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千难万险

柴哲并未发出暗器,刚才仅是虚着。他等对方闪避右手身形移动的刹那间,左手第二次挥动,向前一伸。玉狻猊双手封住胸腹要害,向下挫身以减少挨暗器的面积,同时身躯半旋,以左侧面对着柴哲。这一来,柴哲可袭击的部位益形减少了。柴哲的左手第二次出手,势止仍不见有暗器射来,同时,柴哲的手掌中似乎没有暗器。玉狻猊心中一定,以为柴哲仍用的是虚着。他心中刚定,突看到柴哲的掌尖出现了寒星。寒星入目,他想躲已来不及了。

“吠!”他沉叱,一掌向已到了眼前的寒星,用上了劈空掌力。寒星突然一分为二,一闪即逝。一支属于自己的白羽箭被掌风震得向侧飞,一掠而逝。另一颗寒星,却“刷”一声掠顶门而过。他骇然大惊,侧跃八尺,伸手在头上一摸,摸了一手血也沾了不少乱发。铁翎箭贴他的头皮掠过,射断了不少头发,也划破了头皮,几乎把发结射散。

“权算两箭好了,还有一箭。”柴哲冷冷地说。

玉狻猊心胆俱寒。他做梦也没料到柴哲的暗器如此可怕,手法如此高明、居然能指明目标,神乎其神,简直惊破了他这位暗器大行家的胆。假使柴哲存心要他的命,其结果不问可知。因此,他顾命要紧。向侧方跃开拉远至两丈外,不敢再站在原地等死了。旁观的人莫不大惊失色,有人惊叫出声。双脚落地,他火速脱下外衣;准备用来打暗器,脸色速变。

柴哲并不向前逼近,仅冷冷地问:“是会主擒了柴某的女伴吗?”

玉狻猊嘴唇动了动,但并未发话回答。

“金坛主,过去黑鹰会干职业杀手的勾当,已是丢尽了武林人的脸面。替严贼屠杀忠臣孝子,已为世人所不齿,目下更公然投身奸贼门第做走狗,你们心目中哪还有廉耻二字在?

念在往昔的情义,柴某不为已甚,你们走吧。”柴哲一字一吐地怒声说。

玉狻猊手按剑柄,逼进一步。

“你还要和我动手?你不怕世人骂你助纣为虐,丧心病狂?”柴哲厉喝。

玉狻猊不再退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金坛主,你也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了,何苦甘心事贼呢?当年古堂主带人追杀沈公子,你们知道沈公子是谁吗?沈公子的尊亲沈炼屈死严贼之手,天下冤之。你们竟忍心……”

玉狻猊发出一声叱喝,举手一挥。

所有的蒙面人急急后退。柴哲大喝道:“站住!金坛主不愿你们听柴某揭开贵会的罪恶勾当,你们如果是英雄好汉的话,就该听个一清二楚,以便参详是非黑白,分辨自己是热血奇男子,抑或是毫无人性的冷血禽兽。”蒙面人迟疑的止步,似要等待下文。

玉狻猊向后直退,脸色灰败,手不住颤抖,历叫道:“不要说了,你这……”

“你不敢听是吗?这证明了阁下人性仍在,心目中仍存有是非之念,并未丧尽天良。可借你仍然贪图富贵,舍不得唾弃甘心做好贼走狗的念头……”

“住口!”玉狻猊大叫,站住吁出一口长气,颓丧地说:“你赢了。老弟,不要入村。”说完,扭头便走。

“金坛主,小可的女伴可在村中?”柴哲问。

“在。”玉狻猊头也不回地答。

“为何小可不要入村?”

“村中已布下天罗地网。”玉狻猊止步答,并未转过身来。

“但小可非去不可。”

“把你的性命也饶上,是否值得?”

“不是值不值得,而是该不该去。”

“那位女郎值得你冒万险?”

“值得的。”

“但那是刀山剑海,死亡之村。”

“小可义无反顾。”

“我希望你三思,祝你平安。”

“谢谢你。”

“金某不能助你,但黑鹰会今后不再会有我这个人。”

“小可为前辈庆幸。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玉狻猊悲凉地说,大踏步向东走了。

蒙面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议,不久,一哄而散。

绿飞鸿走在最后,将一个小玉瓶抛给柴哲说:“这是解药,兄弟,真的,不要入村。听说你的女伴并不在村内。当然我不知消息是否可靠,会主做事极为机密,谁也不知他的居心。见到令师兄时请告诉他,我在江湖相候,但从此要做一个干净的人,一个像你一样无愧无怍的人。再见,祝福你。”

她闭上凤目,吁出一口长气,转身便走。

“吴姑娘,在下的女伴到底在何处?”柴哲焦急地问。

“会中只有少数人知道贵女伴的下落,连金坛主也不知其详。再说,一夜奔波,所有的人皆奔东逐西,谁知道贵女伴被囚在何处呢?”绿飞鸿苦笑着答。

“狂鹰到底是何许人?”

“就是会主本人。会主自从西番失败回来后,会务极为混乱,有不少人脱离本会一走了之,几乎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幸而会主的师叔灵狐冯喜娘及时赶到总坛,方将会务稳定下来。但会主认为总坛的风声外露,必将引起江湖人的注意,因此一怒之下迁入严府,一不做二不休,改绰号为狂鹰,对内对外不通名道姓。这次鄱阳劫宝,灵狐未能及时赶来,以致一败涂地,有你介人,也是这次失败的主因,因此会主恨你入骨,必欲置你于死地而后甘心。

兄弟,村中已设下重重埋伏,而且灵狐也可能从湖上乘船赶来。村内是否有贵女伴无人知悉,你何必前往冒险?还是走吧。言尽于此,再会了,珍重。”

“会主在不在村中?”柴哲追问。

“他近来行踪如迷,我们只知听命行事,至于他到底在何处,知者不多。”绿飞鸿表示爱莫能助,急急地走了。

柴哲也知绿飞鸿有所顾忌,怕村中有人出来碰上,那还得了?所以急急离开。他目送绿飞鸿去远后,方将解药未撤一些在昏迷的人鼻中,一面在旁等候变化,一面暗自思索对付目前困境的良策。

他不能堂而皇之地闯入村中,怕黑鹰会主对云笙姑娘不利。然而不管云笙姑娘在不在村中,他必须冒险深入一探。

“看来,我必须找到端木会主,方能知道云笙妹的消息,找其他的人必定枉费工夫。”

他已中在想。

第一个醒来的是九幽鬼王,挺身坐起怪叫道:“是啥玩意?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你又被幻影神香弄翻了,是不是做了一场恶梦?”柴哲赶忙回答。

“那贼女人呢?”九幽鬼王跳起来凶狠地叫。

“小可打发她走了,共有二十余人在此地埋伏,小可击毙了一个。”柴哲指着蓝奇的尸体说。

“惭愧!惭愧,想不到老夫竟一而再地栽在一个默默无闻的女人手中。我想,我确是老了。瓦罐不离并上破,恐怕老夫的老命……”

“老爷子,俗语说:明抢容易躲,暗箭实难防,他们在此地埋伏,敌暗我明,预先泄放迷香,自然着了道儿。”

“那些人是何来路?”

“是……严小奸的爪牙。”

“为何不除恶务尽?放走了真可借。”

第二个醒来的是岷江墨蛟,苦笑着大叫:“厉害。”

等众人全部醒来,柴哲已拟就入村的妙策,将刚才中伏的经过低略地说了,但却不提绿飞鸿和玉狻猊的名号,只说对方全是蒙面人,见诡计落空便急急撤走,追之不及。

他将蓝奇的尸体拖至一旁,搁在隐蔽处,向岷江墨蛟神色凝重地说:“恶贼们在村中设伏,要利用小可的女伴为饵,诱咱们前去送死,咱们岂可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不久湖中将有船来,载着一个艺业奇高的人物,罗叔余叔能不能负责水路,不许任何船只靠岸?”

岷江墨蛟哈哈狂笑,拍着胸膛说:“如果有一艘船靠拢,唯我是问,我与化龙老弟,足以同时对付一二十条船。哈哈!交给我两人好啦!”

柴哲讲毕,转向九幽鬼王道:“老爷子和闵兄,能不能在这一带吸引村内的注意?”

“你打算如何?”九幽鬼王反问。

“小可认为潜入比明闯安全得多。”

“你要一个人……”

“是的,一个人够了,先探出小可的女伴是否在内,然后再决定如何救人。”

“但你……”

“小可有把握自保,老爷子如果能吸引村中人的注意,小可必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村中。”

“大白天……你……”

“请不必为小可担心。”

“好吧!我答应引诱村中的人,但话可得先说清楚,你绝不能冒失地动手,独自冒险逞强硬闯,智者不为。”

“小可理会得,一个时辰之后,如无意外,大家在此地碰头。”柴哲匆匆说完急急走了。

岷江墨蛟与余老大也向北面绕出,冉冉远去。

九幽鬼王跃上一株老松,向远处的村落眺望。下面的闵子建却在收集枯枝,堆成两难。

“你干什么?”九幽鬼王在树上大声问。

“放火,以吸引村中人的注意。”

“见鬼,风高物燥,地下全是枯草松计,放起火来,一不小心便会势成燎原,烧向村中,断了村人的出路,村庄怎禁得起火?”

“呵呵!他们可由水中逃命,怕什么?”

“潜入的柴哥儿又待如何?他的女伴在里面……”

闵子建若无其事地抢着说:“柴老弟水性不差,他的女伴自会被贼人带走的。”

九幽鬼王勃然大怒,沉喝道:“不许放火!你这厮没安好心,你……”

喝声中,他一跃而下。

下面的闵子建一声长笑,倏地双手齐扬,一丛针雨向上飞射,迎向凌空跃下的九幽鬼王。

九幽鬼王做梦也没料到闵子建会突下毒手,凌空而降身在空中,针雨向上攒射,艺业再高明的人也无法躲避,大势去矣!他大喝一声,向下连劈两掌,想用内家劈空掌力,击散向上射来的细小芒影。同时运功护体,希望用不怕刀砍剑劈暗器不伤的气功,震落及身的细小飞针。

可是,细小的飞针居然不为劈空掌力所动,仍然向上飞射。

九幽鬼王大骇,知道这次是一种可破内家气功的歹毒暗器,临危自救,扭身下坠,避免下阴被袭。

他感到双腿一麻,接着“蓬”一声大震,脱力地侧身倒地,奋余力向侧急滚,伸手急拔腰上所插的五尺紫金三棱杖,滚动中一杖挥出。

“铮”一声暴响,架住了砍来的一剑,溜出一串火花。

他的双腿已无法动弹,至少也挨了三枚针形暗器,令他双腿发麻并失去知觉,但痛的感觉却更为强烈,一经震动,痛得他冷汗彻体。

滚势已止,他吃力地撑坐在地,鬼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地说:“果然不出所料,你这无耻畜生!”

闵子建不住狞笑,抢上一剑点出。

九幽鬼王挥杖急架,“摔”一声架开了一剑,却被震得向后滚倒,但他仍能挣扎着坐起戒备。

闵子建不再逼进,桀桀大笑道:“你中了太爷的绝脉问心钉,不久之后,你便动不了啦!那时便任由太爷宰割了。太爷先放起烟火信号,通知村里的人准备换人,再等你力竭时好好整治你。”

“原来铁骨冰心是你的师父,难怪……”

“呸!胡说八道。”

“那么,你定是报应神端木鹰扬门人了。”

“老鬼,你套不出任何口风的。”

“老夫死了,铁骨冰心也是死路一条。哈哈!老夫一生中,血腥满手,临死还有人垫底,死而何憾?”

“老鬼,原来是你弄的手脚?你用什么手法制他的?”闵子建咬牙切齿地问,作势递剑。

“一命换一命,你休想老夫告诉你。”

“我不信你熬得住酷刑。”

“哈哈!等老夫感到不支时,便从容自尽,怎会有熬刑的机会?哈哈!你以为老夫是贪生怕死的人吗?见你的鬼!”

闵子建踏进出剑,指向九幽鬼王的胸口。

九幽鬼王坐在地上,脸色如厉鬼,冷汗如雨,但依然凶悍无比,双手运杖招架,居然封得紧守得密。身躯低易守难攻,因此闵子建并没有太多的进击机会。

“铮铮铮……”九幽鬼王连架五剑,双手已有点不灵活了。

闵子建却不再进迫,沉声道:“老鬼,咱们谈条件。”

“谈条件?老夫似乎占便宜哩!”九幽鬼王沉住气说。

“你发誓不再帮助柴小狗,然后说出解救铁骨冰心的手法,太爷饶你一命。”

“哈哈!你这畜生把我九幽鬼王看成什么人了?”

“怎么?你不愿意?”

“我九幽鬼王活腻了,一生中横行天下,唯我独尊,虽不是什么武林的顶尖儿高手,却也不自甘菲薄,虽不自命不凡,但也心高气傲。凭你这鸡鸣狗盗的卑鄙小辈,要胁迫老夫谈条件,少做你的白日梦。”

九幽鬼王强提真气傲然地说完,已经有点支持不住了。眼中的光芒似乎黯淡不来,但一双手仍然有劲地握住紫钢三棱杖,嘴角泛起一丝傲意,下身的肌肉开始松弛。

闵子建的剑徐徐指出,厉声说:“你如果再顽强,太爷要你生死两难。”

九幽鬼王厉笑道:“普天之下,没有人能……能令老……老夫屈服,哈哈哈……”

闵子建冷哼一声,进步出剑刺向九幽鬼王的肩窝。

九幽鬼王的杖已无法举起,脸上泛着可怕的笑容。

蓦地,从侧方飞来一段寸长松枝,“叮”一声脆响,闵子建点出的剑突然中断,半段剑身飞出八尺外去了。

“住手!”喝声直薄耳膜,但声音并不大。

闵子建吃惊地暴退,倒抽了一口凉气,脚下发软,目定口呆,忘了应该如何对付眼前的困境。

身恻不知何时到了三位不速之客,中间那人是个白髯拂胸的老道,身后是两名十二三岁的俊秀道重。老道身材修长,一双眼明亮有神,仙风道骨,飘逸如神仙中人,腰悬古剑,手执拂尘,正用悲天怜人的眼神注视着地上的九幽鬼王。

闵子建的呼吸似乎已经停住了。光天化日之下,松林下视界可以及远,而且在时时警觉之中,对方竟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身旁而毫无所觉,以一小段寸长松枝,击断了剑身,这份功力,想起来就足以令人毛骨惊然。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施主为何在此地杀人?”老道沉静地问。

“你……你是一……一道?”闵子建答非所问地惊问。

“不要问贫道是谁,请说明施主行凶的缘故。”老道冷静地说。

“这……这人叫九幽鬼王,是个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凶魔,罪恶满身,人人得而诛之。”

闵子建硬着头皮说。

九幽鬼王在默运剩余的真力,准备行雷霆一击,拼个两败俱伤,因此已无暇分心说话。

老道淡淡一笑,从容发话:“施主差矣!这人如果罪恶满身,自有无理国法制裁。施主即使是官府的执法人,也不可在此随意致人于死。上苍有好生之德,贫道清施主高抬贵手。”

“道长方外人,最好少管尘俗的琐事。”闵子建沉声说。

老道掀须谈笑,向右后方的小道重说:“清风,去看看那位受伤的施主接否需要援手。”

清风应了一声,笑嘻嘻地举步向九幽鬼王走去。

闵子建怎肯甘心?用断剑拦阻叫:“不许走近,少管闲事,退回去。”

清风应声止步,扭头用目光向老道请示。

“不必理会,快察看伤势。”老道神色不变,微笑着说。

清风向闽子建咧嘴一笑,顽皮地眨眨眼,重新举步,闵子建鬼迷心窍,不甘心功败垂成,心说:“如能擒住这个小道童做人质。便不怕老道插手了,岂不两全其美?”

心急行动随之,他伸剑一振。小道童果然闪身避剑,恰好所闪的方向在他的左手前。他踏进一步,闪电似的左手抓出,半分不差地扣住了小道童的咽喉,他的手大指又长,小道童的脖子自然不够粗,一把扣住,像是捏住了鹅的脖子一般轻松容易。

可是,他感到扣住的似乎不是人的脖子,而是烫手的烙铁。不等他来得及放手,也不等他有任何反应,便感到右手曲池一震,断剑脱手落地,接着“噗噗”两声闷响,小道童的两只小拳头捣在他小腹上,痛得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似已离位,人小拳头却沉重无比,像是千斤重锤撞击。

闵子建忍痛挥掌拍向小童的顶门,用上十成劲猛下杀手。

岂知眼前一花,小道童蓦尔失踪,一掌落空。

小道童人小身法快,像条泥鳅般灵活,从对方的胁侧滑过,到了闵子建身后,嘻嘻一笑,喝声“滚”声出腿出,一脚踢在闵子建的肥臀上。

闵子建的艺业修为本来不错,练气的造诣也够火候,只因为一时大意轻敌,小看了小道童,小腹挨了两记重拳,一中丹田一中下阴,骤不及防之下,怎吃得消?惊骇之下,手脚未免不够灵光。故被小道童所乘。

“噗”一声响,这一脚同样不轻。他身不由己,向前一栽,跌了个狗吃屎。

“起来起来。怎么来一次五体投地礼?不敢当不敢当。”清风抢至他面前鼓掌大乐地叫。

“不许胡闹!”老道轻叱。

清风嘻嘻一笑,一跳便跳至九幽鬼王身旁。

“小娃娃,小心暗器。”九幽鬼王急叫。

闵子建并未受伤,羞愤交加地挺身跃起,眼中涌上了重重杀况,正要向清风发射暗器。

“他敢?我师父会废了他。”清风笑答,又问:“老人家,你伤了何处?”

清风的口气相当托大而沉着,闵子建本能地心中悚然,扭头向老道看去。老道含笑而立,拂尘轻摇,若无其事地注视着他。他心中一寒,不由自主打一冷战,突然拔腿便跑,溜之大吉,像是受惊的鹿。

他向村落的方向狂奔,希望及时到村中报信示警。

绕过一座竹丛,突见前面的灌木丛中有人伏在里面,赶忙闪在竹丛下隐起身形。

对方也发觉身后有警,向灌木丛中一窜,一闪不见。

他发出一言信号,表明身份。

灌木丛中声息全无,对方并无信号回答。

他心中一懔,付过:“不是自己人,有可疑的人先到了。”

他向侧一窜,想绕道而过。

“喇”一声响,枝叶籁籁而动,一枚三棱镖贴胁衣而过,危机间不容发。

他窜入竹林深处,心中凛然。

双方皆不敢露面,各籍草木掩身以暗器袭击,僵持不下,谁也摸不清对方的来意。

柴哲从北面摸近小村,蛇行鹭伏藉草木掩身,接近了村子的北面,沿途并未发觉伏桩。

村中心有一座两层的石屋,宛如碉楼,在所有的茅舍中,如同鹤立鸡群。他想:“监视的人,必定藏身楼中,居高临下,我得小心。”

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为了维护声誉,是不屑用蛇行术的。他可不受虚名所累,找到一条通向村角的小沟,沟两侧草高及腰,掩住了沟面,他利用小沟作为通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了村的东南角,浑身污泥,变了一个泥人。

汕港村中只有五六十户人家,全是靠水吃水的渔民,但渔获并不在村中出售,每天有从外地来的大型渔船前来收购,渔船在湖中交货返村休息,仅带回供自己食用的鱼鲜,在村中是买不到鱼货的。

村南有一处港湾,渔船皆须经港口出入。半岛突出湖中的尖端,建有一座了望亭,可以看到渔船出入。

凌乱的狗吠,三五个惶然急走的村民,慌乱的牲口,破败的茅屋……这就是目下的汕港村。苍凉中潜伏着杀机,安静中隐藏着慌乱,愁云笼罩着这座与世隔绝的荒村,每一角落均弥漫着无穷凶险。

湖的西南角约三四里,三艘双桅船冉冉而来,风帆吃泡了风,破浪北驶。湖面不时有三两艘渔舟,轻灵地悄然往来。

村中心的石楼东面,木窗高高地支起,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口铁栅后面的情景。一名带刀的青衣人露出上半身,身侧近窗角处,绑着一个女郎的身影,以青巾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因此看不出她的脸型。

这是香饵,要钓柴哲这条金鳌。

如要救人,必须进入村中心,必须登上土石楼,必须从青衣人的刀下抢救。进入村中心的小巷又窄又小,两侧是茅屋,假使被人前后堵住,上面用暗器袭击,或者用火攻,万无生理。

柴哲接近了村东北,恰好最近一栋茅屋的后院,长满了作园篱的笔竹,近沟一面是一座长满青菜的菜园。他爬上菜园,贴在深畦下探头上望,哺哺地说:“晤!是了,可能是这一家。”

他略一打量,贴地爬上笔竹丛,小心翼翼地拨开一角空隙,悄然向里一钻。

后院门未上闩,轻轻一推悄然而开,毫无声响发出,显然门柱下曾经上了油。

他不假思索地闪身而入,顺手掩上木门,眼前一暗。

“且慢动手!”他低喝。

这是屋后的柴房,一个虎目生光的中年人,挺着一把锋利的鱼叉,作势推送,锋尖距他胸口不足半尺,从小窗透人的微光,反映得叉尖寒芒四射。

中年人狠狠地打量着他片刻沉声道:“你浑身灰土,不像是他们的人,你是谁?擅入民宅非好即盗。”

“在下是他们要等的人,姓柴名哲。”他镇静地答。

“你为什么要来?”

“在下有人质在他们手中。”

“你给我快快离开,越快越好,不许你入村。”

“大叔怕在下……”

“我可不在乎你的死活,却怕他们放火杀人毁了我的村。”

“但……他们与贵村……‘”

“为了杀你,他们已周详准备,势必毁了这座村。我宁可要你死,却不愿村中的子侄家破人亡。”

“但……大叔……”

“住口!你如果不偷偷逃走,我只好杀了你将尸首交给他们,以拯救全村。”

“大叔……”

“你走不走?”中年人凶狠地问。

柴哲淡淡一笑说:“听大叔的口气,果然不愧称一代侠隐烟波钓客。辛大叔,你不会动手杀我的。”

中年人大吃一惊,讶然问:“咦!你怎知在下的名号?”

“辛大叔,这里说话方便吗?”

“不要紧,在下的家小全在前面。”

柴哲掏出鱼鹰的绿王信记奉上说:“郭叔着小可持此信记,向大叔求助。”

烟波钓客审视信记片刻,递回苦笑道:“老弟,没话说,咱们只好作孤注一掷,请问你有何打算?在下将全力助你……”

“谢谢大叔概允,但不需大叔出面相助,请先将他们部署的情形相告,小可当会见机行事。”

“村中有几条小巷,人囚在村中首富杨四爷家中,绑在三楼上,有几个首脑人物占据二楼,机相策应,只等入内救人的人到达,便八面放火焚村。负责放火的人有四十余名之多,放火之物早就布置停当。村民皆被看管在屋中,火起时方许向外逃命。”

“那……杨四爷的宅院难道不怕火?”

“那是一栋用巨石垒造的石楼,火烧不了,只有两座铁门,闭上门便水火不侵。本是杨家用来防潮寇的石室,里面存有半年粮食,可以死守。”

“火一起,外面架柴草焚烧,里面的人不被熏死?”

“里面是复壁,闭上门窗不怕烟熏,有一条通向村外的地道,构造得十分坚固精巧,不但可作通风之用,更可以紧急时用以逃命。”

“地道通向何处?”

“出口在三里外的湖岸尖端,接近水面。”

“这些人来了多久了?”

“约半个时辰。”

“怪事?”柴哲哺哺自语。

“怎么了?”烟波钓客低问。

“小可与几位同伴衔尾追逐这些恶贼的另一批人,这些人显然是从劳家渡来的,为何像是已知咱们的行踪,存心在此等候小可一般?论脚程,咱们不慢。而且他们并不知小可追来,怎么……”

“这些人自然别具神通,先不管他们怎样来法,只问你有何订算。”

“被囚的人,辛大叔曾见过吗?”

“只见过背影,是个女的。”

“她目下……”

“她很怪,似乎来时并未上绑,与那些人有说有笑,不知怎又成了囚犯?”

“哦!也许……他们会不会用迷药?哼!万一她有了三长两短,他们将付出惨烈无比的代价。”柴哲咬牙切齿地说,虎目中冷电四射。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何打算?”

柴哲将鄱阳夺金的事-一说了,并简略地将与鱼鹰结交的经过说出,最后说:“依大叔所说,只有进人石楼,方可救人质,找上主事的人擒贼擒王,进入石楼之后,方能避免恶贼放火烧村。大叔能带小可从地道进入吗?”

“单凭你我两人,如何能对付那么多高手?”

“大叔在地道内等候,小可一人进入。”

“老天!你……你未免太不知厉害……”

“小可义无反顾,必须冒险一试。”

“我看,你还是三思而行的好。老弟,那人质与你……”

“她是小可的女伴。”

“她与那些人熟不熟?”

“不。”

“那……她来时与那些人有说有笑,而且……”

“而且什么?”

“似乎还带了剑呢。”

“她带了剑?”柴哲讶然问。

“不错,确是带了剑。”烟波客肯定地答。

“哦!恐怕……恐怕不是我的女伴。她的剑古色斑斓……”

“不,是普通的江湖人所用的佩剑。”

“怪事?”

“如果不是你的女伸,你还进不进去?”

“非去不可。”

“那……犯得着吗?”

“那几个主事人必定知道小可女伴的下落,因此非去不可,这是唯一的线索,小可不能放弃。”

“好,那……我带你走。”

“出村须……”

“不必出村,右面第二家是杨二爷的堂侄杨义的家,他家的内堂有一条地道通主地道,我带你从那儿进入。跟我来,走后院。”

石楼耸立在村中心,高约三丈左右,占地相当宽敞,形如碉楼,四周建有土砖造就的院墙,院门向南开,门楼前有一座半亩大的空坪。相距最近的茅舍,仅三丈左右,用火攻并不困难,难在石屋不怕火烧,闭上铁门和楼上的有铁栅木窗,谁也休想进去,除非等到楼内弹尽粮绝,不然很难攻破。不管湖寇或一般盗贼,不可能像官兵一样设有冲车云梯攻坚利器,所以这座石楼,可说十分安全可靠,不虞盗侵。

楼上共有一厅四房,平时是杨四爷的居室,后两房是内眷的住处,这时却成为一群蒙面人的临时巢穴,杨四爷与所有的家小婢仆,皆被赶至楼下,暂时在楼下的一间小房内。地下室与地道口,皆被蒙面人所占据,不许外人接近。

楼上四房的石室内,共有八名青衣大汉,他们并末以巾蒙面。八个人监视着四方,从四面的铁栅窗凝神注视各处的动静。东面石室的窗口多了一个被绑了双手的蒙面女郎,故意现出上半身,面向入村的小径方向,用意是让入村的来客可以看到她,从她的眼中,可以看出镇静从容的神情,没有丝毫慌乱惶急不安的表情流露。

从西面石室的窗口,可以看到湖面的一切景象。三艘双桅船渐来渐近,已到了两里外了。

西窗内侧是花厅,八个高矮不等的蒙面人,不时在厅中往复走动,不时走近窗口向外注视。

大环椅上,坐着三个人,都不用蒙面巾,其中一人是曾在西番露过脸的护法丘磊,他安详地坐在右首,神色相当从容。

另一人是个大马脸,有一双阴森森的鹰目,和两片薄薄的嘴唇,留着雪白的八字短须,年约八十开外,头顶梳道警,横插着一枝木质的发针。腰带上悬着剑,脸上经常涌现着乖戾阴险的神情,虽然风霜和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深刻的遗痕,但依然龙马精神。

另一人是中年妇人,用花帕包头,五官匀称,脸白唇红,曾经过淡淡的化妆,空间里流荡着谈谈的脂粉香。穿小团花外袄,不穿裙而穿扎脚夹裤,手中握着一把这鞘长剑,胁下挂着腰囊。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坐任主位上,神态沉着,可知她的地止,比其他的人都高。

一名蒙面灰衣人站在窗口,目不转瞬地注视着湖面远处的帆影,突然说:“船转回了,可能是他们的船来啦!”

三艘双桅船的第一艘,确是折向东航。

船逆风上航,不会是走直向逆风而上的,必须走斜风,所以必须折向。另一名蒙面人摇头道:“等船折入港湾,方可断定是与不是,这时未免言之过早。如果柴小狗在这时出现,他们恐怕赶不上了。”

“咦!你认为咱们这些人都是废物,必须等冯老前辈前来,方能收拾他吗?”最先发话的蒙面人不悦地说。

“郑兄,别找麻烦好不好?我的话可没有这种意思……”

丘磊重重呼了一声,叫道:“不许抬扛。去,到东面问问孙副堂主有何发现。金坛主已发来发现敌踪的信号,为何至今不见形影,又未见第二次信号发来?”

两蒙面人之一应赔一声,出厅而去。

中年妇人淡淡一笑说:“丘护法,似乎咱们的人都有点胆怯哩!”

丘磊摇头苦笑,迟迟地说:“也难怪他们,当年老朽与会主远至西番,集会中高手的精锐,也未将小畜生捕杀,甚至连会主也受了伤。这几天中湖口地区群雄毕集,只多了一个小畜生,严府的人便受到了挫折。咱们也受了牵制,备多力分,处处不如意。加以小畜生一再击败江湖中的高手名宿,谣言传播得骇人听闻,少不了令人心中不安,胆怯在所难免。这次大公子如能顺利地将他引来,前有金坛主率会中精锐拦截,后有村中的火攻妙着相候,小畜生难逃大劫,尚清放心。”

中年妇人秀眉深锁,有点忧虑地说:“会主要亲自处治小畜生,但目下敌踪已现,会主仍未赶来,不知途中有何事耽搁?”

“小畜生不会来得这么快,至今还不见金坛主的信息,也不见大公子的信号,可知小畜生尚未到来,会主……”

话未完,厅门抢入一个蒙面人,高叫追:“会主的大驾已近村口,但事先并未见金坛主的信号,请会主夫人定夺。”

中年妇人急急离座说:“发信号给会主,派人迎接。叫欧坛主速带人到松林查看,看金坛主怎么了?”

会主到达,村中有一阵忙。不久,厅口出现了端木鹰扬的身影。他身后,赫然有副会主缥缈神龙徐方与徐昌父子,四位门人程忠、江华、李凤、周萱。之外是十八名男女,其中有白永安在内。

会主似乎比在西番时苍老了许多,而且在神色上多了两分乖戾的气息。他气虎虎地在主位上坐下,乖戾地大叫:“丘护法,你是怎么一回事?汕港村你不是没来过,应该知道形势。小畜生今非昔比,骁勇绝伦,诡计多端,只凭村中的一把火,便可以制他的死命么?你未免太过自信了,为何不多设几处截击的埋伏?”

丘磊脸色尴尬,欠身道:“多设截击的埋伏,便会令小畜生起疑却步……”

“胡说!他有女伴在咱们手中,岂会却步?你……”

“鹰扬请先息怒。”中年妇人接口,稍顿又道:“金坛主带了荆坷、红线两坛二十四位会友,在村前的松林要道埋伏,由吴姑娘布下幻影神香大阵,成功的希望极浓,这是丘护法筹划的妙计,万无一失,他已尽了责。”

会主脸色一变,讶然问:“咦!金坛主并不在松林,他到何处去了?”

“妾身已命欧坛主派人前往查问,不久当有消息。”

“不好!”会主惊叫起来。

“怎么啦?”会主夫人讶然问。

“如果金坛主在松林,不会不出来禀告,显然他已被人引走了。小畜生来了五个人,大道上凉亭的眼线,已用暗记标示小畜生前来汕港村,按理该比我先到一步……”

话未完,在窗口监视酉面的蒙面人大叫道:“不好,船沉了。”

“什么船?”会主惊问,急趋窗口。

“可能是冯老前辈的船。”蒙面人让开窗口答。

三艘双振船已降下半帆,徐徐驶入港口,前一艘已深没一半,只露出船舱,摇晃着不住打旋。相距在两里外,仍可听到船夫们的呼叫声。

第二艘突然倾侧,猛烈地摇晃。

第三艘船正在降下风帆,水夫们乱成一团。

会主脸色一变,向一名中年人叫:“小畜生从水上来了,卢会友,快到上面请罗爷的人到湖中声援,快!如果发现了小畜生,速将他诱来。”

中年人应诺一声,急急出厅下楼而去。

众人皆拥向窗口,注视湖面的变化。会主夫人神色忧虑,向会主道:“鹰扬,你并未将那位姑娘要来。”

会主咬牙切齿,焦躁地说:“姓罗的可恶,他从中作梗,坚持要用小丫头引小畜生送死,不信任我们,岂有此理!”

“他的羽翼折损甚惨,目下的实力并不比我们强多少,为何却不愿衷诚合作,联手共谋大事?”

“他认为萼山先生的安全重要,而萼山先生又不肯离开劳家渡,他反对离开一同前来协力擒人。”

“那……”

“咱们不管他。理娘,长雄为何没有消息?”

“妾身也感到诧异哩!”

“有一件事不妙。”会主低声说。

“有何不妙?”

“明心师弟派人传来回信,他被小畜生的朋友在身上弄了手脚,目下手足发软,气功已散。据护送他北上的勾魂使者王朝阳送来的口信,说无法查出原因,只知血脉异常,气机败坏,查不出是何手法或药物所伤,反正性命交关,如果未牌左右找不出根源,他……”

“勾魂使者精干搜经透穴术,他居然找不出根源?”

“嗯。”

“那……屠师弟……”

“勾魂使者可望在近午时分,将师弟送至劳家渡。我已派人前往相迎,要将他们接来此地,让师叔看看。”

“万一……”

“万一师叔也找不出原因,只好向小畜生……”

“但小畜生活的机会不大,大火与暗器齐发……”

“火一起,他会就范的,那时再将他派人擒住,还怕他不死不吐实?”

楼上,众人紧张地注视着湖面的变化,三艘船已经先后下沉,离岸约一里左右,湖面风浪不小,杂物四处漂流,有不少人攀在浮物上,随水漂流不定,救命声清晰可闻。

楼下,近三十名好汉或坐或卧,候令行动。

地下室不大,堆满了米粮。鱼干、前向、杂物,只留出一条走道。一盏莱油灯发出黯淡的光芒,照着坐在地道门两侧的三名持刀大汉。三人盘坐在地,信口天南地北穷聊天。地道门半掩,温暖的风从地道内吹来,掠过地下室,透过地下室大开的木门,吹人楼下的大厅,再沿石梯吹向楼上层,从窗口消逝。

坐在左面的大汉抱着连用单刀,倚在壁上说:“咱们专诸坛自从进入严府之后,名存而实亡,不再干刺客的买卖,却替严府刮财传信,真没意思。”

右面的一名大汉某某笑,接口道:“至少,咱们不再冒风险,有吃有喝有女人。葛兄,难道你还不满意?”

葛兄重重地哼了一声,撇撇嘴说:“我宁可冒风险,也不愿做奴才的奴才……”

“老葛,你找死?”第三名大汉低喝,神色紧张。

葛兄挺挺腿伸伸懒腰,打个哈欠冷笑道:“这里又霉又臭,谁也不会前来抢咱们的差事,更没有坛主堂主自降身份前来把守通风口,谁管咱们的胡说八道?除非你俩不够朋友,不然……”

话未完,他突然挺起上身,仰头向伸手不见五指,却风声凛凛的地道内凝望,说:

“咦!里面像有老鼠走动。”

“哈哈!这里有吃不完的鱼肉米谷,那还怕没老鼠?”另一名大汉笑着接口。

先前制止葛兄胡说的大汉侧耳倾听片刻,说。“不像老鼠,倒像……像……老葛,你信不信世间有鬼?”

葛兄桀桀笑,接口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世间如果真有鬼,咱们黑鹰会的人,恐怕早就给鬼弄光了。”

“记得五年前,兄弟在浙江金华……”

另一名大汉叫道:“政通兄,别再提你那件鬼故事来唬人好不好?虽是近午时分,但这儿却像是阴曹地府,你老兄也不知道忌讳,兴头来了就搬出你那件活见鬼的故事!哟……”

地道门吱呀呀轻响,黑影倏现,说话的大汉本就心里有鬼,惊得失声大叫。

三名大汉毫无戒心,谁也来不及有所举动,便被突然出现的黑影制住了穴道,快速的打击捷如迅雷惊电,只看到模糊的黑影出现眼前,便已人事不省。

出来的不止一个黑影,而是两个。最先出来击昏三名大汉的黑影是柴哲,他扭头低声向同伴道:“辛大叔请在此地稍候,如果有人下来,大叔必须回避,小可不愿连累大叔。”

烟波钓客笑道:“在下既然来了,还怕什么连累?咱们……”

“大叔请听我说。小可与这些人之间,恩怨牵缠,不足为外人道,小可并不希望大开杀戒,因此……”

“可是,郭兄的信物在你手中,在下岂能让你单人独剑冒险?”

“请辛大叔替小可守住退路,小可便感激不尽了。”

“好吧,我替你守住此地,小心了。”

柴哲一眼瞥见三名大汉的预下,都挂着一条青巾,不由心中一动,想起松林中金坛主所带领的人,全都带了青巾蒙面,便信手摘下一条青巾,蒙上了自己的口鼻,向烟波钓客挥手示意,向室门快步走去。

室门没有人把守,沿门外的石级上升便是楼下的内室。黑鹰会的人鸠占鹊巢,占用了杨四爷的石屋,到底为时甚暂,还摸不清石屋的全部底细,时间仓卒,也来不及彻底查问,却自以为万无一失,未免疏于防范,同时,由于注意力完全放在外围,对内部的警戒反而忽略了。谁也没有想到人地生疏一无所知的柴哲,会从地道内出现。

楼下候命出动袭击的人,都松懈地在大厅各处养神,对即将到来的恶斗,皆抱有乐观的信念。外有金坛主挡头阵,内有外围的火攻和暗器袭击,石屋的铁门已经闭上,在柴哲未出现前,该是最平静最安全的时刻,应该好好养神,以应付即将到来的恶斗。入村的路只有一条,负责监视的人可看到两里外的景物。早着呢!

地下室上来了一个蒙面人,厅中的人或坐或卧,没有人对这位同伴起疑,因为所有的人皆用青巾蒙面,彼此间装束都差不多。这些人之所以用巾蒙面,用意是隐匿自己的本来面目,不令柴哲看出他们的身份,动起手来可令柴哲摸不清底细。同时,起火时可以防止烟熏。

这位蒙面人是柴哲,他尽量避免和任何人的目光接触,沿着厅左徐徐地移向后面梯口。

他在近梯口的一处壁角坐下,头枕在膝上养神,暗中察看四周的动静。身右不远处,坐着两个人,背对背假寐,似乎睡着了。

楼下没有窗,铁门关得紧紧的,只有一盏莱油灯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后厅门大开,里面有灯光人影,但不易看出是些什么人。

楼上方的门口,有两个青衣大汉把守,似乎是管制人员上下的人。楼上人声嘈杂,显然有不少人。

“不知会主在不在楼上?”他想。

他仔细倾听楼上的动静,却听不到会主的声音。

楼梯空荡荡,久久不见有人上下。

“我如果往上走,会不会暴露身份?”他想。

已经成功地混入中枢重地,岂可大意?这时如果暴露身份,那才划不来呢!因此,他决定耐心地等候上去的机会,且多看看众人的活动概况再说。

等待的滋味真不好受,等得他心中发闷。

“老天爷!可不要让人到地下室。”他在心中暗叫。如果有人下去,那就麻烦了,必定发觉被击昏的人,烟波钓客是否能不发出任何声息便将下去的人击昏?

焦急中,楼上突然传来急促的叫声:“松林近端的竹林内有人打斗,不知是谁?”

楼上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向下叫:“于副坛主,会主有清。”

内厅应声出来一个穿灰劲装的人,青巾蒙面,露出一双三角眼,凶光暴射,令人望之心寒,大踏步上梯而去。

“定然是荆轲坛的副坛主九阴吊客于天南。”柴哲想。

他想跟着副坛主登楼,却又忍住了。

楼上突然传出会主熟悉的声音:“于副坛主,小畜生到底来了几个人?”

“属下来收到金坛主的信号。情况不明。”九明吊客说。

“欧坛主带去查问的人回来了吗?”

“不曾”

“副坛主可再带几个人去看看,小心了。”

“属下这就走。”

于副坛主急急下楼,进入内厅,不久,带了五个人出厅,打开了铁门,出门而去,铁门重新闭上,冷风倏止。

忙乱中,柴哲看到内厅门出现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睛,不由心中一动,便起身向内厅走去。厅中仍在忙乱,所幸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内厅不大,后端共有两间住房,房门半掩,可以隐约地看到房内坐着不少相貌凶猛的人,看穿章,似乎不像是黑鹰会的人。

厅堂两侧的壁角坐着五个人,中间的长案穷也坐了四位男女。他一个也不认识,只认出坐在最前端那位眼神十分熟悉的人。

“迷魂仙客吕成栋,他也投入黑鹰会了。”他心中暗叫。

迷魂仙客吕成栋,正是黑蝴蝶胡秋的死党。黑蝴蝶带了一群爪牙,出西番意图抢劫活佛,替九现云龙和云梦双奇卖命,为了缺少人手,曾经误捉追擒他们的五岳狂客陶永齐,更由迷魂仙客用迷魂香擒住了古灵和端木长风。后来在到达星宿海之前,黑蝴蝶伏法,被八爪苍龙搏杀,只走了一个迷魂仙客吕成栋。

迷魂仙客并未露面,相貌未改。柴哲的记性极佳,从对方的眼神中,便认出了这恶贼的身份。

他心中一动,大喜过望,恰好室中的人全向他注视,他站在厅门含笑向迷魂仙客招手。

迷魂仙客不认识他,以为他是黑鹰会的人,不假思索地离座向他走去。

他转身便走,脚下放慢。

迷魂仙客缓步跟上,惑然问:“兄台有何要事……”

柴哲信手挽住他的右手,右手一拂,便不轻不重地点在他的右期门穴上。他浑身一震,僵住了,知觉渐失。

柴哲将他挽至地下室出口,拾级而下。刚到达室门,一支鱼叉凶猛地从门后扎出,直取咽喉,捷如电闪。

柴哲反应超人,扭身出手,一把便抓住了叉尖,低叫道:“辛大叔,是我。”

烟波钓客僵立在门旁,吃惊地叫:“老天,你……你这一手真是骇人听闻,你是怎样练的?”

柴哲松手枪入,说:“请把守住室门,有人来了吹口哨传警。”

他将迷魂仙客抵在巨大的米缸下,拍活穴道将其弄醒,低声说:“老兄,把你的迷魂香给我。”

迷魂仙客惊魂未定,期期艾艾地说:“阁下,你……你是……是于……于前辈的人吗?

你……”

“别废话!”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快给我,不然活剥了你。”柴哲沉喝。

“你……”

“先剜出你的眼珠子来。”柴哲凶狠地叫,朝指搭在对方的眼皮上。

“我……我给你……”迷魂仙客心胆俱裂地说。

“不许动手!告诉我在何处便成。”

“在……在袖……袖底……”

柴哲拉开他的衣袖,在两袖中解下两具径寸粗的喷筒,又追:“解药。”

“我……”

“放明白些,老兄。”

“在……在百宝囊中的玉……玉瓶内。”

柴哲掏出玉瓶,先用迷香和解药将迷魂仙客作为试验品,直至满意为止,方点了迷魂仙客的睡穴。

他用一些解药替烟波钓客抹在鼻端,方从容出室,在石阶下开始抖散喷管的迷香。

地下室是楼下唯一的通风口,风将迷香向上吹,他也随着迷香向上走,左袖内的两具喷管,仍在不断地喷发迷香。

登上大厅,“砰”一声响,有一位仁兄突然倒地。

迷魂仙客的迷香确是利害,无色无臭,嗅到即倒。当年在西番,在四川奸杀抢劫的恶贼们,在八爪苍龙一群公门高手的搏杀下,只有他迷魂仙客是唯一从鬼门关逃出来的人,可知他的迷香是如何可怕了。

内外厅以及房内的人,谁也没想到变生肋腋,没有丝毫戒心,等到有人倒地,想声张已来不及了,即使功力奇高经验丰富的人,在变生不测毫无戒心的境遇中,同样逃不出被迷倒的厄运。

“砰砰匍匍……”好汉们纷纷倒地。

喷管中的迷烟,仍不断喷出。

门楼外负责把守的两名大汉,突然向下一裁。

楼上,会主的声音像在咆哮:“快发信号给南面的人,赶快驾船接应,抢救落水的人。

安重德会友,你下去请周寨主的弟兄到码头相助。”

脚步声凌乱,有人向楼口奔来,距楼门口尚有四五步,突然向前一裁。

柴哲刚挟住倒下的两个把门人,抽不出手来,奔下传信的人已经栽出,轰隆一阵暴响,滚下楼去了。

“外面怎么……咦……”门内有人叫。

柴哲丢掉喷筒,将昏倒的两个把门人向下一丢,人如狂风,抢入门内,在转角上劈面碰上一个旋转着栽倒的人,他一把接住向里一推。

“蓬”一声大震,这家伙直挺挺地跌入花厅。

“怎么了?”厅内有人大喝。

柴哲急抢而入,大叫道:“楼下来了强敌,大事不好。”

迷香随着他飘人花厅,近门的三名蒙面人应声倒地。

柴哲前面不远站着一个道装中年人,右方是丘磊。中年人身形一晃,大叫道:“迷香,屏住呼……”叫声未落,身躯一晃,扭曲着栽倒。

花厅内的人,同时大惊,练气术火候精纯的人,立即机警地屏住呼吸,但已倒了七八个人。丘磊一个箭步抢出,掠过柴哲身侧。

退路岂能被人截断?柴哲不再迟疑,反手就是一掌,“噗”一声闷响劈在丘磊的后脑上。

“膨”一声大震,丘磊冲倒在门下,寂然不动,几乎滑跌下楼。

身侧一名大汉手急眼快,抓住机会向前猛扑,要将柴哲扑倒。

柴哲出手闪身,“砰”一声大震,这人脑袋撞在石壁上,瘫痪在壁下。

这瞬间,会主夫人一声低叱,拔剑近身,先下手为强,“寒梅吐蕊”直取柴哲胸前要害。

柴哲来不及招架,向侧一闪。

会主夫人招变“流星赶月”,跟踪追击。

他已获得拔剑的机会,剑虹一闪,出绝招自救,“铮铮”两声暴响,剑虹夭矫,如虚似幻,接着人影乍分。

会主夫人花容变色,飞退八尺,包头的彩巾上端裂了一条缝,断了不少青丝。

这许多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为时极暂,交手时捷逾电光石火,发生快结束也快。

第二个人影掠到,剑如经天长虹,猛攻腹际。来势相当凶猛。

柴哲手腕一震,“铮”一声架偏刺来的剑,顺势进步切入。快得如同电光一闪。左手一搭,便扣住了对方的右肩井,低喝道:“不要逞强,还轮不到你动手,走开!”

被擒的人,是他的师妹周萱,排行第五的小师妹,但目下已是体态丰盈的年轻女郎了。

周萱的剑脱手坠落,按住肩并,龇牙咧嘴,吃惊地向后退,却不敢出声叫喊,也不敢呼吸。

会主的一声沉喝,挥手制止再向前扑的人后退。

所有的人皆撤兵刃戒备、但没有人出声,所有的人皆屏住呼吸,等候迷香自散。

楼下吹上来的迷香本已淡薄,而且气流流动甚快,迷香随风消散,从窗口吹走了。

死一般的静,所有的目光齐向柴哲集中,所有的兵刃皆指向柴哲。

柴哲的目光,落在东面的石室门,但看不见室内的景物,自然也看不到被绑住双手的年青女郎。室门前,六名老少挡住去路,不可能一冲而入。他怕对方情急杀俘,投鼠忌器,不敢冒险冲上。

但如果不能控制室门,岂不前功尽弃?

事急从权,此时此地,已没有道义。规矩、人情可言,只有利害相关。他左手疾扬,大喝一声,宛如石洞中响起一声焦雷,早就准备好的一把铁翎箭破空而飞。

人影一闪,他已疾冲而上。

如果屏住呼吸,便不敢走动,以免闭不住气。把守在室门外的人正默行屏气术,怎躲得开奇快绝伦的铁翎箭?发出数声狂嚎,纷纷倒下,每人的右大腿根挨了一箭,失去了走动的能力。

功亏一贯,会主到了,剑虹耀目,宛如长虹般攻到。

柴哲一惊,糟!赫然是云笙姑娘的霜华剑,接不得,百忙中向侧一闪,会主便乘机堵住了室门。

他手中仍有三枚铁翎箭,本想发出,却晚了一步,副会主缥缈神龙已抢在会主身前。他心中不忍,叹口气,暗想糟了!

“什么人?”会主厉声问。

柴哲冷然回顾,猛地伸手拉掉了蒙面巾。

“咦!你……”缥缈神龙讶然叫。

柴哲收剑行礼,脸色凝重地说:“师父万安。徒儿柴哲。”说完,屈身下拜。

缥缈神龙脸色一沉,怒叫道:“畜生!你还有脸叫我师父?””

“六载教养之恩,徒儿岂敢或忘?”

“你好大的狗胆,欺师灭祖,你心目中还有天地君亲师吗?该当何罪?”

“师父容禀……”

“住口!”缥缈神龙大吼,举手一挥。

大师兄程忠一闪即至,剑尖点在柴哲的背心上。

柴哲本待闪避,却又忍住了,仍然跪着不动,朗声道:“徒儿不肖,但皇天后土共鉴……”

“呸!你还敢申辩?”缥缈神龙厉叫。

“徒儿……”

“为师要先用门规治你欺师灭祖之罪,再以会规处你叛会的大逆罪名,程忠,先缴他的兵刃。”

程忠俯身伸手,摘下柴哲的剑。

柴哲再次压下反抗的冲动。叫道:“师父,能让徒儿辩白几句吗?”

“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为何不返回大天星寨覆命?师命不可违,你心目中还有尊长吗?”

“徒儿事非得已……”

“强辩。”

“徒儿……”

“程忠,先割断他的双脚大筋。”

程忠应声“遵命”,剑向下沉,指向柴哲的膝弯,倏然下落,剑芒一闪。

生死关头,柴哲岂肯俯首就死?反手一掌疾拍,“叭”一声脆响,程忠的剑脱手而飞。

这瞬间,缥缈神龙在失惊之下。不假思索地发出一枝袖箭,射向柴哲的心坎要害,突下杀手,这一来,铸下了大错。

“笃”一声轻响,袖箭射中心坎,却反弹飘坠在地。

柴哲抄起地上的袖箭,倏然站起,剑盾一挑,虎目中冷电四射,将箭举在眼前,沉痛地说:“虎毒不食儿,徒儿无愧于天,无怍于人,师父,你这一箭太过份了,太毒了。”

“咦!你练成了金刚不坏法体?”缥缈神龙吃惊地叫。

柴哲将箭丢在地上,吁出一口长气说:“师恩虽深重,但世间尚有天理国法人情更为重要。师父命徒儿赴汤蹈火,徒儿决不敢迟疑,但要徒儿做伤天害理之事,徒儿不敢从命。世间……”

“呸!你这畜生……”

荣哲屈身下拜,四拜后拾箭起来,脸色一冷,“碴!”一声将箭刺在左小臂上,贯穿骨缝尖锋透出下端一半。他脸不改色地举起插着箭的手,沉痛地说:“我柴哲顶天立地,决不做丧心病狂伤天害理的事,皇天后土鬼神共鉴,弟子以血涂染恩师的夺命神箭,师徒情义已尽,恩怨两消。”

他将箭折断拔出,鲜血激射。接着将断箭丢在地上,虎目中冷电暴射,一字一吐地说:

“宁教你无情,不可我无义,徒儿最后叫你一声师父,希望师父撒手不管徒儿的事。自目下起,徒儿不愿得罪你,希望你珍惜徒儿这份情义。”

他的目光落在会主脸上,语声突转高亢:“端木鹰扬,你的黑鹰会在江湖上专做刺客的勾当,投身在严贼门下做走狗,鲜廉寡耻,猪狗不如。自从返回中原之后,柴某不为已甚,不曾将黑鹰会的底细公诸天下,已经对得起你了。你将柴某的女伴掳来,千方百计不择手段陷害于我,念在柴某过去的恩师身份上,柴某不和你计较,请将柴某的女件交出,柴某……”

“你这畜生还了得?”缥缈神龙大怒地叫吼,大踏步迫上,右掌疾挥,“拍拍”两声响,抽了柴哲两记正反阴阳耳光。他的左手本想接着乘机抓出,但却未料到柴哲不但不还手,也未闪避,发觉有机可乘,想接着出手已来不及了,柴哲已被打得踉跄而退,已然伸手不可及了。

柴哲退了两步,吁出一口长气,颊肉抽搐着说:“你……你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

另一间房中奔出大公子徐昌,冒失地欺上怒叫:“柴哲,你心目中还有师徒之道?还不跪下领责,等什么?跪下!”

柴哲注视对方片刻,突然扭头便走,

“师弟,站住。”程忠扬剑叫,挡住去路。

“不要阻我。”柴哲沉静地说。

李凤与程忠并肩一站,也将剑指出低喝道:“师兄,你不能走。”

“四师妹,你希望愚兄死在此地?”柴哲伤感地问。

“我……”

“请让路。”柴哲冷冷地说。

身后,大公子徐昌突然像幽灵般悄然扑上,伸指急取柴哲的脑户穴,迅捷绝伦。

柴哲身在危境,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岂会上当?他不进反退,不闪不避,在千钧一发中脑袋一歪,徐昌一指落空,手指擦耳侧而过。

他的右手也在同一瞬间上抬,半分不差地扣住了徐方的右手脉门,同时挫身疾退一步,背部便抵住了徐方的下身,右手向前带。

徐方艺业超人,修为深厚,五大门人的艺业皆由他调教而成,在五大门人面前具有无上权威。五大门人中,柴哲的表现虽不是最差劲的,但也不出众。在大天星寨时,他即使闭上眼睛,也可以毫无困难地把柴哲放倒,这次从背后辞然偷袭,按理该十拿九稳才对,决无失手的可能。可是,他发觉居然失手了,而且身陷危局,脉门被扣右半身发麻失去抵抗力。

他反应奇快地出腿反击,左手急扣柴哲的咽喉。

可是,他碰上了比他更快更高明的对手,晚了一刹那,下半身被抵住,腿便无用武之地,左手虽接触到柴哲的颈部,却来不及发力。他只感到身躯凌空而起,天在旋地在转,变化奇快,他还来不及有所举动,已被柴哲向前摔出两丈外,从程忠和李凤的顶门飞过,“蓬”一声大震,惯在坚硬的石壁上,然后重重地跌落在壁根下,跌了个乌天黑地,几乎昏厥。

两名青衣人在大公子被摔出的刹那间,吃惊地扑到,左右齐上,双剑同时攻到。

柴哲向下一伏,向右一滚,一脚扫出。

“哎……”右面袭击的青衣人狂叫,双脚小腿折断,向下扑倒,废定了。

柴哲手急眼快,接住坠落的长剑,脱手飞掷。

快,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剑一闪即逝,贯入从左面进击的青衣人胸口,剑尖透背近尺。

青衣人身形一顿,柴哲已飞跃而起,一把夺过中剑的青衣人手中长剑,沉喝道:“站住!谁敢上?”

程忠、江华、李凤、周萱,四位师兄妹四面齐出,被乍雷拟的喝声惊得一震,倏然止步。

“砰”一声大震,身上横着剑的青衣人倒下了。

快速的反声,惊人的反应,可怕的凶狠袭击,把楼上的人全镇住了。

“你们四个人还收拾不了他吗?上!毙了这欺师灭祖的畜生。”缥缈神龙厉吼。

四师兄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同声暴叱,四剑乍合。

厅堂并不宽敞,四周有昏迷不醒的人和尸体,有旁观的十余名高手,不能再容纳五个人交手,因此不能用游斗术,必须硬攻硬接,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是你死我活的凶险局面。

六年同窗的师兄弟情义,弥足珍贵,柴哲岂忍得下心下毒手?但局面凶险,不下毒手便只有贴上老命。

他一咬牙,大喝一声,抢先出手,剑虹发如惊电。

人影乍合,旁观的人只看到剑影齐聚,接着剑鸣暴响声震耳,一个如虚似幻的人影突然脱出剑影的笼罩,宛如鬼跷幻形。旁观的人尚未看清脱出的人是谁,该人影已接近了厅门。

把守住厅门的是两个蒙面人,刚来得及分辩,将剑挥出。

剑虹乍临,剑气彻体,“锦挣”两声金呜,挥出的剑被震得向外张,还来不及躲闪接题而至的剑影,两个蒙面人便狂叫一声,跌出门外滑至门楼,仍收不住势,滚下楼去了。从出拍招至倒地,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而已。

柴哲冲出重围,击倒两个把门人,尚未起步出厅,身后剑气压体,两名高手已跟踪从旁抢出突下杀手。

他还以为是师兄妹追到,大旋身挥剑急封,剑已及体,他不能下毒手反击,只能走险封招。

可是,当他转身的刹那间,便看清不是师兄妹,立即惹起他的反感,大喝一声,招变“春雷惊蛰”,雷霆剑法的绝着出手。

剑虹乍现乍隐,风雷声乍息,动乱的人影突然静止。

柴哲站在门中间,剑尖的鲜血猩红夺目。他的左手一片猩红,被自己的血染得成了血手,血是从他左手被箭刺透的创口流出来的,他失了不少血。

两个从侧方乘机下杀手的人,倚在壁上挣扎,身躯扭曲着,慢慢挫倒在壁根下,手脚一阵抽动,终于翻倒。两人的胸前鸠尾穴已被剑贯入,鲜血染透了胸衣。

四位师兄妹失神地站在原处,脸色灰败,被刚才的可怕变化吓坏了。

飘缈神龙张口结舌,似乎惊呆了。

徐昌打一冷战,脸色大变。

把住石门的会主端木鹰扬脸色一变,久久方喃喃地说:“像是雷霆剑术,他……

他……”

缥缈神龙惶然转首,依然地说:“他已练成了金刚不坏法体,恐怕宝剑也难伤他……”

“但他的小臂分明已经刺穿。”会主意似不信地说。

“那是他自己下的手,不运功自然与凡夫俗子并无不同。”

“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不能再叫旁人上了,以免枉送性命。”

“依你之见。”

“只有属下与会主联手,或可制他死命。”

会主摇摇头,低声说:“他不敢和你动手,你可以令他就范,试试看。”

缥缈神龙不得不试,伸手拔剑举步上前。

柴哲徐徐后退,冷冷地说:“我走了,后会有期。总有一天,端木鹰扬,你终有落单的一天,我不相信你能将家师永远留在身旁,而且你再无耻,也不致于将家师留在你的床上陪你夫妻两人过一辈子。”

他的话不但够份量,而且够刻毒,别说是大名鼎鼎的报应神端木鹰扬,即使是村夫俗子也吃不消。

当着这许多属下面前,会主怎下得了台?登时激怒得快要发疯,羞愤交加,怒火如焚,厉声大吼道:“所有的人都给我让开,本会主要戳他一万剑,方消心头之恨。”

柴哲就是要激他出手,一顿恶毒的话收效了。他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在西番,柴某放过了你。本来,柴某不想和你计较,处处回避,让你逞英雄称好汉。可是,你却不知趣,不识好歹。我不管你那些赚造孽钱的卑鄙勾当,不管你做任何人的走狗,但你掳我的女伴,我可不能容忍。你上!”

会主手按剑把,双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徐徐举步逼进。

有人急急拉开地上的尸体,拖走昏倒的人。

柴哲跨进两步,剑尖徐扬,冷笑道:“你的剑剑名霜华,乃是在下女伴的剑,吹毛可断,绝经穿铜,你有神剑在手,如虎添翼,相信定可发挥你的所学,看谁血溅石楼。”

会主夫人旁观者清,她看到柴哲脸上充满了自信、沉着、必胜的神色,更洋溢着怨毒,冷酷的神情,与乃夫脸上的冲动、激怒、羞愤的神情,成为鲜明的对照。这是说,乃夫不够清明,在神色上已输了一着。

她心中一急,叫道:“鹰扬,小心室中的人,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言惊醒梦中人,会主脚下一慢,扭头叫:“将那小泼妇杀了,动手。”

他想用杀俘的话激怒柴哲,激怒之下灵智必失。岂知柴哲在心理上早有准备,冷笑道:

“杀任何人皆与在下无关,不必唬人。”

“那是阁下的女伴。”

“在下还不知她在此呢。”

“老夫要杀给你看。”

“在下并不感意外,你这种人会做出更卑鄙更无耻的事,何况杀人质?反正在下已看开了,志公大师说得好: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不要说女伴,夫妻又待如何?俗语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在下已尽了心力,救不救得了她,无关紧要。当然,你杀了她,你将付出惨烈万倍的代价,我要不赶尽杀绝连根铲掉你端木鹰扬一家老少男女,不剑剑诛绝你黑鹰会的每一个人,便永不放手,永不罢休。首先,是你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其次,令师弟铁骨冰心得先见阎王,我怕甚么?”柴哲用出奇冷酷的声音、一字一吐地说。

始终默默无言站在一旁的大马脸老人,被这些话激怒了,鹰目一翻,用沙哑刺耳的声音问:“小辈,你说咱们这些人都得死?”

“大概是吧。”柴哲冷冷地说。

“气死我也!”

“快了,等会儿你就要死的。”

“你知道你在对什么人说话?”

“黑鹰会的走狗,严国贼奴才的奴才。”

大马脸老人勃然大怒,不再多说,明知多说反而自取其辱,双手箕张飞扑面上,一面厉叫:“我天罡散人要掏出你的心肝来。”

柴哲并不知道天罡散人的名号和底细,但这期间他杀了几个高手,镇住了在场的人,表现的超尘拔俗艺业,足以惊破武林一流高手的胆。而这位老家伙居然敢弃剑不用,赤手空拳毫无顾忌地飞扑而上,显然并未被他镇住,而且根本不在乎,没将他看在眼下,想来必定有恃无恐,可能是极为可怕的人物。

他心中悚然,涌起戒心,赶忙用仍能运用的左手,悄然拔出了藏锋录。

老家伙一闪即至,直迫内腑的罡气压体,双掌似鹰爪,冉冉伸到。

他吃了一惊,老家伙练了玄门至高无上绝学罡气,难怪如些狂妄。他想问避,已来不及了,爪已临身。

他默运神功,一剑点出。

老家伙右手一抄,抓住了剑身向后带,右手已抓向他的胸口,无可抗拒的压力及身,令他感到气血翻腾,呼吸窒息,剑已无法动弹,而且身躯被带得向前栽。

爪已沾衣,生死一发。

他仗着有白兕背心护胸,而且也无法脱身,一咬牙,拼个两败俱伤,用全力递出了藏锋录。只感到录尖一震,接着长躯直入。

老家伙突然放手暴退,“嗤”一声响,抓破了他的胸衣,抓走了布帛。

柴哲连退两三步,脸色泛青。

“笃”一声响,他的胸衣被抓破,怀中揣着的竹箫和三宝之一的竹筒落在地上。珠盘小,因此并未掉出。

他悄然将藏锋录藏人掌心,发觉长剑已断了一截,不由暗叫“两世为人”。

老家伙的左手,仍抓住一段剑身,胸腹交界处,衣表面出现血影,血影在迅速地扩大。

双脚站得笔直,身躯不晃不摇,似乎僵立在那儿,须发无风自摇。

柴哲火速拾起竹箫和盛着密宗和合密法图的竹筒,插在腰带上。

老家伙的目光,落在竹箫上,双目睁得滚圆,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

旁观的人,全都骇然变色。

会主如中雷殛,站在当地不住打冷战。

天罡散人呼吸一阵紧,突然问:“你是神箫客许元戎的弟子?”

“在下并没问你是何人。”柴哲冷冷地答。

“你……你说!”天罡散人的话已不稳了。

“对不起,无可奉告。”

“请……请说”

“不是正式门人。”柴哲不忍地沉声答,他已听出对方的话中带有恳求的成份。

天罡散人眼中徐现散光,脸上的肌肉不住抽动、扭曲,仰天大叫:“你的师父在……在粤东也……也奈何不……不了我,我却失……失手在……在你手中,命……命也!我……我好……好恨!”

最后一个恨字余音未尽,他直挺挺地倒下了,“砰”一声大震,倒地不起,天灵盖突然自行炸裂。

“你……你杀的是上……上一代的第一凶……凶魔血魔天罡散人。”大公子脸无人色地叫。

血魔天罡散人,是六十年前的八侠七魔之一,论辈份,比目下的三逸隐还高一辈。八侠七魔据说早已经不在人世,天罡散人却突然在此出现,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个后生晚辈手中,真是天意。

柴哲也吃了一惊,但心中一定,用断剑向会主一指,沉声道:“阁下,你我两人动手生死相拼,最好少派别的人前来送死,要围攻可以先招呼一声,以免死得太冤。”

缥缈神龙心中雪亮,会主在西番就曾经败在柴哲的铁翎箭下,目前颊上仍留有疤痕。连一代魔头也一照面便送掉性命,老魔头一抓之力可碎精钢,但仅抓裂柴哲的胸衣而已。如果会主上前,一百条命也保不住。他只好挺身而出,拦在中间叱道:“柴哲,你真是目无尊长,该死的东西。”

“咱们师徒之情已绝,那一箭已射掉了师徒的情份。”柴哲亢声说。

“你这畜生!”缥缈神龙怒叱,冲上就是一剑点出。

“铮”一声暴响,柴哲一剑封出。接着人影倏止,他的断剑尖点在缥缈神龙的胸前,谙然地说:“师父,不要逼我,不要逼我。除了师父以外,我将赶尽杀绝他们这些人性已失的奴才走狗。师父,请珍重。”

“师弟!师兄!不可!”四位师兄妹同声叫着跪下了。

四位师兄妹误会了柴哲的意思,以为柴哲要动手杀师,因此跪下替乃师求情。

柴哲收剑后退,咬牙道:“师兄师妹们,请记住。师恩固然深重,但天理道义更为重要。师父叫你们做不仁不义的事,你们可不能盲目附从,那是助纣为虐,不足为法。今天师父可以叫你们去杀忠臣义土孝子,明天同样可以要你们去杀父母妻儿,可以要你们兴兵造反为寇为盗,难道你们也俯首顺从吗?师父的立身行事已失师道尊严,你们自无尊师重道的必要。师兄妹们,俗语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但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我不能效法古人大义灭亲,所以下不了手,惟愿苍天谅我、你们最好劝告师父早早离开黑鹰会,以免玉石俱焚。小弟失伴之痛,刻骨铭心,仇深似海,急切复仇,警将黑鹰会的罪行公诸天下,号召天下侠义英雄呜鼓而攻。严国贼父子败亡有期,你们不会再有托僻之所,小弟虽不忍下手诛杀你们,但我不能保证别人不向你们下手。小弟的女伴是谁,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只要她有了三长两短,黑鹰会大祸立至,天下必将风云变色,江湖上将被血雨腥风所摧残,没有人可以脱身事外。我走了,希望你们及早为计,不然悔之晚矣!”

说完,他咬牙切齿地向厅门退走。

缥缈神龙茫然地垂下剑,他还摸不清刚才是如何被制住的,只知道自己一剑急袭,只觉到剑上一震,凶猛的反震力传到,右臂被震得发麻,接着眼前一花,柴哲的断剑便点在自己的心口上了。他脸色苍白,脱口叫:“站住!你的女伴是甚么人?”

“去问问古灵,他或许知道。”柴哲高声答。

“古灵和文天霸在劳家渡,快说。”

“白永安也该猜出她的身份。”

缥缈神龙扭头注视着白永安,白水安急急地说:“柴兄弟,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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