,唉!这也是天意如此,往事说也说不清,你就把我一剑刺死吧,我绝不反抗!”

一个人情知难免一死之时,往往态度会转为沉着,蒋东岳在说完这些话后,双目紧闭,从容待死。

夏侯芝馨手中剑抖了一抖,却并未向蒋东岳刺下,而转向身旁怔呆的徐玉麟道:“麟弟弟,这人原名蒋小虎,乃是先父惟一门下弟子,也就是与我那灭绝伦常的叔父苏文彪合谋杀死先母及满门家人的仇人,倘若弟弟你同意,姊姊想给他把剑,叫他死也死得瞑目。”

徐玉麟答道:“既是姊姊的仇人,弟弟当然同意,不过弟弟还有一些事情需要问明白,譬如说,他既是令尊之徒,却为何要与苏文彪合谋……”

蒋东岳忽地双目复睁,打断徐玉麟未完之言,道:“我蒋小虎虽然叛师背门,但却并未杀你家中一人,也没有与苏文彪合谋,我只是当时年轻无知,被人利用,做下了使我永受谴责的错事,如今你就是给我柄剑,我也不会反抗的,不过,在我未死之前,我想把你们两家的真正仇人指出……”

徐玉麟抢问道:“在下仇家是谁?”

“济南府‘明湖镖局’的二局主徐世章。”

“这个在下早巳知道。”

“但你却不知道逍遥山庄现下的庄主是谁。”

“那不是苏文彪吗?”

“当然不是,苏文彪十八年前离家外出,根本未返逍遥山庄……”

夏侯芝馨大惑不解地急急问道:“那么现下的苏文彪又是哪个?”

蒋东岳毫不考虑地截然答道:“他就是当年的徐世章!”

“啊!他是徐世章——”徐玉麟与夏侯芝馨同时出声!

就在这时,门外万里疯侠、青城一剑、紫阳玉女一同来到。

徐玉麟略为凝思,对蒋东岳道:“蒋副庄主,可否请到大厅内,把个中因由当众说明?”

蒋东岳缓缓立起,颔首道:“当然可以。”

……

“余徐世宪,今日自绝于此,为追随百余位无辜惨死好友亡魂,以谢天下武林同道!胞弟世章婚筵,酒菜有毒,余等未察,被卸去功力,然后突来一头戴金色面具,自称‘追魂使者’之怪人,声言欲索吾等之命。”

“余被点睡穴醒来之后,‘追魂使者’已去,而全局上下以及宾客三百余人,均被点死穴。无一幸免,呜呼!余之功力尽失。复仇无望,何颜偷生,讳世宪绝书。”

徐玉麟在大厅内,当众念完手中一片衣襟上的字迹,已是泪下如雨,泣不成声!

万里疯侠、青城一剑、紫阳玉女等等,齐为这悲惨气氛所感动,跟着泪下。

蒋东岳却坐在一边听得连连颔首,似乎是在追忆着十八年前的往事……

一片肃静中,徐玉麟倏地向蒋东岳满眼含泪地问道:“这上面所说的情形你可知道吗?”

蒋东岳毅然答道:“知道,也完全是对的。”

徐玉麟放下那片衣襟,又从一块黑布包内,拿出了张素笺,复又读道:“字留徐玉麟老弟阁下…十八年前,有个江湖窃贼,想趁济南府明湖镖局局主婚事之夜,施展故伎,谁知进入该局之后,虽然灯烛辉煌,却是一片寂然!”

“当时,我以为上下都已酒醉,要使我满载而归,殊不知全局之人均已死去,在尸横满地的大厅内,赫然发现一具尸首,原是曾经救我一命的恩人徐世宪!”

“这情景使我大为霞骇,所以我只窃走了令尊以鲜血写成的这片衣襟。”

“一年之后,我投靠逍遥山庄庄主苏文彪,不久我才知道副庄主蒋东岳绰号‘追魂使者’,疑心他便是令先尊遗书中所指的金面怪人,但经我一再仔细调查,却未获得半点蛛丝马迹。”

“我将令尊血书保存了十八年之久,老弟忽然出现江湖,细一打听,你原是恩人徐世宪之遗孤,本想将此衣襟血书,伺机亲自交你,供尔追查仇家线索,不料你突然以余秀士之名,潜来逍遥山庄,落在苏文彪之手!”

“苏文彪虽待我不薄,委以武师,但令尊有救命大恩于我,自不能不报,以故,冒死助你脱险。倘老弟能生离逍遥山庄,以报皋仇,则我死而何憾!司马青山手书×月×日。”

徐玉麟一口气读完司马青山这篇书信,泪如泉涌,暗自想道:原来这位老武师在救他之前,已存下死志,江湖中这等恩怨分明,义薄云天的英雄,殊为难得!

原来徐玉麟在蒋东岳说出苏文彪便是徐世章的大秘后,忽然想起司马青山死别之前给他的那个布包,并曾记得老武师对他说过,里边就是要告诉他的一切,只因后来受伤,一直昏迷,及至醒来,又急于赶返飞云堡,所以未曾打开,如今念完,始知真相。

徐玉麟睹物思人,悲凄沉思间,夏侯芝馨、秦大川、杨金萍三人同时走向蒋东岳跟前。

蒋东岳一见三人挟怒而来,霍然站起,道:“你们是不是想要知道那两封遗书中所指的‘追魂使者’究竟为谁?那我告诉你们,就是我。”

“是你——”杨金萍随着话出,向蒋东岳击出一掌。

徐玉麟霍地跃起,把杨金萍拍出的掌势硬生生格住,道:“杨姑姑不要伤他——”说此,又对蒋东岳道:“你既然就是先父所指的‘追魂使者’,自然对十八年前之事,知之颇详,能否就此说明?”

蒋东岳答道:“那么你们且安静地听着。”

然后,他干咳了声,追述出十八年前发生在济南府那件骇人听闻的惨案,以及不久之后的逍遥山庄剧变:

那是一个瑞雪飘飞寒冷的冬日,“东平一尊”苏则徐带着孽徒蒋小虎,由冀北归来,途经济南府,恰遇好友明湖镖局局主徐世章婚期吉日,乃备厚礼往贺。

蒋小虎那时年方二十三岁,尚是个未出道的后生晚辈,所以独留旅寓,自斟自饮,藉遣风雪之寒。

大约二更时分,蒋小虎带了三分酒意,正要安寝,突被一身躯修伟的中年汉子,掩进房来,出其不意地制住,并迫他吞服了一粒药丸,然后说出这药丸乃是毒药,十二个时辰后必五脏碎裂,痛苦而死,普天之下,惟有他自己才有解药,但蒋小虎如肯受他指挥,替他完成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非但可以不死,而且尚可获黄金百两的重酬。

在生死交关与重利的胁诱下,蒋小虎终于屈服了。

于是——

蒋小虎被那人带进明湖镖局。

于是——

蒋小虎戴上金色面具,按照那人的吩咐,在三更时分,自称“追魂使者”出现于筵席盛开的大厅之前。

于是——

一件震骇江湖的无头公案因此发生。

在这件惨案里,苏则徐首先嚼舌自戕,蒋小虎按照指挥,眼看各路豪雄,一个个的倒下之后,便退出明湖镖局,回归旅寓,等候那人送来黄金重酬。

可是他失望了,直到日上三竿,那人始终未见踪影,自己也未毒发而死。

至此,蒋小虎始知被人蒙骗利用,做下了无法挽救的大错,但已食脐莫及,痛悔无益。

黑夜复临,蒋小虎再探“明湖镖局”时,已是静悄悄,阴森森阒无一人,而且连具尸首也没有了。

他在白日已经听到风声,明湖镖局于夜间:百余人的生命悉数葬送,此刻既不见尸首,自然是被官府收去,所以也不敢逗留,即速离开。

当他怀着一颗受愚后的悲愤心情,返归逍遥山庄,伪称师父因事他往,短时间不能回来。

哪知仅仅过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忽然有人到逍遥山庄来访他,见面之下,竟是曾在济南府旅寓里找他的那人。

冤家路窄,仇人眼红,蒋小虎不由分说,就要动手。

那身躯伟岸的中年人哈哈笑道:“蒋小虎你休得妄动,你绝非我的敌手,不信我先让你三招。看看你能不能拂我半丝衣角,而且我的两足就站在这里,决不移动分毫就是。”

蒋小虎本就气愤已极。这人就是本领再大,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话也未答半句,拧腰挫身,掌指并用,回环三招,一气呵成!

半点不假,蒋小虎虽然施展了生平所学,向那人猛攻了三招,确是连半丝衣袂也未拂到,那人依然不丁不八,停如渊岳。

武功一道,差以毫厘,谬以千里,蒋小虎这点本领和人家比较起来,何啻天壤之别,哪里还敢再动。

那人复又哈哈笑道:“蒋兄弟,倘若你肯放弃敌意,听我指挥,立即便有富贵可享,嘿嘿……”

“你究竟是什么人?”蒋小虎道:“你尚欠我百两黄金未付,谁能再信你!”

那人笑道:“我就是明湖镖局的二局主,人称为‘玉面双杰’的老二徐世章,嘿嘿!百两黄金算得什么,蒋兄弟,倘若你肯接受我新的使命,从今以后逍遥山庄的副庄主便是你,你尽可仔细考虑一下。”

“如果不干呢?”蒋小虎犹豫道:“你已经使我失去信心。”

“那很简单,只有叫你死!”

“要我死……”蒋小虎年华似锦,死,自然不愿选择,所以在踟蹰不定。

徐世章一见蒋小虎犹豫沉思,情知死已威胁了他,遂亲切地拍拍他的肩头笑道:“蒋兄弟,我当然不愿你死的,嘿嘿!这件事情我如此决定,今夜三更行事。”

蒋小虎莫名其妙的道:“你想怎样?”

“把苏则徐的全家尽行杀死,然后重新整顿逍遥山庄,招纳江湖豪士,扩展势力,十年之内称雄武林,进而争霸天下!”

“你有此把握?”

“当然有。”

“可是我……”

“你对苏则徐的家人不忍心下手,是吗?”

“是的。”

“哈哈!用不着你动手杀人,只要你保守秘密,帮我手下把他们的尸首抛下东平湖去就行啦。”

“可是我……”

徐世章未待他说完,便自离去。

夜里,逍遥山庄上下男女,睡梦中每人挨了一刀,二十几个徐世章的同伙,把尸首搬去东平湖,打开冰冻,塞了下去。

最后剩下了两个女婴,一个便是苏则徐唯一骨肉——苏小燕,被一个大汉剁了数刀,血肉摸糊,被蒋小虎抱去,抛在东平湖的冰层上。

另一个则是苏则徐胞弟苏文彪的爱女,年方周岁,徐世章竟然发了慈悲,留下她的小命。

逍遥山庄依然未改,但人事全非。

从此,徐世章戴上了副精巧面具,变做了苏文彪,也成了逍遥山庄名正言顺的庄主,蒋小虎便成了追魂使者蒋东岳。

从此,逍遥山庄蒸蒸日上,而也变成了江湖亡命的渊薮,不到十年,高手云集,俨然一座绿林大寨,江湖中人畏若龙潭虎穴,望之却步!

原名蒋小虎的“追魂使者”蒋东岳,在冒充苏文彪的徐世章手下也练成了一种歹毒暗器——“追魂箭”,因以驰名江湖,而“追魂使者”的绰号不胫而走。

“追魂使者”蒋东岳追述至此,紧接着深长地唉叹声道:“我蒋小虎是个利令智昏,怕死的懦夫,普天之下再没有人会比我怯懦的了,我怕死,但是死仍然要临到头上,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苏姑娘你要怎样惩治我,尽管出手吧,我绝对不反抗,也无半句怨言!”话毕,垂下头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蒋东岳此刻的表情态度,使全厅所有之人,无不觉得他甚为可怜!

夏侯芝馨呜咽着像个泪人儿,竟也失去了杀死蒋东岳的勇气;何况如蒋东岳所言:当时他假使不按照徐世章的吩咐把她一刀两段,仗将她推入冰层之下,便也没有了今日呢!

徐玉麟觉得蒋东岳固是怯懦可恨,利令知昏,但也不无情有可悯之处,一时也不知要把他怎样处置。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其余在场之人,自然不便多言。

在场群豪中,虽然老少男女不等,但论机智才华,无人抵得上紫阳玉女,而她确也是个头脑冷静超人一等的奇女子。

她静静地听完蒋东岳的述说,觉得里边有一个很大的疑问,但在未证实之前,却不愿贸然说出,暂时还是先让大家认定现在的苏文彪便是徐世章较妥,以待泰山大会之时,再追查真象不迟。

在肃静而哀悼的气氛中,紫阳玉女盈盈起立,对徐玉麟与夏侯芝馨说道:“麟弟、馨妹,两位的家仇大恨,既已有了端倪,但不知两位要将蒋东岳怎样处理?”

“这……这……”徐玉麟这了半天,这不出个所以然来。

夏侯芝馨答道:“小妹觉得逍遥山庄的势力,在泰山大会的整个大局中影响极大。蒋东岳既是现下逍遥山庄的副庄主,而又是徐世章(苏文彪)劣行的有力证人,紫阳姊姊既为我们的中心主宰,这件,事情还是请姊姊决定吧。”

“小弟也是这个意思。”徐玉麟忽然说道:“况且我以为蒋东岳……”

紫阳玉女纤手微摆,示意徐玉麟暂停,接着转向蒋东岳道:“现在还是请蒋副庄主暂时受些委曲吧。”说着招来四名飞云堡的壮丁,低低的吩咐了一番。

四名壮丁唯唯应命之下,复将蒋东岳押回囚房而去。

紫阳玉女待蒋东岳去后,这才向徐玉麟问道:“麟弟弟,你是不是以为蒋东岳所说的话颇有疑问?”

徐玉麟点头承认,但并未说话。

于是——

紫阳玉女黛眉微蹙,贝齿轻露,缓缓的说出一番道理,以及未来泰山大会时对付苏文彪的方策,使在座老少男女英雄,无不由衷地钦佩不置!

哈哈哈!万里疯侠一阵纵声长笑中,抓抓那头蓬发,伸出只拇指,向紫阳玉女晃了晃,方待说话,突然一阵怪啸之声,由堡前破空传来……

徐玉麟一听那阵破空啸声,当先起立道:“这是本堡由黑衣教遗留下来的响箭,好像堡前来了什么敌人,待我……”

他的话尚未说完,第二声响箭的凄厉啸音又已传来,显然这情况甚为吃紧,厅内老少豪雄齐都为之一震!

紫阳玉女不慌不忙地盈盈起立,向徐玉麟螓首微颔,神态娇媚中带有严肃地命令道:“麟弟弟,既然你这位帐前卒也愿姊姊来主持大局,现下姊姊就命令你与田吉贤兄,率领二十名壮丁,先到堡前接住来人,倘若来意和善,不妨接进堡内;否则,再发响箭,姊姊与诸位老前辈随后就到。”

徐五麟迭忙抱拳应命道:“帐前卒遵命!”随与鬼斧田吉于议事厅前,点了二十名各带兵刃的壮丁,向飞云堡外急急迎去。

夏侯芝馨姑娘见这双璧人,在此种紧急状况之下,犹自从容诙谐,甚觉好笑,但芳心中不免稍有几分酸涩意味!

徐玉麟与鬼斧田吉去了约莫盏茶光景,第三支响箭突又呜呜地钻上天空。

这时,紫阳玉女已经把堡内所有能以应战庄丁,齐集厅前,约计有两百余人,分作两队,一队由秦大川率领守堡;一队则跟随她与疯侠、青城一剑、夏侯姑娘、杨金萍等迎敌,“四金刚”、“了因”和尚留在堡内,以防万一。

紫阳玉女率领老少群英,通过飞云堡前的隧道,走上横跨深涧两岸的铁索飞桥,便听见对岸杀声大震,情知必系夫君徐玉麟已与来人交上了手,于是赶紧催众前行。

当她出得对岸石壁上的山洞之时,一眼望见前面的平地上,敌我双方壁垒分明,弓上弦,刀出鞘,喊杀助威中,夫君徐玉麟大展神威,剑放寒光,对着一位青袍长髯躯干修伟的用剑老者,鬼斧田吉则同一个红衣独腿抡拐老头大打出手!

对方约有三十余人,看神威仪表,全是些百中选一的能手。

紫阳玉女略为凝神,已自识出敌人是何来路,方待上前制止打斗,以便问明情由,万里疯侠对她低声说道:“那个和徐老弟交手的青衣老头子,不是‘玄阴剑客’宋天都吗?怎的雪山派竟也向我们找上门来?”

紫阳玉女玉手一摆,把随来的百余名壮丁摆成了座三人重叠一字形的阵势,然后对疯侠答道:“玄阴剑客宋天都,以雪山派掌门之尊,率众远来中土,要非为了争夺‘紫玉狸’,便是出于什么误会,程老前辈,可否把双方打斗止住,事情弄明白了,再作道理?”

疯侠笑道:“老疯子也有此意,宋天都和我曾有数面之识,彼此有什么误会自可解释。”

他说着,便向斗场边走近几步,打个哈哈高声喊道:“宋掌门,徐老弟,大家先请住手,把话说明白再过瘾不迟。”

宋天都因白猿秀士大闹雪山总舵,尽起派内高手,挟怒寻仇而来,一路杀进徂徕山,到了此处,正迎徐玉麟与鬼斧田吉,一言不合,便亲自动了手,跟着外三堂的青龙堂主神拐卓宣,也同田吉交上锋。

紫阳玉女与万里疯侠等的出现,宋天都已自看在眼里,心中正自诧异间,一听疯侠的喊叫,随虚展一招,跃身后退,神拐卓宣与鬼斧田吉也同时停下。

这时,紫阳玉女已姗姗走近宋天都,相距约七八尺,彼此相顾之下,迭忙施礼,紫阳玉女首先展颜笑道:“不知宋掌门驾到,请恕小女未曾远迎之罪。”

“玄阴剑客”宋天都以雪山掌门之尊,却对紫阳玉女恭谨地答道:“岂敢,岂敢,倒是老夫不知女侠在此,未能先行拜候,尚请女侠恕罪才是。”

“哈哈!你们倒是朋友啦!”万里疯侠打趣道:“宋掌门十年不见,风采如昔!”

宋天都这才又与疯侠见礼,青城一剑顾天南也是熟识的,自然彼此寒暄了几句。

这种情形直把徐玉麟与鬼斧田吉弄得莫名其妙起来,暗道:宋天都那种来势汹汹,欲将飞云堡履为平地的气焰,怎的此际这般恭谨?……

徐玉麟怔忡间,忽听紫阳玉女喊道:“麟弟,田兄,你们两位过来见过宋掌门。”然后对宋天都道:“这位便是白猿秀士徐玉麟,飞云堡的堡主,是小女的……弟弟!”

言下,俊靥流过一阵红霞,接着又道:“这位是名驰江湖的鬼斧田吉仁兄。”

徐玉麟与鬼斧田吉,在紫阳玉女的引介下,只好趋前几步向宋天都长揖一礼并由徐玉麟道:“适才不识掌门尊驾,有所得罪,尚请见谅。”

“玄阴剑客”宋天都对徐玉麟注了一眼,略为迟疑,但也现出一派掌门风度,还了一礼,却转向紫阳玉女道:“紫阳女侠,请恕老夫直言相告,你这位徐兄弟,在前两月突临敝派总舵,杀人闹事,对敝派甚为侮辱,老夫此来就是……”

万里疯侠忽然截住他的话语道:“不是老疯子多嘴,我这位徐老弟,在前两月中,除了去过莫邪岛之外,然后便同老疯子去了嵩山少林寺,几曾踏上过遥远的雪山,真是怪事!”言下,脑袋连摇不停。

宋天都面现不悦,还未开口,紫阳玉女嫣然笑道:“请问宋掌门,在当时曾亲眼目睹到贵派杀人闹事的人,确是这位飞云堡主吗?”

宋天部毅然答道:“老夫曾亲自目睹,就是他。”

徐玉麟略为凝思道:“敢问宋掌门,那人的声音和在下一般无二?”

宋天都听他如此一问,不由沉吟起来,暗自想道:这一点我怎的疏忽了,当时到雪山的白猿秀士,说话的声音确与眼下的白猿秀上有些不同,难道……

紫阳玉女一见宋天部沉吟不语,料知徐玉麟之言已发生作用,乃道:“宋掌门可曾闻听说武当、少休、崆峒、青城、点苍等各大门派,都曾经发生过与贵派类似事情?”

“老夫来时,一路之上,略有所闻。”

“然则,这又是一宗同出一辙的挑拨阴谋,宋掌门才智机识都超人一等,最好对于此事冷静分辨,勿为小人阴谋所愚,我敢以生命与人格担保,徐弟弟绝未做过这些事情。”

紫阳玉女在说这篇话时,妙目含煞,俏脸上神情肃敛,透出一种不怒而威的慑人气质,凛不可侵,使人听来,无形中觉得她的一言一语,句句都蕴涵着无上的高贵权威,令你由衷地不得不信。

万里疯侠程百康向以放荡不羁游戏风尘见称,此刻也竟为紫阳玉女这种气质所感染,一改平日嬉笑之态,变得特别稳重庄肃起来。

青城一剑顾天南向以老成持重受人敬仰,遇事不愿多抒己见,不过他这时在一旁冷眼相观之下,暗自凛然道:她这样一位倾国倾城之貌,人见人怜的姣女子,想不到却具有这般慑服群伦的气质,无疑她已是徐玉麟这方面的一个中心主宰人物,以其静能熔钢化铁,谋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功能绝技屈人,姿色、文才、武功兼集一身的巾帼女杰,应运武林,将来整个武林命运,是祸是福,还真是一股绝对不可轻估的力量呢!

这位老江湖侠士,其所以有此想法,只因他并不知道紫阳玉女要在徐玉麟决定“紫玉狸”归属的泰山大会中,共推天下武林盟主之谋,一个武林人物,对于具有超群的武功才智之人,总是有些怕惧心理的,何况青城一剑又是一派之掌门呢!

场上,在紫阳玉女话毕,宋天都沉思未定间,有过片刻的沉默。

终于徐玉麟剑眉轩动了一下,向“玄阴剑客”宋天都抱拳而道:“宋掌门前辈驾临敝堡,远来是客,不管能否容许在下对此事有所解释,按江湖仪礼,在下也应尽地主之谊,尚若老前辈不弃,请与贵派各位英雄一同进堡,让在下粗茶淡酒以供,聊尽武林情谊,不知老前辈肯否赏光?”

宋天都早已怀疑,再经紫阳玉女与徐玉麟一说,心念转动间,随答道:“老夫未分皂白,师出无名,对贵堡大为搔扰,复蒙徐少侠这般礼待,更使老夫甚感不安……”

“哈哈哈!宋掌门何必如此客气!”万里疯侠抢道:“大家都是同道老友,相见不易,应该畅叙一番,宋掌门请下令进堡吧,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坐下来谈谈也未尝不可,老疯子也好秃子跟着月亮走,借借光,吃个痛快!”

宋天都稍为沉思,答道:“常言说,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只好讨扰啦!”

紫阳玉女对宋天都嫣然一笑,道:“宋掌门请……”

接着玉手微扬,百多名庄丁分列两旁,让出一条通道。

于是宋天都、徐玉麟、紫阳玉女、万里疯侠、青城一剑,当先而行,然后便是雪山派的三十多名高手,鬼斧田吉率领飞云堡人手随进。

一群豪雄还未到石壁暗门,徐玉麟对宋天都道:“请恕在下先行一步,前头带路……”话毕,当先大步而行。

宋天都抬眼看去,但见白猿秀士徐玉麟向一座陡立的石壁上随手一拂,轧轧声响中,石壁上现出个洞口,徐玉麟闪身进入。

宋天都在紫阳玉女等人陪同之下,通过这处进入飞云堡的第一关,再经过铁索飞桥,又走过一座幽长的隧道,这才到了飞云堡的大门之前,不由暗自凛然道:倘若真的以刀兵相见,飞云堡这几处天险,还真个是不易通过哩!

飞云堡里的一切,前文已有交待,此处不再描述,且说:

雪山派掌门人“玄阴剑客”宋天都,率领派中内外三堂堂主,八大监卫,以及两个分舵香主,一众三十多个高手,进入飞云堡的大厅,彼此互相逐一介绍了一番,便依次序坐下,茶毕,筵开十席,自然是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要知飞云堡曾经一度是黑衣教的总坛,黑衣教虽然是风流云散,可是褚呈祥所敛聚的金银财宝,足够徐玉麟尽情挥霍享用的。

江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的多变,本来是势不两立的仇人,一会又变成交杯把盏的朋友,说不定待会又拂袖而起,拳脚相交!

席间,紫阳玉女与“玄阴剑客”宋天都谈话最多,也最为投机,原来他们两人早就相识,在数年前宋天都接掌雪山掌门时,适紫阳玉女与武相古之洞浪迹天涯,作客汗腾格里山,协助宋天都平派内之变,是以紫阳玉女有恩于宋天都,而宋天都也知道紫阳玉女乃当今皇朝贵裔,当年武林至圣“天地一尊”的衣钵传人。

彼此既有这种历史关系,宋天都虽系一派掌门之尊,但对紫阳玉女却颇为恭谨。当然,她所说的话也极有分量,否则,这场纠纷绝不会如此容易排解。

当然,这也是宋天都明辨是非的聪敏之处,当他详细的说明造成误会的经过之后,徐玉麟也将崆峒派所发生之事,描述一番,最后的结论是:这两件事情,乃是死于崆峒派门下之手的三才剑欧阳青所为无疑。

在证实这两件事情的起因上,徐玉麟也很坦白说出欧阳青暗恋苏玉娇的秘密,说来说去,这是一种情场暗箭,醋海波澜!

至此,各大名门正派与徐玉麟之间的误会,已经了结了两起,寻出了一个正凶,所剩下的乃是少林、武当、青城、点苍等派窃宝杀人的凶手。

徐玉麟在嵩山少林寺前曾经承诺,于泰山大会时,定当交出凶手与各派失宝,而今已是腊尽春回,距离泰山之会,已不足两月,依然毫无着落,这就不能不使这位少年气盛的英杰颇为着急了。

同时,还有一宗使他坐卧不安的最大问题,那就是褚呈祥劫持去的祖父,凶吉不明,生死未卜。

席间,徐玉麟正自暗中焦灼,突见“神剑北童”精神奕奕,健朗如昔的晃进厅来,知他因眼“万应灵丹”之故,已是伤愈复原,乃欣然欠身迎道:“童老哥伤势既愈,快请过来坐吧!”

神剑北童迭忙趋前谢道:“多谢老弟灵丹妙药相救,不然我这条老命已是成了黄泉路上鬼啦!”说此,环扫厅内群豪一眼,即对宋天都哈哈笑道:“原来是宋贤弟驾临,老哥适才身体不适,未能远迎,当面谢罪!”

宋天都早已起立相迎,只因“神剑北童”与徐玉麟说话,未能插嘴,这时迭忙施礼道:“童老哥,我们一别有十余年,想不到在此重逢,难得,难得,老哥哥养生有术,风采如昔,怎说身体不适?”

这时紫阳玉女、万里疯侠、青城一剑都已起身让坐,“神剑北童”在疯侠下首,入席笑道:“岂但是身体不适,还几乎把老命都送掉哩!”

宋天都若不置信地问道:“纵观当今武林,以老哥那手‘秘剑快斩’绝学,我不相信能有人使你吃亏,你且干上一杯,说说我们听听?”

神剑北童哈哈笑道:“宋贤弟呀,你倒替徐老弟吝啬起来了,一杯怎会过瘾,老哥能再吃成徐老弟的酒,必须先干三大杯。”

“哈哈哈!很好,老疯子陪你。”

于是一名庄丁在神剑北童与万里疯侠面前,各放下三只大杯,齐都斟满。

神剑北童拈起面前第一杯酒,和万里疯侠照了照,竟将三大杯酒一气饮尽,疯侠酒量过人,自然更是不肯落后。

宋天都,青城一剑、徐玉麟、紫阳玉女也同时陪了一杯,神剑北童抹丢嘴角酒渍,这才深深的唉叹声道:“老朽这次未能埋骨荒山,得以不死,全是两位奇人相救,以及徐老弟的神丹妙药之功!”

徐玉麟连忙问道:“据说童老哥前往‘九顶连环山’,打探那边虚实,不知遇上什么强敌,会伤得那样重,是哪两位奇人相救?”

神剑北童好像是对于受伤之事,甚感惭愧似的,他那宛若十四五岁的童稚的面孔上,忽现一阵红润,然后唏嘘而道:“你老哥活了这把年纪,第一次栽到了家!我在‘九顶连环山’搜查了一日夜,不但没有遇到什么‘十使者之长’,连个鬼影子也没看见,后来天快亮了,既然一无所获,只好折回,谁知刚刚离开山口,我便察觉情形不对,似乎有人盯我的梢,但当我停下搜索,却又没有人踪,及至我再走时,便又听见身后飒飒风响,我快它也快,我慢它也慢,有时还走在我的前头,可是我就见不到它竟是什么?”

“唉!我生来就不相信阳世之间有鬼魅之事,然而这次我却亲自遇到了,我既然把它当做阴鬼,所以也就不理那飒飒风声,突然风声加大,我的肩头好像是被人击了一把,心中凛然一惊,脚步也就停了下来,然而仍是毫无所见。”

“就在我准备要再走的当儿,面前忽地响起一阵令人听来心胆俱寒的桀桀怪笑,那笑声怪极,冷极,既狂又傲!”

“我相信在我这把年纪中,未曾听过那种无以形容的声音!”

“至此,我始才豁然大悟,它并不是鬼魅,而是一个人,但我不知道此人怎样会把他的形态隐住?……”

神剑北童话至此处,倏然停住,全场畅饮豪雄,都被他这番叙述所吸引,齐为之停杯住筷,侧耳细听,竟是鸦雀无声!

这时,他的话语既然忽的停下,群豪料知他必有更惊人的事情说出,所以无人插嘴发问。

神剑北童把话语停在此处,旨在观察在坐老少群英中,看看是否有人能够说出那隐形跟他的人,究系何种法术?及至流目四瞧了一阵,但见这多江湖豪士,除了紫阳玉女含笑不语之外,齐都脸色凝重,面面相觑。

他知道紫阳玉女乃“天地一尊”真传,对此种武术,必然明白,但在他未把经过情形全部说出之前,不愿插口,所以向紫阳玉女略为颔首,接着又道:“那隐形怪人在桀笑一阵之后,忽然破钹似的说道:‘童真你还想活吗?’”

“我知道那人跟踪了一路,绝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既是说出这句话来,我想来个先发制人,向着那话音来处,一剑横斩而去!”

“唉……谁知我这手‘秘剑快斩’,这番却真的遇上了劲敌,我的剑势未满,那人却转到我的背后去桀笑了一声,我尚未转过身来,背上便重重地挨了一掌,内腑血气翻腾,眼冒火星,踉跄欲倒。”

“就在这时,我只觉右臂左腿,一阵刚烈痛楚,又吃上两剑!”

“或许那人不想把我一剑劈死,否则,我那时已实在无力抵抗!”

“我正在束手待毙之际,蓦地两声长啸来到跟前,于是我在两耳风声中,身不由主地落在堡外大门前,当我凝神观瞧时,但见两位一高一矮,面如满月,黑白长髯飘拂胸前的老人,对我哈哈一笑,便像两只大鸟似的倏然不见!”

神剑北童述说至此,转向紫阳玉女问道:“紫阳女侠才识过人,对那怪人的武术,谅必知悉吧?”

紫阳玉女螓首微颔,还未答言,万里疯侠习惯地又抓了抓乱草似的蓬发,道:“童兄,大概你真的活见了鬼,老疯子就不相信真实武功中,竟会有这等藏形隐体之学,除非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复现!”

行说间,向着犹自微笑的紫阳玉女望望,意思是在希望紫阳玉女能支持他的意见。

哪知这位当年至尊传人,却向在坐群豪微微颔首,笑道:“晚辈不才,确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何武术……不过,在我幼时,曾记得先师对我说过,‘玄天秘籍’中载有一种‘隐身术’,但已失传武林甚久,不知童老前辈所遇者,是否就是使用的那种‘隐身术’,也未可知。”

要知紫阳玉女虽系武林至尊之徒,毕竟还是个年纪甚轻的女子,在这般老英雄的面前,就是已经肯定自己所知确凿,出言自不能不留余地,使别人难堪,更何况这种武功出现,使她心中早已听得颇为震惊,只因她已成为此间的中心人物,不得不在表面上力持镇静,从容自若,以免影响群豪心理,致牵动整个大局。

神剑北童想了想,接着紫阳玉女的话道:“武学上既是曾经有过隐身功术,如今复现江湖,倒可能,但不知那人与我有何冤仇?因何又被两位黑白长髯老人驱走?这两位老人又是什么人?”

徐玉麟早就想出言说话,此际才找了个机会接道:“童老哥所说的两位老人,小弟也曾经身受其益,武当派以‘七星剑阵’困住小弟时,就是这两位老人相救,并教了我‘风雷十二掌’与‘二十四式翻天腿’,后来我才知道这两位老人,就是已遁隐多年的‘神州二奇’钟离两老,我想除非是这两位老前辈,无人能把那使田‘隐身术’的怪人驱走!”

“麟弟弟的判断不错。”紫阳玉女道:“我未离‘藏龙谷’前,曾经闻知‘神州二奇’两位老前辈,已离闽西‘玉华洞’北来,其后,又听说有两位高人,及时赶到嵩山,把‘东海三魔’的毒魔逐走,诸如此类之事,可知两位前辈奇人,是在暗中帮助麟弟……”

徐玉麟似是忽然想起一事,迫不及待地接口问道:“紫阳姐姐,‘隐身术’既是出自‘玄天秘籍’,此际这种武功重现江湖,那部人人欲得的奇书,岂不是已经有了着落,甚至已经被人得去?”

凡是了解“紫玉狸”与“玄天秘籍”有关的在坐豪雄,无不被他如此一问,而感到吃惊,果如所言,非但“紫玉狸”已失其价值,而整个武林势将掀起一番滔天风浪!紫阳玉女稍为凝思,又是盈然一笑道:“麟弟弟这种顾虑,倒也颇合道理,然而我们要知道,‘隐身术’固是载于‘玄天秘籍’之内,就算童老前辈所遇那人,使用的确为这种秘术,也并不足以证明他已取得‘玄天秘籍’,否则,即使‘神州二奇’两位异人到来,也把他莫之奈何!”

“对!紫阳女侠的这种判断,老夫认为至为正确。”

“玄阴剑客”宋天都赞许了紫阳玉女几句,又道:“敝派入关中来此途中,遇到古之洞兄,已经获得了紫阳女侠令师与徐少侠联名之英雄帖,当时老夫颇为奇怪,此际始悟就里,今既与徐少侠之误会尽释,泰山之会转眼就到,所以老夫也就不拟再离中原……”

徐玉麟未待宋天都言之尽意,即爽然说道:“宋掌门前辈,倘若不嫌敝堡龌龊,就请同贵派各位英雄驻足此间,以待大会到来怎样?”

“这叫老夫如何敢当!”

“武林同道,四海一家,老前辈何必谦辞。”

“宋贤弟,你就令属下在此停留吧。”神剑北童插口劝道:“徐老弟非但身怀绝艺,而且更是位好客豪士,绝不会慢待于你,哈哈!我哥俩也好借此机会叙叙旧。”

原来神剑北童与宋天都,曾是八拜之交,情属莫逆,只因神剑北童被北雁老人命以面壁潜修十年,故而两人许久未会,此番重逢,自是想能多聚首些时日,所以帮同徐玉麟留客。

紫阳玉女、万里疯侠、青城一剑也齐都劝说,宋天都这才再三谦逊之下即席应诺。

于是雪山派与飞云堡之间,至此已化敌为友,关系更进一层,徐玉麟以主人身份,向雪山派的英雄们频频劝酒,大厅内由严肃的气氛中,复又转为轻松,宾主尽欢,呼么喝六,猜拳行令之声,哄哄闹闹,热烈一团!

这场酒,由中午直吃至日色西沉,大厅内燃上了巨烛,犹自未散。

就在一群豪雄,醉眼惺忪酒意阑姗之际,那儿臂粗细的蜡炬,在一阵飒然飘风中灭而复明!

神剑北童当先霍然而起,惊惶地道:“如果老朽判断不错,我所遇上的那个隐形怪人已经进入厅内!”

那阵阴森森的怪风,已经把带有几分醉意的老少群豪,吹得清醒了大半,神剑北童此言一出,大家在疑信参半的情形下,齐都瞪大了眼睛,向四处搜索起来。

厅内这多的老少英豪,只有紫阳玉女容色自若,稳坐未动,这情形看在一般老英雄的眼中,不由为之惭然,而也深深觉得这位明艳照人的奇女子,沉稳定力实在超人一筹!

就在群豪心情凛怔中,只听当啷啷声响,大厅中央的石地上,由空落下一只金属物件,虽然在场群豪目光全都集中在那只物件上,但是却没有人前去动它。

“啊!点苍派掌门人的金钱符令!”

不知是谁喊出了这话语,徐玉麟心中一动,正待跃身去取那只由空掷落的碗口大小的金钱,但闻一阵鬼哭似的狂桀怪笑,仿佛起自全厅,笑声激荡屋宇,震人耳膜,令人听来,毛发直竖!

这狂桀的怪笑,历时几达半盏热茶工夫,几名伺候酒筵的壮丁,已经被震得瘫痪倒地!

笑声甫停,突然又是啪的一声,那枚特大的金钱之旁,忽然又多出一本厚厚的书!

就当这本厚书落地,群豪又是一怔之间,大厅中又响起一种破锣般的话音道:“童真的判断不错,我已经来了!这是武当派的‘仙家易筋经’。顾天南注意啦,接去你这柄锈得无人肯捡的破剑!”

随此甫停话音,但见一柄带鞘青锋拖着尺长的猩红剑穗,宛若条腾空飞蛇,由大厅的另一端,直向顾天南射来。

说时迟,那时快!青城一剑顾天南骤视之下,果系所失镇山之宝“青城锈剑”,几乎未暇作任何思索,便长身跃起,伸手一把抓去。

“青城锈剑”是被他捞住了,但是那剑飞劲势,却把他撞击得倒退出好远,撞在张八仙酒桌上,盏飞盘翻,一阵唏哩哗啦!

以青城一剑顾天南那等功力,竟被这看不见踪影的怪人顺手掷剑的劲道,冲撞得身不由主,可见对方内力已至何种程度!

就在顾天南握剑在手,身形刚刚稳住之际,那人耳难闻的桀桀狂笑之声,突又绕梁响起。

白猿秀士徐玉麟以他那超异常人的视力,想从笑声发出之处,搜索到那怪人的形体,然而直到此刻却是毫无所见。

他本想默运功力,向发声处猛击一掌,以其所具功力,谅那怪人绝对脱不了他的掌风笼罩范围,但如此一来,整个大厅的屋瓦,均将震翻,而且这隐形怪人,既将自己正拟查询而毫无着落的各大门派失物掷回,其居心用意为何,是敌是友,一时还摸不清楚,因此不愿轻举妄动。

这次那桀笑之声更傲更狂,历时也更久,震得厅宇动摇,尘灰纷落,在场豪雄,无一不是当今武林中有数高手,但全都心旌神摇,凛惊不已!

那不似人笑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徐玉麟再也按捺不住,力聚丹田,吐气开声喝道:“是哪路高人,既将各大门派失宝掷还,就是在下朋友,何不现身一见?”

他在说完这几句话时,凝神贯注着笑声来处,厅内群豪也全都随着他的视线,把目光集中那里。

可是约莫过了片刻时间却未见反应,也没有任何动静,徐玉麟方待发声再问,瞥见大厅的东北角上,突的飞出一物,烛影摇曳中宛若只巨大的蝙蝠,冉冉的向大厅中央飞来。

于是百多只炯炯神光复又投注于那徐徐而飞的东西上,随着它的缓缓飘动而转移视线。

当那黑色东西徐飞到大厅中央,炬烛环照之下,突地停于半空不动,群豪这才看清,原来又是一部黑色封面的厚书。

就在这当儿,那难听至极的声音,好像是从那部书上发出道:“没有什么高人,我也不是你们的朋友,掷还你们各派失物,是要你们顺利举行泰山大会,看看你们能不能果如所谋?桀桀桀……要想见我不难,‘追魂使者’随时都在你们身边……”

“追魂使者!”徐玉麟人随声发,平地一拔,呼的一掌向那停留半空的厚书拍下。

只听啪的声响,厚书落地,徐玉麟的掌风激荡厅内,烛火摇曳中,哗啦一声,一口有龙眼大小的圆珠,由空洒落!

圆珠打落之势疾猛,数目又多,分散又广,群豪凛怔间,以为是什么歹毒暗器施袭,齐都劈出一掌,身躯也就跟着闪躲移动起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数不清的圆形小珠,全为掌风震落,落地乱滚,发出咯啦啦……一阵清脆声响!

桀桀桀!那怪笑之声,就在这当儿破空而去!

“少林寺的佛手捻珠和‘达摩十三式’!”

群豪向话音望去,但见万里疯侠程百康一手捏着一颗黑色圆珠,一手拿着那部黑书,面色惊诧中也带有几分欣喜!

徐玉麟捡起地上的点苍派掌门人之金钱符令,走向始终不为这怪事所动的紫阳玉女问道:“紫阳姐姐,这个武功高不可测的隐形人,你说是敌?是友?”

紫阳玉女却盈然一笑道:“是敌躲不过,是友不为祸;敌乎友乎,已自可判!”

徐玉麟略为凝思,迭又问道:“紫阳姐姐,你可是说这隐形怪人是敌吗?那么他为何送来各大门派失宝?”

“这很简单,各大门派杀人窃宝之事,决非此人所为……”紫阳玉女说此,微微一顿,接道:“此人的出现,志在‘紫玉狸’之事,他既代我们寻还各大门派失宝,目的是要我们按期进行泰山之会,那时他可能以真面目出现,一举震慑群雄,抢夺武林盟主之位!”

徐玉麟微喟声道:“紫阳姐姐,不是小弟畏惧敌人太强,我只是想能在泰山大会之前,找到祖父,然后在大会中,当天下武林同道,将苏文彪(徐世章)的逆伦罪状揭露出来,手刃亲仇,便……”

他话说至此,却被紫阳玉女纤手微摆,把未尽之言,咽下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