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把斜弯弧度,寒闪森森的东洋刀,小邪就是闭上眼晴也能感觉出来。人在空中,如苍鹰盘旋袅绕,右臂猛一抖闪,匕首像要将空气如豆腐般切开,刷然暴声刮人耳际。连人带刀截向那名黑巾杀手背心,快得让人分不清是人还是幻影?

黑巾杀手一击不中,长刀用力走猛,连同人身往前带过叁尺馀,想再回旋倒砍,已然过慢。不得已,只好揽回长刀,倒刺背面,希望能逼退敌人,否则来个同归於尽也甘心。

黑巾杀手不只来了一位,而是四位,其他叁位在先前那位没击中之时,已然挥刀罩砍小邪下身双腿。出刀之势,全是猛力硬拼,叁把长刀化做叁抹流星飞蓝,分别从左下方,右後方及左前方暴射而至。

小邪心中自有盘算,右手匕首冲劲不变,游龙般点向捅背而来之长刀,借此劲道,人已再次倒立而起,避开要命叁刀。在此同时,一把匕首已冷冰冰送入黑巾杀手背心,一股热气已贯向小邪右手,直觉反应鲜血已涌出。小邪赶忙抽刀,倒掠身形,右脚踢向此人,如摔死狗般撞向另叁人急追而至之长刀。

借此,小邪也得已双足落地,稍加喘息。

叁把长刀不拨不闪同伴首,其势不变,硬将首切成叁块,复又往小邪砍来,如影随形逼人凌厉冷风,总是罩着小邪身躯,非得刃血而後始甘心。

小邪定了神,匕首斜捏右手,左手拦胸,猝然一掌劈出,气流猛喷,又如狂涛骇浪全拼向狭窄的海湾,无坚不摧地涌向左边黑巾杀手。

掌风过处,砰然一响,黑巾杀手如被巨石砸身,倒憧而飞,一口鲜血吐得满天红雾。啪哒!四平八稳的摆在地上,断了气。

小邪借此煞气正浓,匕首再度划出七朵银花,朵朵似已生根於空气中,久久不能化去。长刀银芒方罩至银花范围,突如被吸石般吸住,不停地照着银花旋转。

倏然银花乍失,小邪一把匕首也已插在黑巾杀手胸口。活生生地在其身上戳了个血窟窿,似如阴沟排水般鲜血直涌。

剩下一名杀手仍奋不顾身做最後一击,长刀笔直罩向小邪背心,宛若劈大树般,但除了气势较快以外,并无威力可言。

小邪对他这种招式并未放在心上,回身一旋,单手挥出匕首,就想格去长刀,身形也为之欺前,准备手刃敌人。

猝然黑巾杀手冷笑声起,双手竟然松掉长刀,长腕一翻,多出两把青光闪闪细如手指之短刀,电也似地射向小邪胸口。

“不好!”

小邪一时大意,没想到从来不用暗器的黑巾杀手,今天也用上此物?时间过於短促,迫在眉睫,眼见暗器就要射及胸口,不得不扭动身形,侧右边奇速无比的闪避,暴起的人影,逃走视觉之追踪,像是两个人重叠在一起突然间被撕开般。

就只这一刹那,小邪匕首已斜劈下黑巾杀手半个脑袋,脑浆挂满脸孔,仍抹不去那最後残留之冷酷笑容,缓缓地往後倒去。

小邪这才往左胸望去,短刀一节如毒蛇利牙嵌在肩胛上,寒森森青光闪着,让人好生不舒服。他躲掉一支,却没办法躲掉第二支。

“妈的!臭家伙!”

虽然知刀畏有剧毒,但此毒对小邪来说,除了伤口辣热以外,并无多大用处,小邪骂了几句,伸手拨出短刀,狠狠地砸向那名黑巾杀手。刀方入体,已哧地冒出一股白烟,伤口亦开始腐烂,其毒性之强,可想而知。

小邪见状,不敢怠慢,马上拿起匕首挖向伤口腐肉,直到鲜红血液流出为止。伤得不深,差不多两寸馀,这对他来说,根本无伤大雅。但如此折腾,也着实耗去他不少功力。微微喘息,已往战场寻去。

千馀名瓦刺兵,此时已剩下不到叁百名,而以死在乱蹄和阿叁刀下者为量多。

此时阿叁已换长刀直往他驰近。他已看出小邪遇着麻烦,否则不会放下此大好机会,站在那里发呆。

小邪轻轻一笑,又往小七那边瞧去,只见小七已杀向山脚,一支“寒王铁”

真如快刀斩萝卜,直往下切。铁神似已不敌而节节败退。危机似已解了大半。

阿叁老远就叫着:“小邪帮主,近况如何?”

“还好!死不掉!”

“我也一样!他妈的!我现在才发现,为何那麽多人喜欢当将军?”阿叁猛挥长刀,“过瘾呐!”

小邪促狭笑道:“你宰人,当然过瘾,要是被人宰,你就知道什麽叫‘将军’了?”

他把“将军”喻成下棋之口语,意思和“被人宰”差不多。

阿叁策马走前,笑道:“也不一定!你看!”他翻起左臂及背後,皆有挂血痕,更得意,“被人宰,我还是感到很过瘾!”

小邪淡然道:“好吧!你是宰不死的超级大将军,该满意了吧?”

阿叁咯咯直笑,小邪的夸赞比任何人都来得受用。而他的努力杀敌,目的也只是能追上小邪之神勇,以便能更接近心目中几乎崇拜而至迷惘之偶像。

陶醉之馀,豪兴未减,大刀往小七方向挥去,豪迈而吼:“杀?”随後转头,目光迎向小邪,以徵求其意见。

小邪稍加思考,也觉得事情不宜再拖,他已想到萧无痕和小七感情莫逆,自是不会丢下小七不管,如今却未见他上场,想必有某种原因,说不定也和小七一样被困於某处,为今之计是赶快结束此事,而後再寻萧无痕,方为上策。

当下掠上马匹,挥手道:“冲!”

双骑如雷,电掣风驰,旋风般扫了过去,尤其是杀伐之声,贯彻心骨,让人胆怯。

两人双刀,势如破竹,横扫而走。敌军在胆怯之馀,已无心再战,甚而心生逃念,个个目露骇色,已然杂沓混然,东躲西藏,渐往四处逃窜。

铁神哪晓得自视骁勇无敌之自家军队,遇上了几个小毛头,会败得一塌糊涂,连还手之机会皆无,两鬃硬须也叫人给剃了?再看小邪那种简直如入无人之境的斩杀,那刀儿方自挥出,就是一片哀鸿暴起,一处处、一声声接连不断钻向耳际,喷高的血花简直比暴风雨更来得触目心惊,不由得背脊一凉,头皮发麻,混身像是患了重病,已然快瘫痪,平生第一次,他才感到畏惧生作何种滋味。

兵败如山倒,数面受敌之下,再也没勇气再战,不禁狂喝:“退--”

一声令下,敌军更如鸟兽散,有的甚至觉得刀枪过重,战甲碍身,边逃边丢,只要能保命,其他都不重要了。

铁神不愧领兵高手,在撤退之际,还以回旋方式,揪合了不少马匹,然後直往右边草原泻去。所能带走者,也不到百骑。

阿叁杀得兴起,见敌军已逃,大喝一声“哪里逃”追杀而去,一时间也宰了几名落後敌兵。然而他这匹毕竟不是宝马,在追驰之下,总是差那麽几尺距离,恨得他直咬牙,方自想起宝马还在小七那里,倒不如掉头换马再追。心已想定,也已策马回奔。

此时的阿四却从侧面冲出,一手长弓拉得满满,罩准右前方铁神。存心射穿其心窝。崩然一响,飞箭已出,如狡灵银蛇般射了过去。

战乱之中,铁神根本觉不出有人偷袭,等到利箭将至身躯不到叁尺时,他才发觉,骇然之馀,已避无可避,不由得勒紧马绳,怒马一惊已悲嘶人立而起,但因冲势走猛已连带着铁神往前摔。

也由於铁神摔往前方,身躯暴高了许多,一把利箭射不到胸口,只好截向其下盘。噗然轻响,利箭笔直的插在铁神右大腿,痛得他直往地上滚。

然而後边追赶而至的手下,很快揽手又将铁神抄起,其势不变地驰往前头,而另一名手下也再度抓住那匹惊马,交还铁神。

数十骑已划起一道畏烟,绝尘而去。

阿四抱怨直叫:“妈的!射心不成射大腿?最少也射个屁股才划算!”

他想再发箭,已然找不到目标,无奈之馀,只好策马往小邪行去。

战场一片混战,横遍野,血满地,腥味扑鼻,让人作呕。

这一战,瓦刺军可说全军覆没。这恐怕是他们出征以来,败得最惨的一次。

小邪实在杀不出味道,转往小七望去,皱眉头,道:“小七你也真是!这些番兵也不是什麽武功高强,你怎会被困山中?还饿了五天五夜?”

小七疲惫脸容仍挤出一丝苦笑:“小邪帮主,我哪像你,叁两下就将骁勇的番兵给捣碎?我们是拼过命,只是仍然无功而退!”

他并没说出是为了部下,因为若被部下听见,本就是同生共死之事,若说出反而会有那种“拖累”之意思存在。

阿叁最急的就是那匹宝马,见着小七徒步而战,急道:“乌龙马呢?”

小七道:“当时已让小王爷突围而去!现在可能还在他那儿!”

阿叁闻言,心中稍安,他以为小七把宝马给弄死了,轻轻笑道:“宝马还在就有戏唱,像这匹乌龟马,跑得那麽慢,实在显不出本将军的威风!”

蓦地马匹已啼聿聿惊惶人立而起,似在对阿叁所言抗议。阿叁一时不察,霎时摔下马鞍,跌了个灰头土脸。

阿四已咯咯直笑,策马走前。原来他射不着铁神,心头痒得很,突见阿叁所言,倒也来个射人不成改射马,抓起先前阿叁所刻木棒当作祥箭,射向了马臀,结果收获十分良好。

阿四奚落道:“你的大将军威风,现在才百分之百展露无遗!呵呵!满面生灰(辉)呐!”

众人为之一笑,阿叁乾笑地爬起,他并不知是阿四搞的鬼,两眼瞪向马匹,无奈而抱怨:“妈的!这麽不上道!连我骗你的话,你都相信了?”

小邪戏谑道:“以後千万记住,任何人都可骗,千万别骗畜牲,它们很容易相信的!”

阿叁苦笑不已,搔搔头,也转向小七,问的话和小邪差不多:“那些脓包怎会困住你?”

阿四也问:“你说说经过,一定很精彩吧?”

小七苦笑几声:“我和小王爷奉命遣军五千支援‘猫儿庄’,小王爷领兵四千在左翼,我则在右翼,谁知番兵早在此设下埋伏,小王爷不敌被困此附近山区,後来我赶至,再杀出一条血路以让他脱困,我则诱敌至此,却又碰上敌军,所以就被困了!”

小邪问:“那小王爷可曾来救走你?”

“嗯!”小七道:“来了叁次,都无功而返,最後一次在前天。”

小邪频频点头:“照你这麽说,他是每天都来一次……但後来却停了两天…

…”

小七苦笑:“先前还好,但後来出现了黑巾杀手,四个人将我堵得死死,几次突围却不能奏效!”

“原来如此!”阿叁笑道:“我说嘛!凭铁神那脓包,根本不是你的敌手,放心!那四名黑巾杀手,已全部被小邪帮主收拾了!”

阿四问:“难道也先也收买了拉萨和尚作帮手?”

小邪道:“拉萨和尚本就出自番邦,他们不帮自己,要帮谁?而且现在不也见着了?”

阿四道:“黑皮奶奶!这些天杀的!也不知有多少人?杀不胜杀?”

小邪道:“也许找到那所渭的‘漏斗’,就能明白一切。”他道:“这事先别管他,我们还得去找小王爷!”

阿叁问:“他也遇难了?”

“八九不离十!”小邪道:“都已两天,还不见他来此,而且求救书还是他写的,他早该在此等我们才对!”

小七稍带着急:“瓦刺大军主力全在此,也先也亲自领兵攻向‘猫儿庄’,事隔五天,可能已经突破该堡,如若突破,势必攻往‘阳高’,情势将更危急。”

小邪问:“番兵真的那麽厉害?”

小七道:“也先本身武功本就十分了得,再加上时有黑巾杀手突袭,除了几个重要关卡以外,可以说根本无法抵挡瓦刺军队。”

小邪沉思半晌,又问:“番兵刚围堵你时,用了多少兵力?”

“大约两万名!後来小王爷退去,番兵也走了约一万名!”小七道:“而我被困此山之後,黑巾杀手方至此处,他们又撤走不少人,只剩下千馀名!

小邪频频点头:”照此看来,也先用兵相当急,一定是大举攻击!他问:“那什麽阳高……到底谁在守?有多少兵马?”

小七道:“‘阳高’隶属‘大同’,由西宁侯宋瑛和武进伯朱冕以及都督同知石享叁位大将军把关,屯兵十数万,是个重地,如若再被攻破,恐怕大明江山将危危可岌了!”

“岂有此理!祁镇这小家伙,早就把江山输给我!难怪他优哉悠哉,什麽事也不管?”

阿叁附和道:“为了小邪帮主的江山,我们决心拼战到底,最後改国号为‘通吃’!”

小邪倒不排斥其所言,煞有其事:“这种事,等我老了再说,现在我可不愿囚在宫中,难受死了!”他道:“照小七所言,‘阳高’是必争之地,也先可能已攻向该处,而小王爷又不见踪迹,情势可能已相当吃紧,我们赶过去看看!”

阿四慷慨激昂道:“对!为小邪江山而战!”

小七道:“‘阳高’距此百里,快马奔驰,两个时辰可到!”

小邪点头:“那就走吧!”

小七立时调整部队,方才一战,六十馀名也受损十馀名,只剩五十馀人可战。

小邪忽然想起还有四名战士躲在暗处,马上高声喊其出来。

四骑慌张奔出,见着一片残肢断臂,打心底冒出一股寒气,又见小邪叁人完好如初,那股钦佩而不能平衡之心态,油然显露其脸上。

“杨……将军!您好生神勇………”一名战士钦佩而笑,“方才杀伐声不断,我们四人一直想出来看个究竟,但又怕误了您的计划,所以才守到现在!”

军贵服从,小邪也懂,闻言咯咯笑道:“本来想用,没想到番兵如此草包不说,还楞头楞脑,不用‘骗’就骗得他们团团转!害你们没表现的机会!”

四名战士并非灵巧之人,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乾笑。

小邪又道:“所以现在再送你们一个机会。”他指着伤残士兵,“你们把他们带回‘宣府’,省得他们再受到伤害!”

四人面有难色,似乎也想追随小邪,尝尝常胜军伍之滋味。

小七见着此情况,也了解其心情,含笑道:“小邪帮主,伤兵之事,我另派几名护送,他们累了几天,也该休息,这四位战士精神较好,很适合作战,调度,不如让他们随行,也好有个助手。”

小邪道:“我没意见!反正都差不多!”

四人闻言,立时向小七,拱手:“多谢副将军!”

小七轻轻一笑:“不必言谢,都是为国而战!”

他转向部队,选了几名较虚弱而年纪大者,护送残兵先行离去。

所剩下,连同小邪、阿叁、阿四,整整叁十名,又在乱马中选了叁十匹健马,准备长途跋涉。

小邪特地找了把偃月关刀,以壮声势。阿叁、阿四也不落後,有样学样地抓起长刀,分别排於左右,气势更形锐不可挡。

“杀--”

小邪暴喝,音如劈雷,震撼山峰。关刀猛挥,叁十骑箭也似的冲前,狂涛骇浪般卷向无际天边,像要冲破那接地连天之苍穹,切下青天一角。

正如小邪所言,萧无痕被情势所迫,不得不先舍弃救援小七之机会,他认为再不济,小七躲在山中,性命保个十馀天,可能没什麽问题,而阳高城若败了,将如山洪暴窜,一发不可收拾,基於江山为重,又接到军令支援,他不得不掉头攻往阳高城。

阳高城北约十馀里一处险要重地“阳和镇”,此时已堆挤叠满了人。

偌大的草原,塞尽刀枪剑戟,杀声震天,分不清敌我,看不见天日,只有一片片夹杂了鲜血的浓尘,化作巨人吹雾般袭卷了整个战场。

一闪闪一亮亮,拖长的、短促的、疾快的、缓慢的耀眼刀光剑影,若划长的流星馀辉,若纱轮磨铁暴窜的火花不停从浓尘中闪暴。

一堆堆人就如倒满玉盒之红豆、黄豆不停翻动搅和着,只能乍见红黄两色,实分不清谁是谁?

就这样,双方不停杀,堆渐渐增高、增宽,从其衣着颜色,可见着大部份是属於明军。

萧无痕也被挟困番兵之中,若非他武艺超群,再加上“乌龙马”的快捷,可能早就亡魂敌阵之中。

西北丘陵上,五匹骏马,五位彪形大汉,居中者宛若巨人,身形之魁梧甚为吓人,光是手臂就有常人之大腿粗,但其高於常人甚多,看起来并不臃肿,肥胖。小七就已够壮够猛,他比小七更来得雄浑有力,年纪轻轻,一股盛气已然十分逼人。

除了瓦刺小王子,鞑靼太师也先,谁也没这等气魄,昔日之成吉思汗,正可从他身上找出影子。

两眼如神,盯住战场,两撇整齐的胡子挂在嘴上,更让人觉得其冷沉而狠猛。

笑声不停从他牙缝中进出,从早晨之缠战,到现在的观战,他已知局势将定,敌方十数万大军,马上就要被吞噬。

打了数十场战,这是他唯一觉得过瘾的一次,也是决定性之一刻。

挂在马首上的旗幡,正迎着胜利和风翻腾飞掠着。

黄昏将近,夕阳已红,透着血样的云层似要压碎大地般沉沉滚下,就连风声都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

萧无痕所领四千名军队,也只剩十数名在苦撑,四方的刀剑圈已渐渐缩小。

绝望的心已在揣想着。死亡是何滋味?一倒下去就无知觉?还是仍可感觉出身上那千刀万剐的疼痛?

夕阳更沉。更红,人心更俱、更绝望。

蓦地--

那霹雳的蹄声响起,小邪叁十快骑已从北边奔驰而至。

也先第一个对这叁十骑投以警觉的眼神。

--蹄声快捷不乱,分明是一队精良队伍。

“小王爷--”小七见着全是一大群番兵,惊惶得已咆哮吼起。音如霹雷,足可传上十馀里。

这声,无疑是救命奇迹,萧无痕已欣喜若狂,小七赶来,不就已脱困,他会脱困,那小邪帮主……

“我在这里--”他赶忙拼了全力吼出此声,在呐喊嘶杀中也隐隐传来。

众人一阵欣喜,小王爷仍活着。

小邪见着前面一堆番兵,若以萧无痕发音位置算来,足足有半里路,站一排,可站上千人。若想突破,谈何容易?

“妈的!这些番兵!可恶……”

小邪决定杀进去以救人,转向阿叁、阿四、小七,以及众人,道:“准备好了没有?不要停!不要弯!变成两排,一直往前冲,冲过了小王爷,还要往前冲。”

那段一决死战的气息,已然充塞叁十人四肢百骸,他们没打过这种仗,此种壮烈拼战,何等英雄气概,以叁十骑,破敌十数万大军?

除了小邪这狂人,谁敢如此尝试?

见他模样,似乎只考虑如何杀战,而没考虑若是被阻杀,将是何种局面?

然而在他心中所想,这只是一块肉,如若戳穿了外皮,很快就可以往下切。

而且此时敌人又陶醉在胜利时刻之中。

众人手中武器捏得更紧。全然在听那声无所匹敌之命令。

也先此时已感到一阵压力涌上心头,这压力来自莫名之心悸,这不是他该有的现像。也许他觉得来人只小小叁十骑,却对十数万人潮无所畏惧,若换做他,他恐怕也不能如此处之泰然。就因此,他感到不安。

他已策马下山,准备亲自拦截。

然而--

事情已慢了。

“啊--”

小邪喝声已起,那晴天的霹雳,那火山的暴发,碎裂山河狂涛,轰然暴涌天地之间,充塞四面八方,穿透无尽苍穹,翻江捣海化作狂猛天龙,捣烂人马耳膜心肝,卷掠了无尽大军。

那属於大自然才有的灾难,地裂天崩再造宇宙,魔鬼般的吼声,已揪去了所有人、马的灵魂。

只见马匹禁不起声音轰罩,那种原始惧意全然复发,急嘶而起,仿佛突然间被砍掉四脚而被抛向空中般,扭甩抖闪,甚至已倒仰於地,惊惶的四处乱窜。

也先之马匹也惧然扭甩,若非他赶忙掠下马鞍,就会和左右四名随从般往前栽,随着马匹滚下山坡。

就在这声狂啸--

小邪一马当先,快如强弩窜射,叁十骑化成一股幽灵般幻闪之利刀,已噬向人群。

马通灵性,在小邪喝声之中,对敌人,自是无尽威胁,对叁十骑人马,无异是气壮山河,那种视死如归之气概更形尖锐,马匹已达到鞠躬尽瘁,无力不用之地步。平常一步只跨六尺,现在可要多出两叁尺,那股冲劲,恐怕连乌龙马也要自叹弗如了。

只见小邪长刀切入惊惶人群,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刀挥的是道光芒在闪,刀切的是园中的萝卜如此脆嫩。

他没停,踩着体疾往前冲,所过之处,就如快船破浪般,断臂残肢和着下头鲜血猝往两边喷射。

叁十骑,呈叁角形,小邪是尖锥,一处破、处处破!切豆腐般往千万人群切去。

双军对阵,讲的是气势,气已旺,则无坚不摧,气已衰,则千万军,亦无战力可言。

此时的瓦刺军先陶醉於战胜心灵之中,随即又突来之暴吓,跌得人仰马翻不说,猝又被奇袭,又见敌军那般摧枯拉朽势如破竹的攻势,狠猛无比的噬斩而至。再加上一片唉嚎暴起,里边未遇者,闻声已心慌,外边己见者,本就心慌,却又惧怯得不敢挡其刀锋,想躲,又是人潮挡阻。只一霎时,来不及让他想得多,已然人头落地,肢离身解了。

虽然敌军十数万大军,但若以圆圈计算,真正和小邪接触者,只不过几百名。因为人潮过挤,前方者不知後方事,左右两边,除了十馀丈开外稍感到骚动以外,也一无所觉,等感觉到时,小邪他们已再往前杀去。

正如小邪所说,这是一个肉饼,若直往前切,只要无人挡其正锋,势必一切到底,周围之人根本起不了作用,就算想阻拦,也只能在背後追赶,攻效不大。

只不过几分钟,在无人敢挡小邪狂锐刀锋下,如牛犁田般,他们已斩杀一条血路,冲向了圆圈内心。

萧无痕满身是血--敌人的、自己的,都已分不清。本该绝望,现在却精神亢奋,杀往小邪那头。

岂知小邪登时大喝,要他反攻和自己同一方向,以免造成另一个阻墙。

萧无痕不明就里,但仍遵照指示,带着少许士兵,也冲往反方向。

小邪冲至圆心,会合萧无痕,一秒也不肯停留,霎时再往前冲,长刀一扫,六颗人头整齐掉落。利锥般叁角形队伍,又突穿而去,那股气势,简直所向披靡,挡者碎身。

也先在山坡上看得清清楚楚,这队人马就如利刀般,将自己军队从东北方划向西南方切成两半,如此轻而易举,好似自己军队是烂泥做成,只要轻轻一刀,就可随心所欲,想怎麽宰就怎麽宰?不由得心头紧缩、冷汗直流,暗叫一旬:“这还算是人吗?”

虽然颇为震惊,但他仍自视甚高,二话不说,翻回马背,已然领着四名大将,冲向小邪将要突破人群处,以便拦住其人。

人群已破,冲出数十骑兵马,一股胜利的喧哗已从众人嘴中呐喊而出,不自禁地抖起来手上武器。好似战场已是他们天下,那些敌军就如摆在一堆之绵羊般,不足为虑。

除了垫後几名士兵被敌人追杀外,前锋小邪、阿叁、阿四和小七以及几名勇士全然无恙。只是连人带马,全被喷出的血染得红腥腥,味道十分难闻而已。

阿叁已咯咯笑起:“黑皮奶奶的!到现在,我才明白什麽叫快刀斩乱麻?原来是这麽回事?斩来好似让人豪气大发。”

阿四抖着长刀,得意道:“这一砍,最少砍死对方千百人!我是说我自己砍的!嘿嘿!前半里、後半里,左叁十、右叁十,少说也有数千人吧?”

小七苦笑道:“他们死伤虽多,但我们所花精力也不少!连续不断的拼命,也着实叫人手酸!”

几天来的围困山区,再经折腾,他已感到十分疲惫,是以才会说出这番话。

“呵呵……手酸?”小邪得意地偃下青龙偃月刀,左手拇指往刀锋划去,笑得更惹人:“唉呀!怎麽钝了呢?数十骑杀几十名?一人也只不过杀个几百名而已!这刀真不管用!”

其实刀锋仍未钝,他只是想表现杀出此条血路,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困难之事。若非刀锋“钝”了,他还想再杀敌,哪有“手酸”这种事?

阿叁意犹未尽,立时道:“快用小七的寒王铁刮向刀锋,马上就会变利,我们再开几条‘人行道’!”

小邪转望背面追兵滚滚而来,瞪向阿叁,讪笑道:“你去开吧!现在开的不是‘人行道’而是‘快车道’了?”

阿叁瞄向背面,霎时亦乾笑起来,晃了一下长刀:“其实……我的刀,好像也是钝了……我想,让他们累死,效果也差不多!”

“累死?”小邪指着右侧包抄而至的也先,叫道:“累死的恐怕是你了!”

霎时转向萧无痕:“小王爷你的快马借我!然後领兵从东南方向窜去,我来挡他一阵!”

“好!”萧无痕马上将快马斜趋靠近小邪,以便换马。

阿叁豪气大发:“我也要参加!”

“不行,小七也累了!你和阿四护送他们,快走--”

小邪技巧而快捷地掠向乌龙马,萧无痕也换过马匹,马不停蹄已往东南方向驰去。

就只这一刹那,也先领着四名随从已罩近不及四十丈距离!

小邪策马已迎了上去。临行前还催促阿叁、阿四:“快走--你们那笨马还不快跑!”

阿叁已知情况危急,无奈道:“也罢!宝马被占用,英雄就无用武之地了!”

阿四道:“就让你的马风骚一下吧!走!”

两人不敢违背小邪指示,纵马追向退兵。

小邪一身是胆,面对十万大军而不改其色,勒住绳,骏马四平八稳地停在当场,等着也先到来。一把偃月刀斜抖天际,就要劈开天地般,宛若一尊天神。

也先但觉此人煞气逼人,混身是劲,像是一条猛狡不死之狂龙,不由得心神压力为之加重,也示意停下战马。

一时间涌流奔蹄、叫喝呐喊声已渐趋於平静,以致於完全静止。

夕阳照处,个个脸上蒙罩一片橘黄淡光,像是刻意雕出之脸谱,惊愕而不信地瞧注这位混身是血,单枪匹马的奇异少年。

冷风掠过,幡旗咧咧翻起,仿佛招人魂般扣住了所有人心人魂。

寂静中,仍不停传出马匹或是人们本是急喘而被压抑之沉闷喘息声,汇向那股冥冥中似能感觉之心跳声,似乎随时都有那种来自出具鬼域不可抗拒的妖魔鬼怪突然出现般,让人好生不安。

除了小邪以外,已全见不着笑容。瞄向也先高大躯体,第一个反应就是“大棵呆”。轻轻一笑,叫道:“你就是番王了?”

也先冷道:“本王也先,你又是何人?”

“本王杨真仙,法号小邪先生,大明国幕後皇上也!”

也先见他语无伦次,不禁皱眉:“你是‘幕後皇上’?!”不禁想笑,“你几岁?”

“几岁和你没关系!足够料理你就是了!”小邪冷笑:“喂!大怪兽!你没事想篡夺本王江山,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也先冷笑:“是你们大明国欺人太甚,本王非让你们瞧瞧瓦列国并非好欺负!”

“谁欺负你,你找谁就好,何必找藉口举兵发难?想谋夺大明江山就说一句!”

也先突然狂笑:“大明江山本就是先祖所拥有,我只是再度收回而已!”

“这个我不管,你的祖先也是从宋朝篡夺而来!这等帐,算也算不完,现在江山是我的,你就休想拿走!”小邪学着戏台上之口语,“快快退去,好好当你的番王,省得惹事上身!”

也先哈哈大笑:“凭你?未免太自大了吧?”

小邪冷笑:“你以为是瓦刺第一勇士,就如此嚣张?哼!也不打听打听我杨小邪是混哪里的?”

偃月刀一抖,霸气更佳,存心给他来点下马威。

也先早对他神勇感到忌讳:“你不怕我一声下令,你马上会死无葬身之地?”

小邪摆摆手:“少在那里自抬身价了,那些肉料,管看不管用,要是行,刚才也不会让我开出一条血路,救走小王爷了!”

也先突地一改口吻,轻轻一笑:“如果你愿意,本王想与你合作!”

“怎麽?硬的不来,来软的?”小邪道:“要合作倒也不是没法子!”

他笑得甚为狡邪,似又想起某种鬼主意。

也先目露神:“什麽法子?”

“很简单!”小邪从怀中拿出骰子,得意笑道:“我们赌江山,只要骰子往地上一扔,谁输了,谁就走路!”

也先哪会想到他的合作法子会是这玩意儿?不禁想笑:“你的江山就是如此赢来的?”

“客气!”小邪道:“这是最快而最有效的方法!”

也先又问:“可是现在怎麽还是英宗掌管江山?”

“那是我叫他代理掌管,我事业做得很大,忙得分不了身!”

又有何种行业比“做皇帝”来得更大?小邪的一番话惹得也先轻笑不已。

也先想法和祁镇完全一样,见小邪如此认真,若赢了他,说不定就可控制他,若输了,还不是无关痛痒?

小邪知道他在想什麽,又道:“你敢赌才算好汉!如果输了,我也不要你的江山,那种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我懒得去管,你只要掉头就可以!”

“看样子,我是占了便宜?”

“废话少说!你到底赌不赌?”

也先也学他豪爽样,立时叫道:“赌!”

“很好!”小邪马上甩颗骰子给也先。道:“你在番界可看过这东西?”

“看过!”

“看过就好!省得我多费口舌。”小邪道:“比点数!谁大,谁就赢!你先来!”

“好!”

也先并不懂此道,只是想碰碰运气,骰子往地上丢,黄土含沙,方落地就已固定,只四点。他含笑转向小邪:“该你了?”

“他妈的!只四点?我看你是偷鸡不成!”小邪戏谑一笑,喝叫:“棺材啊!”

骰子也落地,奇怪地。骰子并没像先前那颗,马上嵌在沙中。而是像在桌面上打转,瞧得也先眉头直皱,知道小邪以深厚内劲托住骰子,方能形成此种状况。

小邪又大喝一声“停”,骰子似通了灵,马上定在沙中。不多、不少,正是六点(棺材)。

呵呵一笑,小邪耸耸肩头,狡黠地盯向也先:“你输了!”

也先不在意:“不错!我输了。”

小邪挥手,吸起地上两颗骰子,扭动一下身躯,似在做某种准备运动。口中仍笑道:“输了就该走路!”

也先面不改色:“本国大军都已冲破猫儿庄要地,今日又击溃贵国二十万庸兵。这表示贵国国势衰退,为了防止其他小国滋事,阁下又何妨把江山交予本王代为保管?”

“你的意思是不肯走?”小邪加重语气,“输了不肯走?”

也先高傲而笑:“都已攻至此地,若退走,何等可惜?”

“黑皮奶奶的!混蛋哪!说你假仙,还真的会假?专搞赖皮帐?”小邪不忍反笑:“我倒想看你假仙(也先之闽南语音)能当多久?”

“我不是想赖,而是舍不得走!”也先自得而笑:“你的帐,事後我会还你!”

“不必!”小邪邪笑:“你以为我真的那麽傻?去赌这种永远收不回来的帐?嘿嘿!人说四肢发达的人,头脑都有点短路,看来一点都不差!”

也先脸色转为吃重,对小邪之单抢匹马拦阻大军,他本就十分戒心,见面之时,又以为他只是位顽童,不足为虑,是以才陪他赌一把,也没想过他赌此局,另有目的。心头为之一紧,揣测着他又不知在耍何花招?而这“花招”是否像先前那一战,势如破竹地把大军切成两半?

“你不是存心想赌?”

说着此话,目光也不自禁地往四处寻去,想瞧瞧是否有变?

“不用看啦!”小邪戏谑道,“说你笨,你还真笨,如果另有救兵,他们何必等到二十万大军被杀光以後再来救人?如果是我带来的,我又何必冒生命危险去切你的肉饼?连这点常识都想不通?我不知道前几仗,你是怎麽赢的?”

也先霎时感到脸红,他突然觉得小邪智慧十分可怕,不但能分析情况,而且狡猾如狐,若让他领兵打仗,自己军队可就凭添无限阻力,已泛起除去他之念头。

乾笑一声,目露黠光,道:“杨小邪你太会想像了!本王……”

“本王还能猜出你现在想杀我,以除後患对不对?”小邪得意道:“凭你,也想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省省了吧?”

也先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心思所想,竟然毫不保留的就被小邪给猜中?这无异赤身裸体的呈现在人眼前,连脑袋都被人挖得一乾二净,在他面前简直无秘密可言,如此敌人不除,何似背脊长刺而寝食难安?

他俩保持镇定,笑得更和谐:“杨小邪,本王……”

“不必再装了!”小邪截断他的话,哧吓笑道:“我们本来就是敌人,何必假惺惺?我既然敢拦下你,我就不怕你!”

他又道:“老实告诉你!我拦你,又和你赌上一局,只不过是想让我的朋友走远一点,省得被你追上!”

话已挑得如此明,也先也不必再伪装,冷笑道:“可惜他们走了,你却跑不了!”

小邪拍拍马首,自得而笑:“刚才也许逃得很费力,但是现在可就轻松多了!”他道:“我现在告诉你,我赌骰子的第二原因!”

他道:“从早上战到现在,也着实累得很,而你这只大怪兽功夫也不差!我可不敢托大,能休息休息再战,情况会好些!对不对?乌龙马?”

他摸着从先前喘息而现在已平静的乌龙马,笑得更谐谑。

这就是小邪比他人容易活的地方,也先号称瓦刺第一勇士,又有十万大军在其後,若不能让马匹充分休息,逃走机会可能不多。在没有必要硬拼之下,找个机会耍耍也先,也能借此休息,何乐不为?

也先闻言愕然:“你早上就参战了?”

“那里!只不过剃悼你手下那名黑脸的胡子而已!”

也先这一惊非同小可,厉道:“兔崽子!本王饶不了你……”

“我不用你饶!”

小邪知道他已快要出手,已先发制人,双腿猛夹马腹,乌龙马长嘶暴起,箭也似地冲向前方。

也先愕然之馀,仍下令冲杀。一马当先迎向小邪,那把手掌宽的长剑已出鞘,金光闪闪,锋利非常,猛狠地往偃月刀砍去。

小邪并非真的想与也先较量,只不过虚张声势,逼得也先疾往前冲之际,手中青龙偃月刀横扫千军般扫了过去。刀锋方至前方,右手已松,整把偃月刀已随着劲道旋转,啸起一阵破空声,不砸刀,不砸人而砸马头。

刀已脱手,小邪欣然挥手叫声“拜拜”,已掉马反奔,电掣风驰冲向东南方。

也先怎知小邪会突来这麽一招,自己长剑已相准准要砍下偃月刀,突然间关刀反砸向马首?

情势如此之急,而马速又快,眼见马首就要被利刀断落。不得已,也先暴喝出口,人已掠起,一把长剑已笔直地挡在马前,当地巨响,震得他虎口疼痛,长剑差点脱手,若非剑身较重,非得连带马首,被斩成两半不可。

偃月刀被其一挡,已斜飞窜起,打向了左侧一名持握幡旗之随从,其势未竭,刷然划裂随从左胸,也砸断了幡旗。也先乍见小邪已奔远,不管幡旗已落,赶忙再腾身上马,

策动这匹已吓得惊慌的黄镖马,急起直追,欲得小邪而後始甘心。

小邪不停往後瞧,不时出言奚落也先,虽然乌龙马奔驰如飞,令他惊讶的是也先那匹黄镖马竟也脚程不差,紧紧跟在後面十馀丈远,一点也不落後。

两人如两朵疾风中云彩,直往东南方向掠去。

而瓦刺大军早已被抛在後头远远,想围堵已然无望。

经过盏茶功夫,草原已尽,山区立现,小邪知道已至安全地区,转头一笑:

“大怪兽!再见啦!有兴趣,我们下次再来--”

再一策马,急窜入山区,眨眼已消失无踪。

也先长叹,放缓马匹速度,心头升起一丝失望和不安,他知道再过去就是敌人另一道防线,自己只身涉险,并不妥当,只得任由小邪逃离。

“唉!中原怎会有此种奇人?”他感叹:“看来我要重新估计了!”

颓唐之馀,他也策马回奔。

一场激烈战争,就此方告落幕。

小邪穿过山区,又是一片丘陵。

阿叁、阿四已引马策前。哗然拼命鼓掌:“欢迎帮主凯旋归来!”

小邪拱手直笑:“哪里!哪里!我的江山岂是那麽容易被人夺走的?”他问:“人呢?”

“在西边山腹!”

叁人又往西方驰去,炷香时间,已进入较浓密林区,和小七一行人会合。

欢呼一阵。小邪才道:“现在呢?要杀到哪里?”

萧无痕亦不知所措,转向一位五旬清瘦将军装束的老人,问:“石将军,你有何意见?”

石享感叹不已:“阳和一战,全军覆没,连大将军宋瑛和朱冕都相继阵亡,‘阳高’、‘大同’两处兵力已空,若皇上再不发兵,恐怕江山不保了!”

萧无痕道:“都已调了叁道金牌,王振仍推叁阻四,实在可恨!”

石享道:“二十万大军已亡,已严重得不能再严重了,看来只有下官亲自走一趟京城,告知皇上实情,否则任谁也救不了大明江山。”

萧无痕稍加点头,转向小邪,问道:“小邪帮主,你以为呢?”

小邪摊手而笑:“番邦一大堆人,就算一个一个宰,也得宰上叁个月!虽然今天能顺利突袭,但也先也不是呆子,他一定会想出对策,这方法不能再用了!

没兵是打不了仗的!”拿出身上“用宝金牌”交令萧无痕:“调兵去吧!”

萧无痕频频颔首,复将金牌交予石享,道:“石将军,就麻烦你了!”

石享拱手告别,立时骑上快马,飞奔而去。

小邪见其背影消失,方自转向大众,悠哉道:“光荣的一刻,咱们回宣威府吧?”

萧无痕面有难色:“小邪帮主……杨将军叫我支援猫儿庄……现在回去……”

小邪道:“支援个鸟?二十万大军都被吃了,一大堆什麽将军、督府都翘了,你要去支援谁?抱也先的大腿啊?”

萧无痕为之脸红。

小邪又道:“这一战已经败了!败了就要放弃,先回去准备,然後重新再来,我就不相信那些将军不明白这个道理?”

阿四道:“小王爷,回去吧!听小邪帮主的话准没错,再说,剩下不到两百名快要累死的兵马,想打什麽仗?”得意而奉承一笑,“最主要是小邪帮主不想再战,那就表示多战无益。”

阿叁道:“这才是正常的人生,说打就打,说不打就不打,自由自在!”

萧无痕耐不住这群好友之嬉言妙语,也为之轻笑:“好吧!有小邪帮主在!

我还怕什麽?”立时如孩童嬉戏般,挥手而叫“光荣的一刻,打道回府--”

霎时一阵笑声传出,人马已调头往宣威府出发。

战败的军旅,还会如此轻松笑着,实属少见。

夕阳已落,天地一片黝黑,冷风刮过,清寂中带着落寞。

时正统十四年七月十五,月圆时。

一夜间,石享连赶数百里路,已驰回京城。

拿着“用宝金符”准备觐见皇上,以能请兵支援。

王山磔亦知晓此事,已赶往王振住处。

王振仍悠哉自得的在花园亭中进早餐。

“有事?”他道。

王山磔拱手:“禀公公,时机来了!”

“噢?”王振眨动深沉的眼珠:“怎麽说?”

“也先已攻破猫儿庄,再大捷阳和镇,吞噬明军二十馀万,宋瑛和朱冕都已战死,该是我们出征的时候了!”

王振道:“你不是说还要送走几名碍眼者?”

“本来该如此!”王山磔道:“但事情有了变化;也先一口气杀了明军二十万,实在过於吓人,如若再破大同城,京城已危如悬卵,不能不再派兵防守。”

他又道:“至於收拾碍眼者,可以一同御驾出征,再找机会也不迟。”

王振稍带惊愕:“瓦刺军真的那麽厉害?”

“假不了!石享已连夜赶回京城求救!”王山磔目露黠光:“更好笑的,救他出困的竟是杨小邪!”

“是他?!”王振更是惊惶,“他怎麽又混到战场上了?”

“是因为萧时宜之子萧无痕代父出征,一同被困敌阵,而萧无痕和杨小邪交情不错,所以他才杀到战场,一口气冲破敌阵而将萧无痕救出。”

乍闻小邪,王振一把怒火已升,以前种种戏弄、侮辱已全然捣向心头,恨得他青筋暴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现在在何处?”

“听说已奔往宣威府!”

王振不停残酷冷笑:“杨小邪啊、杨小邪!我倒要看你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

王山磔笑得更阴:“这次公公亲自出马,杨小邪纵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逃脱了!”

“不错!我就是准备率领四十万大军,围得宜威府水不通,看他如何逃走?”

王山磔道:“不过公公别做得太明显,被人发现事小,让杨小邪跑了,就功亏一篑了!”

“我自会小心!。”

“那……公公……”王山磔狡黠而笑:“事不宜迟。”

王振正想回话,回廊已奔来一位小太监,慌张直叫:“公公!皇上急着想见您!”

轻轻一笑,王振已起身,迎向脸蛋儿十分清秀的小太监,道:“喜宁,带路!”

两人已往东宫方向行去。

王山磔见其背影消逝,已然奸狡冷笑不已,那模样就如已缠住猎物之毒蛇撩起狰狞毒牙,残狡得让人心寒。

祁镇已在豪华宫殿焦切地等着王振到来。

不到盏茶光景,王振已匆忙赶至。“奴才参见皇上……”

话未说至一半,祁镇已拦下他,急道:“先生不必多礼!起来回话!”

“谢皇上万万岁!”王振起身,问:“皇上如此着急宣奴才进宫,不知有何圣谕?”

祁镇急道:“先生有所不知,也先已攻克猫儿庄,再破阳和,陷我二十万大军,先生你快替我想想法子!”

王振故作愤怒:“大胆蛮夷之邦也敢进犯大明王朝?太可恶了,饶他们不得!”

“朕知道饶他不得!是一下子就攻至离京城不到四百里,好让人心急,你快想个办法来对付他!”

王振道:“皇上请放心,大明朝养兵百万,何在乎番兵十馀万?那是他们自取其辱!”

“那你快派兵支援,以抗瓦刺兵!”

王振目露黠光,拱手道:“禀奏皇上,奴才有一想法,不知……”

“你快说!”

“谢皇上!”王振道:“瓦刺军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块头大,可说是有勇无谋,今日能奏捷,该属於侥幸,只要大军一到,还不是手到擒来?就像先皇一样,武功镇天下,追得番邦不敢喘气!而今,他们敢来犯,无疑是想皇上较为年轻,好欺侮……”

“他们敢?”祁镇闻及此言,年轻人该有之傲气油然而生,冷笑道:“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

“皇上所言极是,他们是不自量力!”王振道:“先皇武功震天下,皇上不如也继承先皇武功,亲自出征,凭着大明数十万军队,自可连战皆捷,逐退番兵,再造大明声势。”

“朕也想过此事,但朕一直想不通先皇能迫得番邦无以还手,为何此次,一些守将会节节败退?”

“也许那些将定过於老迈,或者番兵在心灵上觉得皇上较为年轻,气势上形成较锐之力量,如若皇上突然威武起来,番兵为之丧胆,说不定尚未交手,就已落荒而逃!”

王振之所以如此说,一方面乃想煽动祁镇出征,另一方面则是根本对瓦刺军之轻视,自以为军队数倍於敌军,自该战无不胜。全然不懂用兵作战,不只是决定於人马之多少。

祁镇年轻气盛,他当然想出征,以光耀先皇神勇武功。但他想不出如何安排宫中之事,深自担心自己走了,宫中无人指挥,而乱成一片。

“朕若出征,宫中又将如何?先生又不能留在此?”

王振心有准备,立时道:“皇上可令王代为掌执宫中事物,小事由他处断,大事则回报皇上,而京城离战场,只不过叁百馀里,往返并不困难,皇上仍能掌握京中事物!”

他又道:“本来先皇迁都北京,就是为了防御番邦,以取其近守,远攻两相宜。”

祁镇频频点头:“先生意见甚好!朕就下旨亲征。”他冷笑:“如此一来,还怕也先嚣张作怪?”

王振拱手:“恭祝皇上武功盖世,必能屡建奇功,以继先皇威武。”

祁镇含笑:“先生也该随朕出征!”

“奴才领旨。”

除了王振、王山磔,任谁也没想到年轻皇上要御驾亲征?霎时群臣皆惊惶,不知多少忠言,全是逆耳,说不动祁镇想一显威风之决定。

宫中之事已交由王祁钰执掌。

在王振引导下,领着文武重臣以及数十万大军,浩浩汤汤往居庸关方向行去,想来个边疆大巡征。

援军不振则已,一派则是皇上亲征,此种戏剧性演变,任何闻知消息者,皆露出讶异而无法相信之神情。

王振、祁镇皆走,王山磔可说一权独大,可以为所欲为。难怪他千方百计耍弄走皇上?

大军走时,他笑得最狂,也最阴沉。

“皇上出征了?!”

小邪随萧无痕,领着通吃帮弟兄,全然驻往“宣威府”,在杨洪热烈欢迎下,也弄个小将军当当。他自告奋勇的要守城墙--目的在於想看看上次轰他的火炮生做何种模样。乍闻萧无痕走上城墙所言,已然惊讶地脱口而出。

他仍一袭青衫,穿戴几次盔甲,觉得太过於沉重,也懒得再穿。

萧无痕则有军职在身,虽不像正统将军罩满战甲,却也挂了不少护套,尤以心窝一块铜黑色圆盾牌为最显眼,足足有巨碗大小。

他含笑:“不但出征,而且已往此处行来了!”

“噢?”小邪讶异过後,已显得十分平静,纯真一笑:“这才像话!别老是人家打仗,他却躲在宫中享受?实在不够意思!”

萧无痕又道:“不但皇上出征,王振也一起跟来了!”

“他?!”小邪又是一楞:“他!干什麽?”

萧无痕苦笑:“皇上太过於信任王振,出征为大事,当然少不了他!”他笑道:“我来告诉你,是要你有个心理准备。”

他和王振的事迹,已成为通吃帮酒後谈论的笑料,如今王振又找上门,萧无痕心中已不知幻想小邪耍了多少奇妙把戏?禁不住,已咯咯笑起。

“妈的!真是冤家路窄!”小邪苦笑不已,“若是被他撞上了,不被他剥掉一层皮才怪?”

萧无痕笑道:“我怕的不是你被剥皮,而是你剥了王振的皮!”

小邪闻言已自得笑起:“说的也是!他的皮烫了叁个月热水,想必很好剥了!”

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才问:“皇上何时抵达?”

“现在位於城南叁十馀里,大约半个小时以後会到此城。”

“这麽快……”小邪皱眉,“怎麽办?不碰面都不行?”

萧无痕笑道:“不碰面仍然可以,你就留在城头,不要下去,等皇上走了以後再下来,不就没事了?”

“要是皇上不走呢?”

“不会的!”萧无痕道:“皇上御驾四十万大军,最主要是在对付也先,他不会在此停留过久的!”

小邪稍加思考,也觉得此事不是什麽大事,当下点头:“好吧!我就暂时当小卒,捍守城门。”

萧无痕觉得小邪此次反应十分“合作”,立时拱手:“那我先谢过了!我要走了!马上要出迎皇上。”

小邪突有所觉:“把阿叁、阿四也叫上来,省得两颗大光头而暴露了行踪!”

“好的!”

萧无痕已告别小邪,走下城头。

小邪觉得已无啥事,只对火炮发生兴趣,走向那架在城口四处,一尊尊直到排向远处之黝黑火炮。

火炮口径如脑袋般大,愈往下愈租,最末端已如腰身粗,还加个酒盖形铁盖,除了尾端上方开有指头般圆孔以穿出导火线外,全炮密封。

小邪抠抠摸摸,已朝左边一名持枪卫兵,笑道:“老兄!你知道这炮……叫什麽名字?”

年轻卫兵和蔼一笑:“叫‘红夷巨炮’,可以打出数百丈远!”

“我知道!呵呵……”小邪自得而笑:“我曾被它追过。”

卫兵目露疑惑神色:“你是……”

“记不记得,差不多四五个月前,有人乱叫,然後你们就放炮,那件事?”

卫兵恍然而惊讶:“你就是那个奇异小孩?”

“什麽小孩?”小邪自得而笑:“现在已升任少年了!勇敢的少年!”

卫兵一阵轻笑,无形中距离又拉近不少:“对不起!当时我也放了炮!在第五尊……”

“不客气啦!”小邪笑道:“你放的是礼炮!礼多人不怪嘛!”

卫兵腆一笑:“你……来此……作什麽?”

小邪指着火炮,笑道:“我想研究,这到底是什麽玩意儿?你能教我?”

卫兵往左右望去,都得到另两名战友的点头。随即笑道:“本来跟班是不能乱说话,不过你看起来……很顺眼,我就教你!”

蓦地--

“等等!还有我啊!”

阿叁、阿四已兴冲冲地奔向城头,他俩也想学学这火炮。

阿叁狡黠而笑:“小邪帮主你好奸诈!自己躲在此,偷学功夫?别忘了,我是专门放炸药的?你想抢我饭碗?”

“少罗嗦!”小邪叫道:“要学就站在一边看,少说废话!”

两人也不多说,围着火炮,准备学学技术。

卫兵很快介绍:“其实也没什麽,先将火药从炮口装入,再拉出引信,然後再将炮弹装入管中,再点燃引信就可以了!”

“这麽简单?”小邪有些失望。

卫兵道:“道理是很简单,难的在如何装炮弹,以及瞄准目标。”

说完,他已感到一丝得意。能选为炮手,少说也得反应灵敏才行,而且经过长期训练,技巧已纯熟,自有引以为傲之处。

阿四频频点头:“嗯!有此一尊大炮摆在通吃馆,一定相当出色!”

阿叁戏谑:“你背回去吧?包准你在半路上就变成八脚虎。”

小邪瞪眼,止住两人说话,随又朝卫兵,笑道:“你教我们如何瞄准和装填如何?”

“这……”卫兵面有难色,“这些火药都已装好,随时准备防御敌人偷袭…

…”

小邪道:“唉呀!你放心,皇上四十万大军马上就要来,敌人再傻也不会自寻死路!再说我们只用一尊,不碍事的,若出了事,把责任推在我头上就对了啦!”

卫兵犹豫半晌,禁不起叁人言言语语,只好答应,随即教他们如何装填及瞄准。详细说完後,已不敢再和叁人混在一声,走回原位,持枪而立,省得出了麻烦。

小邪装得甚有兴趣:“这是药包……先放进去……再来插入引信……然後是炮弹……”

叁人玩得不亦乐乎,连城门大开,守将已出迎皇上而摆出仪队都未觉得。

远处滚滚生烟,密密麻麻人马已渐渐逼近,皇上大驾已快临城。

小邪见状,突然心血来潮:“大敌攻前!赶快备战!”

阿叁、阿四早已演惯唱戏,煞有其事地叫了声“得令”,马上奔往前头,一人各掌五门炮,准备蓄势而发。

此举惊动了所有卫兵,愕然地往小邪瞧来。

小邪报以微笑:“玩玩而已!别紧张!”

有此一言,卫兵甫自放心不少,就让他们发发也无啥关系,乐观其成的看着他们戏耍。

小邪见卫兵已不干涉,立时又演起戏来:“目标左前方……叁百……四百二十丈……快瞄准,准备放炮!”

叁个人煞有其事的抓起指粗线香就往引信点去。如若有红炭火蕊,现在已轰出火炮了。

叁人玩了一阵,也觉得乏味,坐成一堆,准备躲藏,以免被王振给发现。

不多时千军万马已拥向宽阔平原。八匹白马拖着一辆珠光宝气,似如缩小的宫殿,缓缓往前行来。

杨洪领着部下已迎上去,交会於叁百丈左右。

小邪见着那身橙黄太监服饰,站於金銮马车上,就知他是王振,不禁卯了心,骂道:“大奸臣也敢耀武扬威拿着鸡毛当令箭!我轰死你!”

阿叁也凑趣道:“我来瞄准!”

叁个人同心协力,猛把炮口调动,瞄向金銮宫殿。

小邪拿着炷香猛往引信点去,口中直叫:“轰……啪啦!打中了牙齿!”

阿四笑道:“换我来!这次瞄屁股!”

他故作姿态地调动炮口,煞有其事,闭上一只眼,直往王振屁股瞄去,又叫:“好啦!一定百发百中!”

小邪兴趣更浓,存心轰死王振,炷香几乎用尽全力的往引信插去。喝叫:“我轰!我轰!轰轰轰……”

炷香如落雨般疾插引信。

蓦地,轰然一响,来自晴天霹雳,震得整座城堡为之抖动。

小邪、阿叁、阿四吓傻了眼,直往冒烟的炮口看去,那表情,似乎突然见到石头会暴出人一般,如此不信而惊骇。

谁又想得到好端端的戏耍,会引燃引信而炮轰皇上金銮驾?轰向王振的屁股?

然而事实已不容抹煞响起的声音,冒出的烟火,轰出的炮弹,都是如此真实。任小邪有天大的本领,也挽不回,抓不回已飞出的炮弹。

叁人的表情,此时全如纯真的小孩突地误触炸药而爆炸,全然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已不知自己所干何事?身在何处?

炮弹仍在飞,直往金銮驾撞去,霎时一堆人做鸟兽散。但跑了人却跑不了庙,偌大的金銮驾仍停在该处。

看来普天之下,也只有小邪敢炮轰天子了--纵使是‘不小心’,还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炮弹果然命中金銮驾。再传出轰然一响,先前王振所站位置已被炸个稀烂,露出一个桌大圆洞。

王振惊惶之馀已下令:“把宣府上下全部拿下--”

谁又敢向皇上放炮?这无疑是造反。还使得祁镇落荒而逃!小邪的祸可闯大了。

霎时大军已将杨洪、小七、萧无痕以及罗享信押起来。数百骑已冲往城门,准备逮人。

小邪大梦初醒,苦笑不已:“怎麽搞的!我想骗骗老天爷,他却当真了?…

…呵呵!炮轰金銮车?……哈哈……”

虽然犯下了滔天大错,他仍觉得自己做出了天下无双的事情,而感到十分得意。

阿叁、阿四也是亡命徒一个,见着小邪笑了,禁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阿四乾笑不已:“我果然是块放炮的料子,一放就中!弹无虚发。”

阿叁笑得十分谐谑:“怎麽搞的?这炮,不须要用火花点的?”

小邪顿觉奇怪,赶忙往引信口瞧去,看了老半天,又用炷香戳戳几次,这才恍然是何原因,笑得更是冤枉。

原来引信本身就含有火药粉,小邪激动地直往其戳去,结果因炷香也含有硫磺、磷粉之类东西,又挤在指大圆口,突然磨擦生热或溅起火花而引燃引信,故而才会误轰炮弹。

阿叁道:“小邪帮主,金銮车都已缺一角,这可是造反之罪,你快点想法子吧!”,

“我有什麽办法?”小邪苦笑:“英雄都很容易落难的!唉!只可惜是个‘放炮英雄’!”

阿四兴致冲冲:“干脆一不作,二不休!轰到底!直把王振轰死为止,我保证下一炮一定命中!”

“轰你的头!”小邪给他一个响头:“我误触引信已倒楣透了,你还瞄得那麽准?你叫我拿什麽去补金銮车?”

阿四被揍,仍是相当得意:“这不是一般人所能办到的!自有我的特色存在。”

不少士兵已拥进城门。小邪知道不能再说风凉话,苦笑几声:“你们两个先避开!这事我来办!”

阿叁急道:“我们一起逃走!”

“不行,这样会连累小七和小王爷以及其他人!我非得出面解决不可。”

阿四坚决道:“我也有罪,是我瞄得太准了!我不走!决心追随小邪帮主到底。”

阿叁道:“小邪帮主你不逃,我也不想逃,要逃也逃不走!走吧!找王振理论!我对你有信心!”

小邪并不把此事看成多严重,只觉得无法向小王爷以及“宣府”所有的人交代。稍加思考,道:“好吧!我们就实话实说!你们两个那尊大炮,我们现场表演去,信不信就由他们了!”

阿四兴致十足:“好!这次轰王振的肚脐眼!”

他和阿叁共同起千斤重巨炮,往城下走去,小邪也拿着药包和炮弹跟了上去。

数名士兵等他们下石梯後,就已长茅抵住叁人的背心,以防叁人脱逃。

小邪笑道:“不好意思,劳动你们了!”

一名军官打扮者,冷喝:“押走!”

叁人已被缓缓押出城门,觐见皇上去了。

小邪之种种,在京城已传出不少,谁都想见见其庐山真面目,如今见及绑马尾而又充满邪气之脸庞,就已清出是他,突又见着两人大炮,表情全是如此古怪,不禁勾起种种有关小邪之事迹,以及今日之天下无双之事,已然泛起会心笑意。若非皇上在此,恐怕十有八九皆要捧腹大笑了。

尤其是小七和萧无痕,那份无奈,又着急、又喜爱、又担心地瞧着这位宝贝帮主,不知他今天又将如何收场?若真能陪他死,亦死而无憾了。

祁镇虽慌张逃窜,却也安然无恙,此时见着来者是小邪,一脸怒与已改为惊愕:“是你?!杨小邪?!”

小邪乾笑一声,拱手揖身:“拜见皇上万万万万岁!”

王振本就气愤填膺,再见小邪,更火冒叁千丈,厉喝:“大胆叛徒!见着皇上,还不下跪?”

小邪瞄向他,调佩道:“喂!我说老奴才!我的身份是你能比的吗?你鬼叫什麽?”

王振厉声更炽:“你又是什麽身份?充其量也是个叛徒!再不下跪,就斩了你的狗腿!”

小邪轻轻一笑:“不错,我是叛徒,迟早都要死,拜不拜皇上,已无多大差别。”突然吼道:“你是什麽身份?一个奴才也敢在皇上面前大吼大叫?你心目中还有皇上?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再吼啊?什麽玩意儿!”

这话不但骂得王振不敢再狂吼,否则真的是太目中无人了,而且也掴了皇上一个巴掌。任由奴才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的叫着,实在有失龙颜。此事突然间被小邪点破,他也觉得甚为困窘。

还好王振老奸巨滑,赶忙拱手下跪:“奴才该死!竟不能克制激动情绪而冒渎圣上,奴才该死!”

祁镇微微挥手:“先生请起,此事过於突然,任谁都无法保持镇定,朕赐你无罪!”

“谢皇上隆恩!”王振恭敬爬起,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太过於放肆,心中更恨死小邪千倍万倍。

祁镇又道:“先生德高望重,就和朕一起处理此事吧!”

面对小邪,总让他想起半年前相遇那段甜蜜回忆,如今碰上,却是势不两立局面,想饶小邪,却又深被王法所束缚,不饶他,又无法忘情,心中已升起逃避念头,真想一手丢给王振去办算了。

王振立时拱手:“奴才遵旨!”话方说完,已然露出残酷眼神瞟向小邪,残狠如狼。

祁镇冷森道:“杨小邪,你为何炮轰朕之行宫?想造反不成?”

小邪轻轻一笑,道:“小皇上!我们还算有段交情,我哪会对你开炮?这全是误会!”

“这恐怕很难令人相信吧?”祁镇相信小邪会做出此事,但他不得不以常理来审问,否则必将让人心生不满。

“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所以我把巨炮来了!亲自示范一下,你就会明白了!”

小邪示意阿叁、阿四将巨炮置於地面,准备“示范”。

这是他唯一可以救命之机会,如若是“无意”触发,罪行将较轻。

然而王振却冷笑:“不必试了!纵使你是误触引信,炮口也不可能如此准确轰向皇上行宫?你还想狡辩?”

这正是一个重大要害,恐怕小邪难以自圆其说。岂知小邪却从实招出:“你没有看到我轰的位置正好是你站的位置?我是在轰你!”

王振冷笑:“可惜你轰毁的是皇上行宫!一个竟敢以炮口对准皇上的人,除了叛徒之外,谁也没这个胆子!”他再冷笑:“不但你有罪,宣府城上下全有罪,反贼者,诛九族!”

小邪瞪眼叫道:“妈的!王振!你是十足坏胚!专门乱栽赃!”转向祁镇,“小皇上,这件事和所有人无关,全是我一个人干的!希望你讲道理些!”

祁镇心头已乱,平常自以为凡事都容易处置,谁知他所碰之事全是经过王振过滤,自是轻松多了,而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已感到自己穷於应付,不禁目光又往王振移去。

王振拱手吃重道:“禀皇上,叛贼意图十分明显,凡其有所牵连者,都该诛斩,以彰王法。”

站在另一旁白髯满腮,神态慈祥之尚书邝野已拱手:“微臣启奏皇上,宣府杨洪杨将军,以及几名部属,近日连战皆捷,功不可没,若以杨小邪一事而施连坐令,实为大明王朝之损失,还请皇上明鉴!”

王振冷笑:“启奏皇上,杨洪奉命镇守宣府,却和叛贼同流合污,暗中串通以行刺皇上,事情已甚明显,饶他不得!”

邝野又道:“皇上明鉴,杨洪忠心耿耿,报效王朝数十年,把守要地,使敌人不能越雷池一步,如今又在用兵之际,论功、论事、论时机,皆不该误加叛贼之罪而处斩!下官愿以性命作保!还请皇上深思。”

又有数名官员一起开口为杨洪作保。

王振厉道:“谁敢保者,一起处斩!”

“放屁!”小邪早已忍无可忍,闻言已吼起,抓过士兵长矛就往前扔,刷地一声,已戳穿王振下挡长袍,斜插两脚中央。

此举太过於突然,顿使在场之人为之怔愕。尤其是王振,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差点屎尿都渗拙,若非他已去势,这支长矛就能阉了他。

惊愕方竭,已有战士想擒住小邪,以防止他再发作。

然而小邪已大喝:“通通不许动!”抓起手中脑袋大的黝黑炮弹:“谁敢再动,我就砸了它!”

此语一出,果然无人敢再动。左後方杨洪深知小那个性,急道:“杨少侠,千万不可冲动!尤其不可冒犯皇上!快把炮弹收起来。”

小邪叫道:“我不是要冒犯皇上,我是要他知道当个皇上要有主见!动不动就听王振的话,黑白不分倒也罢了!竟然连王振想来个诛九族,他还没反应?我就是不服气!”

愈想愈气,怒火更甚,猛然转头,瞪向王振,厉叱:“去你妈的王八大乌龟!你是什麽东西?你以为你是谁?你知不知道你是太监?没有卵蛋的?你发什麽心理变态?我……我……我!啊--”

受不了的他,猛然冲前,啪啪然足足打了王振十几个耳光方始停手。打得王振双日尽赤,口角挂血。

转向阿叁:“把铁炮竖起来!”说完人也走向铁炮,一把抓竖铁炮。阿叁来不及抓起,只能轻轻扶着。

小邪指着铁炮,盯向祁镇,冷道:“小皇上,我是土人,不懂得什麽规矩,我也尊你为一国之君,给你拱手揖身,这已是算尽了我的心意,但我实在看不惯王振那副大奸臣的脸孔!你尊敬他、欣赏他,我都不管你,但人命关天,你却交给他处置?这算什麽?他要你出征,你就出征?你以为也先那麽好打的?你知道这尊铁炮代表什麽吗?”

祁镇早已被他先声所夺,差点就问出“那是什麽”四字。

小邪不等他开口,又叫道:“这是太祖在宫中立的铁碑,你看过没有?你没看过也该听过里边写些什麽?‘内臣不得干预政事’!你懂它的意思?内臣就是太监,就是王振!太祖老皇帝早就立碑儆示,你知道铁碑为何不见了?就是王振拿掉的!这种事已传到像我这老土百姓耳中,你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怎麽连这个都不知?”

他又道:“现在不管这些,我只想要你自己在为自己办事!火炮是我放的!

我本就痛恨王振,所以才调准炮口,准备开玩笑过过瘾,没想到却走了火,这错是我犯的,跟他们无关!你自己想想,这算哪门叛贼?又怎能听王振要诛九族?

为什麽不听邝尚书,他们是无辜的?人命就那麽不值?”

他冷道:“你赶快作决定!要记着一句话,君无戏言,当了皇上,话就不能乱说!”

祁镇本就不是很有主见之人,如今小邪抬出了像徵先祖所立铁碑,怀有压力地要他脱离王振思想之束缚,当头棒喝,重重的敲他一记,再加上此刻受到生命威胁之下,也特别珍惜生命。而小邪已说得相当明白,自己若再一味顺着王振而处死那些众人和自己都认为无辜之人,恐怕再也无人会信服自己了。

於情、於理、於良知,祁镇突然下了决定:“放开杨将军以及宣府所有部属,他们无罪!”

众人霎时激动得不能言语,感情较脆弱者,早已滚下泪来,口中谢的是皇上,心中谢的却是小邪之仗义执言,拼着辱君之罪,敲醒了皇上。

王振空有一肚子怒火,却不敢言语,深怕小邪另一把长矛不长眼睛地射穿自己心窝,那时就不是“叁言两语”之代价所能换回来的!

宣府上下全部已被释放。小邪也松了一口气,含笑道:“多谢皇上宽宏大量!我知道我的方法冒犯了你,但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方法了!”

祁镇长叹:“为何你的炮口会向这边呢?”

小邪道:“没办法!事实就是事实!我已是叛贼!你想饶我,王振也不肯,再见!”

话声方落,小邪腾身而起,化做一道青虹,天马行空般掠向东方--也就是皇上之後方。一眨眼已消失在人群中。

奇怪的!他竟然往人多的地方钻?这不是自投罗网?

其实并不尽然。

因为大军绵延数里,前面发生之事,後面百丈左右可能就不知情。小邪只要掠过百丈,再掠往前,然後混杂在人群中,必要时还可以换上士兵衣服,鱼目混珠地混出大军包围区。而以他身手,近身者想伤他,根本不可能,已无须害怕受到过大之伤害。

但他若往人少的地方掠去,可能引来追兵,说不定他处又杀出伏兵,变成追逐之战,虽仍有逃离可能,但花费代价可能更高。

这就是小邪比其他人聪慧之地方,如此的出其不意,又有谁能料想得到?

小邪说走就走,更让人惊讶。阿叁、阿四想追都来不及,眼巴巴看着他离去。现在若追前,必然会被王振栽以同党论罪,而枉费了小邪一番苦心,也只有等此事过後,再去寻找他了。

临逃逸时,小邪手中炮弹又如滚球般滚向了王振脚下,吓得他掉了魂般想往後逃,然而那支长矛插得又深又紧,任他如此大力挣扎,仍未移动分毫,急得吼命而叫。

还好撞击力不大,炮弹滚至其脚边,并未引起爆炸。王振惊惶甫定,又见小邪逃窜,霎时转头牙裂齿厉喝:“快追--别让叛贼逃了--”

那模样就如裤档被揪住的过街狗,拼命的往後挣扎,却半寸都是不脱,只能张牙舞爪嘶嚎。

他在叫,人在动,怎麽动?就像训练军队而叫个“向後转”般,士兵只得往後转去。人挤人,那能走前一步?

“追啊--快追啊--追不到,统统处斩--”

王振已如疯子暴跳扭抓。然而理会他的人并不多,敷衍般挤挤撞撞,仍是一无效果。

如许多之人潮,大都对小邪怀有好感,何尝不希望他能逃逸?甚而有人更期盼小邪能再射出几支长矛,将这疯人王振给戳穿几个窟隆,让他毙命当场,省得再造孽而遗害人间。

祁镇盯着王振。第一次,他感到王振是如此粗俗而无用,甚至於可怜。

人已消逝无踪,士兵挤挤压压,在无法突破人群之下,亦由骚动而趋归於沉默。

王振虽怒疯了心,然而沉闷气息涌现的空间,似只有他在唱独角戏,四处尽是他的声音回汤,沉湎湎地反压其心头。

突然间,他也顿觉人已走了,今天他又是失败者。

深深吸口气,平息心中波涛,渐渐地,他已恢复已往的阴沉。

祁镇此时方道:“公公不必操之过急,杨小邪武功高强,一时要捉他,也不是易事。”

王振拱手:“请恕奴才过於激动而惊扰陛下之罪!”

“唉!算了!”祁镇道:“杨小邪虽犯了错,但他前几天也曾为朝廷抵御也先军队,只是过於顽皮罢了;公公疾恶如仇,又怎能怪你呢?”

方才他虽对王振起了“粗俗无用”念头,但根深蒂固的崇敬心灵仍无形中束缚他,只一闪眼之间,早已将那念头给冲逝无迹。

他仍需要王振为他“决定”一切重要事情。

杨洪走前,轻而易举拔去钉着王振之长矛,拱手:“公公受惊了!”说完,也不等王振回话,默然走回原处。

他知道王振不可能如此就放过他们,他正在等候另一波涛。

果然王振在受辱之馀,仍思报复,转向祁镇,拱手:“启奏皇上,虽杨洪及属下并未参与杨小邪谋反行动,但其误将奸人引入炮台,以至於发生此事,难逃失职之罪!还请皇上严加惩罚!以张王法!”

萧无痕拱手:“皇上,杨小邪是下官引入宣府城,这与杨将军无关!”

王振冷笑:“禀奏皇上,萧无痕和杨小邪同住太原,早有勾搭,今日之事,他将负最大责任!还有杨小七,根本就是杨小邪结拜兄弟,更不能饶。”

祁镇又感头痛,自己已出口赦免,谁知王振仍咄咄逼人?一时已拿不定主意。

兵部尚书邝野马上又奏言:“萧副将乃代文征召,‘镇远大将军’萧王爷乃是前朝功臣,功在王朝,先皇曾御赐‘天龙玺’一只,已言,‘无叛国之罪,何事不可赦’?可想先皇对萧王爷之爱护和敬仰,虽然小王爷和杨小邪有交情,但此乃纯私人关系,请皇上明鉴!”

王振冷笑:“炮轰金銮驾,何来不是叛国之罪?”

邝野冷道:“此事杨小邪已说明是他误触火炮,不能乱加罪於他人!”

王振又想狡辩。祁镇立时出口喝止:“先生不必再言,朕自有主张!”

“是,皇上!”众目睽睽之下,王振仍得中规中矩,以分君臣之别。

祁镇已对此事心烦,早有抛开之意,然而为了平息王振忿怒,他想稍微惩治失职之罚,也无伤大雅。

他凝视杨洪以及萧无痕那群人,冷道:“杨洪身为守将,早该了解手下,如今事发,难逃失职之罪,朕眨你降一级一品,仍镇守宣府城,你可心服?”

杨洪志在卫国,什麽官职高低,并未在意,闻知自己仍能镇守此城,立时拱手跪单膝:“谢吾皇万岁万万岁!”

祁镇赐他起身,又转往萧无痕:“你身为先朝遗臣之後裔,官位显赫,却交友不慎,以致於引发此事,朕本该贬你为庶人,但念及你多为王朝立下不少功劳,而最近你也立下战功,功过相抵之馀,朕为免此等事再度发生,决定撤你军职,调拨居庸关,充任盟军使!”转向小七:“还有你,也一拼论处。”

萧无痕脸色顿变,自己身为大将军之子,如今却被撤去军权?无异已辱及家威。但皇上所贬,不接受行吗?

当下他和小七也已拱手谢过皇恩。

王振已露出奸狡笑容,毕竟皇上还是如此倚重他。

杨洪霎时惊惶,拱手:“启奏皇上,杨副将和萧参将,勇猛无敌,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实为不可多得之将材,如若撤其军职,实为朝廷之损失!”

王振冷笑:“若他们行,也不会被瓦刺大军困住,你是在睁着眼晴说瞎话?”

这是个事实,任谁也难以解释。但只要善於用兵者,都会了解,被围困,并非就表示其人不行,有时双方军力相差太过悬殊,或者误入敌人陷阱,都会形成被困情况。

贵者在於被困之时,能否再接再厉作战,以求脱困。

然而王振,甚至於祁镇这些外行人,只浅显的以胜负、被追、追人来解释行与不行。

祁镇道:“不必多说,朕不思再谈及此事!”他道:“番邦为害匪浅,朕必须早日将其逐退!此事已了,朕要进城了!”

杨洪眼见挽救无望,暗叹不已,如此得力助手就此被埋没了!感慨之馀,仍未忘记迎驾入城。

一声“恭迎圣上进城”,人马已再移动。一出“放炮惊驾”事件,方告落幕。

祁镇并未停留过久,第二天一大早,又已起驾赶往“阳高”城。

小邪他根本就没走远,事发之时,一直躲在宣府城背後山区。他仍须探清几位朋友之遭遇如何,方能安心。

见祁镇大军已走远,小邪一声狼嗥传遍整座宣府城,也将通吃帮弟兄给引至山区。

在山谷清澈小溪之洁净石堆里。众人散坐一处。

阿叁笑道:“什麽玩意嘛!小邪帮主?你先放炮,留下一大堆炮灰要我们扫?还被训了一顿!”

小邪咯咯直笑:“我还以为炸死你们了?”

阿四频频点头:“嗯!不死是万幸的!着那尊炮,真他妈的想和王振给拼了!”

萧无痕苦笑道:“能宰了他,事情可能会好些。”

小邪间:“怎麽?不如意了?”

小七道:“我们全被皇上撤了军职,还要调往居庸关!”

小邪道:“撤了反而好,省得替那笨皇帝打仗,我一见着就有气!”

小七道:“我们好,但小王爷就不好了,他把他爹的军权给搞丢了,很没面子!”

萧无痕苦笑:“有什麽办法?也管不了这些了!诚如小邪帮主所说,为小皇帝而战,我也没信心了。”

阿叁道:“这是气话!你不必担心,这件事就交给小邪帮主,保证万事通通通!现在担心是多馀的!”

阿四道:“如果再不行,我的炮保证一轰见效。”

“啪”然一响,小邪给他一个响头,叫道:“你还敢轰?要不是你瞄得太准,怎会惹得一身腥?从今天开始,你给我禁‘炮’!”

阿四乾乾直笑,仍显得意:“我不开炮,我只负责瞄准而已,不违背您的命令!”

“想瞄?好!下次你瞄不准,小心我把你装入炮筒里,当炮弹般轰出去!”

阿四自得而笑:“放心!我决不会让你得逞的!”

小邪瞪他几眼,才转回正题:“看样子,非得把王振给宰了!”

阿叁道:“干脆连皇上也给拉下马来!搞什麽嘛?简直像位不懂事的小孩!”

萧无痕虽以臣不言君过来约束自己,但也不反对阿叁所言。亲眼所见种种,让他感到皇上实在还太嫩,很多事处置得实让人不能心服。

小邪反问:“怎麽拉?拉了他,他又上马,根本没有效用!”

阿叁乾笑:“我只是提供意见,从来不考虑如何施行的!”

小邪白眼:“一张嘴光会吹!”

阿叁笑得更谐谑,他本就习惯於别人说他“吹”,甚而以此感到不同於他人而更形光彩。

小邪沉思着,他也不愿见到小王爷为此事而愁眉不展。

不久,他道:“看来只有如此了!”

阿叁追问:“是何妙计?”

小邪神秘一笑:“天机不可露!”

见他笑得如此邪气,想必又将搞出何种惊天动地之事?

阿叁抿嘴瞄眼:“透露一点行不行?”

“不行!”小邪说得甚为坚决,“这事绝不能告诉你们,否则真的是造反了!”

对皇上以及身边亲信之人下手,若不是造反,实在也找不出其他言词来解释了。

阿叁无奈推手:“小邪帮主,我实在对你的言语,感到绝对的失望!”

小邪道:“被你感到失望,并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我很乐意接受!”

“难道你就不顾我们之间数十年的暧昧关系?”

“我很早就想把你遗弃,现在正是时候!”

阿叁笑得更苦:“也罢!你如此狠心,我决心跟你到底,让你痛苦一辈子!”

阿四道:“小邪帮主请放心,我这把剃刀随时准备替你清除‘痛苦’!”

阿叁奚落:“只怕你的剃刀永远剃不了我的老蛋!”

阿四舞动锋利小剃刀:“试试看就知道了!”

“好啦!”小邪喝住两人,“没事只知道吵?回去打包袱,准备走路!”

阿叁霎时目露喜色:“你要带我走了?呵呵!不必包袱!我马上就可以跟你走!”

阿四咯咯而笑:“和尚是不须要那些俗物的!”

小邪睨眼:“你们很会自我陶醉?被贬了?还笑得出来?”冷道:“收拾包袱,跟着小王爷去居庸关养公鸡!等生了蛋再回来!”

阿叁立时又愁眉苦脸:“公鸡怎会生蛋?”

“生不了,你就别回来!”

“这不公平!”阿叁叫道:“你也没办法!”

“谁说的!”小邪狡黠而笑:“我的公鸡一定会生蛋!”

“这麽神奇?”阿叁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因为这话是小邪说出来的。

阿四道:“小邪说会生蛋就是会生蛋,你好好养!会有出息的!”

阿叁瞪眼:“你也别得意,我要养,你也逃不了!”

小邪狡黠而笑:“两人一起去研究!翘尾巴的鸡,听说比较会生蛋!你们不妨试试看!”

阿叁无奈苦笑:“小邪帮主,你当真要独自行动?”

“嗯!”小邪也恢复认真,“此事太过於严重,你们躲在居庸关,反而可以避嫌疑,若出了事,也赖不到你们头上,我才能放心去办此事。”

阿四道:“要多久时间?”

“不清楚!”小邪稍微盘算,“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反正不会太久!”

小七笑了笑:“小邪帮主,可不能再误触火炮了!”

众人为之一笑,小邪急忙喊着:“不会,不会!这次是自愿引炮!保证效果更佳!”

一阵笑声过後,小邪已告别众人,临时还交代萧无痕别把此事放在心上。

到底小邪想搞何把戏?

他的行径总是让人难以费解而哭笑不得。

划过天空一片靛青,炽烈太阳照得黄沙滚热,更有蒸气腾腾而上。

在白羊口某处山峦之隐秘处,一堆堆似瓷碗倒置之蒙古包像草菇般绵延不断。大漠景像却在中原出现。

此处正是瓦刺军队之大本营。

浓密军队不停往日巡逻,戒备十分森严。

在群营之後的山区一条山溪中,站满了卫兵。也先正在溪中洗澡,想把酷热暑给洗去。

在大漠,想洗上如此清凉之山泉净水,谈何容易?

蓦地--

一阵歌声传来:“门前呀一道清流,夹岸两行垂柳,风景年年依旧,只有那流水总是一去不回头……”

光听这古怪腔调,也该猜得出乃是通吃帮帮主的喉音。

“谁?!”卫兵在叫,也先也在叫。

歌声又传出:“我家门前有小河,後面有……”

“谁?!”也先怒喝,打断了歌声,“是谁?给我出来--”

“扫兴,真杀风景!”从小溪潭左侧一颗巨石後方已钻出小邪灵秀脸蛋,一脸嗔样,“你懂不懂艺术?光会鬼叫!”

小邪为何摸至瓦刺军大本营?莫非这与他所“计划”之事有所牵连?

不必说,一定有,否则他不会冒此生命危险来找也先开心。

前次在沙场上,小邪满身满脸溅血,掩去不少本来面目,如今乍见之下,也先仍未认出是他,两撇整齐胡须已抖动,喝道:“你是谁?”

小邪轻轻一笑:“卖衣服的!”

也先这才想到自己一身衣服全放在那块巨百上,想起身都觉得脸烫烫的,厉道:“还不赶快把衣服丢过来!”

小邪不理他,爬上石头,一件件点着衣服:“虎皮薄短裤,上等丝外衫……

麻料长裤……奇怪?怎麽都是中原货?……哦!也许是抢多了老百姓,换换兽皮,以能洗刷‘大怪兽’的外号……一件……两件……”

算完了,他才咯咯一笑,转向也先,潇道:“一共七件,大大小小、长长短短、靴子、腰带外加一把破扁担(剑)加加减减,大约值个十两银子……再来一个二手货……打个七五折……就凑个整数,八两好了!”

也先见他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怒意更炽,喝道:“来人啊!把他拿下!”

卫兵早就想拿人,但无命令,亦不敢贸然闯入“洗澡”区,如今闻令,已有七八名冲向溪谷以拿人。

小邪含笑:“大男人洗澡,有什麽好看?”

右手一扬,数额细石已全部砸中冲前卫兵穴道,像蜡人般固定当场。

小邪笑得更惹人:“要看就让你看个够!”

也先已从他出手之际顿觉似曾相识,再往其斜绑的马尾发束,登时惊愕:“你是杨小邪?!”

小邪得意一笑:“不是我,天下哪有人敢卖衣服给你?”

忽然确定他就是小邪,也先心神也为之紧张。小邪这身功夫,他也无把握制住,如今又突然造访,不知又有何诡计。

“你……你来找我干什麽?”

“卖衣服啊!”小邪抖着衣衫,煞有其事,“你买不买?不买我就让鱼穿好了!”

也先深知小邪鬼灵精怪,不易对付,还没弄清其目的之前,自己只好忍忍,遂道:“我买!”

“银子呢?”

“马上给你!”

小邪斜睨而笑:“你的话,我不相信!”

“本王言出不二!”

“少来!”小邪嘲讪,“你的‘言出不二’就是赌输了赖帐,不做第二种想法!”

也先情急之下,已忘了上次赌博一事,被小邪点破,不禁稍带困窘,但只淡淡一笑已掩饰过去。

“我全身……我没带银子!”

“自己想法子啊!难道还要我借你不成?”

也先实在拿他没办法:“那把剑尾有颗珠子,你拿去吧!”

小邪瞧向剑尾,果然镶有拇指大夜明珠,淡然一笑,又道:“有是有,但我只卖八两,如此,一来,我又得找你……我又没银子……我不能收夜明珠。”

也先简直被他整得哭笑不得,叫道,“你到底想怎样?”

小邪无奈:“没办法,我找不开。”

“不用找了!剩下赏给你!”

“那麽多……好吧!虽然你用高压手段逼我,但生意总还要做下去!”小邪甚为无奈,抠下夜明珠,着实不客气的揣入怀中。

也先道:“现在可以把衣服扔过来了吧?”

“那再加手续费十两……”

“你……”也先哪晓得小邪啥样花招都有?

照此算下去,也先要想弄回衣服,非得花掉全家家当不可。

然而小邪却忍不住的笑起来,他在笑自己怎麽突然间就想出如此之多整人的点子。

一笑之下,戏也唱不成了。“好吧!就替瓦刺王子服务一次,别让人说我太吝啬了!”

手一扬,已将一堆衣服连长剑抛向也先。

也先接着衣服,甫自松了一口气,赶忙着装,省得小邪又来个其他花招。

穿妥後,庞然之躯已往小邪走来,稍带狡黠一笑:“你胆子可算是天下无双了!”

“哦……真的?”

“谁敢单枪匹马来见我?”

小邪回答得甚幽默:“见你什麽?见你洗澡?”

也先突又窘困,乾笑道,“本王不是说此,而是说大明朝有人敢来见我,实是不容易”

“当然啦!”小邪回答更绝,“你叁个月才洗一次澡,又难得在中原洗一趟,想见?谈何容易!”

对小邪之怪语论调,也先也为之语拙,一时也不知如何来应付他。

还好,小邪另有目的而来,没跟他鬼扯,道:“你也别说我大胆小胆,也别说我是大明朝的人!我当得很烦了。”

“你本就是中原人……怎麽……”

小邪黠笑道:“你听过大明朝的人敢炮轰皇上的?”

也先对此事也有耳闻,如今又听小邪亲言,幻想那种情境及小邪当时之表情,不禁已莞尔而笑:“你的胆子果真天下无双!”

小邪叹道:“唉!通人不淑,像我这样有才能的人,怎会老是碰上这种事?”

也先问:“你怎会一炮轰向英宗?”

“唉呀!你就不知道那小王八蛋简直湖涂透顶,硬是相信王振那个大奸贼,说我是叛徒,还要诛我九族,我没九族让他诛,他竟要宰我的朋友,祁镇不但不阻止,还想支持他,一气之下,我就轰他几颗炮弹!可惜效果不理想,只轰碎金銮车而已!”

也先闻言,带有狡黠而笑:“所以你就抛弃了大明江山?”

“谁说我抛弃江山?我还想要回来。”

“所以你来找我?”

小邪亦黠笑起来:“你以前不是说过,我们可以合作?”

“说过!但现在不一样!”也先道:“你现在是叛徒,已经走投无路了。”

小邪轻笑:“你知不知最厉害就是被逼急的老虎?到时候,我连你都咬!”

也先瞄向他,淡笑不已:“你果然是条猛虎,连妥协都不肯接受!”

“接受了,不就变成你部下?我不干这种事!”

也先笑得很奸:“你以为我会答应你?”

“不是‘以为’,而是‘一定’!”

“噢?你那麽有自信?”

小邪自得而笑:“别的没有,我对自己一向很有信心!”

也先想杀杀他威风,突然笑脸一敛,冷森道:“你猜错了!本王早已攻至此地,不须任何力量,仍可拿下大明江山,根本不必和你合作。”

小邪见他如此模样,也懒得去理他,似有备而来的拿出一包瓜子,怡然的啃着。

也先觉得他反应过於奇特,以为他投听清楚,又道:“本王不须要与你合作!你听见没?”

小邪不理。

也先更加阴沉冷笑:“凭你一个人,又能起得了什麽作用?我不但不跟你合作,还要杀了你!”

小邪仍嗑着瓜子,壳子如链子般飘向水中。

也先得不到预期之反应,登时喝道:“杨小邪!我的话,你听到没有?”

小邪瞄向他,如看猴子般:“既然不和我合作,我听不听见,跟你又有什麽关系?”

这不就是欲盖弥彰?也先老脸不由一红,知道自己根本唬不过人家,像是沾油了嘴巴仍在说没偷吃东西般,尽说些废话。

小邪推过瓜子,笑道:“演得很逼真,吃点瓜子,奖赏奖赏!”

也先已然咯咯轻笑:“看来像你这种人,不跟你合作还真不行?”

他也拈起瓜子往嘴中送,卡卡地嚼起,这中原小零嘴他虽见过却没吃过,一嚼之下,登时皱起粗眉。

“没嗑过是不是?来!我教你!”小邪示范地嗑瓜子,“这就是我们合作的开始!”

也先乾笑不已,嗑过几颗,总是齿大手粗,不能得心应手,也不嗑了。

“既然我俩要合作,你总该有个方法吧?”

“当然有!”小邪道:“我准备带你去捉王振!”

原来小邪那神秘之计划,就是投靠也先,以借其力量制住王振,这可是“真叛国”,难怪他会不让通吃帮弟兄随行。

也先阴笑不已:“王振这老贼,竟然想教训我?迟早他会学到报应!”

小邪道:“他是我们共同敌人,逮着之後,我们一人一半!”

“没问题!”也先稍加思考,问:“你觉得祁镇出征,四十万大军会集在何处?”

“当然是‘大同’,然後可能反攻你的军队。”

也先频频点头:“和本王想的差不多。”他问:“我们中途切断他们大军,个个击破,你以为如何?”

小邪瞄向他:“这就是你的计划?”言语中,好像已认定他是如此。

“不错!”也先感到一丝得意,以寡敌众,此种战略本就是十分有用。

小邪道:“要是我在大明军队,你来攻,我就全部把你吃掉!”

也先不甚服气:“就算你猜出我的计谋,你也未必能破得了瓦刺十馀万大军!”

“你认为瓦刺军很强?”

“不错!战力至少胜过明军二倍,算起来要比四十万大军还有用。”

“不错!很强!”小邪道:“就是因为太强,就会自大,若自大,就会轻敌!你现在就犯了这个毛病!”

“这不是轻敌,而是自信!”

“自信和自大往往分不清!”小邪道:“且不说我在不在明军,只要头脑清晰的人,就不会像你这样乱来!”

也先不服:“我倒要听你说出道理!”

小邪道:“你可知祁镇军队分行几里?”

“四十万大军……该为十里路吧?”也先自得而笑:“若山路,可能分得更长,对我军愈有利!”

“错了!”小邪道:“不是愈长愈有利,而是愈短愈有利!”

也先不信。

小邪自得而解释:“你本是用截断法,再用个个击破,明军本该是分得愈散,对你愈有利,这是指专对四十万大军而言,如若算算时间和空间,你这一招准被打得落花流水无疑。”

也先不信更不懂:“这麽严重?”

“本来就很严重!”小邪又解释,“你想想?京城至此,快马而奔,大约一天时间可到,而大同城,宣府城相差叁百里,相互支援也不会超过两天,若切开中间为祁镇四十万大军,支援祁镇就只有一天的时间了--这是指不分散而言。

若分散了,时间可能更短。”

也先似听出眉目,道:“我可以很快的吃掉半边人马,然後撤退,准备第二波攻击啊!”

“你虽然有把握吃掉一半,但两半之间相距过短,二十万大军,你要花半天时间--我是以上次在阳和决战计算。而另半边再转攻你时,恐怕你就得付出更大代价了!该加上两倍的两倍,本是一人对两人,现在要一人对四人,你若能赢,最少也得两天时间。”

也先沉默,在等小邪解释。

小邪又道:“若你想让他们分散些再下手,你可别忘了他们愈分散,靠近大同、宣府西域就愈近,一有状况,西域兵马必定尽出!你又能占到多少便宜?”

他道:“只要你一击不奏效,时间停留过久,马上将转胜为负,改主动为被动,很可能陷入大军包围之中。”

也先闻言,不禁毛孔收缩,又道:“但我仍有部队钳制居庸关和宣府,他们不可能乱动!”

小邪自得而笑:“你搞错没有?那只是‘钳制’,人马并不多,要是我,早就下令让出空城,只留少许士兵和你周旋,然後调动大军,先吃掉你这主力军队!事後就算城堡被占去,再回帅反攻也不迟!”

也先脸情连变数变,他乃惊讶小邪之分析智慧如此之高,也庆幸自己未鲁莽发兵,否则後果将不堪设想,很有可能一蹶不振,断羽而归了。

小邪又道:“简单地说,就是把一群蚂蚁放在锅子里炒,而铲子在他们手中就对了啦!”

也先终於佩服了小邪的心机,苦笑:“还好,有你提醒,否则可就糟了!”

小邪自得而笑:“所以你跟我合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