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取舍皆难

林君坷不知大祸将至,上山扑向炊烟升起之处,到了茅草坡顶一看,心中一懔。

那有什么村舍?见鬼!那儿有三名以青巾蒙面,背系单刀的青衣大汉,正用树枝将湿草往王堆火上加,轻烟袅袅上升。三个人只露出一双鹰目,正用阴森森的目光迎接着他。

“我上当了!”他心中暗叫。

真的上当了,要退也来不及啦。四面八方深可及腰的茅草中,纷纷出现了人影,慢慢地站起来,像在土中升起了不少幽灵,全是身穿青色劲装、背系刀剑的雄伟大汉。看数量约在三十余人左右,青包头,青面巾,青衣裤,脚是薄底快靴。

左方高峰下密林之中,突然飞起一声长笑,声震耳膜。笑完,林缘人影闪动,出现同样打扮的二十名青色人影,雁翅排开,向这儿大踏步走来。

君坷还以为是黑龙帮的人,但却不是黑衣,他在二十人中,看出其中有四名女人,她们的身材矮,腰细胸隆,一看便知,尤其是脚下的弓鞋特别抢眼。

他知道,这次脱身不易,是拼老命的时候了,他必须面对现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扔掉包裹,将剑迅疾加上系带背上,反手拔剑。徐徐撤出,俊目中神光电射,从容仗剑屹立。玉面上,神色一正,庄严肃穆,每一颗细胞,每一条肌肉,都似乎冻结了,六合如一,像一座石翁仲。剑尖,剑气徐发,微微震颤,似有隐隐龙吟发出。

他第一次面对大批的高手围攻,心中虽有些少怯念,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该如何突出重围。

二十名地位高的高手,在正南方向排开,成半弧形围住了,相距五丈余,四周鸦雀无声。

他必须先发话,免得示人以怯,转身对正中间身材修长的青衣人,一字一吐地说:“诸位,请示来意。”

身材修长的人没理他,向身侧一个稍矮壮的人说:“瞧!这家伙胆气可嘉,值得骄傲。”

身材矮壮的青衣人冷哼一声说:“哼!他明知必死,所以故示英雄,其实心中早怯,这种胆气是逼出来的,不足为训。”

“不然。在咱们现身之前,他是可以向一方突围的。”

“不然。三十六名高手举动如一,击一方四面皆应,不可能突围。”

身材修长的人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他既然要问,咱们说清了也好。”

右侧一个女的突然压抑着嗓子说:“爹,千万要活的。”

“为父将尽力而为,但恐怕不可能,孩子。”

“不!要活的。”

修长青衣人哼了一声,不悦地说:“为父身为当家,绝不能置兄弟们于不顾,要活的定然煞费周章,误了弟兄们的性命,为父不能答应,不必多问。”

女儿突然向另三名同伴挥手说:“女儿告退。”说完,向后退走。

“你到那儿去?”修长青衣人沉声问。

“回家找妈去。”

修长青衣人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不加阻止。

君珂心中怒火渐生,心说:“这些家伙似乎认为我死定了似的,哼!我就不信邪,咱们可以较量轻功。看谁能拦得住我的救命三剑?”

他动了较量轻功之念,大有转机,假使他存心拼死,真可能溅血荒山。在五六十人合围之下要脱身太难了。

他开始徐徐后退,功行全身,随时准备行雷霆一击,先突出重围再说。

但来不及了,修长青衣人发话了:“不必兴起逃生之念,年轻人,站住!”

君珂哈哈一笑,轻松地说:“你们这些人是什么东西?哈哈!真多。据我看来,全是一群无耻蝼蚁而已。平时,你们定然在江湖吹牛称英雄,不然怎会动五六十个人,想围攻我这无名小卒?哈哈!你们不惭愧?如果我是你们。自己抹脖子算了。”

修长青衣人怪眼连翻说:“只要你不妄想逃走,咱们不会同时动手。”

“哈哈!是十个八个一起上么?”

“也许,论年岁,你当然不值得两人同时向你下手;但论辈分,银河钓翁的门人,比在场的人都高,至少也相等,群起而攻不伤大雅。”

“呵呵!好一个不伤大雅,堂皇之至。你们都用青巾掩住真面目,定然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啦。亮名号!”

“嘿嘿!等擒住你时,你便会知道我们是谁了。”

“一群鼠辈,见不得人,死了也是无名之鬼,哼!”君珂用话激他们。

修长青衣人不上当,逼近说:“等到死了时。也不知道是被谁所杀,到阎王前告状,阎王爷也没法查,岂不大妙?你叫林君珂?”

“不错!你们早知道了。”

“你家住湖广?”

“你消息倒灵通。”

“你是天涯过客林世铭的儿子?”

君珂大吃一惊,心中骇然,脸色一变,久久不能回答。

“怎么?你不敢承认?”对方咄咄逼人。

君珂一咬牙,心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林君珂岂是不认父亲之人?化骨扬灰我也得承认。”他剑眉一轩,大声说:“阁下真是神通广大,了不起。”

“你承认了?”

“我并未否认,深以能身为林家子孙为荣,不像你们这一群下流贼,不但不敢堂而皇之地以真面目示人,甚至连祖宗姓氏全忘了。通名号!”

“擒住你再让你知道。”

“那么,林某先替你们命名,你……”

“小畜生住口!”矮个儿纵出大吼。

再让人命名,不像话嘛!众贼可能脸色全变了,这不成了儿孙辈了吗?矮个儿受不了,所以纵出沉喝。

“通名号。”君珂也暴喝。

“剑上见真章。”矮个儿答,一声龙吟,长剑出鞘,炎阳下冷电四射。

君珂剑尖徐降,一步步逼近,剑指矮个儿,厉声道:“你,就叫你王八,姓王名八。你上。”

矮个儿王八怒火冲天,一声厉吼,像一头疯虎,身剑合一射到,将近君珂八尺之处,冷电突然幻化九道虚影,如同九支剑同时攻出,攻向君珂头胸两部,剑啸刺耳;好深厚的内力,好一招出神入化的“羿射九日”。

君珂心中一懔,暗自警惕,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家伙的内力修为将臻化境,先天真气已可在剑上发出了,如此浑厚的修为,不可硬接。

他直待剑气迫体,方退后两步,突然向右前方闪电似掠出,不向左侧转出剑,反而大转身后旋,剑发似惊雷,招出“回头望月”斜身一剑点出。

这一种奇奥的身法,大出王八的意外,大反武林常规,像是邪魔外道。王八招出之后,剑尖刚随君珂转,身形未定,便抢制机先,出剑再截君珂的去向,岂知君珂反向右旋,来得太快,他自己也刹不住冲势,反被君珂乘隙攻到背心上了。

王八毕竟也了得,姜是老的辣,经验够丰富,不旋身接招,反向前急射,到了丈外再撤剑转身。

这刹那间,身后轻叱已到:“王八,转身。”

他气得几乎要吐血,怒火攻心,一声狂啸。剑贴身飞旋,化为一团光球,旋身向君珂卷去;近身之后,光球突变百十道冷电,排山倒海似的向外涌进。

君珂不能再避,接下了,剑发如狂龙闹海,银芒八方飞射,接了十二剑回敬了七招十一剑。

“铮!铮铮铮!铮……”

一连串清鸣,火花急溅,光芒纠缠崩散,人影依稀。

君珂内力稍差,后退了一丈五左右,使用攻招化招的上乘剑术,章法未乱,剑尖只在对方胸腹胁各处要害弄影,吞吐间诡秘奥奇,对方如不用深厚的修为震剑,老命难保,在剑术造诣上占尽上风。

最后一声震耳清鸣响后,人影乍分,剑气一敛。人影重现。

王八退后三步,脸色大变,惊骇的神色极为明显,额上青筋跳动,大汗淋漓。他袖底和衣袂出现了三个被剑点中的小孔,看脚下,他已将君珂逼出两丈外,所有的茅草全部倒折偃伏。

君珂飞退丈外,额上见汗,持剑的手有些少颤动,硬接了六剑,真力耗损了不少。他虽退让了两丈地盘,但换回了三个剑孔,仅差半分劲,便可要了对方的性命。

他心中一震,心说:“这家伙实力太强,我不能太傻,在这儿浪费真力,用保命三剑制他。这些贼人虽多,但不会看出我的招路,偷不了这神奇招法,怕什么?”

其实他未免多虑了,既然是神奇秘学,怎会怕人偷招?如果能偷,怎算得神奇?即使能看出剑路,也不能看出如何运用眼、心、步三种变化。

他决定不怕被人偷招,要使用保命三招了。保命三招中,只有第一招“风起云涌”是凶狠霸道的进手招法,其余两招则是在化招中伤敌的阴损诡密绝学。

“王八,你上!”他豪气飞扬地叫。

他这一叫,先声夺魄,王八气得要吐血,怒火冲垮了灵智;大名鼎鼎的人物,被人命名为王八,仅这一点就足以令对方气得要跳河,狂怒之下,六合俱散。

王八气得胸膛快要炸裂,大吼道:“小畜生,我要戳你一万剑,方消心头之恨。”吼声一落挺剑前冲。

“老四,休乱心神。”修长青衣人沉声喝。

可是迟了,双剑一合,但见人影一触即散,龙吟乍敛,惨剧已生,刹那间的变化,谁也没看清是怎样接触的,太快了,也太神奥了。

王八踉跄退了两步,上身缓缓前俯,右手的长剑徐徐下降,五指缓松。“当”一声,长剑落地,怪眼上翻。左手徐徐按上胸腹之间,血,从他掌缘下方沁出,吁出一口长气,缓缓向前栽倒,“噗”一声闷响,寂然不动了。

君珂飞退丈外,双足站地,突然钉在那儿,上身微俯,长剑前伸,屹立如山,丝纹不动,眼观鼻鼻观心,脸上的细胞似乎已经冻结了,呼吸也似乎停止了,像座欲举剑作势进攻的石人。

四周的人,全都怔住了,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

修长青衣人突然咦了一声,喃喃地说:“咦!这是什么剑法?静如山岳,动似雷霆,真有夺天地造化的神奥。”

君珂用保命三剑的“风起云涌”,宰了比他强上一倍的强敌,得手应心,心中更定。但敌人太多,他不能再往下拖,正欲找机会溜走,可是晚了。

修长青衣人身后,突然响起两声暴喝,有人撤剑,要掠出动手了。

右侧一个雄壮的魁伟人影,突然伸手虚拦,低声说:“且慢!不可再试。”

修长青衣人也说:“对,我们不可让他逐一解决咱们,还是找五个人一起上,免得枉送弟兄们的性命。”

“不!”雄壮青年人断然地说,又道:“爹,如果我们群殴,日后兄弟们定然会轻视我们,认为爹不配做他们的当家,爹认为然否?”

他的语声甚低,旁人是无法听到的。修长青衣人不住点头说:“也说得是。看来,必须让我亲自收拾他了。”

“孩儿毙了他。”

“你有把握?”

“有,他的剑法仅此而已。天罡剑法有夺天地造化之能,用天罡剑法毙他当无问题。”

“好!孩子,你真也该亮点儿真才实学,让弟兄们开开眼界了。日后为父洗手,由你担承重任,如果不先取得弟兄们的敬仰,大业难成。”

“孩儿将继承爹的衣钵,而且,更有问鼎天下第一高手的雄心。”说完,捞起衣尾掖在腰带上,神态从容地踱出,向君珂走去。

君珂看对方只出来一个,心中大定,他在暗中盘算,暗忖道:“我何不先将这人诱到圈子旁,突然乘机冲出?”

他想得不错,可是没料到竟会遇上了最强的剑术高手,诱的机会太少了。

四面合围的人,看到雄伟的青衣人出场,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到无穷的关注与期待;显然,这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近了,双方接近至两丈内了。君珂一触对方眼神,心中一震,心说:“唔!这双眼睛似乎不陌生,有点像……像……像银剑白龙冷大哥,真像。”

“像是像,不会是银剑白龙,银剑白龙是他的口盟大哥。不会向他递剑。而且银剑白龙单人独剑,游踪天下行侠仗义,不会有党羽。”

他屏息等待,直待对方接近至丈二左右,方沉声说:“通名,你该是有名有姓的人。”

雄壮青衣人没回答,开始伸手按上剑把。

“再不通名,在下又得替你命名了。”他又说雄壮青衣仍没理他,慢条斯理地撤出一把寒芒暴射的长剑,立下门户。

君珂凝神迎上,冷笑道:“你,姓乌名……”他又要替对方命名了。

“嗡”一声剑啸,打断了他的话,对方突起发难,身形斜迫而进,一颗寒星在前,一闪即至直射胸膛,看去快极,但身法却是飘逸潇洒而从容。

君珂自然看出对方的剑术不弱,仅是“不弱”而已,并无惊人之处,他就信手将剑挥出,出手也快。

“铮”一声,双剑快如电光石火,突然相触,双方皆向右飞飘八尺。两人都心中有数,功力相当。

这一来,君珂心中大定,警觉心差了,几乎上了大当,立即飘口叫:“你就叫乌龟,也接我一剑。”叫声中攻出一招“白蛇吐信”。

乌龟眼中闪过一道凶狠的厉芒,也有得意的神色,等剑尖行将近身,立即挥剑逼进,寒芒乍闪,雷电俱发,但见一个风雷俱发的光球中,吐出无数电芒,从三方面向外急射,剑气啸声刺耳,只瞬息间,便将君珂罩在剑影中,凶猛绝伦地压到。

君珂的剑,被震得向外一荡,电芒已从中宫攻人,剑气裂肤,狂野地攻近全身胸腹要害。他吃了一惊,对方突出杀着,与先前判若两人,变化太快了,令他措手不及,“白蛇吐信”还未攻出一半,对方的电芒已经切人,原是攻中宫的招法,反而空门大开,陷入绝境。

他骇然撤招暴退,可是一着失,全盘皆输,剑已无法收到可以变招的位置,始终在外线晃动。剑尖又不能折向,身躯全暴露在对方剑下,处境十分险恶。

但他心神未散,利用奇妙的步法飞返飘掠,只是无力还手而已。对方的剑尖好几次触到他的衣衫,胸腹被剑气震得有点麻木之感,可怕极了。

被称为乌龟之人,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凶猛狂野疯狂进逼,紧追不舍,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一连十二剑,逼进了三丈余,旋转了八次方位,快得令人明,电芒八方飞射,控制了全局。

四面八方的人,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狂叫狂啸,呐喊声雷动。

君珂心向下沉,他收不回剑,抢不到中宫,想用保命三剑也没有机会,只能以神奇的步法避开致命的袭到剑尖,好几次身陷绝地,真是苦也。

乌龟的身法也迅捷无伦,长剑吐出锐不可当,气吞河岳奋勇攻到,天罡剑法三十六招绵绵不断涌出,已经攻出六招十八剑了。

这时,君珂向右急速地闪避,右胸和左胯出现了血迹,共中了三剑,幸而只伤皮肉,绕了一次大圈,重新退至王八尸体之旁了。

剑错锋之声震耳欲聋,令人神经发紧,这证明君珂仍未能抢回主动,剑仍在对方外侧冲错。

正危急间,寒芒一闪,他右肩内侧被剑点入五分,鲜血激射,向后急退,一发之差,避开射向咽喉的两剑,危极险极。他向后急退,另两剑又到了。

蓦地,他的脚绊着王八的尸体,一声惊叫,向后便倒。这一倒,救了他一命。

乌龟发出一声阴森森的冷笑,剑芒跟踪逼进,半分之差,没够上。

君珂为了保命,顾不了许多,突然“噗”一声踢中尸体,人亦倒地,向左急滚。

尸体飞起,来得太突然,乌龟收不住势,“嗤”一声剑贯尸腰而过。

君珂用尸体脱身,躲得了剑,没躲开腿,刚滚了两滚,便感到腰脊左侧如受巨锤撞击,身躯飞起。百忙中,他在身躯飞起的刹那间,闪电似挥剑还击。

乌龟剑贯入尸体,人仍向前冲。他知道要糟,先机稍纵即失,优势保持不易了,无暇拔剑,猛地挫身出腿,右腿斜向贴地外扫,“噗”一声踢中君珂的腰胁。

踢是踢中了,他也不好受,因为身形不稳,收腿不易,对方出剑还击的手法也捷逾电闪,闪躲不及,剑划过小腿肚,划了一条八寸长四分深大缝。

“哎呀!”他一声惊叫,几乎坐倒。

君珂剑出人亦飞起,向丈外飞抛;乌龟这一脚令他气血翻腾,浑身骨节欲散。

一条青影一声狂笑,突然飞到,不等君珂落地,一剑急挥。

乌龟还未站稳,大喝道:“要活的。”

君珂人已昏沉,加以狂笑声如雷鸣,没有听清乌龟的喝声,不然定可分辨乌龟的身份。

他瞥见长剑挥到,本能地将剑拂出,临危拼命。

青影听到喝声,撤回半尺剑尖,从君珂腹上掠过,“铮”一声清鸣,击中君珂的长剑。

剑划出一道光弧,飞出两丈外去了。他左手倏出,戟两指疾点,“噗”一声点中君珂脐下丹田穴,再出五指扣住腰带,挟在胁下狂笑道:“哈哈!这次他死定了。”

这时,西面黑影漫山遍野而至,中有红影飞射,那是天洪老道和几名高年道人,领着黑龙帮的高手赶来了。

“留下人,咱们决一死战,姓冷的,不是你就是我。”天洪老道狂怒地大叫,如飞而至。

修长青衣人抢近乌龟,一把抄住急问:“孩子,怎样了?”

“脚受重伤,糟!流血太多。”

修长青衣人立即运指,点上他右腿经脉将血止住,将人扔上肩头,向四周大喝道:

“撤!犯不着拚命。”

青衣人应声急退,向东北南三面纷纷隐去。

天洪老道一群人相距还有半里地,人群一散,山高林密,往何处去追?他们也散开狂追不舍,现场不久便鬼影俱无。

擒住君珂的青衣人向东走,飞跃入林。君珂人已昏迷,人事不省落在贼人手中了。

青衣人共有五十一人,死了的王八尸体已经带走,人群虽散,但丝毫不乱,大概已经先定好路线与集合之处,看去像是各走各的路,事实并不如此。挟着君珂的人,由八名同伴在四周护卫,向东急走,在密林之中越山而行,不片刻便远出五六里。

正走间,领先的大汉突然大喝,身形倏止,火速撤下了长剑。

其余的人闻喝止住脚步了一个个瞠目结舌,齐发轻叫,撤兵刃结阵戒备。

前面五六丈林木深处,出现两个老怪物,相貌凶猛狞恶,如同山魅出现。左首那人穿一袭黑袍,脸红如火,酒糟鼻,雪白山羊长胡,火眼金睛,腰悬有火红剑把的古剑,腰前有一个火红大革囊。右首那人一袭灰黑长袍,脸色苍灰如同死人脸,突眼鹰鼻,五络白须飘飘,腰上挂着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怪兵刃。

两人突然出现,令人见了胆裂魂飞,凶狞的长相,足以吓坏胆小朋友,正向人丛不声不响撞来,似乎没看见对面一群人。

最先那人喝声刚落,兵刃刚撤,两个老怪物已经到了,视若未见,迎面撞来。

最先那人剑向前指,叱道:“站住!什么人?”

两个老怪物似乎是聋子,没听见,也像是瞎子,没看见,脸上毫无表情,左首那人竟向剑尖撞到。

挟住君珂的青年人大概有点省悟,大叫道:“潜弟,不可无礼……”

可惜!他发话晚了些,潜弟已经无名火起,踏进一步将剑刺出了。

黑袍怪物冷哼一声,突然翻腕一抓,闪电似的抓住了长剑。肘一带便连人带剑拉至身前,一声阴笑,右脚疾飞,“噗”一声踢中潜弟小腹。

潜弟“嗯”了一声,脱手松剑,人向后到飞,“砰”一声,撞中一株大树,人向下一仆,呜呼哀哉。

一照面,肉掌抓剑夺剑,上脚毙人,在枝叶纷坠中,其余的人魂飞魄散。可是他们人多,不知死之将至,同声大吼,向前举刃冲上。

黑袍怪人喷喷狂笑,向灰袍怪人说:“年头变了,小辈们向咱们这些老怪物递剑啦!”

发话中,将夺来的剑突然扔出,但见电芒一闪,把在前尖在后,硬贯人最先一名大汉的心窝里。

大汉一声未出,人向后退了两步,倒了。

灰袍怪人也啧啧狂笑抢出说:“不错,年头变了,有人向我地府冥君手中送死,多多益善啦!”

“地府冥君”四字一出,贼人心胆俱裂,狂叫着转身,四散逃命,可是,劲风一刮之下,已经倒了三个人。

擒君珂的人大概见多识广,黑袍怪人的红剑和红革囊,已告诉他大事不好,那是六大怪物的赤焰神叟周昶,所以出声喝止,可是仍慢了些。他见同伴向前递剑,便知大事不妙,这些怪物全是怪得没有人性的人,他们不找别人的晦气已是万幸,目下竟然有人找他们,岂不自找死路?

“完了!”他心中狂叫,将君珂一丢,扭头便跑,直窜出百十丈,方向草中一钻,学兔子钻入草窝中,屏息着伏地暂躲。

剩下的两个人,向后发足狂奔。

“别走!留下。”地府冥君叫,灰影急射,闪电似的狂追。一闪便逝。

赤焰神叟连毙两人,到了君珂身前,本欲向前追人,突又留下了,伸手向君珂抓去。

君珂被扔下,刚巧,丹田穴刚好撞着一段粗树桩,巨大的撞力竟将穴道撞开了。

他浑身是血,共挨了四处剑伤,腰胁又挨了一脚,受伤不轻。穴道被震开,人已苏醒,还没等他挣扎,已被抓住了。

赤焰神叟将他搁在一处树枝上,夹在那儿双脚悬空,啧啧大笑道:“你们是些什么人?

说。”

君珂根本不知刚才所发生的事,还以为被青衣人擒住,送到他们的首领处,要对付他了。目下浑身无力,两旁的树枝夹得他疼痛难当,看清了怪物的面容,他只感到毛骨惊然,知道完了。

他不能怕死乞命,头可断血可流,要教他摇尾乞怜,办不到,强忍痛楚,骂道:“狗东西,你们卑鄙……”

“叭叭”两声,赤焰神叟给了他两耳光,打得他晕头转向,口中血出。

“不要脸!你们……”他仍含糊地骂。

赤焰神叟也是个迷糊蛋,还以为君珂是青衣人的同伴,不怕死竟然出口辱骂,还了得?

正将手举起再打,突又收回手。所谓怪,自然是与人不同,如果君珂乞命讨饶,可能死定了,狠狠地骂,却合上了怪人的怪胃口。赤焰神叟收了手,却一把抓住他的发结向前拉,怪笑道:“小子,你的骨头倒够硬。”

君珂发结被抓,丝毫不能转动,口中血水外溢,虎目怒睁,说:“太爷一条命,算不了什么,你岂奈我何?”

“咦!你早告诉我们了?去你娘的!”赤焰神叟松了手。

君珂没理他,继续叫:“哈哈!五六十人围捉我这武林晚辈,你们算啥玩意?太爷一天不死,定会埋葬了你们,”

这时,地府冥君已经回来了,闻声狂笑着奔到说:“周老怪,他说要埋葬我们。”

赤焰神叟喷喷笑道:“这小子骨头硬,确是说要埋葬我们。”

“那就拆了他的骨头。”

“不!这小子不是他们一伙,是被擒来的。”

“管他是不是,先埋葬了他。”

“哈哈!我倒想等他埋葬我们哩。”赤焰神叟说完,将君珂抓起往地上一丢,又说:

“小子你看清我们了么?”

君珂忍痛爬起,怒目而视,切齿道:“看清了,有何花样太爷等着。”

赤焰神叟指着他的鼻尖,狞恶地说:“你已经受伤不经,无法动手埋葬我们,留你一条小命咱们日后见。我赤焰神叟周昶,那位怪物叫地府冥君孙永初。咱们大概短期间不会见阎王,日后等你埋葬我们。好好练,下次见面你埋葬不了我们,我们会拆了你的骨头做筷子。”

说完,“啪啪”两声,闪电似抽了他两耳光,将君珂击倒在地,人影一闪不见,啧啧狂笑渐渐去远。

这两耳光下手并不重,但君珂身子早虚,满嘴流血仰面倒下。后脑恰好又撞在树桩上,立即昏倒。

这一来他被擒的仇恨,记在赤焰神叟和地府冥君的头上了,他认为那五六十名青衣人是两个怪物的手下哩!

许久,擒君珂的青衣人再次出现。他的八个同伴在十丈后散布了六具尸体,另两人虽不在这儿,可能也是凶多吉少。

他脸无人色,草草将同伴的尸体塞入一个土洞内,用剑在附近树上留下了记号,扶起昏迷不醒的君珂,向东南如飞而去。

翻越了两座山,到了一条樵径,他向西一折,沿樵径走向西面一座山谷。

昏迷了的君珂,不久便逐渐苏醒,在还未恢复神智之前,又发生了变故。

青衣人已除下了蒙面青巾,原来是曾在徽州府出现过的石当家石松均,凸眼歪嘴,脸容狞恶,他正奔出一处山嘴,突见前面密林中青影一闪,有四条人影剧从右侧山坡闪入林中。

他急走两步,大叫道:“是二小姐吗?请等等!”

四条青影倏然止步,原来是退出斗场的四个娇小人影,她们脸上仍蒙着青巾,看不清脸容。四人在林缘一站,循声转身。

“咦!是石当家。天!擒住他了。”中间的娇小身影喜悦地娇叫,向前急迎。

石当家一面奔来,一面说:“二小姐,活的,只是被公子爷刺了四剑。”

“天哪!伤重吗?”二小姐尖叫。

“不打紧,这小子十分了得,够硬”

二小姐奔到,伸手将人接过,回身入林,向同伴叫:“小春,快!先上药救人。”一面说,一面将君珂放在地上,一面替他御衣。

君珂长吁一口气,行将苏醒。

在取药的小春突然伸手在他眉心上一按,他又昏倒了。

二小姐吃了一惊,闪电似扣住小春的曲池穴,怒叫道:“死丫头,你怎么了?”

小春噗嗤一笑说:“小姐,他如果醒来,看了我们的装束,不恨死你才怪。小婢这一指,如何谢我?”

二小姐笑了,放了手说:“你果然聪明,留你服侍他,可好?”

“谢谢小姐。”小春秀目中异光闪闪地答。

二小姐突然想起一事,目光中杀机上涌,随又神色一弛,站起向石当家笑问:“石当家,你的手下弟兄呢?”

石当家摇头苦笑,余悸犹在地说:“说起来令人可怕,他们,唉!恐怕全完了。”

“完了?是被林……”

“不!是地府神君……”他将刚才的经过说了。

二小姐除下了面巾,赫然是银衣仙子冷绮。她脸上涌起异样的神情说:“这两个老怪物怎么来得这么巧?可惜!我们必须转回去收殓弟兄们的尸体,也可安心些。”

“是的,但我必须到仙霞岭禀明老当家,再带人前来办事。二小姐,这人让我带走,不必上药了,他撑得住。”

二小姐摇头说:“石当家请上复我爹爹,人让我带走。”

石当家摇头苦笑道:“那怎成?老当家已亲见在下将人带走,如果……”

二小姐突然哼了一声说:“好吧!你先带走。”

“小姐,你……”小春惶然叫。

二小姐摇头道:“小春,我们不能让石当家为难,算啦!我找爹要人去。”

石当家上前俯身要抱君珂,一面说:“老当家问明口供,人定然会交与……哎……”

二小姐不等他说完,等他伸手的刹那间,一指戮在他的腰旁命门穴上。人扑地便倒。

“你用不着带人了。”二小姐冷冷地说。

石当家趴伏在地,虚弱地叫:“二小……小姐,你……你……”

二小姐一掌击在他的背心上,冷冷地说:“我,我要人,谢谢你。”

石当家吁出一口长气,寂然无声,二小姐向另两人说:“小秋小冬,你俩人找个土洞,把石当家埋了。”

两人应喏一声,拖起尸体走了。

二小姐主婢两人开始替君珂御衣上药裹伤,准备停当,小秋小冬也回来了,四个人脱去了青衣,现出里面的女装。银衣仙子一身白,三个丫头是一色紫。除去了头巾,银衣仙子仍梳了代表未婚少女的三丫髻,三个侍女则是高顶髻,一看便知她们的身份。

小春包扎停当说:“小姐,是抱着他上路呢,抑或是用山藤架。”

“抱着好了。但……何不先将他弄醒”

“为什么?小姐。”

“我们已现出身份,何不让他知道我们救了他?”

小春鼓掌道:“妙哉!可惜,石当家埋早了些。”

“不打紧,小冤家会相信的,拍醒他。”

君珂在痛苦中醒来,只感到身躯已不是他自己的了,浑身神经皆已不听他的意念支配,骨头也像是松散了。他悠然醒来,不由自主呻吟了一声,睁开了双目。耳中,突然听到娇嫩嗓子的欢叫声:“啊!他……他醒来了。谢谢天。”

接着,是另一个甜嗓子叫:“不!他该谢小姐,与天无关。”

他吃了一惊,声音好厮熟,阵阵幽香扑鼻,这香他不陌生,赶忙凝神看去。

身畔,银色身影入目,一张美丽无比的面庞出现在他眼前,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中,充满了惊喜、关注与期待的神情。

“是他!这贱女人。”这是他心中的第一句话。

银衣仙子这时的神情,已没有在徽州府小楼上的荡态,缓缓扶起他,用微带颤抖的声音说:“林公子,你感到好些了么?”

他怒目一瞪,沉喝道:“别碰我,你这……这……贱人。”

银衣仙子眼中挂下两行珠泪,颤声说:“你……你骂我打我,我不会怨你,谁教我在你面前自甘下贱呢?只是,你已受重伤,行动不便,而且目下危机四伏,说不定贼人会跟踪搜到,我不能让你留在这儿被他们再擒去。林公子,让我再为你尽力,带你离开险境。等你伤好之时,只消你叫我走,我便会凄然离开。我……我下贱,我知道配不上你,我……”她以手掩面,痛哭了起来。

君珂反而怒气尽消,自疚之念爬上了心头,如果她凶狠,他会以牙还牙;她自怨自哎哀哀痛哭,他却油然生出愧念,叹口气说:“别哭了,世界上竟然有你这种怪女人;你太不尊重你了。坑苦了你自己,我也永远自疚于心,冤孽!”

银衣仙子心中大喜,但却仍在哀哀饮泣,哀怨地说:“林公子,我……我太爱你了,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我不是水性杨花的贱女。自你走后,我痛不欲生,要走遍天涯海角找你,总算在这儿无意中杀了几个恶贼救了你,我知道你鄙视我,算我命苦,让我替你尽最后一次力,带你离开险境。你伤好之后,我会离开你,找一处人迹不到之处,青灯贝叶以修来生,不会打扰你和庄姑娘的幸福与静宁,我……”

“不要提庄姑娘。”他心碎地叫。

她一怔,紧张地问:“君珂,你为何不提她?”

君珂并未因她叫他的名字而介意,暴躁地说:“我不要提她,我与她水火不相容,不必问。”

她心中狂喜,却满怀哀怨地说:“君珂,你允许我为你尽力么?”

他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说:“我已是英雄末路,只好劳驾你了。”

“谢谢你,君珂。”她破涕为笑了。

他看到了另外三女,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她们是……”

“这是仙霞岭北面第六座山头。那三个是我的侍女,小春、小秋、小冬。”

“你绰号叫银衣仙子,能告诉我你的姓名么?”

“我……我姓汤,小名叫绮。我们应该走了,贼人可能快搜到这儿了。”

君珂也知道这儿不可久留,说:“我们走,那两个老怪物真莫名其妙。”

“两个老怪物?是赤焰……”姑娘讶然问。

“是的,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却毫无理由地派五六十个人擒我,羞辱我一番,打了我四耳光,日后……哼!我要打回他四耳光。唉!那刺了我四剑的家伙,确是可怕,一着之差,先机尽失,他的剑法确是太凶猛霸道,下次……哼!可惜不知他的真面目。”

银衣仙子有一副玻璃心肝儿,肚中雪亮,用石当家的话略一对证参详,明白了大半,心中大喜,说:“那些青衣人并未离开山区,人太多,我们走。”说完,伸手将他抱起,举步向上走。

“小姐,怎么不走……”小春急叫。

银衣仙子转身说:“下面有人,我们向东走。”

“向东不是要到……”

“到处州府的遂昌县。小春跟我走,小秋小冬向右引贼远追。”说完,向小秋送过一道神秘的眼色,意思是叫他们回去拾掇,随后跟来。

“小婢遵命。”小秋小冬行礼退走。

“走!”银衣仙子说,主婢两向山上掠去。

她们走后不久,四明怪客与庄婉容姑娘赶到了先前君珂被围之处,可是,那儿已没有任何人影逗留,所有的人全都不知去向。

两人向东走,翻越了两座山。小姑娘心中焦急,她在前面飞掠,不隐形迹,大胆飞窜。

四明怪客在她后面五七十丈,鬼魅似的钉紧,倏隐倏现,像是幽灵幻影。

婉容从衢州离开,大白天展开轻功飞掠。一个时辰竟奔了八十余里,脚程委实唬人。如按今日的运动选手来说,三十分钟可跑万米,算起来相等,但三十分钟之后,速度却又当别论,绝难支持两小时。

当她赶到现场,已经快筋疲力尽,可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支持着她,仍然疯狂地飞掠。

正冲上一座山头,她吓了一大跳。这是一座四周有密林,但山顶却光秃秃的所在,秃山顶之中,坐着两个怪物,正是赤焰神叟和地府冥君,他俩正相对而坐,似有所商量,叽哩咕噜比手划脚喋喋不休。姑娘从密林中穿出。身形一现,怔住了,娇喘吁吁。

两个怪物扭头向她注视.赤焰神叟翻着火眼说:“讨厌,怎么今天这鬼地方会有这么多免崽子窜来窜去?恼得我火起,全给宰了。”

地府冥君笑道:“只要有地,一定有人;只要有人,自然少不了屎尿臭。呸!你少见多怪。”

赤焰神叟一皱眉,向姑娘瞪眼说:“小母货,你给我滚下山去,要滚。”

婉容姑娘正憋得发慌,找不到君珂她心中难受已极,赤焰神叟的话太难听,立刻引起了她的怒火,顿忘利害,黛眉一挑,反而举步走近。

赤焰神叟恼了,翻着火眼说“孙老鬼,你瞧,今天咱们真倒了八辈子霉,碰着的人全不怕死,硬要砸咱们的招牌,你说,怎办?”

地府冥君啧啧笑,站起来:“怎办?太简单了,让我来踩扁她拉倒。”

“好吧!你对鬼有兴趣,让你又收一个。”

地府冥君举步将姑娘的去向阻住,怪声怪气地说:“小母货,你来得好。”

姑娘立即拔剑,娇叱道:“呸!你这怪物偌大年纪,说话怎么没有一些修养?”

地府冥君扭头叫:“孙老鬼,听,又是教训咱们的人。”

“活该!”赤焰神叟叫,不知是说地府冥君活该呢,还是说姑娘活该?

地府冥君眯着怪怪眼,怪声怪气问:“小母货,你胆子不小。你姓什么?你叫什么?”

“老怪物,你管不着。”她气冲冲地答。

“哟,你倒比我凶哩!”地府冥君怪声怪气地叫,又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提起做什么,姑娘精神来啦,她噘着嘴说:“找人。”

“喏!你找到两个了。”

“呸!老不死的怪物。”她又恼了。

“你要找谁?或许我老不死的知道哩。”

“一个叫林君珂的人。”

地府冥君怪叫一声,向赤焰神叟说。“周老鬼,你先前揍的小伙子,不是叫林君珂吗?”

“是的,他要埋葬我们哩。”

姑娘大吃一惊,急问道:“怎么?你们揍了他?”

“当然揍了,如果他不是受了重伤,我老不死还要拆他的骨头呢。”

听说君珂受了重伤,姑娘心中一凉,尖叫道:“他……他在何处?”

地府冥君手指向后一指,也不管指向是南是北,一面说:”在那儿。哦!大概他还走得动,身上挨了四剑,支持不会太久。”

姑娘惊叫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再问清何时何处,举步便走。

地府冥君突然一袖抖出,罡风乍起,“噗”一声将姑娘震退五六步,怪叫道:“怎么?

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没有我老不死的允许,你敢乱跑?”

姑娘被凶猛的袖风震退五六步,心中大骇,这怪物的功力委实唬人,要拔剑相斗,不啻鸡卵碰石头,受不了,便向后山叫道:“师祖爷,快来啊!”

地府冥君狂笑道:“别说师祖爷,祖师爷也不行,我老不死看你倒不错,人嘛,人比花娇哩,身手也不错,胆气也够。跟我走,老不死至今还未找到一个合意的门人,我要传你几手绝学,还有一些零碎……”

蓦地,林缘传出一声狂笑,出现一个散发披头的小肮脏老儿,拖着破草鞋,点着小竹杖,龇牙咧嘴往上走,眯着小眼睛,一面走一面说:“好哇!竟然有人要收我的徒孙做门人,有人要向我老不死的磕头了,哈哈!把零碎先给我再说。喂!怎么?溜啦?慢些儿,别滑倒了。”

地府冥君和赤焰神叟一看来人的身影,心惊肉跳,向后撒腿便跑,去势如电。

姑娘急起便追,四明怪客一面跟上一面说:“别追他们,他们的暗器霸道,你挡不住。”

“容儿不是追他们。”

“追谁?”

“君珂哥受伤甚重,就在前面。”

“你看到了?”

“没有,是那灰面怪物说的。”

“那灰面怪物是地府冥君,他的话可信。”

两人顺先前地府冥君手指所指方向急射,自然找不到,错了些方向,向东北走了。东北,是东溪河谷,河对面山区,是浙西三妖的极乐谷。

两人把赤焰神叟地府冥君吓跑,反而把君珂也赶到极乐谷附近。

银衣仙子抱着人,本来是向东翻山越岭要到途昌。她不敢回头到江山,恐怕遇着她爹爹,或者遇上黑龙帮的人,准备到遂昌躲上一段时日,一面替君珂疗伤,一面利用这段时光培养感情。经过刚才一番做作,她已经摸清了君珂的性格,胜算在握。

主仆两人轮流抱着人急赶,可是翻了两座大山,突然发现赤焰神叟两个老怪物在前面向东行,心中大急,赶忙向东北悄然溜走。

这一段山区,太深大广,几个人在里面行走,像大海中的几颗小水滴,极不容易碰在一块,能碰上,只有一段缘字可以解释。两批人所走虽是同一方向,但并不在一条直线上。

四明怪客与婉容约定,在前面三十里外一座山头会合,两人分路搜寻,向山峰下急掠。

婉容心中焦急,她大意,认为君坷既然身负重伤,不用说,定不能掩住身形,大可放心用目光搜寻,不必拨藤觅穴细找,所以脚程极快,抢在四明怪客之前。

她刚要登上山顶,突见右前方白影耀目,五里外一道茅草山梁,出现了一个银白色人影,手上捧着人一般的物体,另一个紫色人影在后紧跟,相距虽远,但仍可模糊地分清是女人,正用轻功急赶,慢慢消失在东北密林中。

她猛地想起了银衣仙子,那个在小楼上让她受活罪的鬼女人,心中一震,暗叫道:“是她,是她,定然是她。也许,她将君珂哥又掳走了,不好!”

她心中大乱,也没想到在山头留字告诉四明怪客自己的行踪,立即展开轻功,向银衣仙子隐没处狂追。

她已经奔了一天,快筋疲力尽了,说狂追,仅是形容她的心情而已,事实上她已到了强弩之末,脚程愈来愈慢,比常人奔跑的速度差不多。

天色不早,夕阳晚照,她追了好几十里;还好,看银衣仙子的去向始终未变,不时在前面隐约出现,双方相距似乎仍是四五里地,拉不近,也没失去踪迹。

入暮时分,她们降下了一处河谷;她们却不知已经到了东溪河谷。这条向北流的小河,正是流至衢州府东门的东溪。由这儿至衢州府约有百余里,往东南至遂昌,不足百里,地面本就是遂昌地境。

快降下河床,居高临下,已可清晰地看到下面的人了。婉容委实难以支持,但仍拚余力向下追。

双方都够累,银衣仙子也真力渐竭,速度渐缓,她身上大汗淋漓,仍不愿将君珂交与小春。

君珂用胎息行功调息了许久,剑伤又不重,腰胁的伤也不致命,加上银衣仙子的最好金创药,他的伤已经大致无妨。他看了银衣仙子浑身大汗娇喘吁吁的疲态,不由泛上了无限怜惜的情丝,突然说:“汤姑……哦!绮姑娘,你太累了,且休息一会儿吧,你会累坏的。”

银衣仙子只感到一阵激动,喘息着说:“还能支持的,且到溪旁再歇息。君珂,你感到创口有变化吗?”

“好多了,谢谢你的金创药和感激你对我的这份情义。”他幽幽地答,温情地凝视着她。

她脑中一阵跳,血液沸腾,一不小心,脚下绊了一条树根,几乎栽倒,向下急冲,激动地说道:“君珂,你这些话,将令我记着一辈子,日后深山苦修之时,我会用你的话支持我度过漫长的一生。”

他幽幽一叹说:“绮姑娘,不要说这些话,青灯贝叶,不是伴你一生的伴侣。唉!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这段……这段……”

蓦地,山上传来一声焦急的清叱,有个娇嫩的嗓音叫:“银衣仙子,你给我站住。”

银衣仙子大吃一惊,跑得更快,一面说:“糟!有人赶来了。”

君珂一听叫声,心潮一阵激动,正想出声招呼,突又长叹一声!他心中,始终抹不掉婉容的音容笑貌,她那柔婉清丽的面庞,像蛇一般地盘踞在他脑海中,一朵娇羞无邪的笑容,一声无限深情的娇唤,皆足以摇动他的决心,也足以震撼他的每一条神经。她的声音像一声春雷,他梦寐难忘,即使是最简单的音节,他也可以分辨出是她的声音;这证明他爱她之深,但先一代的仇恨硬将他的心潮压下,不允许他对她涌起爱情的涟漪,这对他真是最残酷的折磨。

“银衣仙子,你这贱人,站住!”婉容又在叫了。

银衣仙子向身旁的小春说:“小春,看是什么人,准备毙了她。”

“远着哩,小姐。”小春若无其事地答,又道:“是个女人,如果她追上了,那是她的不幸呢。”

君珂摇摇头说。“还是找地方躲上一躲吧,也许你们接她不下。”

“珂哥。你知道后面的人?”银衣仙子讶然叫,她的称呼愈来愈亲蜜。

“你也该知道。”

“陌生着哩。”

“她是庄婉容姑娘。”

银衣仙子只感到心往下沉,也勃然变色,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说:“我要……”

蓦地,她脸上神色一弛,转口道:“珂哥,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她是世间唯一令你动心的女孩子,我想,她不会对你不利的,还是等她来吧。”

她嘴里说停,但脚下却没停。君珂苦笑一声说:“不能等她追来,我不愿见她。”

“哥,你不是……”她叫得太亲太蜜了。

“不提也罢,那是从前的事。”

“怎么?你们闹意气了?”

“这与她本人无关,乃是……不能提,总之,我不要见她,找地方扔脱她。”

银衣仙子心花怒放,但脸上却泛起了忧伤的神色,幽幽一叹,凄然地说:“哥,如果是为了我而令你们反目,我的罪孽深重,我……我不是……”

“这不关你的事。”他焦躁地叫,又道:“别提她了,我与她之间,有难以……唉!还是不说的好。”

“哥,我希望能为你尽力,请信任我。”。

“我谁也不信任。”他悻悻地说。

河谷中丛林密布,丘陵起伏,她们钻入密林,悄悄地向左溜走,顺向下行,三转两转便将后面的人扔开。

三五里后的婉容,却冲下河岸,像个没有头的苍蝇,到处乱窜,疯了似的搜寻。

银衣仙子和小春在下游二十余里找到一个小农庄,天色已经入黑,叫开了一家农舍,暂时歇宿。

不想君珂由于体力受损过大,也因为对婉容的感情难以安排。心中纷乱,竟然在夜间发起高烧来。受伤的人热度高,在短期间如不下降,极为凶险,性命可虑。

银衣仙子急得上天无路,她根本不知如何是好,附近也没有郎中,必须到衢州府设法,远着哩!

幸而村中有人懂得草药,一些老祖母药方倒还管用,替她找来些草药煎熬,慢慢下药治理,一天一夜中方将昏迷的君珂拉回。

她们一住三天,这三天中,银衣仙子衣不解带,与小春细心调理,娇生惯养一向娇横的她,有了显着的改变,她开始懂得做一个女人的不易,也了解温柔二字对她自己和对男人是多么重要和奇妙;这三天中,比她一生所领会的还要多。

银剑白龙父子和一群恶贼们,逗留在江山县城等候消息。银剑白龙在养腿伤,君珂固然挨了他四剑,他也在君珂最后的反击中,一剑割开了他的小腿肚,流血太多,他也得调养。

这次狠拚,看去是两败俱伤,是他们第一次交手,他心中懔懔。老实说,他有自知之明,这次狠拼确是不公平,他运用机智和丰富的江湖经验,一开始便抢得先机,将对方逼出偏门,天罡剑法突然以排山倒海的声威疯狂进击,没有让对方还手的余地,但事实如何?不错,击中了四剑但皆不是致命之伤,对方仍然在千钧一发间,自行退出剑尖之外,而且自诩天下无敌的天罡剑法三十六招,攻了八招二十四剑,依然被对方在毫无还手的机会中,脱出了剑影所罩的危境。他对天下无敌的天罡剑法起了怀疑,也对君珂的造诣有了重新的估价。

他调养了三天,在疗伤圣药内外齐下中,伤口愈合,依然恢复了龙马精神。

派出去寻找石当家的人,只找到了其余六个人的尸体。另两名小贼在第三天方气息奄奄被找回来了,说出遇上了赤焰神叟和地府冥君的经过,估计石家当和擒获的君珂,定然也完蛋大吉。

八年前,阴风掌冷沛年在围攻林世铭的现场中,遇上这两个怪物,还有百毒真君赵福安,三个怪物曾要用他的同伴尸体印证,要将尸体化完以分胜负。看来,石当家和君珂的尸体定然被老怪物化掉了。

阴风掌跌脚大骂两个老怪物,君珂一死,不仅天涯过客林世铭的下落无法查出,彭胜安的消息更不易找了,第三天下午,来了不少不速之客,那是从湖广星夜赶来的千手如来李宁,和他手下一群荆襄余孽。

干手如来确是李胡子的堂弟,早年纵横天下,杀人如麻,在千军万马中出入自如,猛如龙凶似狮奸似豹。他的剑也是长家伙,二尺六。在武林中,他仅次于三仙双奇。

上次派阴风掌与浊世神龙暗袭彭家村,他因事逗留在后,未克赶上,并非听到了终南隐叟兄弟的夺魄神音而被吓退的。假如他能及时赶来,鹿死谁手还难以逆料。

他率人赶到,阴风掌便将经过-一禀明。假贼秃气得暴跳如雷。狠狠地揍了阴风掌两耳光,臭骂一顿。

阴风掌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最后埋怨自己不行,无法与六大怪物争长短。

银剑白龙在旁,眼见父亲受辱,登时便拔剑相斗,要向千手如来叫阵。

岂知干手如来没和他计较,听说他是青城炼气士的门人,大喜之下向阴风掌道歉,将带来的一根千年人参赏与银剑自龙服食,并助他行功导气,一夜中助他将罡气的基础提前完成,更将自己的成名暗器独门手法传给他。

千手如来的“千手”,当然不是指他的手多,而是他的一手五暗器可怕,在同一瞬间,可打出五种暗器。五种暗器是珠、镖、刀、箭、针,轻重不同,大小各异,其中复有淬毒的玩意,令人防不胜防,当今之世,能逃出他这种手法的人,屈指可数。即使以一种暗器袭击,对方也难以悻全。

千手如来临行,要阴风掌开始找寻天涯过客林世铭,和继续查讯彭胜安的下落,务必斩草除根埋葬了他们。至于黑龙帮的过节,则由他自己去找天玄道长,期能化干戈为玉帛,此事大概不会有枝节,因为他与天玄道长过去曾有交情。

千手如来带着人走了,阴风掌也带人进入江西。江山县县城中,只有银剑白龙一个人逗留。凶这时的功力比三天前高得太多了。一根千载形人参,加上千手如来一夜相助,他向前跨进一大步,再上一层楼。

人都走了,他开始想起华山紫凤啦!这些天,他如果不是大事在身,真要发疯了。华山紫凤那丰满娇艳的胴体。在他脑中愈来愈强烈,那夜春风一度,落红片片,她娇啼挣扎的情景,令他毕生难忘。

他要找她,他必须找她。他曾经说过,惟有华山紫凤能配得上他,他确也真心地爱她,日后一龙一风行道江湖,他们将是武林中天造地设,最令人称羡的一对。

他对她的思念愈来愈强烈,他发誓,他必须得到她,这一生中,他蹂躏过无数女人,但没有一个女人令他真正的动心过。她那比常人稍高而匀称无比的胴体,最令他心神动摇,也唯有她对他的胃口;总之,他要找到她,他少不了她。

他拾掇启程,向行州府急赶,要回转徽州府,打听华山紫凤的行踪。

距府城还有二十来里,刚转过一处河湾,前面出现了两个人影,一男一女。

“咦!是你们。”他脱口叫。

男的是金羽大鹏田克荣,女的是琵琵三娘。金羽大鹏大喜,抢近说:“哈哈!是冷老弟,多久未见了,你好。”

两人扣肘一握,哈哈大笑。

琵琶三娘上前含笑点头,媚笑道:“冷大侠,仙霞岭之行,得意么?”

“咦!你们认识?”金羽大鹏讶然问。

“不错,我们曾有一面之缘。”银剑白龙笑答。

“兄弟,你到仙霞岭有何贵干?”

“为了一些小事,总算办妥了。”

“兄弟,我有一件不太好的消息告诉你。”

“不太好的消息?克荣兄,你是否在危言耸听?我银剑白龙对不太好的消息最感兴趣,你说说看。”

“你可认识华山紫凤吴萼华?”

银剑白龙吃了一惊,急问道:“克荣兄,你看到她了?”

金羽大鹏心中一跳,但脸色如常,说:“不错,兄弟曾见过她一面。你是否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胡说!小过节,我正要找她,她在何处?”

金羽大鹏不直接回答,沉吟着说:“怪!不对?”

“怎样怪?又怎样不对?”

“如果是小过节,为何她口口声声要找你千刀万剐?”

“她是这样说么?”

“是的。真好笑,她却要我助她一臂之力哩!”

“你在何处碰上她的?”

“早几天在衢州府城无影掌家中,我不答应,她竟要我出卖朋友,可笑之至。不知怎地,她一把火将无影掌的宅院烧了个精光大吉。”

“她目下何在?快说,克荣兄。”银剑白龙焦急地问。

金羽大鹏看了他的神情,心中一懔,焦急中饱含关心;这并非纯粹的仇恨,其中定有隐情,正色道:“老弟,说实话,你和她是怎么回事?”

银剑白龙不疑有他,说:“小弟对她极为倾心……”

“哈哈哈哈!”金羽大鹏大笑,又说:“不错!那妞儿……”

银剑白龙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凶狠地说:“克荣兄,不许你嘴上对她不敬。告诉你,她是我的,任何卑鄙的念头,你必须立刻放弃,不然,休怪兄弟翻脸无情。”

金羽大鹏脸色大变,急道:“老弟,有话好说,既然是你的,兄弟不打她的主意就是。

天下女人多得是……”

“天下女人多,不错,但她却不许你转念头。”银剑白龙放了他说,眼中寒芒暴射。

金羽大鹏倒抽一口凉气,心中懔然,心说:“看样子,这家伙定然狂热地爱上了华山紫凤,也许会为了那小贱女人要了我的老命,哼!我得找机会灭口,或者先下手为强。”

但是他并未现于词色,吁出一口气说:“老弟,咱们何必为了一个女人翻脸怄气?兄弟用不着为了她而伤了和气。是么?”

银剑白龙哼了一声说:“告诉你,为了她,我不惜与天下人为敌。告诉我,她目下在……”

琵琶三娘突然发出一阵银铃似的轻笑,打断他的话。

“你笑什么?商姑娘。”银剑白龙寒着脸问。

“嘻嘻!我笑你。”

“为什么?”

“你似乎在一厢情愿哩。请问,你知道华山紫凤是否对你有意?徽州城的事,她恨你入骨。”

“不许你说。”

“好,不说。那么,你该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了?”

银剑白龙阴森森一笑说:“商姑娘,你说得不错,我该知道,但我已经将林君珂杀掉了,情敌已去,何所惧哉?为了她,我不惜做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事。”

琵琶三娘大吃一惊说:“你撒谎,早些天我还亲见到林君珂。”

“不错,早些天你见过他,但你今后永远看不到他了。”

琵琶三娘心中大痛,变色道:“你说得可真?”

“冷某不会骗你,他被在下刺了四剑……”

“在那儿的事?”琵琶三娘抢着问。

“仙霞岭东面丛山之中,那是三天前的事。”

琵琶三娘疯了似的狂笑起来,笑完说:“你们是口盟兄弟,下毒手太容易了,太容易了。好吧!祝福你,你这不择手段的大英雄。告诉你,华山紫凤我倒看见,昨天我还看见她出现在府城,在各处客店走了一趟,午后出东门走向东溪至烂柯山小路。你要找她,也许大有希望。”

说完,扭头狂奔,一阵疯狂的笑声在她身后摇曳,渐渐去远。

两人相对愕然,金羽大鹏困惑地说:“这烂货,疯了。”

“哼!她不疯,她的心碎了。”银剑白龙冷冷地答。

“心碎了?”

“是的,她在暗恋林君珂。”

“呸!凭她,哼!怎配得上林君珂?”

“咦!你像是知道林君珂。”

“是的,他曾经在忏情谷救了我。”

银剑白龙脸色一亮说:“他既然救了你,你是否会替他报仇?”

“兄弟不是傻蛋,会为那傻小子离间咱们兄弟的感情?哦!其实你用不着杀林君珂的。”

“为什么用不着?”

“华山紫凤同样恨林君珂入骨……”

“你怎知道?”银剑白龙厉声问。

“我曾听她说过,老弟别多心。”金羽大鹏惶然答。

“我早知道,那是我用的好计。”

“你用的好计?”

“是的,我带她去看她不愿看的事,令她对林君珂灰心,由爱生恨,如此而已。好了,咱们该分手了。再提醒你一声,你如果动了华山紫凤一根汗毛,休怪兄弟心狠手辣,话说在前面,彼此该有谅解,再见。”

银剑白龙冷冷地说完,抱拳行礼走了。

金羽大鹏呆在那儿,半晌不能举步,他心中生寒,暗暗叫苦。

“哼!咱们走着瞧。”他冲银剑白龙的背影恨声叫,转身钉住他走向府城。

银剑白龙不顾惊世骇俗,大白天竟展开轻功如飞而去。

后面的金羽大鹏心中大惊,暗说:“这小子的轻功愈来愈精纯,功力比往昔又胜几分。

天!明斗我吃他不消。”

银剑白龙穿出府城,直趋东溪折入至烂柯山小径。这条山路行人不多,即使有,也是些山村小民,再就是去逛烂柯山的骚人墨客。

其实烂柯山并没有可游之处,只有几处似是而非的石室,所以叫做石室山,也叫石桥山和空石山。

据说,在晋朝末年,有一位姓王名质的樵夫上山伐木,在石室山看到两个小童在下棋(一说是抚琴入王质可能也是个棋迷,将斧头植于一旁,在旁坐观。这盘棋可能极为精彩,王质看得不想走,其中一个小童递给他一枚像枣核一般的奇果,让他果腹,肚中便不再感到饥饿,一局棋下完,童子指着他的斧柄说:“汝柯烂矣!”

这位王先生感到莫名其妙,他不但发现斧柄烂了,连他所要砍的树也烂了;下得山来,家中已人物全非。

天!他竟在山上呆了一百年之久。

石室山为何叫烂柯山,典故在此。

另一传说是王质听琴而非观棋,反正听也好,看也好,柯烂却是相同。这是当地的传说,谁也没有亲眼见过神仙和王先生,衢州府的人大概想辟观光区赚钱,所以捏造些神话点缀点缀,不伤大雅,好事一件。

银剑白龙沿途向人询问,问他可曾见到一个紫衣带剑的女人。不错,问对了,确是有这么一个岔眼女人出入山区,据说每一两天都出入一次云云。

可是到了烂柯山,村民说,紫衣女人还住在后山哩!后山一向是豺狼虎豹的天下,那女人可能是狐妖。

他不怕狐妖,一股劲往里闯。

他后面,躲躲闪闪跟着金羽大鹏田克荣。

更后面,到了一个痴心的崔小妹崔碧瑶。

在东溪百谷左岸村落中,君珂病了三天三夜,高烧令他驱体内起了奇异的变化,经脉中千年师鱼到阴的精华起了突变,浑身奇经百脉真气滚转如潮,产生了奇迹,凭添了无穷神力。

在高烧中,昏迷时断时续,每当昏迷退去,他便用胎息行功,获益非浅。

这三天中,他发现了银衣仙子的另一面,打动了他的心弦,爱意油然而生。可是,她并未能代替庄婉容在他心灵中的位置,天下间一个“缘”字,真是奥妙无穷。

第四天,他开始退烧,精神奋发,不但剑伤痊可,更显得生气勃勃。

这是一间内房,设备简陋,一灯如豆,照亮了室中破败的陈设。他睡在一张大木床上,下面垫了一床尚算清洁的薄衾。

身旁,是睡熟的银衣仙子。

她是在他四更时退烧之后,心中再也支持不住,躺在他身旁的。

不远处,角木板架了一张床,床上睡着小春。这丫头也够累,也睡得极沉。

六月天山中气温不高但也用不着衾被,她们本是娇生惯养的人,在这硬木床上居然睡得极香甜,可见这些天她们确是够辛苦。

他转脸向身旁的银衣仙子看去,心潮起伏。她半倚在他枕畔,秀美的脸蛋红馥馥,呼吸深长,眼圈儿有点发黑,睡得极熟。

她衣带散乱,皱得不像话,大概这三天中都未经换洗,在她体内先天所具有的肌香中,隐隐可嗅到些少汗味。

罗襟半解,白玉也的半截酥胸呈现眼前。

由于精力充沛,他只感到一阵迷乱,徽州府小楼中那次奇异的激情感觉,突然像狂涛般向他袭击。

感觉中,她的呼吸似乎有一种奇异的、令他激动的力量,向他像磁石般吸引。

他的呼吸开始粗重,依稀中眼前一变,似乎她的秀颊在逐渐变化,渐渐变成了婉容,而她的胴体,衣裙逐渐消失了,却成了银衣仙子的裸躯,又有三分像是婉容的,因为他也见过了婉容的胴体。

他分辨不出身畔的人,是银衣仙子呢?抑或者婉容?反正搞不清到底是谁?

_他陷入激情中,躯体内有一种巨大的潜在生命本能驱策着他,他是人,一个正常的有血有肉的人。

在某些环境中,后天的克制是无用武之地的。

他的手伸出了,由于激情,他的手在颤抖,血在体内澎湃。这一生中,他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奇异浪潮的冲击,心中狂跳,声音隐约可闻,甚至身上的汗,也似乎可以听到沁出的流动声。

正当他的手行将落在她胸前时,蓦地,村旁树林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枭啼!

他心中一震,突然强抑心神,收回颤抖着手,长吁一口气,暗骂道:“林君珂啊!你真没出息,撇开一切不谈,你能在她辛苦了三天三夜之后,偶而获得睡眠之际侵犯她么?你该死。”

热潮渐褪去了,幻影消失了。他感到奇怪,为何他仍然对婉容如此思念?明知她是仇人的女儿,为何仍如此难以割舍?

他想起了飞云散人那天对婉容说的话:“告诉你,别老袒护这个小伙子,你呀!一句话:你与他无缘。信不信在你。”“……别慌,人力可以回天,全得看你们的造化。”

接着,他又想起忏情谷主的话:“……看了你的气色与眉心所隐暗纹,我替你耽心,师兄教你的剑法,改变不了你的命运。”

他长叹一声,绝望地叹道:“造化,造化弄人!她为何要是庄清河的女儿?为什么?为什么呢?”

他又再转头去看银衣仙子,她稍移上身,衣襟又移开了些,酥胸外露,胸围子上的高挺部份令他怦然心动;她身上散发的肌香,几乎令他不克自持。

他一咬牙,开始转正身形,摒除杂念默默行功,许久许久方能恢复平静。

他能在魔鬼的诱惑中悬崖勒马,只有一个“缘”字可以解释,因为他体内的师鱼精华刚侵润全身,还未完全被奇经百脉吸收,如果在这时克制不了自己。他这一生功艺至此为止,即使能辛勤苦练,进境也难望有多少成绩了。

也由于这一阵激动,元阳未失,血液加速运行,再经胎息心法催动,他进入由神返虚之境。但这些变故,他自己是无法知道的,没有行家在旁指点,他不知程度和火候到了何种境界。

天色大明,他从物我两忘中回归现实。两位姑娘仍甜睡如死,大概三两个时辰内不会醒来。

他悄然坐起,心中作难。他的包裹丢了,血衣也被姑娘丢掉了,上身精赤,下身只有一条犊鼻裤,怎能见人?床后,是他的百宝囊,这是他唯一的物体。

他打开银衣仙子的小包裹,不行,里面是她的衣物,他不能穿。

隐隐地,他听到外间里有脚步声,他想:“我得找他们弄一套衣裤遮体。”

他信手拾掇她的包裹,手一摸,摸到一件硬物,心中一动。搜查别人的物件,乃是不道德的事,但他不假思索,信手取出就灯光细看。

那是一个雕得极为精巧的玉锁,用金链串着锁耳,是女孩子的贴身项饰。

锁的正面刻了四个字:“长命百岁。”不足为奇。

锁的背面刻了四个字:“富贵吉祥。”见鬼!老生常谈。

富贵吉祥四字之下,刻了一行小字:“冷家珍藏。天佑吾女。”

他愕住了,她姓汤,如果这是她的东西,她该姓冷。唔!八成儿她是个女贼,到处偷大户的珍玩,包裹里金珠多着哩。

他转向她看去,她恰在这时转正了身躯,衣襟又移开了些,绊色绣绿花的肚兜儿暴露眼下,饱满尖挺的酥胸上半部作势向外崩。她脸上现出恬静的安睡神情,眼晕已经消失,这娇嫩美丽的少女,怎会是贼?

他心中怦然,她那半裸的胴体太诱人犯罪,便伸手轻轻替她拉衣襟掩住她那半暴露的酥胸。她蓦地惊觉,突然一蹦而起。

“咦!你……你大好了?”她惊喜地轻叫。

她这一蹦,腰中罗带倏松,但她未觉,脸色一变,怔怔地注视着他手中的玉锁发呆。

他感到十分尴尬,说:“原谅我,我无意偷看你的秘密。告诉我,你是不是专偷大户的女飞贼?”

她心中一宽,含笑摇头道:“珂哥,不瞒你说,我家虽说不上是良田万顷的财主,但也是一方富豪,父母疼爱有加,除了无法替我摘星取月之外,都可任我取舍,用不着去偷。”

“那么,你这玉锁是从何而来?”

她向睡熟的小春一指,笑道:“小春知道,是她在南昌府拾到的,已有好些年了,失主不知是谁。这小玩意值不了多少,但我喜欢它。”

他松了一口气,说:“绮妹,你的一切仍令我耽心。”

她突然扑在她怀内,热泪盈眶,颤声说:“哥,不要卑视我。自从白楼亭见了你。我不克自持。你的音容笑貌,使我神魂无依,徽州府小楼中,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我爱你爱得发狂,使我自甘下贱。求求你,我不是个夭生淫贱的人,那次之前,我是清白女儿身,不要鄙视我,我将不会缠住你……”

这一阵自怨目艾的眼泪攻势,攻垮了君珂的最后防线,他也环抱着她,抢着说:“绮,别说了。我感到奇怪,你为何怀有那种……那种下五门的奇药?”

“那是夺自一个玄门羽士的,没想到那么……那么厉害。哥,几……几乎害苦了我。”

她的声音腻得不像话,充满魔鬼的诱惑。

她在他怀里一阵轻揉,似是掩饰羞态。他受不了,但仍压抑着说:“丢了它,那会令你身败名裂的鬼玩意。”

“早丢了,我害怕。”她用鼻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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