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龙凤龟麟

银汉孤星带了玉狐钻出帐外,四周的树林中,已传出厮杀声,显然双方已在放手一拼。

他向西一指,低声说:“跟我来,非万不得已,不可与人交手,走。”

夜黑如墨,林下更黑。两人蛇行鹭伏,钻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

有两个身法奇快的黑影,先后在他们身侧掠过。并未发现他们两人。远出半里外,他低声道:“目下巫山附近。危机四伏一步步凶险,首先咱们得找兵刃防身。”

玉狐已惊软了,说:“你只要带我到了朝云峰,我们便不怕了。”

他冷笑一声道:“到朝云峰,在下便是你们俎上之肉,对不对?”

玉狐失声长叹,黯然地说:“赵罡,如果你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我保证你平安无恙。

哦!赵罡,告诉我,你的真姓名……”

“我叫赵罡。”

“如果你真叫赵罡,一切好办。今后,我愿与你并肩行走江湖。赵罡,你……你成家了么?”

“没有。”

“已有意中人了?”

“你的意思是……”

“哦!赵罡,你知道我对你是一片真心,夷陵一见,情根早种……”

“可惜,咱们无缘。”

“天!相信我,我不是天生下贱的人,我如果找到心爱的爱侣,我会做一个贤妻良母,我……”

“不要说了。你说得不错,我已经有了心爱的人。”

“哦!是谁?”玉狐失望地问。

“河间俞黛。”他信口答。

“咦!你说是女判官?”玉狐讶然问。

“正是她,她是你的朋友,没错吧?”

玉狐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这么说来,你不是他们所要找的人了。俞小妹眼界甚高,总算与你有缘份。”

“他们所要找的人是谁?”他转变话峰问。

玉狐打一冷战,紧张地说:“我如果告诉你,我会没命的。”

“我不会透露半个字。”

“可是……”

“你不说也罢,你自己走吧。”

玉狐怎敢走?隐隐地仍可听到叱喝声,伏身处似乎可嗅到危险的气息,她已浑身脱力,没有人保护,随时皆可能发生不测之祸,碰上任何一方的人,黑夜中谁都怀有戒心,她委实无力自保,赶忙说:“赵罡,我浑身虚软……”

“禁声!”他迅速地伸手掩住了玉狐的嘴。

玉狐打一冷战,只感到遍体生寒。

微风飒然,一个黑影正迎面飞掠而至,看到人影,已到了丈外,似乎正向他们扑来。

银汉孤星猛地暴起,扭身就是一腿,扫向黑影的小腹,出其不意猛袭,力道奇猛,志在必得。

“噗”一声响,黑影“嗯”了一声,疾冲之势倏止,突又向前翻倒,枝叶摇摇,跌得不轻。

如果不是钢筋铁骨的人,这一脚即使腰脊不断,内腑也将崩裂。但黑影竟然一翻而起,向侧一窜,竟然能窜走逃命。

银汉孤星再次扑出,却扑了个空。听草声簌簌,人已远出两丈外去了。他心中一震,骇然道:“这人的混元气功已练至化境,可怕。玉狐,你不说实话,我可要走了。”

玉狐惊惶异常,毛骨悚然地说:“请不要丢下我,我说,我说。”

“在下洗耳恭听。”

“他们要找的人,叫银汉孤星杜弘。”

“他们是谁?”他紧迫着问,心中暗惊。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替不知道的人卖命?真是岂有此理。”

“我只知道差遣我的人,他叫七星太保。”

“啊!原来是这位仁兄,三峡的寇魁,也叫血腥太保。怪事,他与银汉孤星有何深仇大恨?”

“不知道,反正他派了不少人,暗中打听银汉孤星的下落,而且指定要活的。”玉狐不假思索地说。

“鬼面山灵呢?”银汉孤星问。

“这次我才知道他也是自己人。”

“四宝擂台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也许也是七星太保的人在捣鬼。”

“你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我也是上了七星太保的当,谁知道他存的什么鬼心眼?”

“我们该走了,你是否仍去找银汉孤星?”

“我身不由己,唉!认了。早些时听说银汉孤星在陕西一带走动,此后便失了踪,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藏身?人海茫茫,到何处去找一个江湖浪人?”

“也许你可以找到呢。”

“很难,很难。”

“哈哈!你曾经认为我是银汉孤星?”

“是的。不仅是你,什么飞虎和银扇书生,我也曾怀疑他们是银汉孤星呢。”

“你又怎知我不是银汉孤星?”

“他号称孤星,是个不与人结伴的人,更不肯与女人结伴。你说你的意中人是河间俞黛,便足以证明你不是银汉孤星了。”

“原来如此。呵呵!你并不聪明。走吧,天亮就走不了啦!”

两人摸索前行,久久方出了参天古林,到了一座奇峰,老远便听到了山泉声,便向山泉奔去,先找水解渴再说。

天色不早,离开山泉不久,东方已经发白。

山林间雾气甚浓,看不见百步外的景物,不知身在何处。北面隐隐传来了隆然水声,他向王狐说:“水声甚远,很可能是朝云峰上游的险滩,你循声前往必可找到大江,自己去找船到朝云峰复命吧。”

“你呢?”

“我要到神女祠,参加四宝擂台。”

“那太危险了,不去也罢。”玉狐幽幽地说。

“是担心俞姑娘将来守活寡么?”他悻悻地问。

玉狐脸色一变说:“请不要再提起俞小妹,求你。”

“你不是她的好朋友么?”

“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叫……”

银汉孤星突然一把将她揪住,冷笑道:“骚狐狸,你知道这段时日里,我为何要和你虚与委蛇?”

玉狐大骇,惶然叫:“放手!你……你……”

“我已告诉你,我的爱侣是河间俞黛。”

“是的……是的,那……”

“去年她曾经被你用书信,骗至山西摩天岭,几乎送掉性命,你……”

“冤枉……”

“说!谁指使你的?”

玉孤心胆俱寒,叫道:“皇天在上,我去年在川南,作客于天南山庄,很久不知俞小妹的消息了。”

他大感失望,浪费了不少时日,冒了万千风险,满以为可从玉狐口中套出不少消息,岂知王狐只是个被利用的小跑腿,所知有限,白忙了一场,枉费心机。

目下,他除了去找七星太保讨消息外,别无他途。

“你认识朱堡主么?”他仍抱万一的希望。

“朱堡主?哪一个堡的朱堡主?”玉狐惑然问。

“摩天岭缥缈峰铁岭堡的朱堡主。”

玉狐沉思久久。摇头道:“抱歉,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他完全绝望,不耐地说:“你走吧,回去告诉七星太保,我要在四宝擂台会他,要他还我公道来……”

蓦地,左首淡淡的雾影中。窜出相貌狰狞的黑白两无常。

白无常一声狂笑,大踏步走近说:“不必枉费心机了,你再也见不到七星太保啦!”

银汉孤星大惑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白无常桀桀笑道:“那家伙带了人,袭击断剑胥夫人的帐幕。折了不少好汉,胥夫人遁走了,他带了残兵败将撤回神女峰,碰上了雾中花,身受重伤,落跌滚滚江流,葬身鱼腹,下场够惨,你只有到龙宫去,方能找到他了。”

银汉孤星心中叫苦,找七星太保讨消息的希望顿成泡影啦!“这好管闲事的丫头,可恶!”他恨恨地说。

“你要去参加四宝擂台?”白无常问。

“是的,去见识见识。”

“如果我是你,不去也罢。你知道是谁摆设四宝擂台么?”

“不知道。”

“前四灵帮的帮主黑风四灵。”

银汉孤星悚然而惊,但仍然沉着地问:“老前辈知道七星太保与黑风四灵有关系么?”

“不知道,只知道这四个魔头,准备招兵买马东山再起,与会的人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投靠,一是死。”

“哦!四灵帮如果东山再起,江湖大劫又兴了。”他无限感慨地说。

“谁说不是?江湖大乱,咱们正好浑水摸鱼。小辈,你如果想参加,往西绕过前面的山脚,便可看到神女祠了,那儿设了招待站,你可以前往投帖……”白无常突然住口,身形石转,沉喝道:“滚出来!阁下。”

乱石中飞起一个黑影,恍若流星划空,向西飞射而逝。

两无常一声怪叫,放腿狂追。

银汉孤星一跃三丈,也跟踪追出。

玉狐吃力地奔出,尖叫道:“等我一等,等我……”

银汉孤星无意追赶黑白无常,仅借故摆脱玉狐的纠缠。远出里外,他便停下脚步不再追赶。

七星太保已受伤落江,已无法打听消息,一面走,他一面沉思,忖道:“七星太保水性极佳,也许他死不了,也许我该留下来参加四宝擂台,很可能获得一些线索呢。那恶贼为何要找我,我得查个水落石出,不然放心不下。怪事,我与他无仇无怨,素不相识,如此费神图谋我,究竟为了何事?”

他信步而行,接近了前面的峰脚。这一带没有路径,需择地而行,排草而进,附近全是罕见人迹的参天古林,乱石散布藤蔓丛生,颇难举步。

正走间,前面突传来一声叱喝,声如沉雷。

“前面有人交手。”他想,本能地脚下一紧。

这是一处山坡,矮林、茂草、乱石、坡度平缓,视野尚广,正是一处宜于动手相搏的好地方。

两名花甲老人,四名骤悍大汉,正困住断剑胥夫人和一名待女,展开了空前猛烈的恶斗。

地面,散乱地躺了四具尸体。

他闪在一丛矮树下,静观待变。他对胥夫人并无好感,但胥夫人曾经救过他,不管救他的用意是好是坏,仍难令他无动于衷。

“这些人艺业不凡,是何来路?”他心中嘀咕。

两个花甲老人身法迅疾,剑术尤佳,剑动风雷发,吞吐问捷如灵蛇,攻势极为猛烈,势如排山倒海。

但胥夫人也不弱,与待女双剑合壁,布下了重重剑网,封住了从各方攻来的如山剑影,有惊无险。

“她支持不了多久。”他自语。

是否现身加入?他心中迟疑。

不久,胥夫人主婢的剑阵,终于在围攻的压力下,呈现瓦解之象了。

“我得出去!”他下了决心,要助胥夫人一臂之力。

不等他现身,左方不远处自影似电。两自一黑三条人影飞射而来。

他心中一宽,自语道:“雾中花来了,但愿她是助胥夫人的。”

雾中花裙袂飘飘,像一头白凤凰,眨眼间便到了斗场,快得令人目眩。

一名灰衣老人转身相迎,扬剑沉喝:“什么人?站住!”

雾中花飞射而来,蓦地龙吟震耳,白虹疾射而至,冷叱入耳。

“该死!倚多为胜。”

灰衣老人大惊,闪身避招一剑封出叫:“贱婢无礼!啊……”

惨号声摇曳,人影乍止。

灰衣老人未能封住致命的一剑,在双剑行将接触的刹那间。雾中花的剑突然闪电似的撤回,接着重又吐出,不但巧妙地避免双剑交接,而且能及时切入,剑无情地贯入灰衣老人的胸口。

一名大汉急退出胥夫人的剑网。大吼一声,挥剑疾进,要抢救灰衣老人。

雾中花的侍女和虬须大汉,几乎同时到达,一剑一刀齐至,行雷霆一击,截住了大汉两侧。

“铮!”大汉架住了侍女的剑。

刀光一闪,虬须大汉一击得手,砍在大汉的右肩上,骨裂肉伤。

“当!”大汉的剑失手坠地。

“嗤!”侍女的剑乘势再进,贯入大汉的心坎要害。

大汉身躯一震,张大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身形一晃,扭身摔倒。

另一面,胥夫人兴奋地娇叱一声,断剑残忍地拂过一名大汉的肋侧,大汉肋骨立折,脑袋一沉,重重地跌倒。

“杀光这些恶贼!”胥夫人喝叫,猛扑第二名灰衣老人。

重围已解,主客易势,灰衣老人大惊之下,侧射八尺,发出一声震天长啸,警讯传出了。

断剑胥夫人一身绿,雾中花一身白,一白一绿两头母大虫,几乎同时扑向灰衣老人。雾中花晚了一步,高叫道:“速战速决,大敌将至。”

可是,胥夫人一剑走空,灰衣老人已在剑尖前飘出丈外,厉声道:“妖妇们,回头见。”

声落,在雾中花截出之前,奋身一跃两丈,如飞而遁,丢下同伴逃命去了。

天色已经大明,彼此功力相差不远,怎能轻易脱身?雾中花说声“追!”

领了侍女和虬须大汉领先追出。胥夫人也带了浑身血污的侍女,奋起狂追。

银汉孤星不假思索地紧蹑在后,他关心雾中花的安全。

本来,他在玉狐口中,探不出重要消息,颇为失望。加以七星太保已死,他无需再在巫山逗留了。四宝擂台与他无关,他不愿与黑风四灵打交道,黑风帮是否东山再起,与他毫不相干。

但他不能走,得看看七星太保是否与黑风四灵有关。如果他们是同谋,那么,何以他们要图谋银汉孤星?此中有何阴谋?

他也关心雾中花,这神秘的美丽少女知道他的底细,收留了他死去的爱侣身畔的侍女倩倩,爱屋及乌,他对雾中花油然兴起一种难以言宣的特殊感情,令他不忍离去,希望能帮助雾中花平安地离开巫山。

他小心地在后面跟踪,逐段跟进,快如星飞电射。

灰衣人绕山坡飞逃,不久便进入一处山谷中的隘道。

雾中花的轻功最为高明,可是,灰衣人也不弱,追了两里地,仍未能拉近。如果再往下拖,她到底是女流之辈,势必将人追丢。

前面林木已尽,眼前一亮。半里长的谷地中,血腥触鼻,散布着六七具尸体,猩红的鲜血,与火红的朝霞相映辉。

十二名黑衣人,在北面雁翅排开。南端,是一位翠绿衣裙少女,一位十五六岁女婢。双方似乎正在打交道,气氛极不友好。

少女与女婢身上皆是血迹,一看便知曾经过一番浴血苦斗。

七具尸体中,有两具身穿蓝劲装,五具穿黑衣。

灰衣人急掠而来,远远地便高叫:“陈兄,请接应,几个泼妇可怕。”

十二名黑衣人中,掠来两个年届花甲的老人,最先迎到的老人衣带上拴着的怪兵刃如意鞭,狞笑道:“好家伙,又是女的。明兄弟,她们是何来路?”

灰衣人急奔而来,说:“不知道,她们已毙了咱们五位弟兄。”

声落一掠而过。雾中花到了,剑如经天长虹,疾冲而至。

黑衣老人桀桀笑,等剑锋行将及体,方大吼一声,如意鞭幻起漫天光华,化为一重鞭网,裹住了剑也裹住了雾中花。

“铮铮”两声,鞭剑相接。

鞭梢一转,捷逾电闪,“叭”一声反抽在雾中花的右后肩上。

“哎呀!”雾中花惊叫,侧飘丈外。她脸色泛及,呼吸一紧。久奔之后,真力早虚,手脚皆脱力,运剑与身法皆有力不从心与不听使唤的感觉,竟然未能躲开一鞭猛袭,不由她不惊。

侍女到了,另一名黑衣老人恰好迎个正着,狭锋刀一挥,大喝道:“留下,纳命!”

“铮!”刀剑相交声震耳膜,火花迸射。

侍女的剑突然脱手斜飞,虎口血如泉涌。

黑衣老人刀光一闪,乘胜追袭,发出一阵袅啼似的狂笑,刀临侍女肩头。

危机间不容发,虬须大汉及时到达,钢刀光临黑衣老人的腰肋,轻叫道:“你得垫棺材背。”

黑衣老人怎肯垫侍女的棺材背?火速撤招自救,刀随身转,“当”,一声震开了虬须大汉的一刀,两人同向侧方暴退丈外。

这瞬间,黑衣老人抽底飞出一星冷芒。

虬须大汉身形未稳,冷芒细小不易看清,即使看到也无法闪避,冷芒贯肋而入,踉跄定下身形,浑身一震,脸色大变,狂叫道:“小姐,快,……快走……”

话未完,一跌而倒。

与雾中花交手的黑衣老人一声狂笑,如意鞭夭矫如龙,攻向雾中花,叫道:“谁也休想活命!”

雾中花这次不上当了,不敢硬接,侧跃丈外向侍女喝道:“快走,我断后。”

侍女闻声急撤,狼狈已极。

使狭锋刀的黑衣老人急迫而上,一刀挥出叫:“留下命来。”

眼看侍女要刀下断魂,草丛中突然窜出断剑胥夫人,就在黑衣老人的身侧出现,断剑一挥,人顺势窜至对面叫:“快走,敌众我寡。”

侍女向前飞奔。胥夫人的侍女,也从草中跃出,向原路狂奔。

胥夫人不再等候雾中花,如飞而出。

不远处前来应援的另两名黑衣人,正飞掠而来。

雾中花完全失去了反击的机会,在如意鞭的疯狂袭击下,左冲右突不住急退。

她的剑不敢封架蛇一样灵活,可任意折向的如意鞭,而且右肩受了伤,手上力道锐减,只急得花容失色,栽定了。

真巧,使刀的黑衣老人被断剑胥夫人暴起偷袭,断了一条右腿,摔倒在草丛中,这时恰好挺身单足站起,扬刀向急退而来的雾中花厉叫:“你这该死的……”

雾中花闻声知警,感到脑后生风,本能地知道身后有人偷袭,百忙中扭身仆倒在地,火速急滚,爬起便跑。

如意鞭掠顶而过,“叭”一声误抽在断腿老人的脑袋上,脑袋应鞭而碎。

使鞭老人误杀了同伴,惊怒交加,厉叫道:“你这贱母狗,我要你生死两难。”

雾中花全力逃命,可是肩背的伤势愈来愈疼痛,迈步时渐渐痛得她冷汗直流,脚下愈来愈慢,糟了!

三丈、两丈……黑衣老人渐来渐近,快追上了。

终于,她到了树林边缘,也到了油尽灯枯境地,突觉脚下一震,绊到一茶树根,只感到眼前一黑,身不由己,向林内重重地栽去,剑丢了,身形控制不住。

“我命休矣!”她心中暗叫。

黑衣老人毫无顾忌地抢入,赶上一脚向她的背心踏下,忿然叫:“老夫要好好将你剥光……哎……”

身后青影疾闪,银汉孤星突然扑出,“啪”一声先攻背心一掌,“砰”一声两人同时扑倒。

黑衣老人大吼一声,奋身急滚,要将背上的人滚落。

但已来不及了,银汉孤星已扳住了他的脑袋,“克”一声颈骨折断,浑身一软。

银汉孤星抓起如意鞭,向挣扎而起的雾中花低叫:“你先走,我对付快追到的两个人。”

雾中花转玉首一看,讶然叫:“是你!杜爷……”

“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他急叫。

两个黑衣人已到了三十步外,来势奇疾,好高明的轻功。

雾中花向前奔,低叫:“我引他们来。”

银汉孤星一直就蹲伏在树下,林外的人无法看到他。

两个黑衣人只看到雾中花的背影奔逃,她的白衣在十里外也可看到。两人相距丈余,飞抢入林,领先的人叫:“她竟然想逃走……”

身侧人影乍现,银汉孤星从树下长身而起,喝道:“你想逃走也逃不掉。”

鞭破空抽到,破风之声惊心动魄,鞭梢卷缠住了黑衣人的脖颈猛地一抽,黑衣人的脑袋,突然飞跌丈外,与脖子分了家。

后面跟入的黑衣人尚未看清眼前的变故,却看清了同伴的脑袋飞起,不由大骇,火速转身,止步撤剑。

晚了,如意鞭再卷,啪一声鞭梢正中眉心,直陷入脑骨三寸以上。

银汉孤星虎跳而上,夺取了对方的佩剑,扭头一看,雾中花已经不见了。

他略一迟疑,向前面的斗场掠去。

在这一面交手的同一期间,绿衣少女主婢,已和八名黑衣人展开了空前猛烈的恶斗,以一比四,主婢两人依然应付裕如。

银汉孤星救了雾中花,前面八名黑衣人只剩下三个人,另五人已横尸五步,但少女脚下已呈散乱,那位侍女更是岌岌可危。显然,双方已到了力尽的境界,油尽灯枯,看谁能支持到最后一刻。

少女的左后肩和右胁有血迹沁出,受伤不轻。她恶斗两名黑衣中年人,双方都慢下来了,双方的剑气已散,只能一剑挨一剑拼死支撑。

前面传来一声怪啸,林子里狂风似的抢出四个黑衣怪人,三男一女,全是年届古稀的老年人。

“退下!”领先的老人叱喝,声如沉雷。

三个黑衣人闻声后撤,虚脱地退在一旁。

少女主婢两人并肩列阵,香汗淋漓,脸色苍白。少女脚下一软,被婢女伸手扶住了,低叫道:“小姐,你……你走吧!”

少女喘息苦笑,吃力地站稳了,低声道:“是黑风四灵,我们完了。”

“小姐,七星太保可能会赶来……”

“不要奢望了,一步错全盘皆输。我没料到来了许多从中捣乱的人,他们各怀异志,把尚未开设的四宝擂台捣了个鸡飞狗走,误了咱们的大事,可惜!”

四老人缓步而来,在丈外止步。

二十年前,四灵帮被君山四秀士强迫解散,党徒四散烟消火灭,四位帮主黑风四灵恨重如山。这次想摆四宝擂台,准备东山再起,把巫山闹了个乌烟瘴气,血流成河。

少女抓住机会调息,希望能恢复一部分真力,以应付即将到来的劫难,举目打量这四个早年横行天下的凶魔,只感到一道冷流从脊心向上爬,透心而冷。

四灵,指龙、凤、龟、麟。龙帮主身材高大,白发如银,雷公嘴,眼似铜铃。点着一根精钢的盘龙杖,重量大概不下六十斤。凤帮主是个老太婆,披着一头灰发像个僵尸,佩着的飞凤宝剑宝光四射。龟帮主是个驼背矮子,佩了一把沉重的九环刀。麟帮主赤髯及腹,挟了一根三叉鹿角棒。

四灵一字排开,龙帮主向气喘如牛的黑衣手下举手一挥,示意三人退走,方冷冷地死盯着少女主婢,阴恻恻地问:“我这些手下,都是死在你的剑下的?”

少女深深吸入一口气,沉静地说:“本姑娘也损失了三个人。”

“你是为老夫四宝擂台而来的?”

“就算是吧。”

“小辈,你姓甚名谁?”

“不必问,不需问。”

“好,不问也罢。老夫等设四宝擂台,预计三天后便可正式开擂,没想到居然有人假借老夫的名义,四出截杀前来与会的人,不知是何居心。可恶的是无耻小畜生七星太保,事先表示开诚与老夫合作,却居心叵测,也乘火打动赶杀老夫的贵宾。他罪该万死。你,是不是七星太保的爪牙?”

“你去猜好了。”少女冷冷地答。

龙帮主嘿嘿笑,怨毒地说:“听说七星太保被一个神秘蒙面女人所收买,要捉一个叫银汉孤星的小辈。说吧,你是不是那位神秘的蒙面女人?”

“本姑娘不知你说些什么。”

“好吧,等你上了吊架,你就会哀求老夫成全你了。哼!你是跪下投降呢,抑或是要老夫亲自下手擒你?”

少女吁出一口长气,沉着他说:“本姑娘要求公平决斗。”

“老夫答应你,你上吧。”

盘龙杖尾一伸,以雷霆万钧之威,排空点到,老家伙居然抢先动手,可知已是怒极。

少女向侧一闪,不敢硬接。岂知龙盘杖像是灵蛇,跟踪而至,风雷声骤发,势如排山倒海。

少女真力未复,身法不够灵活,百忙中挥剑自卫,“铮”一声架住了杖,却被震飘八尺,几乎摔倒。

老家伙一声怪笑,须发皆张,轻灵地闪即至,“泰山压卵”兜头便劈。

少女尚未站稳,侧闪,挥剑,“铮”一声拨开剑,斜撞而出。

杖属轻拂,一掠少女的右胯骨而过,虽未击实,但无情秋风已经及体。

少女“嗯”一声惊叫,终于震出丈外。

婢女大骇,飞抢而出。

盘龙杖一挥,沉叱震耳:“你也给我躺下!”

婢女连人带刻被杖风所震飘,直飘出丈五六。

盘龙杖再起,点向少女的右膝。

两侧的草丛高及肩头,人影暴起,喝声如天雷狂震:“打!”

褐影一闪即没入老家伙的右肋。

“哎……唷……”老家伙狂叫,上身一晃。

人影闪电似的近身,架住了老家伙,取回暗器,再将老家伙推开,向婢女叫:“快将人带走。”

变生仓卒,发生得快,结束得快。“砰”一声响,老家伙摔倒在地。

凤帮主先是一怔,接着大吼一声,拔剑冲上叫:“小辈,你该死!”

救人的是银汉孤星,他用暗藏在靴底的孤星镖,击倒了龙帮主,救了少女主婢。他火速拔剑,厉声道:“站住,在下不为己甚。”

老太婆怎听得进耳?飞凤剑幻化长虹,夺目光华急射而至,势如奔电。

银汉孤星早早打定了主意,他必须速战速决,如不能一举震慑对方,便无法掩护少女主婢逃生。他一咬牙,以毕生精力行雷霆一击,剑发如惊雷,人化龙腾,从左上方飞跃而过,不但避开对方的猛袭,也回敬了对方一记神奇妙着。

“哎……”老太婆惊叫,侧冲丈外,右肋下血如泉涌,几乎跌倒。

银汉孤星一跃两丈,沉声叫:“不要追来,在下的暗器是要命的追魂令。”

龟帮主驼背矮子不信邪,飞跃而进。

麟帮主不糊涂,大叫道:“穷寇莫追,退!”

少女在婢女的扶持下,已稳入林中。银汉孤星身形似电,三两起落便无影无踪。

“咱们老了!”站起的龙帮主悲愤地仰天长叹,大有英雄末路遗恨难消的感慨。

银汉孤星一阵急走,不久到了一座山崖下。蓦地,他听到崖上传来的隐隐木鱼声,心中一动,忖道:“上面有庙宇,饥渴交加,我何不找僧侣讨食物填五脏庙?”

他觅路登崖,绕出崖壁,便看到雾中花孤零零的身影,正吃力地沿蹬道向上走。他急走两步,跟上叫:“姑娘,要觅食么?”

雾中花大喜,粉脸酸红,娇声道:“是啊,杜……赵爷,脱离险境,渴得慌。谢谢你云天高谊,临危援手……”

“别提了。要不要我扶你一把?”

“谢谢你,赵……赵大哥。”她羞笑着说,这时,她已不是叱咤江湖的女英雄,而是天真活泼的娇羞小姑娘。

银汉孤星泰然地扶着她向上走,到了崖顶,不由一怔,小小的草屋依巨崖而建,门振上的木匾,刻了三个大字:断肠庵。好怪的庵名。

正迟疑问,木鱼声倏止,庵门开处,出来一个鬼怪般的老尼姑,脸上疤痕密布,暗红色的肉结凸凹不平,如在夜间,不吓死人才怪。

“施主们请进随喜。”丑老尼数着念珠欠身垂首招呼。

“打扰大师了。”银汉孤星客气地行礼说,挽了惊惶失措的雾中花随老尼入室。

室内是佛堂,但不是在茅屋内,而是深入石壁开凿而成。两人按俗礼入室,首先在神案前礼佛。

刚站上拜台前,轰然一声大震,一道巨型铁栅,闭住了佛堂。

“咯咯咯咯……”栅外的五老尼狂笑,声如果啼,笑完说:“你们是这几天来,第八个第九个两个枉死鬼。”说完,用巨锁扣实了铁栅。

两人大骇。银汉孤星惊问:“大师,这是怎么一回事?”

“咯咯咯,……这里是断肠庵,入者必死。你们要死了,让你们死得明白。看见供桌匣么?那里面是敝师姐莲华使者的人头。三十余年前,我师姐妹修真莲华庵。我与一个叫谭人风的人相爱,我那恶毒的师姐不仅横刀夺爱,更将我毁容。我一气之下,暗杀他两人于南京清凉山,将负心汉的头丢入东海,师姐的头带来此地供养。三十年,我就是这样度过的。任何入进了我的断肠庵,必须留下性命。听完我这些往事,消我心中的怨恨,你们便可死了。

稍等等我将崖下刚到的两个人杀了再来收拾你们。”

老丑尼一走,银汉孤星注视着脸色怪异的雾中花说:“三十年前清凉山血案,我曾有耳闻。谭人风是君山四秀士的老四谭人龙的师弟,迄今仍不知凶手是准。咦!你的脸色怎么……”

“我是天琴秀士的孙女彭洁如,家祖是君山四秀士之首。天!我得逃出去回家禀告爷爷,想不到这件三十年前的无头惨案,竟被我无意中查出来了。”

雾中花惊骇地说。

“我也要出去。”他沉着地说,取过炉中的一根香,伸手出外抓住了巨锁不住挑拨。片刻,一声怪响,巨锁扣解。

两人全力拉开铁栅,喝声“走!”悄然从崖侧走了。

午后不久,两人到了神女祠前的小码头。神女祠的群魔,已经走了个干干净净。一艘小舟泊在码头,舟子似乎在等人。

石旁出现了绿衣少女的俪影,苍白的秀脸绽起动人的笑容,向银汉孤星微笑道:“谢谢你。今后,我不再伤害你了。”

说完,闪入右后崖畔翩若惊鸿一闪不见。

银汉孤星在发怔,喃喃地说:“怪事,她这些话是何用意?”

“杜大哥,我们走吧。也许,她曾经是你的仇敌呢?”彭洁如柔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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