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节外生枝
方珏冷沉地道:“这是真的!”“无忧仙子”身躯簌簌直抖,泪珠滚滚而落,凄厉至极地道:“他是怎么死的?”方珏只好把经过说了一遍。“无忧仙子”咚地坐了下去,无力地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方珏黯然道:“因为晚辈就是他老人家的传人。”“无忧仙子”大睁着泪眼道:“你……是他的传人?”
“是的!”
“照你这么说,他是死于毒,谁是凶手?”
“晚辈正在全力追查。”
“啊!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自禁在深山里,你……叫方珏?”
“是的,请问老前辈与先师是什么关系?”
“关系!关系……哈哈哈哈,他死了,什么关系也不存在了,我……好恨,哈哈哈哈……”凄厉绝伦的笑声激荡夜空,这是伤心到极处的狂笑。方珏缅怀师父抚育调教之恩,不由也随着潸然泪下。狂笑变成哽咽,慢慢止歇。“无忧仙子”站起身来,眸中威芒重现,栗声道:“你目前在为他索仇?”
“是的。”
“好,你报完仇之后,来告诉我一声,我在此地等你!”
“老前辈……住在这峰头上?”
“不,另有地方,不过你来到这里我会知道。”
就在此刻,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音破空传来,像是枭啼,又像是兽嗥,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声音,反正相当刺耳。“无忧仙子”大声道:“记住我的话!”身形一起,暴闪而逝。方珏愣住了。怪声音何所自来?“无忧仙子”为什么闻声而去?
不久,怪声止息了,空气顿呈一片死寂,方珏木然兀立,刚刚发生的一幕,像一场离奇怪诞的梦,但并不是梦,一切都那么真实,他想查个究竟,却又鼓不起勇气,他在推测,“无忧仙子”不是师母,便是师父生前的情人,可惜她被怪声引走了,不然可以问一个明白。怪声似乎还萦绕在耳际,那算是什么声音?人,不会发出那种声音,如果是野兽,应该属于哪一类?为什么“无忧仙子”一听到怪声便匆匆而去?猜不透的谜,连想都无从想象。呆立了盏茶时光,方珏又回到原先的石穴,他从“半半和尚”被杀的事想起,接二连三的怪事使他睡意全消,不知过了多久,才朦胧入睡。天亮,他抛开山里的事,继续扑奔桐柏。
桐柏大树庄由一株荫覆数亩的古老榕树而得名,事实上,只有一座庄,庄主“一剑定天”时公展,其余庄户人家,零星散布在四周。日正当中,方珏白衫飘飘来到庄前,一看,不由呼吸一窒。庄门上左右各贴了一张白张,分别写了“封丧”“谢唁”四个大字。到底死的是什么人?会是“一剑定天”时公展么?如果是,这一趟算白跑了。正自不得主意之际,-骑快马疾驰而至,在庄门前勒马落鞍,是个黑衫中年。黑衫中年打量了方珏几眼,道:“朋友光临敝庄,有何贵事?”方珏略一抱拳,道:“在下方珏,有事前来求教贵庄主。”黑衫中年眉头一紧,道:“敝庄主过世了!”方珏手脚一阵发冷,栗声道:“时庄主过世了?”
“是的!”
“多久的事?”
“已过头七了!”
“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不,是病故的,少侠……是时庄主故旧?”
“素昧生平,是慕名来的。”
“那真太不巧了,少侠早来半月,便可见到敝庄主了。”
方珏哑口无言,心里那种懊丧无法言宣,“一剑定天”时公展既已谢世,那只有设法找“红煞”江超或“黑煞”范阳这两条线索了。黑衫中年抱拳道:“对不住,封丧期内,恕不便接待,少侠海涵!”方珏灵机一动,师门叛逆裴震,既与时公展是八拜之交,人死了,他定会来吊祭的,心念之中,故意装作黯然之色道:“既如此,在下也就不便亲到灵前吊丧了,阁下如何称呼?”
“区区庄中管事杨士杰!”
“啊!杨管事,失敬!”
“不敢!”
“在下有件事想请教杨管事……”
“少侠请讲!”
“贵庄主有位结盟兄弟姓裴名震,不知可曾前来吊唁?”
“这个……不曾听说过,敝庄主早已退出江湖,平素极少交游,只偶尔有故旧来访,却没听说过姓裴的。”
方珏大失所望,不死心的又道:“还有两位听说也是贵庄主的盟兄弟,一位姓江,一位姓范……”管事杨士杰深深一想,摇头道:“没见过!”方珏不由怔住了。杨士杰匆匆道了声:“对不住!”牵马入庄,应门的庄丁探头望了方珏一眼,砰然关上庄门。方珏呆望着“封丧”“谢唁”四个字,心想:“时公展并非仇家,自己此来只是探听裴震的下落,居丧人家,当然不能打扰,而且,他的家人也不一定知情,这条线断了,还有红黑双煞两条线。”于是,他转身离开。刚刚岔入大路,沙尘卷扬中,一骑马迎面奔来,方珏本能地朝路边闪让,马行疾速,在擦身而过的刹那,马上人发出一声惊“咦!”毫不迟滞地飞驰而去。方珏目光犀利,看出马上人并不陌生,似在哪里见过。那骑马踅入通向大树庄的小道。方珏陡然想起马上人是神剑帮的香主“中州恶客”王江,登时心头疑云大起,神剑帮的人何以来到大树庄?心念动处,立即弹身施展出八步赶蝉的上乘轻功,如狂风般追了去,口里大喝一声:“停住!”“中州恶客”策马更疾。方珏两三个起落,追到了马后,一个猛弹,划空掠过马头,凌空折身,一掌挥了出去,“中州恶客”正好迎上。惨哼声中,“中州恶客”被劈下马来,那匹空骑一声惊叫,狂奔而去,方珏也在同时落下地面。“中州恶客”挺身而起,骇极地望着方珏,栗声道:“白儒,你什么意思?”方珏冷冷地道:“没什么,有几句话问你,你是到大树庄去的?”
“不错!”
“做什么?”
“吊丧!”
“嗯!庄主时公展与神剑帮是什么渊源?”
“私人交往。”
“好,在下再问你,贵帮太上护法,那灰衣蒙面的,是什么路道?”
“中州恶客”向后退了一步,道:“不知道!”方珏剑眉一挑,语音带煞地道:“你敢再说一句不知道,我就活劈了你。”“中州恶客”狞容一现又隐,咬咬牙,道:“白儒,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住口,本人与神剑帮新仇旧恨可多了。”
“白儒,区区在帮中谈不上地位,算帐找不到区区头上,有种你去找大头……”
“那是当然,现在你回答本人的问题。”
“江湖人蒙面,必然是蓄意掩饰身分,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你身为香主,不会不知道,本人再问你,你们帮主是谁?”
“无可奉告!”
“你想死?”
“中州恶客”狞容再现,但他硬忍住不敢发作,他自知说什么也不是“白儒”的对手,牙齿咬了又咬,栗声道:“要杀你尽管下手,你这是强人之所难,区区自承功力不济,但会有人收拾你的,你等着瞧好了!”方珏冷森森地道:“本人不信这个邪,最后问你一句,说是不说?”“中州恶客”道:“我无法说出不知情的事。”方珏迭遭神剑帮的人毒害,几次死里逃生,黄蕙芬的胞兄黄韬被马月娇毒杀,未婚妻李筱娟差点被少帮主污了清白,这些债他不能不讨,而首先要揭开的是灰衣蒙面人和神剑帮主来历之谜,当下目中煞芒一闪,道:“很好,姓王的,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右掌倏地上扬,齐腕以下变成了琥珀之色,他准备施展师传绝艺“切金掌”。“中州恶客”惊怖地连退数步,脸上的肌肉起了抽搐。方珏弹步迫进,冷厉地道:“说是不说?”“中州恶客”陡地弹身图遁。这-着实在是多余,凭他的能耐,是无法逃脱方珏掌握的,方珏沉哼一声,如影附形般扑上,“切金掌”随之切出。“哇!”一声惨叫,“中州恶客”踣了下去,口血连喷。当然,方珏手底下留了分寸,不然十个“中州恶客”也活不了。方珏把“中州恶客”劈胸揪了起来,厉声道:“说!”“中州恶客”口里血沫直冒,在自知难免一死的情况下,显出了他残恶的本性,咬牙切齿地大叫道:“小子,大爷不在乎生死,你会死得更惨。”方珏把心一横,道:“你不说实话,想死也办不到,本人把你点成白痴,残你双臂,让你现世一辈子,大概你也是不在乎……”
蓦在此刻,一样东西挟尖锐的破风声自路边林中电袭而至,方珏本能地闪开身形,“中州恶客”的身形随之带动。惨嗥声中,“中州恶客”瘫了下去,方珏松了手,一看,双目尽赤,一根树枝贯穿了“中州恶客”的后脑,人已当场气绝,显然他是遭了意外之殃。以树枝当杀人利器,这份功力实在惊人。方珏毫不踌躇地扑入路旁林中,不见人,林木不深,-眼可以望穿,-条人影在十几丈外的农舍边-闪而没,看不真切,仅如惊鸿一瞥。方珏弹身飞追了去,到了农舍前,绕行-周,什么也看不到了。杀人者又是哪一路的人物?很可能是神剑帮的高手想救“中州恶客”,却误杀了他,要不就是杀人者是盯踪而至,伺机下手,不逞只有逃走。方珏懊恼气愤交加,没奈何,又奔回大路,走向桐柏。
大树庄距桐柏城不远,不久,城镇便已在望。突地,方珏瞥见不远的草丛中似有东西在蠕动,不由心中一动,走近去一看,为之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黑袍红发怪人,满脸满身全是血,双眸紧闭,手脚在抽动,已是奄奄一息,方珏眉头一紧,大叫道:“你是什么人?”没有反应,方珏蹲了下去,伤者遍身血污,想检查伤势都无从查起,方珏深深透了口气,靠近伤者耳边再次大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红须老者动了一下,徐徐半张双眼,业已失了神,口唇翕动了半晌,才吐出细如蚊蚋的声音道:“老夫……红煞……江……”方珏瞿然大震,栗叫道:“你是红煞江超?”红发老者口唇连颤,但已发不出声音。意外中的意外,完全想象不到的情形,方珏心头一片狂乱,栗叫道:“什么人下的手?”红发老者喉头嘟地一声,头一偏,断了气。方珏一屁股坐落地面,脑海里嗡嗡响成一片。为了查探叛逆师叔裴震的下落,他巴巴儿地赶来探访大树庄主“一剑定天”时公展,时公展却在七天前病故了,剩下的线索是红黑二煞,想不到“红煞”江超又死于非命。是巧合么?天底下哪有这样凑巧的事?一阵激动之后,方珏又慢慢地冷静下来,他必须把整个的事分析一遍。首先,“半半和尚”透露了时公展、江超、“黑煞”范阳与裴震是结盟兄弟,“半半和尚”在抖出了这秘辛之后,猝遭暗算。“红煞”江超可能是来吊时公展之丧,也遭惨死。刚刚“中州恶客”又被误杀。这是有计划的杀人,凶手会是谁?是谋杀“半半和尚”的同一人,抑或是两回事?如果是同一凶手,那便是企图灭口,谁有采取这种行动的必要?“天下第一剑”裴震,只有他才需要这么做,一个欺师灭祖之徒,什么恶毒的事做不出来,依此推测,下一个会轮到“黑煞”,然后……心念及此,方珏的热血沸腾起来。如何才能找到“黑煞”呢?如果“黑煞”也被害,所有的线索全断了,何日才能完成师父清理门户的遗命?时公展的遗属可能会知情,如果说明利害,他们会吐实的。主意打定,方珏站起身来,再次望了“红煞”的尸体一眼,回头又奔向大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