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房中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

两黑影倾听片刻,开始熟练地启窗,打出信号招呼后面的三个人,第一个黑影长身滑入,另一个人等后续的三个人到达,这才跟踪滑入房中。

外间不会有人住宿,李平平是单身的旅客。

两黑影不想在外间浪费工夫,悄然摸向内间。

“不对,有脂粉味。”在后面跟进的黑影,突然向正要走近门帘的同伴低声说:“女的来了!”

有脂粉香,表示单身旅客一定叫了陪宿的粉头。

一声轻击响声传来,火星飞溅,迎风一晃,火焰上升,外间通明。

是中型火熠子的扣击声,一种江湖朋友所用的颇为名贵,但失败率甚高的照明用工具。

响声起自身后,原来外间有人。

两人吃了一惊,倏然转身。

侍女春桃用手中的火熠子,点燃了桌上的菜油灯。

内间也出现灯光,夏荷左手抓住连鞘长剑,穿了黑夜行衣,俏巧地掀帘外出。

“把你们外面的人也叫进来吧!”春桃笑吟吟地说:“不要害怕,我们只是两个十七余岁的小丫头。”

一声唿哨,外面的三个人进来了。

五个黑衣人五把刀,一个个雄壮魁梧身手骄健,气概不凡,脸上毫无惧容。

“怎么会是你们两个小丫头?”为首的黑衣大汉双手叉腰,怪眼中有疑云:“你们不是邻房叫桂姑娘的人,同行的四侍女吗?”

“你们应该知道的,不然就不会来撬门跳窗。”

“只是,来的不该是你们,难道说,是追魂姹女唆使你们来的?”

“我们来捉追魂姹女与李平平的。”大汉懒得解释,开门见山说出来:“你们怎会在他房中的?小丫头,说!”

两女一怔,颇感意外。

“你们是来捉他们的。”

“为何?”春桃追问。

“少废话,咱们是奉命来捉他们的。”

“你还没回答本姑娘的话,为何?”

“有人要知道这个女杀手,是不是在京都冒充神秘黑豹,刺杀锦衣卫陶大人的刺客凶手。”

“有人要知道?谁?”

“在下不知道,只知奉命行事。”

“你不说,本姑娘会要你说。”春桃粉脸一沉,徐徐拔剑。

“大胆!小女人。”大汉沉喝,手搭上了刀柄:“再敢放肆,我要你们上法场!”

上法场?问题大了。

“你们是……是锦衣卫的人?”春桃一惊:“那怎么可能?铁血门的人就在店四周戒备,不干涉我们的行事。”

铁血门虽然不直接隶属锦衣卫,但仍然有主从的关系存在,是都指挥佥事的路皋的私人豢养爪牙,经费则由锦衣卫调拔。

三绝秀才陶天佐,对外的名称仍然是锦衣卫校尉,所以刚才大汉称之为陶大人。

“咱们是保定卫都指挥使司衙门,清军旗下力士。大汉以出清军查勘符牌亮了亮:“奉命来捉这两个男女,交由京师京营派来的人带走,你们……”

“我们是替陶大人办事的,目的也是追查凶手刺客。”春桃泄气地说:“真是见了鬼啦!你们这一闹,他们不会来了,岂不白费工夫!”

她虽然是一个侍女,但对内情有深入的了解,这位清军旗下的力士,是保定卫派来的军方人员。

保定卫有大宁都指挥使司衙门,是除了京师以外,原来是京师所属各州县的军事首长衙门,地方军政最高统帅的衙署。清军总旗,也等于现代统兵单位。

曹家的京营与大营,管辖权限于京都,所以要员前来保定卫要求相助捉人,不便派鹰犬出京招摇。

很可能天龙地虎没有派人来,这些武夫才会鲁莽地气势汹汹捉人。

大水冲倒了龙王庙,难则双方根本不是自己人。

五力士也大感意外,总算知道惹不起锦衣卫的人。

“我们才糟呢!”大汉哭丧着脸说:“曹都督派有专使,在卫使等候提人。咱们空手回去,这……罢了,消息不灵通,活该倒霉,走!”

第一个大汉刚跳出窗,便嗯了一声砰然倒地。

“外面有人暗算。”为首的大汉急叫,拔刀贴近窗台探头向外察看。

窗外是院角,先出窗的大汉趴伏在地象是死了。

春桃不跳窗,拉开房门挺剑行出。

夏荷相当机警,贴门急闪而出。春桃已经出去了,后出的人应该是安全的,何况贴门闪出,目标小更安全。

偏偏后出的人安全,斜刺里飞来一小块瓦片,奇准地啪一声在左耳门,立即失去了知觉向前一扑。

伏椿四起,全院大乱。

夺魄魔女的客房外间没有人住宿,另两位侍文秋菊和冬梅,已被赶到邻房去了,总不能留下侍女听壁角,内间床上有一个男人呢!内外间只隔了一道帘。

她以为自己武功超绝,道术无双,只会几手花拳诱腿的李平平,已完全在她的有效控制下,所以毫无戒心,沉迷在神魂颠倒的情欲中的激情过后,睡得特别香甜。

她曾经在第一夜,在酒中下了迷魂药物,再用移神大法,从李平平口中间出所要知道的底细,因此十分放心,也因此毫无戒意。李平平给予她情欲上的满足,也让她失去戒心。

她却不知,李平平在举起酒杯就唇的瞬间,已经知道她的阴谋了。

她更不可能知道,李平平在京都的燕京老店膳堂,铁拳快腿孙承宗,因龙爪翻江的出现,莫名其妙突然性情大变的秘密。

大庭广众之前,能在突然间使人变性,比用药物制人,高明何止百倍?

她以为自己已经知道李平平的底细,却不知道李平平故意让她知道的。

故意,其中当然有玄虚。

更严重的是,她一睡下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包括听觉、视觉、感觉等等。

触觉当然也消失了,事实上她根本就不知道床上的情郎是否在床。

外面一闹,她一惊而醒,猛地挺身坐起,这才发现身畔熟睡的情郎,一支手还搁在她赤裸的胸上呢!

“快起来,披衣!”她摇醒李平平,急急下床,抓起凳上搁放的衣物穿着。

两侍女已行入外间,正急急点亮灯火。

“怎么啦?”她扬声急问。

“有人闹事,夏荷姐被暗器击昏了,外间的冬梅也急急回答。

“什么人?”

“不知道。”

“人影?”

“毫无踪影,来人极为高明,似乎无影无踪。小姐,得特别留心戒备,恐怕这人会去而复返,也许只有小姐能对付得了。”

“是她们,一定是她们。”外面传来春桃愤怒的叫声:“夏梅,我们去找他们。”

点燃了灯,李平平已经穿着停当。

“不要让李爷露面。”外面继续传来春桃的叫声:“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出来,小心了!”

“我可没招惹天龙地虎呀!”李平平叫起苦来,英俊的脸成了苦瓜脸。

三女一走,他闩妥房门,吹熄了内外的灯火,室内伸手不见五指。

窗,却可以进出。

老大娘与灵秀的小姑娘,同住在邻院的一间上房内。

夏梅曾经到店堂,找店伙查看旅客流水簿。

所知道的是,狄大娘,侄女狄小柔,开封人氏,至京师探亲。之外,没有其他线索。

从南面来的,在店中住宿已有三天,说是天气太热,不便就道。看外表,一派大户人家的气概,而且有钱,怪的是不乘车马。

行家一眼便可看出,她们是邀游天下历练的武林女英雄,身世如谜的女豪客,因为她们带了剑,出手大方舍得花钱。

除非能擒住她们问口供,不然查不出什么来的。

但老大娘已经撂下狠话,想出手擒捉必须考虑后果,所以夺魂魔女暂且把这件事放下,已认定这位狄大娘不可能是追魂姹女。

现在,必须去找这两个可疑的老少女人。

夏荷并没受到伤害,被小瓦片击昏而且,小瓦片的劲道控制得神乎其神,击昏人而不伤人。

五个女人气势汹汹,到邻院的客房兴师问罪。

闹事的人毫无踪影,搜索的人四散,被惊扰的旅客重新闭门入睡,已不再有人走动。

五个带剑女人出现,值夜巡更的店伙暗暗叫苦。

房门紧闭,五个象捉贼的巡捕,分别堵住了门窗,随时准备破门毁窗而入。

“给你们十声数,出来与本姑娘了断。”夺魄魔女堵在门外,语气凶狠杀气腾腾:“数尽不出,休怪本姑娘破门而入。你们也是闯道的人,不希望惊动店家旅客吧?—……二……”

房门吱呀而开,狄大娘左手把剑缓步而出。

“可恶!你们真打上来呀?”狄大娘恼火地叫。

“老虔婆…”

“别在嘴皮子上逞能。”狄大娘抢着说:“不论是嘴上或剑上讲理,老身一概奉陪,咱们往北走,到野地里讲一个一清二楚。”

“好,走!”

说走便走,七个女人无禁忌跳墙飞越,沿大官道北行,片刻街道已尽。

淡淡的依稀灰影,远远地紧跟在后。

官道飞尘盈寸,虽然广阔不搏斗。狄大娘往路边的旷野掠出,连鞘和剑往腰带一挥,冷然相候,偌大年纪身手特别敏捷灵活。

“单挑群殴,随你挑。”狄大姑娘要发威的母老虎:“你们一群不三不四,鬼鬼祟祟的货色,吵吵闹闹已经令人受不了,再打上门来挑衅,欺人太甚,你说,你要用什么方法讲理!”

“晤!你好象真的不是追魂姹女。”夺魄魔女反而冷静,一反往昔横暴的态度:“又泼又野,性格完全不同,你如果是她,决不会将人邀至郊外吵吵闹闹,一定突下毒手或者溜之大吉……”

“你胡说什么?”狄大娘打断她的话:“我听说过女杀手追魂姹女这个人,你把我看成她?你一定昏了头,要不就是存心找挨骂。一再指称我是她,你什么意思?”

“既然你不是她,为何打伤我的人?你曾经藐视暗器,说使用暗器不算是武林人,使用瓦片偷袭,与使用暗器有何不同?”

“我坚决否认你的红口白舌指控。”狄大娘说得理直气壮:“在厅堂我揍了旱天雷一耳光之后,返回客房我一直不曾外出,你们在外面鸡猫狗叫吵死了,我也懒得理会出房探视,直至你们气势汹汹找上门来,这才不得不出面应付。”

“迄今为止,我还不知道你们到底为何吵吵闹闹,惊扰旅客让人不得安宁,我警告你,我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但碰上看不顺眼的事,或者受到挑衅,我会正大光明接受挑战者或者插手管事。”

“我还没查出你们一大群明明暗暗歹徒的图谋,所以不要插手过问,既然你一而再找麻烦挑衅,我决定进一步追查,看你们是否涉及伤天害理的勾当,再决定如何惩治你们,现在我要先盘问你。”

愈说愈托大,也让老江湖感到外行可笑。

“唷!你说的象真的一样。”夺魄魔女气消了一半,知道碰上了不知天高地厚的闯道手:“本来我认为你是故意买弄出手,存心和我的权威挑战,似乎弄错了,也许闹事的不是你。但既然找上你,而你又表现如此无礼恶劣,不管你如何决定,而我已经决定夺你的魄。小女人,你几岁了,真姓名是什么?”

“你的决定不值半文钱你也夺不了我的魄。晤!找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听说横行天下的女魔中,有一个什么夺魄魔女,可能就是你了?”

“一点也不错,所以,你触犯了我,触犯了夺魄魔女的人,已注定了被夺魄的,所以我一定要杀死你,以保持我夺魄魔女的威信。”

“好啊!我有正当为世除害的理由了。”狄大娘欣然说,手一动剑已出鞘:“听说你非常了不起,无恶不作杀人无算,没有人敢把惹你,我敢,我向你正式挑战,看你是否真的了不起!亮剑!”

“你还不配向我这种有声望的风云人物挑战。”夺魄魔女举手一挥:“最好活擒。”

春桃应喏一声,拔剑冷然向前举步。

“你只配和我这种身份卑微的人挑战。”春桃沉静地说,剑前伸功行百脉,不敢掉以轻心:“家小姐要活的,我会小心从事,但概不保证,失手死你没有任何好处,甚至会受罚,你最好避免铤而走险,免得我失手杀死你,上!”

“我不会杀死你这种身分卑微的人,狄大娘的话却傲态毕露,小惩罚在所难免,给你一剑!”

天太黑,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春桃心中恨极,凤目中杀机怒源,对方声出剑发,她也恰好抢制机会先出招,恨不得一剑把狄大娘刺入前心透后背。

双剑齐发,闪电似的接触。

嗤一声错剑的清鸣传出,人影倏分,一剑接触便有了结果,黑夜中变招相当困难。

春桃的剑向外震出,向左后方飞退丈外,几乎失足跌倒,剑气触及右肋骨生寒。

这瞬间;秋菊突然一闪即至,也许是看出危机而急抢救春桃,也可能是想趁机袭击拣便宜。

狄大娘冷哼一声,信手就一剑。

秋菊一剑急袭原以为十拿九稳,岂知剑尖偏了一点角度,一剑无功,还来不及收招,却看到剑光突如其来出现在鼻尖前,几乎贴鼻尖一掠而过。惊得仰面便倒,反应居然奇快绝伦。

是剑尖掠过鼻尖之后才倒的,她死过一次了。

春桃也死过一次,肋下的一剑对方手下留情。

剑收发由心,予取予求,狄大娘的剑不仅狂野辛辣,而且神乎其神。

虽是黑夜,但相距甚近,旁观的夺魄魔女已看情变化,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什么邪门剑术!”魔女不自觉地惊呼出声,真吓了一大跳。

路旁,不知何时站着两上黑影,青衫飘飘,腰间佩了长剑。

“惊电狂剑,上一届的武林八猛兽的老二,龙门香山绝世狂猴的惊世剑术。”一名黑影用阴森森的刺耳的嗓音说:“夺魄魔女,你接不下她多少剑,她的剑气已可随意阴滞你的剑势,除非你的内功修为比她深硬一倍,不然她可以从你的剑侧狂泻而入任由宰割,要帮助吗?”

许多闯道的人,喜欢用猛兽作为绰号,以表示自己的勇猛,以便先声夺魄吓唬对手。

猛兽的种类不多,因此难免重复,有些人便选出其中真正声威显赫的八个人,称为武林八猛兽,同时为表示新陈代谢,也就有了老新两代的称呼。

上一届的武林八猛兽,已经多半不在江湖露面。排名第二的绝世狂狮狄我狂,已经有十六年不在江湖走动了,狂态已敛,目下在故乡河南府龙门香山狄家纳福,据说可能练功走火火魔成了废人。

论年岁,他仅仅半百出头,在江湖扬威十余年,躲在家里纳福也是十几年,盛年躲在家里纳福,难免令人感到不解,难怪诸多猜测谣传他成了废人。

这头狂狮为人并不坏,只是性情火暴,是属于不怎么讲理,行事情绪化的人,因此虽然成为宇内闻名顶尖高手,口碑却不佳。

所以他一直不能成为使义道受尊敬的人,只能算是亦正亦邪,亦侠亦魔的障世狂人。

黑豹,也不能成为这一届的武林八猛兽之一,虽则真正的黑豹属于猛兽之王,但他既不以真面目问世,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更不知道他的巢穴在何处,八年来,竟然没有任何知道有关他的身世消息,江湖人怎能把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列为众所周知的武林八猛兽?

夺魄魔女这才知道,两个侍女败得不冤了。

知道对方的根底,威力就灭了一半。

“阁下以为你比本魔女强,哼!”夺魄魔女不领对方的情,反而认为对方小看了她:“你是谁?”

“燕姑娘……”

“你给我滚到一边去。”

两个青衫人一闪即至,显然被她无礼的态度激怒了。

“你给我听清了。”先发话的人厉声说:“就是你姨父无极真仙桂元冲在此,也不敢用这种无礼的话对待我,你简直狂得不象活,叮恶!”

夺魄魔女心中一跳,对方的口气托大得把她姨父也没放在心上呢!

“你是……”她有点心虚了。

“毒手冰心甘贵,听说过这号人物吧!哼!”

她真的吃惊了,而且打了一个冷战。

江湖七毒之一,一个黑道凶魔中的凶魔。

这家伙的一只手,炼了可怕一毒功,平时看不出来异状,心念一动双手便可以分心沁出一种致命毒汁,与人在紧张震惊中手心冒汗情况差不多。

更可怕的是,他可以用内功将毒汁拍出,可远及丈外,沾者如无他的独门解药,拖不了多久必定见阎王,心狠手辣人见人怕,所以绰号叫毒手冰心。

按辈份,她该称毒手冰心为前辈,因为这个凶魔中的凶魔,与她的姨父同辈,而且同是江湖朋友畏如蛇蝎的凶魔,难怪对方说她姨父也不敢对他无礼。

“不知者不罪。甘前辈也有不是,对吗?”她沉着应付,说的话嗲声嗲气:“龙门秋家的惊电狂剑,并不算是无双绝学,甘前辈分明讽刺晚辈有输不赢,是不是算是有伤晚辈的自尊呢?”

“唔!倒是我的不是了。”毒手冰心气消了:“有把握吗?”

“那是一定的,剑术再神再狂,毫无用外。”

“晤!有道理,为防意外,我替你留意,反正我的事并不急,多逗留片刻并不妨事。”

“谢啦!甘前辈。”

“别客气。”

同是凶魔,臭味相投,狄大娘平空增加两个更高明的对手,情势不太妙。

狄大娘是有惊心,对付两个侍女,她总共只用了两剑,竟然被毒手冰心看出概底,怎能不惊?

她想,已来不及了。

“你上吧?小女人。”

夺魄魔女的剑已指向她,剑势已将她控制在威力圈内,“听我说,让我看看你狄家惊电狂剑的奥秘。”

“演练一遍让我看看,乘!”

说话的嗓音怪怪地,剑尖也轻轻晃动,态势也怪异得不象准备发招。

狄大娘身形一晃,站稳了徐徐升剑。

小姑娘已看出不对,吃了一惊。

“姐,怎么啦……”姑娘一急,向狄大娘奔去。

“滚开!”一旁的毒手冰心,猛地虚空一掌斜拍。

小姑娘怎知一个旁观前辈,会不顾身分偷袭?嗯了一声,斜冲出八尺外,才勉勉稳下马步。

狄大娘本来昏昏糊糊,准备练剑亮门户,但被毒手冰心阴厉的叱声所惊,猛地一震,神智一清。

晚了一刹那,夺魄魔女乘隙切入,在她的胸口连下三指,制了有期门,七坎……左不容三处要穴。

顺手一把臂胸将人抓住,向侧一抛。

“带走!”魔女将她摔出丈远,被冬梅抓起扛上肩,剑已丢掉了。

“这一个我要。”

毒手冰心欣然说,向小姑娘伸手便抓:“手到擒来……”

手刚沾及小发姑娘的腰带,右太阳穴噗一声挨了一颗小石一击。

“砰噗!”怪响震耳,毒手冰心将小姑娘撞翻,两人全倒了,倒下便失去了知觉。

小姑娘却不住抽搐,发出痛苦的呻吟,挣扎难起连挺起上身也力不从心了。

“咦?甘兄……”另一名青衫人大吃一惊,以为是被小姑娘用什么歹毒玩意打死了,一跃而上。

又是右太阳穴,被另一颗不知所自来的小石击中了,这位仁兄跌得更重,砰然摔倒声势惊人。

太阳穴最软弱,劲道稍重便会致命,竟然昏倒而已,发石之人控制飞石的功道神乎其神。

五个女人大骇,几乎惊呆了。

“喂!甘前辈……”夺魄魔女嗓音大变,真有见了鬼的感觉。

小姑娘在挣扎呻吟,千真万确。

河是,两个拔尖的凶魔却隆然倒地不起,象是死了,也是千真万确的事。

“快走……”春桃警觉地叫:“小姐,也……也许这里是……北……北校场…”

“须警世的死刑犯,在十字街心,让市民看了心生警惕不敢犯罪。”

“望都县城小,没有北校场校阅民壮,决人就在北郊,很可能象就在处大官道旁的旷野。”

春桃的意思清楚明了:有鬼!

“法场的鬼,一定是最凶的砍头鬼,信不信由你。”

“别胡说!”夺魄魔女不稳定的嗓音叱止:“小心些,去看看!”

这魔女与她的姨父无极真仙大法师桂元冲,一辈子装神弄鬼骗人谋财害命,本来就不怕鬼,心中没有鬼神,但她的嗓音大变。

可知心中仍有鬼神存在。

也许,她是被不测的意外惊吓所致。

春桃不敢不尊,壮着胆向前迈出一步,脚在发抖,浑身汗毛直坚。

“吱溜溜……吱嗽……”左方传来可怕的鬼啸声,入耳令人头皮发麻,毛发森立,心底生寒,喉间发干,身躯发寒颤。

扛着狄大娘的冬梅,大叫一声丢掉狄大娘,扭头撒腿便跑。

因为她感到颈后搭上了一只冰冷的手或爪子,而且有冷风吹在颈侧柔软的肌肉上。

不是抓,而是摸,那种感觉,真可以把胆小的人吓昏,比被抓住的感觉强烈的多。

黑影一跳再跳,刹那间出现在四周七方,象有七个黑影同时跳动,每一个黑影皆若有若无。

传闻中的七煞幻殂,死人回煞是最凶的煞。

“哟……”春桃无缘故向前一栽,象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推倒的,惊怖欲绝爬起狂奔。

夺魄魔女厉叫一声,打出一把歹毒的夺魄针。

连真实的鬼影也无法看清,针当然落空。

她并不期望真能将鬼射中,只是本能地发针壮胆而已,还打算掏第二把针,粉颈突然感到有物以高速擦过,然后噗一声响,一团小泥块在额上爆烈成粉。

“哟……”她在狂叫,以后掩住发黑的双目,不管东西南北,撒腿狂奔。

鬼是无法抗拒的,逃命是第一要务。

真要是鬼,她怎逃得掉?

夏荷与秋菊双腿发软,猛烈地颤抖,一看小姐飞逃,两人先是一怔,接着鬼啸声再起,鬼影幢幢再次跳动,幻现,隐没。

两人发出一声不象人声的尖叫,发疯似的狂奔而走。

片刻间,旷野没有站立的人。

狄大娘是清醒的,但穴道被制动弹不得。

她不怕鬼,好奇地察看忽隐忽现的鬼影。

躺在地上视界有限,头部只能稍为扭动,因此无法看清,心中大感惊讶,怎么会妖术的夺魄魔女,居然被鬼吓跑了?

她已经知道被擒的原因,武林人定力不足,最怕碰上妖术的人。

她固然定力不足,也没料到魔女真的会妖术,事有意外,精神一被吸收,便已看到了道儿,她后悔已来不及了。

终于,她看到鬼影出现在身侧。

她先是大吃一惊,接着心中一宽,那有什么鬼?是一个用一件衣衫顶在头上的人,只露出双目,一双衣袖走动时不住乱晃,黑夜中难怪令人吃惊。

“何穴被制?”怪人用怪怪的,带有鬼气的嗓音问,在她身边蹲下了。

“左期门,七坎,左不容。”

她期期艾艾,仍有余悸汗毛直竖。

穴在胸部成一斜线,女性可用对震穴疏解。

怪人将她翻转,轻而易举震开了她被制的穴道。

怪人到了小姑娘的身侧,扳开昏迷不醒的毒手冰心。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顽皮,就会有这种结果。”

怪人一面说,一面摘下毒手冰心的百宝囊。

“如果这家伙不将解药带在身上,谁也救不了你。”

小姑娘仍在呻吟,快受不了啦!

“是……是哪一瓶?”狄大娘蹲在一旁,注视着怪人将五六只瓷葫芦—一取出不安地问。

怪人不理她,逐一打开木塞不住用鼻嗅。

“我听说过这家伙手上的毒性,有七八成把握分辩解药?”

怪人说:“其他三成,只能靠老天保佑了。”

“把他弄醒……”

“这家伙有名的凶残恶毒不怕死,你逼不了他,他会和你们同归于尽。”

“晤!这一瓶。”怪人将葫芦递给秋大娘,长身而起,我有急事得先走,这两个家伙已经昏了,最好不要伤害没有抵抗力的人这是道义。”

“恩公……”

黑影电射,冉冉幻没。

夺魄魔女双目被尘土所震伤,双目难睁,由侍女扶着一步步返回客店,回房第一个要务是洗脸洗眼。

幸好李平平在房中等她,热心地替她料理,总算双目并没真的受伤,但眼红红地失去媚力而已,短期间难以复元。

天一亮,她们发觉狄大娘两女失了踪,偷取了行囊走掉了,不愿与会妖术的魔女拼命。

李平平一而再追问,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祸事,魔女当然不便说,要让外人知道鬼吓跑的,象话吗?

枯等了三天,追魂姹女毫无线索。

不耐烦的人,三三两两走掉了。

夺魂魔女不死心,带了四侍女亲自四出打探,找地头蛇要消息,忙得不亦乐乎。

这天傍晚他们返店,这才发现李平平已经在午间乘她午膳后外出打探时,结帐牵了坐骑走掉了。

江湖男女合则聚,不合则散,今夕缱绻,明日天涯;没有情,也无所谓爱,因此也就没有牵,也没有挂,男欢女爱,就是这么一回事,谁也不欠谁的。

也许,两人都利用男女情欲,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只是一时的利害结合,所以也就没有什么遗憾,没有什么恩恩爱爱。

半月后,南京徐州府东门外东乡。

这里,有几座小山,草木葱翠,大暮天郁郁苍苍。

山都小,所以称小山,在这一带徐淮大平原上,已经可以称山了。

黄河从阳山滚滚而下,经过肃县北境,流经府城东北,距城东两三里的鸡鸣山不远,浊流滚滚千里,奔向难安流入黄海。

午正,李平平出现在鸡鸣山的山巅树林中。

这是,他已经不是在京都的行商李平平,而是一个遮阳笠戴得低低的,露出鼻以下满络脸络腮泛黄大胡子的人,穿墨缘紧身两截衣,腰带上插了一把短刀,一只百宝囊,看打扮就象一个好人。

树林中央,早就有一象土村夫打扮的人,坐在一只柳条背罗上,似已久候多时。

他突然鬼魅似的出现,土村夫丝毫不感到意外,仅用冷然的目光,镇定地注视着他。

他伸左手指指天,指指自己的胸正中,双手一合,拍击了一下。

土村夫泰然站起,左手先指指自己的心口,再指指地,双手向前一伸,掌心向天。

他开始向前,在丈外止步。

土村夫离开柳条背箩,退在一旁张开手,表示双手没带有任何可疑器物,身上当然也可能有。

“已尊嘱兑换成金元宝。”

土村夫用平静地嗓音说:“市值一比六,五千两银子,折合金锭八百四十两,八十四锭黄金,请点数。”

五十多斤黄金,在背萝中所占面积有限。

如果换成银子,得增加六倍重量,一个人想休携带得动。“

“不必,我信任你。”他向柳条背楼接近两步:“周老兄,谢啦!”

“周老兄,下一次如何联络?”周兄笑问。

“半年后,燕子楼的匾额后留信记。”

“好,也谢啦!”

“不必谢我,那是你应该得的那一份,虽然你老兄一转手,就净赚五千两银子,看起来,赚得很容易,其实也担了不少风险。”

“再见!”

“再见,后会有期。”土村夫行礼退走。

他屹立不动,目送上村夫周老兄的背影去远,这才将目光收回转投在柳条背箩上。

手伸出,距背篓背带不足半寸停住了。

这瞬间,他身形半挫。

片刻,又片刻。

他丝纹不动,状极诡谲。

汗毛根根矗立,喉间有奇异的低沉微音传出,直像一头作势扑出的豹,警觉的现象毕露。

他听到了别人无法听到的可疑的声息,一种只有他这种人可以听到的声息。

附近草木苍翠,不可能有尘埃从树上掉落。

片刻,又片刻。

周老兄恐怕已到了山上了,这附近不可能有危险,何况他早来了一个时辰,躲在树上远眺,看清周老兄孤零零一个人,在山下离开小路,独自越山而来的。

周老兄是某一个黑道小集团的负责人,是他所选择的几个联络代理人之一,过去四年,曾经接受了两笔卖买,忠诚可靠从没发生事故。

奇怪,为何一无动静?

他的目光回到背箩上。

身形疾退两丈,快逾电光石火,而在疾退的一瞬间,他的遮阳帽取下,拂出。

噗一响,遮阳帽击碎了背箩。

那有什么金元宝,一箩碎砖而已。

一股怪味四溢,背多附近,虫蚁纷纷走避,死亡。

他的身形,就在这一刹那隐下。

四周草长及膝,一丛丛飞掀而起,人影聚合,枝叶摇插,足有八人之多。

原来先掘洞藏身,上面以草皮掩盖,掀开盖,人飞跃而出,八方合聚,剑气刀风慑人心魄。

幸好是八方齐起,不便发射暗器。

也许,这些人并不想和他拼命,只望着他取背箩中毒之后,再不费吹灰之力收拾他。

一声兽性的怒吼从他口中发出,一长身,形影已拉长,前扑,奇准地从一名中年人的剑侧扑入,左爪搭住那人的右肩,剑便成了废物,右爪扣破了那人的咽喉,扭身将死尸摔出。

已争取破围的机会,一声豹吼,身形再次斜扑,似乎形影俱消,扑的速度骇人听闻。

这次,右手有了短刀,刀长一尺二,柄长六寸,六寸的刀身背厚刀薄,尖锐锋利,正是杀人的可怕利器,反握时刀藏腕下不易看清一压一推,不费半分便可轻易地割断咽喉。

用来暗杀,刺胁涌肋轻快利落。

第二个倒了,第三个……

青天白日,竟然难辨形影,非常准确地从对方的刀剑空隙冒险切入,危机间不容发,刀剑似乎全成了废物,眼看刺中却又偏差那么一点点。

真所谓亡命的搏击,差那么一点点就人鬼殊途,极可能两败俱伤;短刀本来就是贴身搏命的凶器。

蹲伏、扑出,这是说,他的四肢同时用劲,比武林高手只凭双腿快得多,难怪快如闪电,目力难及。

难怪他以黑豹为号,扑去的身法真象豹。

扑出的面积小,比面面相对交手的体积小了一倍以上,加上速度和预测对方发招的的方向钻隙而入,被地方击中的机会减少一半以上。

他的左爪似乎更为可怕,毫无顾忌地拍击刀剑,沾肉即入,五指真有虎豹一抓的可怕威力。

好一场惨烈的快速大搏杀,片刻间,八个人—一倒地,有如虎入羊群,更象风扫残云。

四个人咽喉已断,另四个右肩被抓裂,鲜血淋淋,留住了性命,但已失去逃走的能力,动一动就痛人心眸;只能躺或坐在原地挣扎。

他收了短刀,拾了一把单刀在手。

四个重伤的人,看到他那黄虬须有如刺胃,毛茸茸的脸孔只看到五官而不见肉,简真就象一只狰狞的猛兽,胆已经都快被吓破了。

“我要口供。”他轻拂着单刀阴森森地接近第一个人,“招,我会去叫人救你们的;不把,我剁了你们这些混蛋狗王八。说!谁派你们来的?”

“你……你真是黑……黑豹……”这人答非所问:“并没找……替……身来,咱……咱们几……几乎成……功了。黑豹,不……不要枉费……心机……”

“你不怕死。”

“对……”

“好,我会用另一种方法问口供。”他丢掉刀,信心十足地说。

“看到背……箩的情……景吗?”

“那里面没有金元宝。”

“盛了奇……毒……”

“我知道。”

“我们……也……服了……毒……”

他一惊,急退两步。

那人呃了一声,坐势不稳仰面便倒。

“糟!毒发作了。”他顿脚叫。

转头一看,另三个也断气。

小径向府城,四通八达的从州府城官道多,小径更是分布如蛛网,这条走鸡鸣山的小人有一条,所以他选作付买卖尾款的地方。

奔下山脚,沿小径急走,突然看到路右旱沟上,露出一双人脚。

“老周完了!”他抽口凉气叫。

果然不错,是付尾款的老兄,上体栽人沟内,因此只露出一双脚。

不用检查,他也知道是中毒而死的,泛灰的大嘴,有异涎流出。

“灭口!”他咬牙说:“我会查出来的,五千两银子一两也不能少。”

在任何一座埠的偏僻角落里,都可以找到改铸金银的秘密溶铸工场。

官方也有溶铸场,钱庄业者也有,但那是合法的。

那时,铸造假制钱的秘炉更多。

这天,宿迁骆马湖畔的一座小村西南,一座秘密私铸工场炉火炽旺,二十余名几乎赤裸的健大汉,正在改铸大批金银与造假制钱。

伏路哨远派至三里外,他们不怕抓营铸的巡捕,怕来劫财抢劫的陌生人,那些人对金山银山是十分有兴味的,抢发私铸场是发大财的捷径。

工场四周,可以看得见的警卫就不少于五个。

伏路哨没发现陌生人,来人神不知鬼不觉便出现在工场的大门外。

灰脸,大八字胡、在颊着一块钱的大的长毛胎记,露出满口黄黑色的尖利牙齿,右手、握了一柄码头工人使用的尺长大手钩。

“咦?什么人。”门内窜出的一名大汉惊问。

“找你们的场主,高老八高八爷。”化了装易了容的李平平狞笑着说:“劳驾,通报一声好吗?”

最先赶到的是两名警卫,一把刀一根红樱枪。

屋内,先后涌出五个大汉,气势汹汹,全握了单刀。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见高大爷?”大汉厉声问。

“找对门路的朋友,我也姓高,是高八爷的本家,不要再盘问了好不好,我已经来了,不是吗?”

“你这家伙是怎么来的……”

“走来的。老兄,你最好别撒野。我这把钩,钩一个死一个,不死也将脱层皮,你们三五十个人,不客气地说,一钩一个要不了片刻就清洁溜溜。我一个人敢来,就不怕你们太多。”

“可恶……”

门口出现一个豹头环眼,魁梧如巨熊的中年人。

“你们退!”这人沉喝:“让他进来!”

“来得鲁莽,恕罪恕罪。”他笑吟吟地说,笑容相貌吓人,大踏步往里闯。

屋内乱糟糟,充满金银的金属性怪味,铸炉远在三十步外,烟火味也不时飘来。

“阁下象是断肠钩胡杰,怎么说姓高,与在下是本家?”这人在一排水案前,眼中有强烈的戒意:“我就是高八,阁下是……”

“八爷,请不要问来历。”

“那你……

“在下是善意来请教的,希望不要伤了和气。”

“你的意思……”“这种金元宝,是不是贵场所铸的?”他取出锭十两金元宝,往案上一放:“如果上面的暗记……不,上面的铸模残痕与贵场的相同,咱们再谈。”

“不同,在下道歉,拍拍腿走路,不伤和气。”

高八爷略一察看,脸色一变,当然,一眼便可以看出是不是工场的出品,不必取一锭来对证。

不同,拍拍腿走路不伤和气,那是说,同,就要有伤和气了。

那时,私铸的来源有多种,如果地主有私采的金锭铜矿,来源不明的藏银,也必须改铸,成色不足的碎银,改铸可增价值……

总之,来源甚广,所以才有私铸。

“不错,是本场改铸的。”高八爷硬着头皮承认:“有问题吗?本场保证成色十足,不会灌铅,高某是信誉卓著的人。”

“请赐告来源。”

“那是不可能的,老兄。”高八爷坚决地说。

“那么,在下晚上再来请教。”

“晚上?你……”

“这里将血流成河。”他凶狠地说。

“你威胁我吗?”

“是吗?”他抬起金锭,举起撮口连吹。

象是变戏法,三下两下,半锭元宝化为金粉吹掉了,似乎金锭是沙捏成的。

那是不可能的事。

这可把挤在四周的十余名大汉,惊得心胆俱寒。

“我告诉你,紫禁城内有十万御林禁军,在下杀得进去冲得出来,你最好是相信。”他更凶狠了。

案头摆放着百十块铜砖,那是铸私钱的原料,是从徐州府的铜坑(官方的矿场,徐州附廓县产铜,所以县名叫铜山)偷运而来的,每块重十斤。

一钩背敲下去,三块铜砖分为六块。

“你们的脑袋,最好比铜砖硬三倍。”他冷冷一笑,扭头便走。

“站住!”高八爷脸色泛灰。

“有何指教?”他转身问。

“这锭金子,你是何时收到的?”

“两个月多一点。”

“唔!有多少。”

“一千六百锭多一点,收的地点在高州码头。”

“这是一批金改铸的,你可以过河,到清江浦找升平栈的东主,八臂金刚詹信。送来的人不是他,但我有可靠的消息,是从他那儿运来的,可能经过多次转手,其中有一百锭,出于淮安宝泉局,不折不扣的暗金。”

宝泉局不铸金,所以称暗金。

金,不是流通货源。

“谢谢,容图后报,多有得罪,八爷海涵,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