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两面夹击

朱雀功曹许彩凤仅受到震伤,调息片刻便引气归元,同来的七个人中,她地位最高,也是武功最高的一个,经受得起打击。

目击费文裕和姬玄华以神功全力相搏,她心中有数,以她的身手和修为,绝难经受任何一人的痛击,难怪在堂屋中,拼不了五六招便被震伤飞出厅门,此时不走,以后不论谁胜谁败,她一定走不了啦!

乘乱跳墙而走,匆匆奔向泊舟处。

她知道所有的同伴完了,泊舟处还有九名舟子,那些舟子是李太监的人,身手都相当了得,长期操舟不现疲态,还可以在必要时助她退敌,至少也可以将她带回府城,上船是她唯一的生路。

逃的人必定全力飞奔,速度一定比平时快得多,千紧万紧,性命要紧。

可是,她的元气并没全复,无法用全力施展轻功赶路,因此比平时要慢些,但已经快逾奔马,人轻脚力足,片刻便远离了现场。

前面三岔路口在望,大枫树下鬼影俱无。

她飞掠而进,恍若流光逸电,距大枫树不足十步,树下跳下一个青影。

糟了!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这个可怕的青影:姬玄华。

她已经看出,姬玄华就是那天,被她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半死赤裸大汉,自始到终这大汉不曾苏醒。

决不是鬼魂,这人从鬼门关逃出,重回阳世来找她了,双方只许有一个人活。

百毒天尊也认出姬玄华,注定了以命还债。

“你才来呀?”跳下树的姬玄华,纵至路中拦住去路,脸上的狞笑可怕极了:“歇口气恢复精力,我要让你死得瞑目,让你知道欠了债一定要还的,让你知道冷血杀手也有被人杀的天理公道。”

她知道跑不掉,立刻停下调息。

姬玄华手中,有一根三尺长的竹棍。而她,不但有宝剑,而且杀人的暗器都在,足以把一流高手送下地狱,她是鱼藏社最高明、最凶狠的杀手之一。

“你是黑龙会的人?”她拔剑出鞘,神情恢复冷静,美丽的面庞不再动人,杀气腾腾显得阴森冷酷:“同道相残,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闭嘴!凶手,谋杀犯。”姬玄华咬牙说:“我一点也不怪你要我的命,我本来就是玩命者。我杀人,被人杀理所当然,不需怨天尤人。你栽下什么,就收获什么。我回去垂杨西村,你把那家人怎样了?”

“阁下,杀人灭口的金科玉律不是我订的。”许彩凤厉声说:“我带来的人只剩下我一个,你穷追不舍难道不是杀人灭口?我岂能让知道我失误纵走一个半死人的一群村夫,把这件事到处宣扬?”

“那些村夫农妇老少儿童,可不是有自卫能力的玩命者。”

“他们没有自卫能力,就得认命。你是黑龙会的人,知道该怎样对付目击者……”

“呸!在下卑视你们这些谋杀犯,不知道黑龙会是什么东西。”

“你是谁?”

她乘乱逃命,并不知道姬玄华与费文裕交手后的事,假使她知道面对的人是大盗旱天雷,不胆落才怪。

“姬玄华。”

“那个花花公子?”

“没错,就是我。”

“原来是引起小小风波的姬小辈,你扮猪吃老虎,要引起巨大的风波,转移你夜侵普惠祠的行动,我要回城揭破你的阴谋……”

身形倏然向左纵出三丈外,再起步像离弦的劲矢贴地飞掠而走。

前面草丛中一声长笑,费文裕长身而起。

“好高明的轻功提纵木。”费文裕高声喝采:“此路不通,没有人能从我这里脱逃。退回去,你们有账要算。”

大袍连挥,旋风乍起。

许彩凤远在三丈外,已感到冷流扑面生寒,骇然用千斤坠稳下马步,消去掠走的余劲,随即一声妖叱,剑发狠招回头望月,突然攻击随后追及的姬玄华。

假使费文裕不挡住她的去路,便可摆脱追来的姬玄华了,她的轻功值得骄傲。杀手做案时必须尽快离开现场,轻功愈佳,被追及的机会愈少,一个名杀手,轻功佳逃得快是必具的条件。

“剑术也不错。”姬玄华的语音来自右方,竹棍疾射而至:“暗器够狠毒。”

她的左手,一枚回风锥飞旋而出,一剑走空,锥立即循声发射。

啪一声响,竹棍奇准地击中几乎目力难觉的回风锥。

第二枚,第三枚……

第四枚是射向费文裕的,身形暴起随锥急进,想出其不意夺路,用回风锥打先锋。

“没有我的事。”费文裕说,身形倏然隐没,随即显现在侧方三丈外,乍隐乍现像是化身术。

回风锥绕飞半匝,失去目标翩然坠落在五丈外。

不等她向前滑滚的身躯停下,背心已被姬玄华的右膝压住了,重如山岳,压得她胸部似要炸裂,眼前星斗满天,喉间有物上涌。

姬玄华毫无怜香惜玉花花公子风度,两劈掌打松了她的双肩筋,扭转双手解腰带捆绑。

“毙了不就了结?”一旁背手而立的费文裕说。

“不,要了解鱼藏社与走狗们勾结的底细。”姬玄华说:“而且,我还有个妙主意。”

“什么妙主意?”

“以佯动掩护真目标。我要大闹苏州,利用这鬼女人作饵,吸引所有的杀手和走狗,向姬玄华群起而攻,旱天雷就可以出其不意直攻奸阉祠了。”

“家祖的绰号叫天魔。”费文裕说:“我把两批东厂专使和黑龙会的重要人物,诱往宁国府痛宰,几乎把他们斩光杀绝,再到南京挑黑龙会的山门,把他们彻底屠光,太叔贞姑娘是唯一的活口。他们把我叫做神魔,神魔费文裕。”

“神魔和旱天雷,洗劫奸阉祠放一把野火……”

“不,不能放火。”费文裕坚决地说。

“为何?”

“那座祠,值几十万两银子。”

“搬不走的,费兄。”

“我认为另有用途。”

“怎么用?”姬玄华问,一掌把许彩凤劈昏,法不传六耳,昏了的人是无害的。

“我这次回苏州,想为被送上法场的五义士做一些事。”费文裕嗓音变了,变得涩涩地:“是我害了他们,是我逞一时意气,激于义愤冲动地毙了专使神剑晁庆,一走了之害他们上了法场……”

“我调查过了,不能怪你,费兄。”姬玄华黯然:“颜佩韦五义士确是发动攻击专使的人,甘愿挺身而出就义,要求寇知府阻止朝廷发兵蹂躏苏州,所谓民变的暴民只有他们五个人,他们甘愿替专使抵命。杀另一批专使,沉溺不少走狗的人,其中没有你。不要自责,好吗?”

“魏奸阉与天下为敌,他活不了多久的。”

“是的,他已经造孽了二十年,气数将尽。”

“不管他怎么死,何时死,他死了,天下各地的生祠会存在吗?”

“他一死,树倒猢猴狲散,天下人谁不想食其肉寝其皮,挖他魏家的祖坟?”

“所以我打算把这座祠,留给义薄云天的五义士。我已经着手游说苏州的各方人士,为这件事造气势颇有成就。我在苏州颇有几分潜力,黑龙会一着手调查我的根底去向,我就得到确实消息了,所以能把他们诱往宁国府一网打尽。”

“好,不放火。”姬玄华将昏迷了的许彩凤扛上肩:“不把奸阉的像打烂,决不甘休。”

“李太监在杭州西湖,所建的魏阉普德祠,建在岳武穆祠与关庙之间,更为可恶,更为宏丽。”

“珍宝必定冠甲天下。”

“洗劫了这座祠,咱们再去杭州搬珍宝。”

“一言为定。”

北斗星君很幸运,死里逃生留住了老命。他是黑龙会苏州的地区负责人,手下有一些地位低的眼线,这些人只由他直接指挥,与黑龙会没有接触。所以,他也算是黑龙会幸存的劫后余生者之一。

太叔贞并不计较他出卖同伴的罪行,在鱼藏社的杀手煎迫下,严酷惨烈的江湖逼供手段,铁打的人也会被溶化,为保命而出卖自己人情有可原。

他是苏州地区的负责人,更是黑龙会最精明干练,见闻广博的眼线,经他调查搜证的人,必定被顺利地处死,所以绰号叫北斗星君。

黑龙会接下东厂缉拿民变时,在巡抚署公堂搏杀东厂专使凶手费廉的买卖,当时民变大闹巡抚署公堂,他恰好在现场,曾经目击经过,亲眼看到费廉的相貌,因此调查的责任,便落在他头上。

那时,费文裕在府学舍生员李生家中作客,应邀在学舍露了两手弓马绝技,身份是游学书生。

民变事发之后,李生一家七口按正规手续迁籍杭州,一离境便失了踪,是由费文裕护送离境的。

他在各方都有眼线,有地头蛇可用,不但查出费廉是号称轻功天下第一,一生独来独往的宇内凶魔天魔费衡的后人,而且把李生一家的去向查得一清二楚。

他却不知道,有许多消息是费文裕间接供给的。

结果,把东厂走狗与天下第一杀手集团黑龙会,一步步引向死亡。前后经过三个多月,半月前太叔贞从南京来,带来了黑龙会全军覆没的噩耗,他只好另找生路。

迄今为止,江湖上还没正式传出黑龙会覆没的消息。

他不敢声张,投奔巡抚署做走狗藏身,没料到平空出现了排名第二的鱼藏社,他成了砧上肉。

太叔贞原谅了他,但打发他立即离开。

他并不知昏厥后所发生的事故,也不曾目击神魔与旱天雷狠拼的经过,但他却知道碰上了什么人,在经过三岔路口时,他一眼便看出站在大枫树下,那位年轻文士的底细。

一点不错,正是他详加调查证明身份的费文裕。

他本想向百毒天尊透露的,但却又忍下了,反正不管碰上什么人。最后他仍然难逃大劫,鱼藏社这些混蛋死光了最好,正好替他陪葬。

太叔贞打发他走路,他还以为费文裕不知道他的身份底细呢!

他却不知,费文裕在苏州就知道他的底细,巧妙地布下死亡之路,暗中供给他追查的线索,让他按步就班走下去,直接导致黑龙会的覆没,引诱东厂与黑龙会一步步走上死亡之途。

他不知道朱雀功曹许彩凤七男女的命运,只知道太叔贞救醒他,要他赶快离开时,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李家农宅,只有太叔贞一个人。

他不需追问结果,太叔贞活着,就表示鱼藏社的杀手失败了,必定与费文裕有关,正好乘费文裕不在时远走高飞,像逃避瘟疫般尽快逃离疫区。

他真该就此往天南地北避灾的,却又放不下苏州的家当财产,强提精力走陆路回府城,希望比百毒天尊那些人早回一步。

他落在鱼藏社的人手中,不知道外界的动静,以为只有鱼藏社的人知道他的底细,该社的人不会向外张扬,只要先一步返城,他是安全的。

他在一条小河旁,雇到一艘船驶回府城,到达晋门码头,刚跳上岸,两名大汉一左一右挟住了他。

他认识在旁那位负责指挥的人织造署走狗中,大名鼎鼎的暗器名家:飞刀吕飞。

看到吕飞的阴森面孔出现在眼前,他只感到毛骨悚然。

如果他精力仍在,飞刀吕飞还不至于令他害怕。

“我又完了!”他心中狂叫:“老天爷!我怎么这样倒楣?”

两大汉架住他举步,他有被带上法场的感觉。

处理了六具死尸,李朴生和太叔贞,张罗酒菜款待佳宾,这间农舍得大兴土木修理了。

太叔贞替李朴生引见两位佳宾,不多作介绍。她不认识姬玄华,对府城近来所发生的事故她一无所知,离开苏州她便来到李家,几乎足不出户,躲得稳稳地,岂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灾祸依然找上了她。

她告诉两位佳宾,她并没正式嫁给李朴生。

这就是江湖浪女的悲哀:想找真正的归宿并不容易。

“如果我所料不差,将会有人连夜赶来追查结果。”费文裕一面进食,一面向太叔贞说:“太叔姑娘,如果你们无法尽速动身,我和姬兄留下掩护你们准备,当然早走早好。”

这也是江湖亡命者的悲哀,一旦隐身处被仇家发现,唯一的应变方法,是断然抛弃基业远走高飞。

“还有什么好准备的?”太叔贞苦笑:“多耽误片刻,便多几分凶险。当然,有费爷在,他们来三五十个高手,也有如驱羊斗虎。我担心的是这一带的村民受连累,那些人什么绝事都可以做出来的。

“我这里其实也没有多少田地。”李朴生脸上也没有难以割舍的神情:“而且这年头,种田地日子愈来愈难过,赋税,徭役一年比一年重,许多人都丢下锄头到城里做工谋生去了,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我和小贞还有些积蓄,找地方躲三年两载不愁缺衣少食。”

“千万不要重出江湖拾旧业,李兄。”费文裕诚恳地说:“你们俩都是见过大风浪的人,该知道失势的人,处境是相当悲惨的,跌倒了就不容易爬起来。黑龙会崩溃了没几天,正式的消息还没传遍江湖,鱼藏社就迫不及待起而代之,对黑龙会的人任意宰割了。江湖道上,旧的人不会收容你们,而且严防后患。新的人迫你们让位,雄心万丈要取代你们。”

“老天爷!我还敢重拾旧业?”太叔贞感慨万端:“费爷,记得在宁国府的事吗?你化名文风,把我们数十名一等一的高手名宿,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说总有一天,我也会找一处隐秘的地方躲起来。唉!我躲,但依然躲不掉灾祸,这次一定要躲得更隐秘。目下消息早晚会传出的,我怎敢再在外面走动?”

“不错,消息一定会传出的。”姬玄华说:“鱼藏社已经兴高采烈,接下了东厂走狗委托的买卖,目的是追查两批专使的下落,和搏杀费兄以便回京销案。北斗星君以为鱼藏社在找到太叔姑娘,证实黑龙会的遭遇之前,不会胡说八道到处宣扬。其实,鱼藏社的人早就在南京活动,眼线经常留意黑龙会的动静,看出有异听到了风声,才放心大胆露面求证的。因此黑龙会覆没的消息,已经传出了。北斗星君和太叔姑娘,已经成了众所注目的人物,安全堪虑,必需躲得稳稳地。我猜,北斗星君如果不见机,及早远走高飞,下场是相当悲惨的。”

“他并不知道详情。”太叔贞说。

“那更糟。”费文裕大摇其头:“除非他有铁打铜浇的熬刑本钱。”

“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太叔贞叹息一声:“放了他,我们情义已尽,今后的吉凶祸福,谁也无法替他作主宰。费爷,你和姬爷今后有何打算?”

“呵呵!我玩命。”费文裕拍拍姬玄华的肩膀:“他发财,我们是沆瀣一气,同恶相济,过一段翻天覆地的日子。”

“我们商量妥当了。”姬玄华神彩飞扬:“费兄以神魔费文裕的真面目出现,苏州的走狗必定天天晚上做噩梦,将有效地吸引大群走狗奔东逐北,我就可以详加布署准备惊天动地的行动,神魔加上与走狗反脸成仇的姬玄华,联手大闹苏州,保证天翻地覆,大有看头。最后,就是天翻地覆的事发生了。”

他说的反脸成仇,是有根据的,迄今为止,三方面的走狗都不重视他的存在,小冲突无伤大雅,他甚至与太监李实的走狗镜花水月两妖女保持友谊,镜花妖甚且把他看成情侣。

要制造反脸的借口,太容易了,找任何一个走狗踢上一脚,保证可以掀起狂风暴雨。

朱雀功曹许彩凤,就是他制造反脸成仇借口的引火媒。

“一个魔鬼,加上一个强盗。”费文裕一高兴,说溜了嘴:“苏州有祸事了,天翻地覆将有许多人遭殃。姬兄弟出道不过两年,他已经是威震江湖的风云人物,而我神魔在江湖浪迹了四五年,一直不曾引人注意。在苏州适逢其会赶上了民变,强出头击杀了东厂专使,最后被人查出天魔是我爷爷,身价立即下降一倍,被人认为我只凭爷爷的余荫扬名立万而已。

该死的!我愈想愈不甘心。”

“老哥,你也不必发牢骚了。”姬玄华比费文裕小四岁,自然而然把费兄的称呼,不着痕迹地称老哥:“你歼灭两批东厂专使,彻底消灭黑龙会杀手的消息,要不了多久,必定消息轰传江湖,一鸣惊世,江湖上有你的声威地位,我这强盗铁定比你低一级,呵呵!酒足饭饱,你们准备,我告便,找那鬼女人要口供。”

朱雀功曹被弄昏塞在柴房里,她对所发生的事故只留下一些概念。

花花公子姬玄华找她,替垂杨西村的七村民报仇,她居然不曾想及其他的事,认为这是单纯的事件。

唯一令她联想到的事,是姬玄华夜探普惠生祠的动机。但她想不通,这花花公子没有理由到生祠讨野火。

一盆冷水淋头,她一惊而醒。

她很美,也爱美。如果不是执行秘密行动,她很少化装易容,平时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漂漂亮亮,可惜很少笑靥迎人,冷森的神情掩去美丽的颜色。

今天她穿了花衣裙,薄薄的花绸衫经不起水,水一浸就可以看到里面撩人绮思的胸围子,曲线毕露玲珑透剔,半躺在柴草堆中,有充足引起男人犯罪的本钱。

“你……你想干什么?”她本能地收缩身躯,狠盯着屹立如山俯视着她的姬玄华。

双肩仍然酸痛,双手被背捆得牢牢地,但双腿仍有反击的能力,当然难免心中发慌。

姬玄华双手叉腰,像审视爪下羔羊的狼。

“哼!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姬玄华狞笑:“在我,是好事;在你同,就不太妙。”

“你吓不倒我。”她想歪了,脸色一寒:“我与镜花水月两妖女一样,一点也不在乎你们男人所造成的伤害。”

“我知道你们这一类江湖浪女,什么都不在乎。”姬玄华冷冷一笑:“天下四大杀手集团,都有利用女色深入接近目标的执行计划,公私两方面,都不禁止情欲之私。不错,你很美,但一点也不对我的胃口,我不会用混蛋手段逼迫你。”

“你最好尽快杀掉我。”

“我不急。”

“你……你到底……”

“我要口供。”

“口供?什么口供?”

“贵社接受东厂买卖,双方协议的内情。”

“该死的!关你什么事?”她大感意外:“你替那些村民讨债……”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债的事简单明了,我不急。贵社的一切活动,都会影响我的安全,尤其你们与操生杀大权的东厂专使勾结上了,我不得不严加提防,女人,你必须从实招来。”

“休想!休想!”她斩钉截铁拒绝:“除了杀我,休想从口中得到任何消息。”

“是吗?也许你这女光棍,什么都不怕,连死也威胁不了你。”

“本来如此。”

“所以决不吐露任何机密事。”

“你知道就好。”

“好吧!你很了不起,那么,我只好另行设法了。”

“任何法也奈何不了我,我许彩凤是视死亡如儿戏的名杀手。”

“我的办法,没有死亡的威胁。”

“那就更奈何不了我。”

“我就不信。”姬玄华淡淡一笑,转身往外走:“咱们走着瞧。”

“我等着。”

“我也在等。”姬玄华扭头笑笑,掩上柴房门走了。

“你在搞什么鬼?”她尖声大叫。

没有人理睬她,她心中大感不安。

她被粗布蒙住眼睛,双脚也被牛筋索捆牢,被姬玄华扛上肩,走了不少路。

她用耳力听,听不到异样的声息,估计姬玄华是一个人扛着她走,没有同伴接应。

不久,她知道上了船。被搁在舱底,船上好像有两个人操桨,然后停桨升帆。

她忧心忡忡,不知姬玄华把她带往何处,又会用什么手段对付她,给了她精神上的压力颇为沉重。

有时候,没有死亡威胁的威胁,比用死亡作威胁更令人害怕,视死如归的人为数不少,对这些人用死亡作威胁,起不了多少作用。

她曾经再三提出问题,要引诱姬玄华说话,以便在交谈中,探出一些口风。可是姬玄华除了那次在柴房与她打交道之后,再也不回答她任何问题,一直保持沉静像个哑巴,她的朦眼布也一直不曾解开过。

许久许久,姬玄华又扛着她登岸。

她已经睡了又睡,醒了又醒,肚中咕咕叫,饿得发慌,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也不知道是夜是昼。

当她被抛上一张床,取下蒙眼布,解了手脚的绑,首先入目的是明亮的烛光。

然后看清了一切,她处身在一间简朴的小室内,有硬木床,床上居然有又黑又脏的蚊帐,竹枕硬板,一股怪味刺鼻。

简单的小桌上,有两碟菜一盆饭。

“吃炮了可以清洗,厕在灶间后。”姬玄华总算开了金口,语气冷淡:“床头木箱有布衣粗裙,可以暂时换穿。别乱跑,这附近有不少浮泥沼泽,沉下去准死。”

说完,掉头出房。

她活动手脚,手脚麻得像是僵死了。

“你在我身上加了什么禁制?”她大叫。

“你是内家高手,应该可以自己发现。”姬玄华在门外说:“你比一头母老虎更具威协,不加禁制危险性增加十倍。天快亮了,好好歇息。”

“天快亮了?你……”

砰一声响,房门闭上了。

她认了命,只有耐心地等候机会。

某些经脉被制,气海失去作用,手脚用不上劲,她已经成为一个最平凡的女人。

住处是一间位于杂林茂草遍布,不时可以听到水禽活动声息,四野黑沉沉的孤零零土瓦屋,好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唯一的一条小径,只能容一人行走。

她不敢逃走,不知身在何处。

除了她,只有姬玄华一个人,厨下的食物不多,似乎姬玄华没有久住的打算。

近午时分,她才从沉睡中醒来,启房门外出,便听到后面厨房有声息。

乡村人家生活条件差,洗漱就在厨外的天井中,用桶打井水洗漱。

她看到姬玄华在厨房忙碌,瞥了她一眼不加理睬。

她穿了粗布衣裙,粗头乱服,往昔的美艳风华虽则消失无踪,但仍然相当出色动人。年轻就是美,粗头乱服仍然具有媚力,姬玄华居然不多看她一眼,她知道用美色休想诱惑得了这个英俊的大男人。

“这是什么地方?”她一面打水一面向厨房大声问。

“我也不知道。”厨房传出姬玄华冷淡的语音。

“你的隐居处?”

“没胃口。我遨游天下傲啸山河,不是找地方隐居逃世的。”

“在这里干什么?”

“我约了你的人,在这附近接你。”

“什么?约我的人来接我。”

“是呀!只许三或四个人来。来多了就避不见面,三四个人来……”

“那又怎样?”

“看他们是否有本事接你回去,接不走,我留一个人逃命,回去邀其他的人再来,来送死。”

“什么?你……”

“这么一来,贵社的人将逐渐减少,消息将向江湖轰传,最后……”

“最后怎么啦?”

“最后拍卖鱼藏社杀手,我开出的底价是一千两银子。朱雀功曹的身价,一千两银子的确太便宜,一定有许多人抢购,你们的仇家出价一定最高。喂!你们这几年所做的买卖,花红最高是多少银子?五千?一万?”

“天杀的!你……你不能这样做。”她惊怒交加,把吊桶向厨房扔去。

“我能的,女人。”姬玄华也大声说:“天不会杀人,我杀。其实我对你的口供兴趣不大,贵社其他身份地位更高的人,口供比你的更详尽,更有用。”

“我……”

“你这时想招供,我一概拒绝。我已经给你机会,你轻易放过了,失去了的,永远不会再拾回来,女人,赶快洗漱,该午膳了,吃不吃悉从尊便,错过了你得饿一天,人最好不要虐待你的肚子。”

“你这畜生……”

“畜生不会对你这谋杀犯凶手如此优待,我还弄食物给你吃免得你饿死呢!你曾经如此仁慈对待过你的仇敌吗?进来吃午餐吧!有事待办呢!”

“有什么事?”

“届时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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