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马家坊”,从前原叫做“马家酒坊”,后来因为酒坊关了,不酿酒了,所以长安城里的人也就把那个“酒”省略了,大家都叫它“马家坊”。
这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儿,如今“马家坊”虽然仍叫“马家坊”,可是早就换了主儿,因为马家坊已经没落了,但是因为“马家坊”在长安城里城外是处妇孺都知的地名儿,所以没有更改它。
“马家坊”因为原来是个酿酒的地方,而且地窖也特别宽大。
过去的“马家坊”里人多,都是酿酒打杂的工人,可是现在的人却更多,也比从前热闹了好多好多。
不信,你听听就知道了,里面那一阵一阵震天般吆五喝六的嘈杂声音,站在“马家坊”外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因为如今的“马家坊”是家大赌场,赌的花样牌九、骰子、押宝等什么都有。
午后,未申时刻,“马家坊”赌场里来了两位少年公子,正是麦亮宇和芮诗纯。
他二人一进入里面,立刻引起了赌场里的人注意。
因为他二人的衣着讲究,人品俊逸,气派不凡。
赌场里的人都是地方上的混混儿江湖人,这种人的眼光最亮,他们一见麦芮二人就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富豪府里的阔少,是两条大鱼。
于是,一名穿着青绸褂裤的青年汉子移步走近了二人的身旁,哈腰含笑问道:“二位想玩点什么?押宝还是骰子?”
芮诗纯望了他一眼,抬手一摆道:“不忙,我们先看看再说。”
那青年汉子哈了哈腰,道:“是,是,您二位请随意看。”
看看骰子,看看押宝,最后,麦亮宇和芮诗纯在“牌九”桌旁停了下来。
赌“牌九”的真不少,起码有十几个。
在“牌九”桌上,有一个中年胖子吸引了麦亮宇的注意。
这中年胖子年约四十多岁,白净脸孔,相貌长得很体面,衣着也很考究。
自然,吸引麦亮宇注意的不是他那体面的相貌和考究的衣着,而是他额头上冒起的汗珠子,一颗颗像黄豆般那么大,直往下滴落。
胖子大概已经输得很多了,现在胖子面前桌上的赌注,不是银子也不是金子,只是一张纸。
那张纸,很显然,不是田地产契约也必是借据,而且数字一定很大,要不胖子脸上的表情绝不会那么紧张,额头上的汗珠子也不会那么大。
庄家丢骰子是个九点。九点,庄家拿第一把,胖子押的是顺门拿第二把,天门第三把,尾门第四把。
牌拿完了,亮开来摆在桌上,胖子的两张是瘪十,庄家的两张牌是个一点儿,恰好吃顺门陪天门和尾门。胖子脸上的肌肉抽搐,变得惨白。
抬起一只手,用衣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颤巍巍地站起身子,一副颓丧的神情,打算走了。
麦亮宇的一只手按上了胖子的肩膀,含着笑说道:“怎么,不玩儿了?”
胖子看了麦亮宇一眼,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输干了。”麦亮宇道:“输了多少?”
胖子道:“一万三。”
麦亮宇道:“是黄的还是白的?”
胖子道:“白的。”
麦亮宇道:“最后那张纸是什么?是房地契?”胖子点了点头。
麦亮宇道:“作价多少?”
胖子道:“三千两。”
麦亮宇道:“想翻本不想?”
胖子道:“翻本当然想翻本,可是……”
苦笑地摇了摇头,两手一摊,道:“全光了,拿什么翻。”麦亮宇道:“我借给你。”
胖子一怔!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怀疑地望着麦亮宇问道:“您说什么?您借给我?”
麦亮宇含笑点头道:“没有利息,也没有条件,赢了,咱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输了,全是我的,不要你还一分钱。”
天下竟有这等好事儿,胖子傻住了,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望着麦亮宇直发愣!
麦亮宇朝他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坐下吧,没有关系。”
胖子搓了搓手,傻傻地坐了下去,麦亮宇一翻腕,桌上多了颗珠子,抬眼望着当庄的说道:“请给我估估,这颗珠子值多少?”
珠子拇指那么大,光华流转,耀人眼花。
刹时,牌九桌上的人全都眼珠儿瞪得圆圆的,看直了眼。
这也难怪,这么大的珠子,有许多人活了三四十岁,连见都未见过。
当庄的伸出一只手,用两个手指头拿起那颗珠子看了看,抬眼望着麦亮宇一笑,说道:“这玩意儿我不在行,不能作主,得拿到柜上去找个行家看看。”
麦亮宇丝毫没有犹豫,一点头道:“行,我在这儿等着好了。”
当庄的一招手,一个青衣汉子走了过来,接过珠子转身朝后面柜上去了。
不大一会儿功夫,青衣汉子出来了,把珠子交在当庄的手里,朝当庄的伸了个手指头,说道:“可以押这个数。”
当庄的把珠子放到麦亮宇的面前桌上,说道:“一千两,怎么样?”
麦亮宇心里非常清楚,按照实价,这颗珠子最少要值五千两,对方竟只估他一千两,显然,这是欺人,杀价。
然而,麦亮宇他没有和当庄的争,只淡然笑了笑,点头道:“好吧,一千两就一千两好了。”
当庄的含笑问道:“您下多少?”
麦亮宇微一沉吟,道:“贵处在赌注上有没有规定限制?”
当庄的道:“没有限制,您可以随便下。”
麦亮宇一翻腕,桌上又多了四颗珠子,说道:“我就下这些。”
四颗珠子和原先的那一颗一般儿大,一个样儿的光华流转,耀人两眼发花。
好大的手面,这少年公子是什么来头?所有的赌客心里都不由得在暗暗猜想。
当庄的一怔!道:“五千两?”
麦亮宇道:“可是太大了?”
当庄的不禁有点儿犹豫,这赌的确是太大了。
适时,一个瘦老头走了过来,目光瞥视了桌上那五颗珠子一眼,然后抬眼望着麦亮宇问道:“小哥儿,五千两玩一把?”
麦亮宇点头道:“赢了,下一把就是一万两。”
瘦老头儿道:“输了还玩不玩儿了?”
麦亮宇淡淡地道:“今儿个我身上只带了这么多。”
星目倏然一凝,道:“请教,老先生可是这儿的东家?”
瘦老头儿摇头道:“老朽是这儿的账房。”
说着转朝当庄的递了个眼色,说道:“你掷骰子吧。”
有了账房先生的话,当庄的不犹豫了,他手一扬就要掷出骰子。
麦亮宇却突然伸手一拦,道:“请等会儿,我可不可以倒一下牌?”
如说不可以,那岂不是显示有弊玩假,当着这么多的赌客怎么能说个“不”字,这家赌场以后还要不要开下去了。
当庄的扬起的那只手停了停,人也迟疑了一下,旋即点头道:“可以,您请随便倒。”
麦亮宇伸出一只,随手把牌倒了倒,然后朝当庄的一笑,说道:“请吧。”
当庄的目光斜瞥了麦亮宇一眼,唇边飞快地掠过一丝儿冷冷地笑意,骰子出了手,在桌上滚了滚不动了,是个六点儿。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当庄的脸色突然微微一变,缓缓地伸出手去分了牌。
牌,两张两张地亮出来了,尾门的点儿最大,地牌配杂八,是副地杠,天门斧抱铜锥,是个七点儿,顺门点儿最小,杂七靠大猴子,是个无名三。
三点儿,输得成份大,赢的成份小,所有的赌客都替麦亮宇担上了心,暗暗捏着一把汗。
尤其是胖子,脸上的神情紧张的不得了,白净的脸儿涨得血红,额头上的汗珠比先前更大。
虽然,那五颗珠子不是他的,但是赢了却有他的一半,千五百两并不是个小数目,他哪能不紧张。
也许是因赌牌九有句:“有点儿不算输”的俗语的原因吧,麦亮宇站在胖子的旁边,脸上带着笑意,神色从容镇定得很,一点儿也不紧张也不着急,就像那五颗珠子不是他的,无关似的。
三家的牌都亮出来了,只等着当庄的了。
麦亮宇两眼直瞪着当庄的,当庄的脸色有点儿不大对,额头也见了汗。
瘦老头儿看出不对了,双眉微微一扬,开了口,沉声说道:“亮牌,别让人家这位公子笑话。”
当庄的缓缓伸出了手,两张牌一翻。
一张黑十,一张是四六,整整二十点儿,是个大“瘪十”。
刹那,全桌的人都叫了起来:“瘪十。”
所有的赌客都开心的笑了。
胖子比别人笑得更开心,张大着嘴,笑得脸上的肥肉直打转,两只眼睛成了一条缝。
通赔,大家怎会不关心,不笑?
瘦老头儿倒底不愧身为账房,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说了声:“赔钱。”
其实,在这种情形下,也只有赔钱,不赔也不行。
钱赔过了,当庄的推出了第二把牌。
麦亮宇和上一把一样,伸手随便倒了倒牌,当庄的扬手掷出了骰子。
怪事,竟然又是个六点儿。
当庄的怔了怔,伸手分了牌。
这回最大的点儿是天门,九点,尾门八点,顺门是天牌配长三,也是个八点儿。
该当庄的亮牌了。
当庄的牌点儿似乎也不小,目光一扫三家的牌点儿,口中得意的嘿嘿一笑,两只手扬起向下直落“叭”的一声,手掌和牌一齐拍落桌上,大声喝道:“通吃!”
“慢点儿!”
突然,麦亮宇的一只手闪电般地按住了当庄的那一只手,道:“我说是通赔,你信不信?”
当庄的脸色一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麦亮宇笑笑道:“我这五颗珠子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我不愿意冤枉输掉,这意思你明白了吧?”
当庄的转脸望着瘦老头儿,瘦老头儿开口了,轻咳了一声,说道:“小哥儿,你先拿开手,让他亮开牌,比比点儿,该赔的一文不少,照赔。”
麦亮宇摇头道:“那不行,我说通赔就通赔,牌也别亮点儿了。”
瘦老头儿目光电闪过一丝寒芒,脸色一沉,道:“小哥儿,你是存心找碴儿,捣乱来了!”
麦亮宇淡淡地道:“老先生看我像是找碴儿捣乱的人么?”
瘦老头儿冷冷地道:“那你就拿开手,让他把牌儿亮开来说。”
麦亮宇眨眨眼睛道:“老先生,你想逼我揭穿他么?”
瘦老头儿目光倏然一凝,道:“揭穿什么?是他作了弊玩了假?”
麦亮宇道:“老先生是和我装糊涂?”
瘦老头儿脸容一正,摇头道:“老朽没有,生平也从来没有和人装过什么糊涂。”
他这话实在么?那就只有他心里才明白了。
麦亮宇淡然一笑道:“如此,我就告诉老先生好了,我们玩的是两张牌,他玩的却是三张牌。”
“哦。”瘦老头儿双目倏然一睁,道:“真的?”
麦亮宇道:“老先生,这家赌场的东家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要不是真的,我敢乱说?”
瘦老头儿心中暗暗一震,道:“你认识敝东家?”
麦亮宇摇头道:“我只听人说过‘铁弹子’这么一个人。”
瘦老头儿道:“听什么人说的?”
麦亮宇道:“老先生,别把问题扯得太远了,还是说眼前的吧。”
瘦老头儿微一沉吟道:“小哥儿的意思想要怎样?”
麦亮宇道:“通赔。”
瘦老头儿双目微扬了扬,旋即一点头道:“老夫答应了,你拿开吧。”
麦亮宇一笑,按着当庄的那只手抬了起来。
他的手虽然抬起来拿开了,可是当庄的那一只手仍按在桌上没有动。并不是他不想动动,而是他想不能动,根本动不了。
瘦老头儿明白是怎么回事,深深地望了麦亮宇一眼,道:“小哥儿好不高明!”
麦亮宇淡淡地道:“这不是我高明,凡事不得不防万一,万一没有证据怎么办?”
瘦老头儿没再多说话,抬手在当庄的背上拍了一掌,当庄的身躯一震,一动,手也离开了桌面。
当庄的那只手一离开桌面,大家全都看清楚了,果然是三张牌。
瘦老头儿突然一声沉喝道:“方标,卸下他的左手!”
当庄的心中激灵灵一颤,脸上一时一片煞白。
一名中年壮汉应声走了过来,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扬起,往下疾落!
当庄的一声大叫,血光崩现,那只左手齐腕断落在地上,人也跟着疼的昏死过去。
这时,那些赌骰子,押宝的客人因为听说这边牌九桌上出了弊,全都不赌了,围拢了过来。
这种场面,看得所有的赌客全都不禁脸上变色,心惊胆战!
麦亮宇双眉微皱了皱,道:“老先生这是何苦?”
瘦老头儿道:“这是赌场里的规矩,他玩假作弊破坏规矩,就应该受到严厉的处罚,不处罚,这赌场以后还有人敢来赌么?”
麦亮宇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因为瘦老头儿这话说的是理,也是实情。
赌场里怎能允许玩假作弊,否则还有谁敢去赌,那就只有关门了。
瘦老头儿目光瞥视了地上那昏死过去的当庄的一眼,一挥手道:“把他抬下去。”
两名黑衣壮汉走了过来,一个搬头一个搬脚,围观的赌客立刻让开了一条路。
当庄的被抬往后面去了。
瘦老头儿脸上堆着笑,朝围着的赌客抱拳说道:“诸位,没事了,请继续玩儿吧。”
经过这么一来,大部分的赌客都起了戒心,除了那些输家想翻本的,多数都不敢继续玩儿了。
刹时,四五十个赌客走了大半,只剩下寥寥的十几二十来个。
押室的回到宝台边,玩儿骰子的仍然玩着骰子,只是因为赌客已经少了一半,场面没有先前热闹而已。
牌九桌上的赌注都没有动,赌客也大都没有走,因为瘦老头儿虽然答应还没赔。
当庄的换上了一个中年汉子,一上来就先赔钱。
麦亮宇开口说话道:“请把那张房地契还过来。”
中年汉子微一犹豫,随即把胖子输掉的那张房地契和一张七千两的银票送到麦亮宇的面前。
麦亮宇伸手拿五颗珠子收了起来,把那张房地契和一万二千的银票往胖子的面前一推,道:“收起来吧。”
胖子神情一怔,道:“这……”
麦亮宇道:“记住,以后别再赌了。”
胖子满脸感激之色地一点头道:“您放心,以后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再赌了。”
麦亮宇点头道:“那就好,除了你的本钱以外,多下的二千两你暂时替我保管着,我要用的时候再找你拿好了,你走吧。”
胖子道:“我姓黄,名叫黄殿臣,住在西大街安巷里第四家,您随时请过来。”
麦亮宇抬手一摆道:“我记下了,你走吧。”
胖子没再多说话,收起银票和房地契,站起身子,朝麦亮宇拱了拱手,往外面走了出去。
瘦老头儿忽然轻咳了一声,问道:“小哥儿还玩儿不玩儿了?”
麦亮宇微一摇头道:“凡事不过三,这也是我的信条。”
瘦老头儿嘿嘿干笑了笑,道:“小哥儿说得也是,尤其是赌钱的事儿,完全靠运气,连赢两把,第三把不一定会赢。”
话锋一顿,目光一凝,道:“我还未请教,小哥儿贵姓?”
麦亮宇道:“姓禹,请指教?”
瘦老头儿道:“老朽赵希平,禹兄弟人品气宇不俗,老朽想高攀,和禹兄弟交个朋友,禹兄弟赏脸么?”
麦亮宇做作地神色微微一怔!道:“赵老不记恨适才的事?”
赵希平笑笑道:“适才的事那算不了什么,要是记恨,老朽就不会这么说麦亮宇星目微眨地道:”赵老这是真心话?“赵希平正容道:“老朽向来是个直心肠子的人,句句言出由衷。”
语声一顿又起,道:“老朽还有事情相商,这里不便深谈,请禹兄和贵友到后面坐坐如何?”
麦亮宇眨了眨星目,点头道:“赵老请前行。”
赵希平没有再说话,转身往后走去,麦亮宇和芮诗纯举步相随。
后面是一座大院子,两边是长廊厢房,正中间是一座大厅。
进入后院子走了没几步,后院门立刻被关了起来,两边的厢房里走出了七八个黑衣汉子。
赵希平脚步一停,转过了身子,嘴角含着一丝冷笑地望着麦亮宇。
麦亮宇和芮诗纯也停了步,他星目左顾右盼地扫了扫那七八个黑衣汉子,然后落在赵希平的脸上,问道:“这是干什么?”
赵希平冷冷地道:“这你还不明白么?”
麦亮宇道:“你想干什么,干脆直说吧。”
赵希平突然把手一伸,道:“那么你拿出来吧。”
麦亮宇淡淡地道:“你想要我那五颗珠子?”
赵希平道:“不错,这算是抵偿那一万五千两的损失。”
麦亮宇道:“我如果不拿来,你们便要动手用强么?”
赵希平冷然一点头道:“你说对了,乖乖的拿出来免得自讨苦吃。”
麦亮宇道:“你这么做,不怕我出去说出来?”
“你还想出去?”赵希平摇摇头,嘿嘿一声冷笑道:“算了,你别想出去了,凡是在前面场子里闹了事,被请进后院来的赌客,就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过。”
麦亮宇脸色倏然一变道:“你要杀我?”
赵希平冷冷地道:“这是咱们东家订的规矩,老夫也是不得已。”
麦亮宇神情故作惊惶地朝芮诗纯道:“表哥,我们怎么办?”
芮诗纯道:“既然已经进了强盗窝,有什么怎么办,只好拼了。”
麦亮宇点了点头,胸脯忽地一挺,望着赵希平说道:“赵老,我表哥的话你听到了?”
赵希平冷冷地道:“老夫耳朵不聋。”
麦亮宇道:“如此,你还等什么,珠子就在我怀里,只要你自信能拿得去,尽管伸手拿去好了。”
赵希平点头一笑道:“这话说的是。”
语锋一顿,双目寒芒一闪,突然沉声喝道:“上!”
随着他的一声“上”字,立刻有两名黑衣汉子大踏步走近了麦亮宇的面前,嘴角挂着冷笑,一个站着没动,一个却猛地一拳直捣麦亮宇的心窝!
麦亮宇身子没动,容得那黑衣汉子的拳头快将沾衣,这才闪电抬手,一把抓住了黑衣汉子的腕脉,一振臂,黑衣汉子的身子立刻离地平飞了出去,“叭!”的一声摔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麦亮宇口中轻声一笑道:“就凭这样的身手,也想拿我怀里的珠子,太不自量了!”
另一名黑衣汉子脸上变了色,探手摸腿,手里多了把短刀,跨步欺身,寒光一闪,短刀直刺麦亮宇右腰。
麦亮宇双眉微微一扬,道:“怎么,动家伙了?”
身形一侧,探手擒住黑衣汉子的手臂一扭一弯,黑衣汉子一声大叫,身子蹲了下去,那柄短刀虽然仍旧握在他的手里,但已经插进了他自己的小腹。
这一手,干净,利落,手法奇快绝伦,令人心凛!
赵希平心头不禁倏然一惊,双目寒光电射地道:“老夫看走眼了,竟然没有看出来阁下有这么一副不俗的好身手。”
麦亮宇淡淡地道:“夸奖夸奖,两手庄稼把式,实在不算什么,不值方家一笑。”
赵希平嘿嘿一笑道:“客气客气,阁下是真人不露相。”
说话间,那站在两边厢房的五六个黑衣汉子,已全都下了走廊,缓步围拢过来。
麦亮宇双眉微轩了轩,说道:“赵老,想要珠子你自己动手吧,别让他们过来白费力气赵希平双目寒电一闪,抬手朝那些黑衣汉子一摆,道:”你们都别过来了。“话落,倏然欺身上步,出掌抓向麦亮宇当胸!
他出掌如电,其势奇快,显示了他深厚的功力造诣。
麦亮宇笑道:“毕竟是账房先生的身份,身手确实像样多了。”
他口说手不闲,抬手出掌向着赵希平的腕脉抓了过去。
赵希平一声冷笑,突然沉腕变招,易抓为指,一指点向麦亮宇的小腹“丹田”穴。
“丹田”穴为人身的气机要穴之一,麦亮宇虽然身负绝学功力,这一指要是被点上,一样地承受不起,非落个受伤当场不可!
麦亮宇小腹微缩,一只手掌跟着下沉,也跟着变了招,也是易抓为指,一根中指伸得笔直!
奇快!但不是点,是敲,一根中指实实地敲落在赵希平那只右手的腕脉上。
就这么一下,赵希平疼的一声闷哼,左手抱着右腕往后暴退,瞪眼望着麦亮宇,脸上满是惊色。
麦亮宇淡然一笑道:“怎么了?赵老,你不是想要我那五颗珠子么,它就在我怀里,伸手过来拿呀!”
嘴里说着,脚下举步朝赵希平面前缓缓逼了过去。
陡地,一声沉喝传了过来:“站住!”
麦亮宇脚步一顿,抬眼,一条人影由大厅那边腾空飞掠而至,落在赵希平的身旁。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浓眉环眼,一脸络腮胡子的魁梧大汉。
魁梧大汉刚一落身,赵希平立刻说道:“毛爷,这小子他魁梧大汉一摆手道:”我已经知道了,你往后退开些,由我来和他谈谈好了。“赵希平没再说话,飘身往后退了八尺。
魁梧大汉环眼一扫麦亮宇和芮诗纯二人,望着麦亮宇冷然问道:“朋友如何称呼?”
麦亮宇道:“我姓禹,但我们不是朋友。”
魁梧大汉浓眉微微一扬,道:“如此我就称呼你阁下好了。”
麦亮宇道:“你就是‘铁弹子’毛铁雄?”
魁梧大汉摇头道:“我叫毛东强,‘铁弹子’是我磕头大哥。”
话锋一顿,问道:“阁下和那黄胖子是亲戚?”麦亮宇道:“不是。”
毛东强道:“是朋友?”
麦亮宇摇头道:“也不是?”
毛东强道:“既然不是亲戚,不是朋友,为何要管他的闲事?”
麦亮宇道:“你们那种在牌上做记号,作弊玩假吃人的作风我看不顺眼。”
毛东强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
麦亮宇道:“你看呢?”
毛东强道:“阁下如果是江湖道上的,就应该懂得道儿上的规矩,不该伸手管那种闲事,砸我们的……”
麦亮宇冷声截口道:“毛阁下,别和我说这些,和我说这些也没用,我不是江湖道上的,也不懂得什么道儿上的规矩,反正事情我已经伸手管过了,砸也已经砸了,人也已经被你们请了进来,你们想怎么办,只管照你们的意思办吧!”
毛东强浓眉一挑,道:“阁下说话好冲,好霸道!”
麦亮宇冷冷地道:“我这样说话,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毛东强的两只环眼中倏地闪过一丝寒芒,嘿嘿一声冷笑,道:“我倒要称称你有多少斤两,说话这么横!”
麦亮宇神色淡漠地道:“如此正好,我正要看看你们在这长安城中开着赌场玩假吃人,还兼强夺害命,凭的是什么?仗的是什么?”
毛东强目射煞光地道:“这你马上就知道了。”
话落,脚下突然跨前一步,抬手一掌拍出。
掌挟劲风,势颇威凛,火候功力比赵希平虽然高了些,但和麦亮宇相比仍然要差了一大截。
麦亮宇冷声一笑道:“我接你这一掌看看。”
话未落,右手已闪电般地掠起,挺掌迎了上去!
“砰!”的一声,毛东强只觉得心头一震,气血上浮,当场后退了一大步,一条右胳膊也被震得发了麻!
可是麦亮宇跟个没事人儿似的,身子连晃也没晃一下,含笑说道:“毛阁下,我的斤两如何,不轻吧?”
毛东强吸了口气,道:“阁下,你究竟是个干什么的?”
麦亮宇淡淡地道:“我,干什么的也不是,只是个随便玩玩儿的人,本来我伸伸手就要走的,可是现在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毛东强道:“事情怎样不简单了?”
麦亮宇道:“你们不该把我请进来,你明白么?”
毛东强道:“你想要怎样?”
麦亮宇冷声一笑道:“我想要怎样,叫毛铁雄出来说话。”
毛东强环眼一瞪,道:“这么说,你阁下是有所为而来了?”
麦亮宇神情淡漠地道:“那就随你怎么去想,怎么……”
蓦地,大厅那边传来一个沉雄的声音,接口说道:“朋友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就是,我毛某人生平最好交朋友,也从没有让朋友们失望过。”
麦亮宇抬眼望去,大厅门口站立着五个人,一人在前四人在后。
前面的那个人年约五十开外,头戴着员外帽,身穿锦袍,脚上是一双福字履,四方脸,白白胖胖的,双眼开合之间精光灼灼,威态慑人。
后面的四个全都是三十多岁的壮汉子,清一式的黑衣褂裤,脚上薄底快靴,腰带上斜插着双短刀。
那锦袍人话音一落,立即大踏步地朝麦亮宇走了过来,停立在毛东强的身旁,那四个黑衣壮汉子就站在他的身后。
麦亮宇朗声哈哈一笑道:“好话,够大方,也够豪爽的!”
星目倏地一凝,问道:“阁下可就是关东绿林道上美号‘铁弹子’的毛当家的?”
锦袍人点头道:“不错,我正是毛铁雄,朋友贵姓?由哪儿来?”麦亮宇道:“我姓禹,由北京来。”
毛铁雄道:“北京,好地方,禹朋友来长安是?……”
麦亮宇道:“玩儿,当家的信不信?”
毛铁雄哈哈笑道:“信,禹朋友开口吧,我毛铁雄今天交你这个朋友。”
麦亮宇道:“当家的这可是真心话?”
毛铁雄正容说道:“我毛铁雄说话向来心口如一。”麦亮宇笑笑道:“我开了口,当家的自信办得到?”毛铁雄微微一怔!随即说道:“禹朋友只管开口,我毛铁雄当必尽力让朋友你满意就是。”
麦亮宇淡然一笑道:“当家的既如此说,那我就开口了,我要明珠百颗,黄金万两。”
毛铁雄神色不由一变,双目陡睁,道:“禹朋友,你这麦亮宇接口道:”当家的拿不出来?“毛铁雄脸色倏地一寒,威态凛人地沉声说道:“禹朋友,你究竟想要什么?有何目的?你直说吧!”
“怎么?当家的恼火了?”
毛铁雄冷冷地道:“你禹朋友开口的数目令人不得不恼火!”
麦亮宇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开玩笑,随便说说玩玩儿的,当家的又何必当真!”
毛铁雄威态一敛,说道:“禹朋友这玩笑有点过火了。”
麦亮宇淡然笑了笑,星目又倏地一凝,问道:“当家的可是真心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毛铁雄道:“只要禹朋友不弃,毛铁雄绝对真心!”
麦亮宇点头道:“好,如此我们这朋友今天算是交定了!”
话锋一落又起,含笑说道:“当家的这是接待朋友之道么?”
毛铁雄微微一怔!旋即说道:“请恕毛某失礼,禹朋友请到大厅里坐谈。”
话落,侧身举手肃客。
麦亮宇神情潇洒地一笑,和芮诗纯举步走向大厅。
毛铁雄、毛东强、赵希平和一众黑衣壮汉随后。
进入大厅,分宾主落坐,四个腰间插着双短刀的黑衣壮汉子站立在毛铁雄三人的身后,其余的一些黑衣汉子则全都站在大厅门外两边。
坐定,麦亮宇立即神色一肃,说道:“毛当家的既然真心交我这个朋友,那我就向当家的请教件事情,希望当家的能和我合作,实情实说。”
毛铁雄目光一凝道:“禹朋友要问什么事情?”
麦亮宇道:“首先我请问毛当家的在关东绿林道上好好儿的,缘何舍弃那一方霸王之尊,突然离开关东跑到长安城中来开这家赌场?”
毛铁雄心中不禁暗暗一震!道:“那是我厌倦了绿林生涯,也是在关东地方呆腻了,所以才跑到长安来换换新。“麦亮宇星目凝注地道:“当家的这是实话?”
毛铁雄道:“禹朋友应该相信我,既是朋友,我就没有说假话的必要。”
麦亮宇突然冷声一笑道:“但是我却认为你毛当家的这是东吴大将贾化(假话)。”
毛铁雄脸色微微一变,道:“禹朋友不相信?”
麦亮宇道:“我相信你不是厌倦了绿林生涯,也不是在关东地方呆腻了,而是另有原因!”
麦亮宇脸色陡地一寒,目射冷电地沉声说道:“毛铁雄,你说不说实话?”
“我说的本就是实话,还要我说什么实话?你禹朋友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麦亮宇神色淡漠地一笑道:“既然你姓毛的不识抬举,那我就告诉你我的办法好了。”
话声一顿即起,说道:“在这儿杀几个人,然后放上一把火,干干净净,谁也不知道是我姓禹的干的!”
毛铁雄脸色勃然一变!霍地长身站起,道:“姓禹的,你麦亮宇坐着没有动,抬手一摆,冷声截口道:”毛铁雄,你最好坐下别轻举妄动,别说是你,就是你的那位主上当面,他对我也得顾忌三分!“这话,太惊人了!
毛铁雄等三人心神全都不禁骇然一震,六只眼睛齐睁,瞪得好大好大,满是惊凛之色地瞪视着麦亮宇:“朋友你究竟是谁?”
麦亮宇淡淡地道:“这你们还不明白么?我就是你们那位主上令谕所有属下尽量避而远之的那个人,如此,你们明白了吧?”
毛铁雄倏然脱口道:“你是麦亮宇?”
麦亮宇淡然一笑道:“毛当家的不愧曾是名震关东绿林道的瓢把子,反应的确够快的!”
毛铁雄这句“你是麦亮宇”,原来在心头惊凛之下冲口而出,丝毫未经考虑。
可是话一出口后,他知道错了,糟了!那张白白胖胖的脸孔,突然像失去了血般地一片苍白!
麦亮宇接着又道:“既然已经明白我是谁,你该可以坐下了。”
毛铁雄苍白着脸,身子像虚脱了般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麦亮宇星目电扫了毛铁雄三人一眼,转向芮诗纯说道:“芮兄,请到外面看看那几个,别让他们往外去,谁想往外去就撂了他!”
芮诗纯颔首一笑道:“兄弟放心,走掉了一个,你惟我是问。”
说着站起身子,潇洒地走了出去。麦亮宇望着毛铁雄,脸色冷漠地道:“毛当家的,他现在何处?”
毛铁雄声调有点发哑地道:“少侠问的是谁?”
麦亮宇道:“你们的那位主上。”
毛铁雄道:“不知道。”
麦亮宇道:“叫什么名字?”
毛铁雄摇头道:“不知道。”
麦亮宇剑眉微微一扬,道:“毛当家的,你想讨苦吃么?”毛铁雄苦着脸道:“我是真不知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麦亮宇星目凝注毛铁雄,察言观色,毛铁雄似乎没有说谎,是确实不知道。
于是,他话题一变,又问道:“他派你在长安开赌场的目的何在?”
毛铁雄毫不迟疑地答道:“聚财。”
麦亮宇道:“有别的任务么?”
毛铁雄摇头道:“没有。”
麦亮宇道:“万花香的意思是什么?”
毛铁雄脸色微微一变,道:“你说的是那家名满长安的勾栏院?”
麦亮宇道:“这长安城内并没有第二个名叫‘万花香’的地方,是不是?”
毛铁雄心中暗吸了口气,摇头道:“我不知道。”麦亮宇道:“你不知道什么?是不知道她们开设‘万花香’的目的?还是不知道她们和你是属一个窝儿里的?”
毛铁雄道:“不知道她们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麦亮宇淡淡地道:“毛当家的,我希望听你的实话,别和我……”
毛铁雄连忙接口说道:“我说的全是实话,你要是不信,我就莫可奈何了。”
麦亮宇突然一声冷笑道:“好吧,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不勉强你了。”
语落,闪电抬手一指点了过去。
毛铁雄双目蓦地暴瞪,厉声道:“姓麦的,你……”
头一歪,双目一闭,不动了。
毛东强和赵希平脸色刷地一变,猛的站了起来,四个黑褂裤的壮汉子,同时伸手探腰,闪身欲动。
麦亮宇坐在那儿仍然没有动,目射寒煞地冷声喝道:“坐下!”
他这一声冷喝,虽然声音不大,却震人心弦!
毛东强和赵希平刚才在麦亮宇手底下都吃过亏,他两个闻喝心神全都不由微微一震!虽然没有立刻坐下,却站着没有动。
四个黑褂裤的壮汉子中的两个,神情略为迟疑了一下,立即一左一右分朝麦亮宇两边缓缓逼了过来。
麦亮宇视如未见,星目只凝望着毛赵二人冷声问道:“你两个怎么说,愿不愿说实话?”
毛东强暗吸了口气,说道:“姓麦的,你错了,你实在不该杀毛铁雄,这儿以他为主,所有的人一切都听他的,他知道的我们不一定知道,他不知道的我们就更不知道了。”
说话间,两个黑褂裤的壮汉子四把短刀,已带着一片冷风没声息的分由左右齐朝麦亮宇刺到!
麦亮宇口中一声冷笑,身躯微仰,左脚飞起,一脚踢在一个的腰眼上,右手一掌拍中一个的小腹!
一声闷哼和一声大叫倏起,一个撤手丢刀抚着小腹蹲在地上,口角流血,一个被踢得身子离地飞起,脑袋撞在墙壁上,他的脑袋没有墙壁硬,开了花!
不用看也不用问,他两个一个也活不成了。
毛东强、赵希平和另两个黑褂裤的壮汉子见状,心头全都不禁一寒,身形一闪就往大厅门外扑,要溜!
麦亮宇剑眉微扬,沉喝道:“站住!”
沉喝中,长身站起,双脚连踢,地上的两把短刀飞起激射,一把射中一个黑褂裤壮汉子的后心,一把则射进了毛东强的后心,连刀柄都进去了一半。
二人同时一声惨叫,身子向前冲出去了两步,扑爬在地上,身子一阵颤抖抽搐,不动了!
站立在厅门外走廊上的六个黑衣汉子见状,身形立时纷纷闪动,不过,他们不是回身扑向厅内,而是扑向走廊下院中站立着的芮诗纯。
他们站立在厅门外,对厅内的谈话都听得很清楚,已知厅内的少年人是谁,是他们万万惹不起的主儿。
因此,他们全都扑向了芮诗纯,但是,他们扑向芮诗纯的用心并不是想放倒芮诗纯,而是想闯关往外溜!
赵希平和另一个黑补裤的壮汉子二人刚扑出厅外,蓦觉身侧轻风飒然,人影一闪,麦亮宇已拦立在他两个面前五尺之处的台阶间,神色冷竣的望着二人。
二人心头不禁一惊!那个黑补裤的壮汉子身形一转,腾身就朝左边掠去,要跑!
“叭!”的一声摔在走廊上,蹬了蹬腿,不动了。
适时,走廊下院子里传起了一声接连着一声惊心的惨叫,那扑向芮诗纯的六个黑衣汉子倒了三个,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一个都爬不起来了。显然地,他们全都上阎王那儿报到了!
这一来,赵希平吓得亡了魂,破了胆,两腿直发软,身子一矮,跪了下去,上下牙齿在捉对儿厮杀:“麦……麦……麦大侠,您饶命……”
先前在外头,他挺神气的,挺狠的,现在那股神气劲儿全都没有了,那副窝囊样子,简直连江湖上一个下三流的小角色都不如。
麦亮宇目射威凌地道:“快说实话!”
赵希平连忙点头说道:“我说,我说,万花香名义上虽是巧娘的院主,但真正负责主持一切的人乃是玉妃姑娘,这儿也受玉妃姑娘的指挥。”
麦亮宇道:“玉妃姑娘寄身勾栏的任务是什么?”
赵希平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时,芮诗纯已经走了过来,麦亮宇问道:“全都了结了?”
芮诗纯点头道:“嗯,全都了结了。”
麦亮宇没有再向赵希平问什么,抬手一指点出,赵希平口中一声闷哼,身躯一歪,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