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黑豹,夺魄魔女犯不着去找这个神秘杀手,那会冒十分可怕的风险,不值得。

上次在保定,她是碍于情面难却,铁血门送了她不少金珠,请她拦路追查黑豹,她是地主也由于收了贵重的金珠,不得不出面敷衍一番了事。

之后,铁血门再派人请她出山,送了更多的金珠,和更多的金银作开销,请她侦查黑豹的下落。

她不在乎金珠,也不想真与黑豹生死相拼,但她却答应了,九灵宫倾巢而出。

她之所以倾巢而出,意不在黑豹,而志在李平平。

当然,她做梦也没想到李乎乎就是黑豹。

而在找李平平,唯一的线索在追魂姹女身上。

李平平,这个曾经让她销魂荡魄的年轻英俊大男人,她忘不了那段令她醉迷的露水一段情。

那时,她已经决定永远拥有这个出色的大男人了。

可是,李平平却一走了之,毫无线索可寻。

毫无疑问,李平平是被追魂姹女诱跑了。

她恨透了追魂姹女,更难割舍那一段情。

她发誓,一定要搞往追魂姹女剥皮抽筋,找回她梦寐难忘的大男人,那怕跑遍天涯海角,踏破铁鞋,也要让这个令她又爱又恨的大男人,重回她的怀抱。

情也好,爱也好,欲也好,她已经分不出情爱欲有何分别,反正她非要把这个大男人夺回不可。

就这样,她在天底下为情爱欲而奔忙,不达目的誓不甘休,那怕双手沾满血腥也在所不惜。

她本来就是一个双手沾满血腥,人见人怕的魔女。

有人看到九灵宫的大群男女,以及助拳的豪霸们,登上下行的快船,离开挹江门码头,沿内江驶向龙江关,驶人大江。

那是行驶运河的快船,定然是乘船北返了。

九灵宫的凶魔走了,南京的牛鬼蛇神,与英雄豪杰们,都松了一口气,灾难总算过去了。

神鹰门收回山门,一个个气愤填膺。

这天近午时分。

妙手摘星带了四位骠悍的随从,出现在神鹰门的大宅外,神气万分,不投帖请见,直接登门要见田门主。

接待的人,是神鹰门的大总管魔鹰章安,因为田门主不在。

神鹰门并不知道妙手摘星与九灵宫的关系,妙手摘星一开口,就表明是从京都来公干的人。

妙手摘星在铁血门的地位,其实不上不下算不了人物,一直跟在神剑天绝身边做跑腿,但出了京,他却是持有秘密校尉身分的红人。

如果他穿上公服,那就称为提统,是锦衣卫派出查案捉人的特务,当然这身份是黑市不合法的,只是透过锦衣卫所发的权宜身分而已。

锦衣卫的真正校尉,都是功臣的子弟,或者世袭的或特封的军官,不可能让外人混入,所以,铁血门只能算是外围走狗。

人在政在,人亡政亡;一旦路皋垮台,铁血门唯一的结局是风消云散,各奔前程,用树倒猢狲散来形容,十分确切传神。

魔鹰章安虽然不知道妙手摘星与九灵宫有关系,但对铁血门抱有强烈的敌意,而且早已知道铁血门的妖孽,追查黑豹的事故经纬,因此接待得十分勉强,虽然表面上不得不敷衍,心中却满是恨火中烧。

“孔兄不象刚下船。”魔鹰的脸上表情冷冰冰,说话也带刺:“本门有幸,有你老兄大驾光临,倍感光彩,但不知孔兄有问贵干?”

“无事不登三宝殿。”妙手摘星也是皮笑肉不笑冷冷地说:“兄弟今早乘船抵达的,从京中来,已在龙江老店落脚,顺便来拜望田门主,希望能获得贵门的合作。”

“合作?”魔鹰怒上心头,语气怪怪地。

“是呀!星斗营与铁血门,说起来也算是一家人,门二大人门班,其实与昭武伯走得很近……”

门班是门指挥使门逵的次子,所以内部的人称之为门二大人或二大人,神鹰门的主干,就是门班。

昭武伯曹钦,是天龙地虎的主子。

妙手摘星弦外之音,指门班与天龙地虎有往来,也就是与仇敌走得很近,也等于与铁血门为敌,天龙地虎与铁血门是死对头。

星斗营与铁血门之间,关系非常微妙,表面上你敷我衍,暗地里互扯后腿你计我算,必要时,在对方的背后捅一刀,就是这么一回事。

相同的是:两者对天龙地虎都有强烈的敌意,有无可化解的利害冲突。

总之,三方面都对任何一方有排斥感。

魔鹰章安立即怒火上冲,这岂不是登门问罪吗?

“孔成,你给我清清楚楚听个仔细。”魔鹰拍桌厉叫:“天骄欧良升了贵门的掌门人,就做出撕破脸的混帐勾当,请来九灵宫一群狗男人,强占我神鹰门的山门,杀了本门六位弟兄。

他们刚走没两天,你就重新带人来示威,你以为铁血门吃定我们了?有什么花样手段,你何不抖出来让章某看看?”

妙手商量本来就是备而来,本来就存心激怒对方以便将事故扩大。

“章大总管,你不要听不得老实话。”妙手摘星也拍桌而起:“敝门主已经查出一些线索,雇请杀手黑豹的人,是从南京着手进行的,黑豹是你们的同道,贵门很可能暗中加以协助,甚至可能参予其事。

在下这次南来,本来好意前来与贵门主坦诚讨论这件事,以澄清一些谣言,因为敝门主不信贵门会做出这种事……”

“你。给我滚!”魔鹰愤怒地下逐客令:“弟兄们,赶他们出去!”

十余名怒火中烧的神鹰门弟兄,激怒地抽刀拔剑。

妙手摘星如果没有铁血门做靠山,绝不敢在魔鹰面前充人样,不论是武功、声望、地位,都差了一段距离,甚至没有与魔鹰平起平坐的分量。

一看魔鹰发火,妙手摘星知道不能再逼了,反正闹事张扬的目的已经达到,应该适可而止啦!

“好,你狠。”妙手摘星乘机下台,领十四同伴向外走:“当人冷静下来,明白事态是如何严重,需要与在下商谈沟通时。你知道何处可以找得到我,再见!”

“给脸不要脸,哼!”

他听到身后魔鹰的咒骂声,脚下一紧扬长而去。

妙手摘星抵达南京的消息,就这样传出了。

妙手摘星并不是真的不惧怕追魂姹女,因为他身边有六位朋友,武功都比他高强,足以对付仅比他高明一分半分的追魂姹女。

一比一,有自知之明,难逃追魂姹女的毒手,所以他逃向京师托庇于铁血门,现在,他有钱有势,请朋友陪伴,是需要大批金银开销的,他负担得了。

因此,他在龙江老店落脚,绝不单身在大庭广众间出现,有六个高明的朋友保护,他一点也不怕追魂姹女行刺,明的暗的他都有万全准备。

一连几天,他摆出明察暗访的姿态,寻找有关黑豹联络人的线索,绝口不提追魂姹女的事。

等追魂姹女来找他,九灵宫的人,已经在他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用不着他操心。

这天傍晚,他在龙江老店的膳堂进食,叫来了两壶酒,与南京地面的两位新朋友开怀畅饮。

席间,向这两位新朋友提出优厚的赏金,收卖黑豹联络的消息线索。

他的六个朋友兼保缥,则在邻桌进食,留意是否有人化装易容行刺。

“孔兄,不瞒你说,兄弟只听到一些风声,却无法提供凭据,实在抱歉。”那位眉心有一道刀痕的中年人说:“无功不受禄,兄弟不想白拿你的银子。”

这位朋友相当够道义,不想用捕风捉影的传闻来骗朋友的钱。

“风声也是消息来源之一呀!俗语说无风不起浪。”妙手摘星表现得很慷慨:“只要不是空穴来风,兄弟不会让你钱老兄白忙的,说吧!是什么风声?”

“听说黑豹委托的人,南京地面是一个姓吴的,姓吴的好象不替黑豹接京都的买卖。”钱老兄放低声音说:“后来,在江北找到另一位姓周的人,这才穿上了线,是在外地进行的,不在南京。”

“老兄找得到姓吴的人吗?”

“神鹰门也许知道这个人,同道之间,多少知道一些风声,旁人就无法进一步了解啦!黑豹只接大买卖,所以特别小心,行动极神秘,普通江湖朋友无法知悉的。”

姓周的人呢?除了姓周,难道没有其他线索?”

“知道姓周已不错了,孔兄。”钱老兄苦笑:“至于是否真姓周,或者根本没有这个人,谁知道呢?实在令那些巨霸大豪头疼。另一位长了一张大嘴的人说:“横行天下八载,十余件买卖威震天下,迄今依然无人知道他的底细,委实神乎其神,孔兄,听得进忠告吗?”

“黄兄的意思是……”

“铁血门人才济济,全是些功致化境的高手巨擎,他们为何不出马,却叫你老兄出面撑大旗,这岂不是存心坑你吗?要让黑豹听到风声,找到你头上,老大爷!你知道严重的后果吗?”

“黑豹不会找找的。”妙手摘星肯定地说。

“为何?”眉目心有刀疤他钱老兄颇感诧异:“是不是另有内情?”

“我根本不配与黑豹斗智斗力,在京都我就不曾参予抓捕他的行动。”妙手摘星支吾其词:“我只是一个奉命行追的人,黑豹应该知道,铁血门有权找他,天龙地虑也派有人在南京江淮一带找线索,他那么在这么多人身上费神?”

“那可不一定哦!”钱兄笑笑:“上次黑豹京都寻恨,把天龙地虎痛宰得七零八落,你们要是惹火了他,他早晚会大光其火痛宰你们的,放弃吧!孔兄,还来得及,跑回京都躲起来大吉大利。”

“别说傻话了,钱兄,我是身不由己啦!”妙手摘星真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如果两位能打听出姓吴姓周两个人的线索,五百两金子等两位来拿,敬两位一杯,祝你们顺利。”

“好吧!咱们必定尽力。”钱兄含笑举杯,“打听消息有如此高的花红,谁都会尽力奔走,一两银子去宰一个人,也有人抢着干呢!干!”

“干!”

一顿酒直喝到二更初,两位新朋友才酒足饭饱。

两人已有八分的酒意,踉跄沿热闹的大街往东走。

“钱兄,你是怎么一会回事?”黄老兄用埋怨的口吻说:“说好了找些银子抽丰,你却说无功不受禄,岂不是把财神爷往外撵,眼看到手的银子丢落江吗?”

“笨头,你想得真妙。”钱兄大着舌头说:“那混蛋是个卑鄙无耻的老江湖,不见兔子不撒鹰,你以为凭咱们捏造的一些捕风捉影消息,他会赏你几两银子跑腿钱?少做春秋大梦了。”

“这……你这姓吴姓周的联络人,真是捏的?——

“并不全是捏造的。”

“可是……”

“天龙地虎的人,知道有这么两个联络人。”

“真的?你是天龙地虎的人?”黄老兄吃了一惊,酒醒了一半。

“不用怕,黄老兄。”钱老兄不承认也不否认:“咱们尽力而为吧!分头找线索,一百两金子可换六百余两银子,足以本本份份享受三两年呢!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你两个混蛋,居然想在铁血门的人身上诈骗。”一个阴森语气慑人的大汉,一手一个揪住他两人的背领,象是抓小鸡:“我看你们活腻了,不知死活!”

“哎……轻……轻些……”黄老兄惊叫,想挣扎解脱力不从心:“咱们……”

“滚!”

两人被提起,掷出,抛至街右摔倒。

黄老兄惊怖地爬起,看到两个人的背影由来路走了。

“狗娘养的!他们……”黄老兄人走了才敢咒骂。

“是九灵宫的猪狗朋友。”爬起的钱老兄冷冷地说,似乎摔一跤是极为平常的事。

“九灵宫的人?”黄老兄打了一冷颤。

“一点不错。”

“老天爷!我认了,我得找地方躲起来,九灵宫的狗男人惹不得……咦!他们不是走了吗?”

“骗笨瓜的,黄兄,千万别声张,让他们知道咱们看出身分,老命难保。”

“哎呀!我得赶快走……”

不管钱兄有何表示,黄老兄撒腿狂奔。

九灵宫的人,把南京群豪杀得心凉胆落,连神鹰门也死了她几位高手刺客,一流人物以下的货色,怎敢招惹九灵宫的人?”

钱老兄却毫无惧容,冷冷一笑,怪眼中神光乍现。

“原来是这个杂种在玩弄阴谋诡计。”他喃喃自语:“看来,费姑娘真会上他的大当呢!也许,我该给他加点压力,让费姑娘提高警觉。”

他是李平平改扮的,黑豹平时有无数化身,只有做买卖时,才是黑豹面目出现。

对武朋友施加压力,非常简单。

每一个练了几天武的人,都以为自己了不起,气大声粗,看一眼也会动拳头甚至动刀子,一言不合很可能出人命。

他钻入一条小巷,重新出现时,便成了一个魁梧的水客,褐色沾满风霜的胸膛,眉心的刀疤不见了,在颊却有了一块两寸大的青色胎记。

重新踏入龙江老店的膳堂,妙手摘星不但还在喝而且多了三个同伴。

他大踏步走向陪桌,故意用脚擦过妙手摘星的条凳脚。

膳堂食客甚多,人多就火气旺。

“混蛋!你走路没长眼睛吗?”妙手摘星果然冒火地破口大骂,鹰目凶狠盯着他。

他倏然转身,虎目睁圆,双手一叉腰,怒容满脸。

“你这狗养的杂种骂人?”他的嗓门象打雷,声震膳堂:“你再骂一声试试?大爷……”

“揍死你这杂种……”妙手摘星跳起来怒吼。一耳光抽出。对付一个水夫,抽耳光足矣够矣,根本用不着运动,更不需用威震江湖可以摘星的妙手。

有太多自命不凡的高手名宿,就是栽在这种猝然暴怒的出手揍人的形势中的,毫无戒心地一头撞入双方的陷阱里,栽得很惨。

李平平存心计算这位高手,当然不会客气。

左手一抄,奇快奇准地扣住了妙手摘星的右手腕门,右掌发如电光石光,劈劈啪啪地连抽四记正反阴阳耳光,左手用了真力,五指一收便传出骨折声。

手一松,妙手摘星狂叫一声,摔倒在地鬼叫连天,挣扎难起。

三位同伴大吃一掠,根本来不及插手。

三人倏然而起,还来不及出手,李平平已一掀食桌,把一个个同伴撞翻压倒。

“去你的!”李平平左手先取了一个盛了饭的碗,毫不留情地撞在第二名同伴他脸上,饭堵住了口鼻,仰面便倒。

他人化狂风,乘机抢出膳堂溜之大吉。

邻桌的另三个同伴慢了一步,追出门外去了。

“我的手……”妙手摘星说话透风,但居然有人听得懂他叫些什么。

门牙被打掉一半,大牙也断了几颗,鲜血满嘴,说话当然咬字不清。

“你的手,今后摘不了星了,可怜!”邻桌有人叹息着说:“你还有一双手,可以满地找牙。”

右腕骨被捏断了,右手算是废啦!

“谁知道这混蛋是何来路?”唯一没挨揍的同伴,向围成一团的食客和店伙大声叫问:“我要剥他的皮,十两银子,买这个混蛋的消息。”

十两银手,在南京近郊可以买两亩田,算是一笔可观的财富了。

可是,没有人领得了这笔财富。

“黑豹,没错。”不远处有人怪叫:“你们到处张扬,大放空气要找黑豹,所以黑豹来找你们啦?十两银子给我吧!”

“滚你娘的蛋!”这位同伴破口大骂,急急扶起满脸饭的同伴帮助善后。

黑豹的声威,在杀手行业中无出其右。

在江湖同道中,黑豹固色令人胆寒,但也受到大多数人士的尊敬。

因为过去的八年里,黑豹所做的十余件买卖中,不但事主是人人增厌的大豪巨恶,从不涉及有声威地位的人物,做案时留下黑豹的面目表示承担,与其他的杀手同道悄然杀人完全不同。

至少,上次两上京都的英雄事迹,就获得绝大多数江湖朋友的喝彩,声威陡然升至无上的颠峰。

至少,南京的东湖人士,眼巴巴地盼望黑豹能出面,给京都来的人一次痛击,以出江湖同道一口怨气。

隐藏起来的九灵宫男,自以为隐藏得十分隐密,在妙手摘星附近布下天罗地网,却没料到一直隐身在暗处的黑豹,也在待机而动。

所有的人,都在等候目标出现:追魂姹女。

但谁也不知道,追魂姹女是否在南京附近逗留。

一个杀手,一个江湖流浪女,如果她不亮名号,谁知道她究竟身在何方?

夺魄魔女却有充分的信心,认为追魂姹女必定在南京附近藏身。

她有可靠的消息来源,证明追魂姹女已回到南京附近,很可能与神鹰门重新建立关系。

她却不知道一个杀手的心态,杀手离开某个组织,通常不会重做村妇的,因为一个杀手的生命周期很短暂,放弃之后就不会再回头。

所以,她向神鹰门煎迫,凭她雄厚的实力,以及南京锦衣卫的暗中支持,肆无忌惮向南京群豪施压,誓获追魂姹女而甘心,不择手段为所欲为。

她留一部份人在妙手摘星处布网张罗,另一部分人暗中活动,积极追查线索,化明为暗更为活跃,不放过任何线索。

妙手摘星挨揍的次日申牌初,她扮成村妇带了四个侍女,出现在雨花台南面,风台门在左近的凤台镇。

凤台镇有名无实,其实是一座仅有数十户人家的小村,房屋参差不齐,是一座相当贫穷的村落。

距村口百十步,小径旁的树林,钻出两名中年人,上前行礼。

“怎么了?”夺魄魔女抢先问。

“天没亮咱们就来了,已完成包围。”

一位中年人说:“只是迄今为止,大门一直紧闭,不见有人外出,而村民早就下田了,在下猜想,可能毛前辈事先已得到了些什么风声,在屋子里候变。——

“会不会晚上就溜走了?”

“应该不会,昨天一天中,咱们从没发现有陌生人出入,夜间虽没派人监视,人走了,事先一定会看出微候的。”中年人肯定地说。

“好,你们外围的人小心些,必须禁绝可疑的人接近,我这就进去找他。”

“在下的人绝对可靠,燕姑娘请放心。”

内外隔绝,凤台镇成了禁地。

五个村妇出现在村西北的村外线农宅外,引起村民的好奇,但接着出现五个佩刀携剑的男女。

顷刻间,好奇的村民全被逐走,家家闭户。

“如果不开门,本魔女就要破门而入了。”夺魄魔女在院门外大声说:“乾坤刀客毛前辈,你也曾经是一代之雄,要被鬼打破门登堂入室闹事的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你知道本魔女是不怎么讲规矩的人。”

院门终于拉开了,门内站着一位刀隐肘后的大汉。

“果然是你们九灵宫的人。”大汉沉声说:“南京两把刀,你们已.经杀了至尊刀王英,现在……”

“现在,你不打算请我过去找乾坤刀客,谈谈两全其美不伤和气的要事吗?”

“家父正在练功,不见外客,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我叫毛尚义。”

“你作不了主。”

“目下我就能作得了主。”

“好,就算你作得了主,当初,好象是令尊将追魂姹女,引入神鹰门的。”

“那已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现在,我要追魂姹女的下落,扭头就走,不伤和气,不然……”

“不然怎样?”

“至尊刀就是榜样,神鹰门也是榜样,还有好……人也拒绝合作提供线索,结果全都是一样。”

“好吧!我告诉你。”毛尚义咬牙说:“她的家乡在河南固始,去年岁末,她从京都南返,确是先到南京拜访朋友,月前才动身返回故乡,听说不准备在江湖上闯荡了,要找她,可到河南固始县找。”

“你要我相信吗?”

“这是实情。”毛尚义强忍怒火:“费姑娘与我毛家并没有沾亲带故,家父往昔引她进入神鹰门,只因为神鹰门建山门不久,需要杀手人才,家父行江湖道义,才将她引人神鹰门的,没有理由替她承冤担债,我们所知道的事,都会诚实回答,姑娘必须相信。”

“我是从固始经凤阳来南京的,她根本就不曾返,哼!”

“离开南京时,她说返乡干真万确,至于她如何不返,我们就不知道了,也许途中出了意外……”

“你少给我推得一干二净。”夺魄魔女怒叱:“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她的下落来,这是最后机会,说!”

“你不能强人所难,家父根本不知道她……”

“你不说?”

“燕姑娘……”

夺魄魔女举手一挥,春桃毫不迟疑地拔出布卷内的剑,一声娇叱,冲向庄门。

夏荷与秋菊,两面一分飞跃登上院墙。

四头雌老虎大发雌威,五支剑堵住门大开杀戒。

前门发起攻击,后门也出现了大法师无极真仙,亲率三位门人与两个姘妇,破门攻入内院。

南京两把刀,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刀客。

上次找至尊刀,几乎丢了第四弟子太雷的命,因此妖道这次不敢大意,亲自带了精锐出马。

乾坤刀客的内功和刀法,与至尊刀不相上下,再派门人子弟出马,很可能又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

片刻间,毛宅血腥刺鼻。

李平平扮成一个庄稼汉,踏入死寂的凤台镇,心中疑云大起,怎么大白天,阳光普照,到处鸟语花香充满春的气息,为何家家闭户有如死村?

村中只有他一个人走动,胆小的人真会拔腿飞跑,死寂的村令人觉得恐怖,象是进了被瘟疫摧毁了的死村,似乎随时都可能发生不测的灾祸。

“咦?怎么一回事?“他自言自语。

他对南京的风云人物,有深入的了解,知道这座凤台镇,是乾坤刀客的家乡。

接近毛家,看到敞开的外院门。

“毛家遭了横祸飞灾?”他蓦然心动,脱口惊呼。

到了院门外,便嗅到刺鼻的血腥,留神察看四周,凝神倾听片刻。

“我来晚了。”他想。

确是来晚了,屋前屋后走了一趟,共发现十四具尸体,其中有乾坤刀客父子,和两名妇女,毛家人丁不多,大概一个也没逃山劫难。

重新出外,站在院门张望。

“燕如霜,你太过分人”他虎目中杀气慑人心魂:“你已经杀了太多的无辜,我不能……不能饶你……”

其实,他知道自己说这些话,语气一点也不稳定,说出来显得软弱无力。

不管他为了什么目的而上了夺魄魔女的床,至少他心里明白,他不可能毫无感情地杀这个女人,甚至不能用任何理由和目的而下毒手。

迈开沉重的脚步。他信步北走。

登上里外的凤台山,山颠的凤凰台有一群游春的红男绿女,在小山坡附近采花捕蝶。

“世间是这么美好。”他想,信步向白玉栏围绕的凤凰台走去:“而我们一些人,却整天在策划杀人,或被人所杀,为什么?”

这问题本来很简单,但在他来说;却感到解答十分困难,总不能用理想或志趣等等抽象的概念,来曲解或搪塞为这种血腥行为辩护,连他自己也不愿接受这种概念,更别说其他的理论了。

所有的游春男女老少,皆对他这村夫的出现,投以惊讶的目光,村夫目下应该在田里工作的。

他登上台,台上有两位穿着华丽,但慈眉善目的中年人,盘膝坐在铺在白石上的布缦上,居然对他这位村夫微笑颔首表示欢迎。

象是城市的大户人家仕绅,携家带小到郊外游春。

铺地的布馒摆有许多食物,都是糕饼点心果品。

向北望,南京城历历在目。

“小哥,过来坐吧!”

一位仕绅含笑打招呼。

这年头,农人是第二等人,大户人家如果不种田,也没有功名,身分地位比农人要低两等,仕绅对他客气,并非是不可思议的事。

他淡淡一笑,背着手走近,一眼便看到两个中年人的身侧,各有一块青布,掩住一堆物体。

再举目四顾,四周小坡有人嬉戏,通向三井岗的坡地,几位妇女带着几个小孩玩耍。

“大叔,带了宝眷游春?”他笑问。

“是呀!再不出来走走,即将春雨绵绵啦!小哥是凤台镇的人?”

“不是。”他侧身坐在布缦边缘:“在这里居高临下,监视凤台镇的陌生人出入,相当……”

“小哥的意思……”

“前面通往雷花台的小径草木中,一定有人埋伏,大叔这里打出手式,就有人出面阻拦盘查了。”

“很有意思,是吗?”中年人的手,有意无意地落在掩盖住的物体上。

“对,很有意思……”

“叫哥贵姓?”

“我这种人,对姓名不怎么介意,你就叫我小哥好了,我想,两位定然是锦衣卫的世家将爷。”

“哦!你…”

“布帛下,应该是两把绣春军刀。”

“好眼力!”中年人喝彩,一掀布帛,抓住了连鞘绣春刀。

“两位保护得了宝眷吗?”他笑笑:“老少女孺需要保护,两位把她们带出来冒性命之险,即使不能说出极端愚蠢,至少也是轻生不知死活。”

“哼!你…”

“九灵宫的人走了多久了?”

“你到底……”两个中年人跳起来,作势拔刀。

“你不说,我保证你们一定不好过。”他泰然自若,取糕饼食用:“你们的妇孺,也会象凤台镇毛家一样,死得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原来你知道我们的底细。”中年人拔刀出鞘:“你是谁?——

“嗷……”他发出豹吼,双手作豹爪欲获状。

“黑豹……”两人同声惊叫,骇然后退,象是见了鬼,举刀的手抖很厉害。

“你们愿意说了吗?”他笑吟吟地问。

“他……他们走了许……许久了。”

“到何处去?”

“回……回城,我……我们的密……密探曾……曾经起……赶来,将……将消息告诉桂……桂大法师,所……所以他俩匆匆走了

“什么消息?”

“好象说他们要找的人,藏……藏匿在……在幕阜山附近,要……要他们赶往该处,与派在那边的人会合,什么人,传信人没说。”

“好,谢谢你的合作、他站起整衣:“这里什么事也没发生,你们也没见到黑豹,好好和你们的宝眷游春,早些回城,以免发生意外。”

“是……是的。”两个中年人同声应喏,不再害怕发抖:“我……我们早些回城,早些回城……”

他淡淡一笑,举手一挥,轻咳了一声,背着手泰然自若下台走了。

妙手摘星是行家,被抬入内房,使知道自己这辈子是完了,再也不能在江湖称雄道霸啦!

右肩骨断裂,即使能有妙手神医及时治疗,今后也不能使用右手了。

掉了门牙,英俊的面庞完全走样,今后,他再也无法利用英俊的脸蛋骗女人了。

随人请来了高手郎中,他躺在床上直发牢骚,怪自己的随从饭桶,怪九灵宫支援的人浪得虚名,怪……总之,他却没怪自己大意误事。

度过了漫漫长夜,天将破晓才精疲力尽入睡,不断做恶梦,不时狂叫而醒,狂叫声十分刺耳,把留在房中照料他的随从累得彻夜难眠。

左右邻房都是他的人,院子对面的客房,一连三间都是九灵宫派来布网张罗的狐朋狗友,并不因为他受伤而松弛戒备。

辰牌初正之间,旅客们都已经膳食结帐店,爪牙们这才心中一定,分批前往膳堂进食。

八个人,分占两桌。

膳堂有十余张食桌,只有几个仍在店中稽留的旅客进食,三三两两,只有他们这两桌人最多。

靠厢壁的一张食桌,只有一个褐色脸膛,五短身材穿得寒酸的旅客,面向外低头进食。

八人并没留意这位穷旅客,几个食客平常得丝毫不引人注意。

追魂姹女如果来找妙手摘星,必定夜间前来行刺,目下正清晨,不可能前来了,客店中旅客稀少,不是行刺的好时机。

就是因为估计错误,因为警觉心不够,十一个人,有八个出外进食,只留下三个人,照料快要成为废人的妙手摘星。

八个人的食物刚送上桌,穷旅客恰好乘乱离开了膳堂,走时右脚有点不便,一拐一拐地相当可怜。

八个人甚至不曾转头察看,只考虑各自取食物充饥。

妙手摘星这一座客院,几乎被爪牙们包了,另三间上房的旅客,一早就结账动身离店了,不再有其他的旅客走动,仅偶尔有收拾客房的店伙经过。

跛脚旅客进入隔邻的客院,闪在一座客房的角落,留意一位店伙的行动。

片刻,店伙抱了一大难杂物,匆匆经过他身旁。

他从后面闪出,脚不破了,一掌光临店伙的后脑,连人带物挟入客房。

片刻,他出现时变了样,换穿了店伙的外衣,抱着一些杂物,泰然自若向邻院走。

妙手摘星又做恶梦了,厉叫一声几乎要从床上滚下来,叫声可怕极了。

留在房中照料他的人,急急挡住了他。

“孔兄,醒醒。”这人轻轻将他的身躯往里挪:“不要怕,恶梦而已,孔兄,你也是一代之雄,怎么整晚做恶梦?老天爷!你到底在怕什么?”

“别提了。”妙手摘星浑身冒汗,脸上肌肉扭曲,用透风的声音含糊地说:“女人,女人……真是见鬼,梦中的女人,面孔为何都是那么可怕的?”

“我想,你一定杀了不少女人。”随从坐在床口苦笑:“象我,就不会梦见面孔可怕的女人。”

“方兄,你算了吧!你也不是什么……”

“我和你不同,孔兄。”随从说:“我不要的女人,通常会用些银子打发她走,不象你,玩腻了的不愿意留给旁人,杀了拉倒,所以你才会做恶梦,梦见那些面孔可怕的女人,孔兄,你可以小心啊!”

“小心什么?”

“小心那些女人阴魂不散,找你索命呢!”

“鬼话……”

“鬼话?哼!信不信任在你,我有两位朋友,就是造孽太多,犯了滥杀遭天谴,的确是被冤魂缠死的。”

“别说鬼话好不好?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来。”

紧闭的房门外,传来一声轻响。

是叩门声,传来一声轻响。

是叩门声,叩得很轻。

随从被妙手摘星的话气坏了,正不耐地准备愤然离开,听到叩门声,不假思索地离开床向房门走。

“孔兄,你就是听不得老实话。”

随从面向着床,双脚却向房门走:“我姓方的比你成名早,见识比你丰富,什么怪事我都见过,甚至曾见过鬼……”

一面说,一面启闩开门,以为是同伴来替换进膳,愤怒中完全忘了叩门的暗号。

扮店伙的是追魂姹女,其实她已经来了三天。

三天中,她用杀手的技巧,对妙手摘星作广详尽的侦查与了解。

她并不整天进行侦查,那会引入起疑,因此昨晚膳堂发生事故,她恰好不在现场目击。

事后,她只知道妙手摘星挨了揍,但并不知道伤势叫何,更不知道接妙手摘星的人何来路。

她抱着一些客房需要更换的杂物,神态从容踏入院子。

院于右厢客房的廊口,站着一个旅客,鹰目炯炯迎她走近

对面左廊的门廊,也站着一个旅客,抱肘往复走动似乎因肚子饿了而等得不耐烦。

廊口的旅客,居然一点也不对她起疑,仅目迎目送,下意识地用目光追随她移动。

她故意不走两廓,经过院子。

要到对面最后的几间客房,走院子比较近些,不必经走廊从旅客身边经过,让旅客认为安全距离外的人,根本不须担心。

怀有戒心的人,对接近身边的人都怀有戒心:戒心同对方距离的远近而有所不同,相距愈远愈放心。

“哎……”她一声惊叫,脚下一踉跄,抱着杂物撒了一地.她也几乎栽倒,有效地吸引对方的注意。

两个旅客被她的笨手笨脚举动,引得咧嘴而笑。

她收拾杂物,突然扭身双手齐挥。

追魂神箭,她的成名可怕暗器,双手的臂下都有弩筒,三四丈内箭出追魂,五丈左右仍可一箭齐命。

二两个旅客都面向她而笑,相距都在一丈二尺左右,正是最准确最强劲的致命距离,一箭贯喉百发百中,对方绝不可能发出叫声,这是她威震江湖的神化技巧。

一个名杀手,必须会无声杀人的技巧。

两个旅客居然能扭身一晃,并没有立即倒下,双手居然抓拔贯喉的弯箭,但箭一动,人便倒下了。

她一跃便到,客房前,先沉着地装弩,一切停当,这才轻叩房门。

她曾经看到爪牙们叩门,叩声甚轻,大概是暗号,叩的次数却没有一定的数目。

她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听到接近门的脚步声,听到启闩的声响,门终于拉开了。

弩筒轻响,弯箭贯喉。

“呃……”启门的随从,居然能发出半声怪叫。

抢入房,掩上房门,随从倒下了。

床上的妙手摘星,惊得忍痛一时下地,左手已抓住藏在枕畔的剑。

“来……人……哪……”他狂叫,用脚挑起来床口的凳,向追来的追魂诧女砸去,希望争取一刹那行功运剑先机,是拼命的时候了。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追魂姹女闪开凳厉叫:“师姐,九泉瞑目……”

“费姑娘……”他含糊地伸剑叫:“请听……听我……说,你……你师姐死缠住我……呃,我……”心坎,袖箭贯破心房。

“你这贱种!追魂姹女泪下如雨:“我要剜出你的心肝来带走

房外,传来惊怒的狂叫声。

“砰!”妙手摘星倒下了,剑仍死死握在手中。

追魂诧女一惊,断然放弃摘心的举动,击破后窗窜身一跳而出。

砰然大震中,房门破踢倒,人群涌入。

“是那个店伙……”看到她的背影的人大叫:“外面的人快上屋

她上屋,光天化日,糟了,只能拼命逃,两支弩筒都没有机会重装,她只能急急逃走。

八个高手狂追,一面大呼小叫。

龙江关凤仪门外最繁荣的码头,人烟辐辏,街上行人众多,而且有不少丁役兵勇行走,叫喊声大起。

她象老鼠般在人丛中奔窜,窜入北面的小巷,不久便出了市区,落荒而逃。

后面,八高手穷追不舍。

穿过一段田野,山区出现眼前。

这里,是幕阜山,满山青翠,春天草木欣欣向荣,到处都可以藏身隐匿。

“五行有救!”她心中欢叫,扭头回望,追的人远在四步外。

论轻功,她值得骄傲,下过苦功。

在这里,出动一万人马,也无法搜出一个轻功超凡的小女人,任何地方她都可以藏身。

脚下一紧,她钻入山坡的茂密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