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袭击堡巢

八方风雨一代枭雄,表面上和和气气,风度极佳,骨子里却是笑里藏刀,把柏青山恨入骨髓了。

当然,这也难怪他,柏青山竟敢在堡外光天化日之下,一无警告二无通知,便向巡哨袭击,伤人留话限期要他至鸿宾酒楼谈判。在他来说,一辈子没受过这种侮辱,如果是一个武林赫赫名人生事倒还罢了,但柏青山却是个出道不久的后生小辈,他怎受得了?

他以为凭自己的笑面外交可以令柏青山就范,激柏青山反脸动手,岂知柏青山却毫不激动,表面和骨子里强硬和他周旋,为保持身份风度,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在城外置柏青山于死地。

他的手段颇为毒辣,限令柏青山在日落前离境五十里,禁止各处酒楼店栈收容柏青山,而又在坐骑的鞍下弄鬼,坐骑只能奔驰十余里,估计柏青山那时恰好到达他的设伏处,落入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

他完全估计错了柏青山的实力,做梦也未料到柏青山如此大胆,不向北远走反而南奔,一切计算落空,反令他措手不及。

一步错,全盘皆输,柏青山藏匿在堡附近的林中,全堡的高手也找不到下落,在十里内穷搜毫无结果。

柏青山早有打算,并不在十里内逗留,在堡东五里左右丢弃坐骑,一口气远出北面二十里外。偌大的山区,到何处去找一个计算极精的人?

纪家堡风声鹤唳,严防对头夜袭,提心吊胆直守到四更天,方松了一口气,戒备便松懈了。夜行人活动,四更以前必须停止,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因四更以后,活动的时间有限,天一亮便走不了啦!

柏青山在天黑后不久,便潜回堡附近隐蔽处埋头大睡养足精神,四更后发动,以准备好的火箭射入堡中。

木造的楼房,怎禁得起火攻?火箭漫天射入,势如暴雨。盛夏久未下雨,天干物燥,不消多久,各处便冒起十余处火头。

警锣声中,绝大多数的人皆急于救火,仅派了十余名高手,出堡追捕发射火箭的人。

柏青山射完三四十支火箭,在搜捕的人到达前,已经悄然溜走,变换位置后,向堡内发射冷箭,阻扰救火,确也射伤了好几个人,谁也不知他躲在何处发箭。

见好即收,黎明前他从容离开了。

纪家堡被焚毁六七栋楼房,老少妇孺饱受惊吓,天下第一堡的声威,受到了严重的考验。

群雄四出,大举搜索纵火的凶手。

巳牌初,四匹健马出了大南门,四骑士皆是年已半百出头的江湖名宿,带了兵刃行囊,飞骑南下。

领先的骑士穿了灰短袄,佩了一根九合金丝如意鞭,豹头环眼血盆口,虬须如戟相貌威猛,向并辔急驰的同伴大声道:“纪兄派在城里接待的人,怎么如此不济事?只说昨晚堡中受到了袭击,却又语焉不详,无法将底细说出,到底是不是中州双奇前来弄鬼?”

同伴眨动着三角眼,冷冷一笑道:“中州双奇是什么玩意?他们只配替纪堡主提鞋。不是我双头鹰瞧不起他们,凭他们中州那几块料,天胆也不敢前来讨野火,谅他们也不敢正视天下第一堡,何况向纪家堡突击,这不是找死么?”

后面一名骑士叫道:“双头鹰,少吹大气死不了的,少说几句废话吧!赶路要紧,纪大哥定然希望咱们能早些赶到,希望咱们能帮得上忙替他分忧,快加上一鞭啦!老兄!”

双头鹰扭头哼了一声道:“急不来的,阁下,即使你已经赶到了,还轮不到你人熊姜泽阁下出面打头阵呢!”

前面四五十步一个岔路中,折出一位英俊的佩剑青年人,拦住去路含笑举手大叫道:

“慢来老兄们!”

为首的人缓下坐骑,接近至十步左右勒住了,大环眼一翻,问道:“你是纪家堡的人?”

“咦!诸位是……”

“在下夺魂使者马福,与几位朋友接到纪大哥的手书,昼夜兼程赶来助拳的。”

“哦!为朋友两肋插刀,马兄诸位赴义来了,失敬失敬!”

夺魂使者勃然大怒道:“你这厮说话也不怕犯忌讳,咱们来助拳,怎么说赴义?见你娘的大头鬼。”

“哈哈!说就义你还不配,说赴义也抬举了你,你可说是赴枉死城!”

“闭嘴,你……”

“在下来劝你们回头的,纪家堡不需要你们的尸体填地。”

“气死我也!你……”

“你如果不听劝告,你会死的,但不是气死,而是兵解归天,臭皮囊剑尖饮血!”

双头鹰大怒,猛地飞离鞍桥,凌空扑下道:“小子该死……”

叫声中,手脚齐下,鹰爪功来一记“饥鹰搏兔”,双脚也缩起蓄势待发作势踹出。

青年人冷笑一声,身形下挫双手上抬,“天王托塔”放手上接。

双头鹰心中暗骂“小子该死”,“天王托塔”怎接得下凌空下搏,手脚齐下的雷霆一击?立即放胆下落,手脚同向下急攻。

青年人的“天王托塔”是虚招,就在双方行将一搏的刹那间,身形更低,低得高不及三尺,不退反进,撤招向前一窜。

这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发生的事。

双头鹰叫声糟!人向下落。

青年人只窜出两步,倏然转身,掌出如电光石火,一掌向双头鹰的背心拍去。

这瞬间,夺魂使者看出危机,来不及下马,抽出如意鞭猛地抽出,弹性极大形似柔软的如意鞭,夭矫如龙,罡风呼啸,破风之声刺耳,卷向青年人的颈项,出手便是狠招。

青年人右掌拍向正向下落,失招来不及转身的双头鹰暴露在眼下的背部,身形半转,左手一抄。

青年人以一敌二,三方在刹那间接触。

“砰!”双头鹰向下扑倒,跌了个大马爬狗吃屎。

“哎……”夺魂使者惊叫,飞摔下马。

青年人的手中,多了根如意鞭。

人熊姜泽恰好拔出鬼头刀,挥舞着刀驱马火杂杂地冲来。

青年人如意鞭疾挥,全长一丈八,灵蛇般向前抽出,破风声似天际传来的隐隐殷雷。

人熊挥刀急架,猛绞卷来的如意鞭。

“铮!”鬼头刀断了尺余刀身。

如意鞭竟毫无阻滞地缠住了马头。

青年人大吼道:“倒也!”

马儿一跳,“砰”一声大震,尘土滚滚,马儿倒了,骤不及防的人熊姜泽被抛下鞍桥,跌出丈外。

夺魂使者如意鞭突然被夺,来不及丢手,便被拖下马来,人并未受伤,这时刚好跃起,悄然向青年人背影扑去,掌作势拍向对方的脊心要害,机不可失,偷袭必可得手,这一掌已用了十成真力。

鞭形突然化虹而至,罡风呼啸中,缠住了夺魂使者的脖子,吼声震耳:“你要死还是想要活?”

夺魂使者怎肯死?乖乖站住,脸色如厉鬼,冷汗彻体,手脚皆在发抖。如意鞭前段沾满了鲜血,在脖子上缠了三匝,血腥触鼻,难怪这家伙胆都快被吓破了。

人熊狼狈地爬起,握着断了的鬼头刀发愣。

马儿倒在血泊中,已经断气,马颈被如意鞭勒开了一圈肌肉,喉管已断,只有颚骨相连未折,死状极惨,像被利刀割了一圈。

第四名骑士不见了,已策马向北逃向光州城,顾不了同伴的死活,一看情势不对,便逃之夭夭。

双头鹰爬伏在地,已是半条命。

青年人握住鞭,瞥了三人一眼,目光回到夺魂使者脸上,冷笑道:“如不是鬼头刀挡了挡,马脖子必定折断,马儿必定身首异处。”

夺魂使者打了一冷战,嘴唇颤抖,发不出声音。

青年人手上略紧道:“你的脖子有马脖子硬么?”

夺魂使者剧颤,终于道:“我……认……认栽……”

“在下只要手一带,你的脖子断不断?”

“断,断……在下……”

“你还去不去纪家堡?”

“不……不去了……”

青年人丢了鞭,挥手道:“带了你的同伴,滚!”

“是,是……”

“你们由何处来,便回何处去,不许停留,也不许回头。”

“是,是……”

“这次饶你,没有下次。记住,没有下次。”

“是,是!”

“在下柏青山,纪家堡的死对头。”

夺魂使者大骇,惶恐地道:“老天!你……你是毁了不归谷炼狱寨的……的……”

“我柏青山。”

夺魂使者收回如意鞭,向坐骑奔去,吃力地爬上鞍,扭头一看,柏青山已不见了。

四位仁兄一到光州,便传出消息,不怕丢人,将被挫辱的经过向外透露,把那些前来纪家堡助拳的好汉们,吓走一大半。

柏青山从天马集侧方越野南行,绕至车谷山西麓,距山北面的纪家堡约八九里,小心翼翼地潜伏在一处草深及肩的平冈下。

已经是未牌时分,这一天快过去了。

等,半个时辰过去了。

他像一头伺鼠的猫,极有耐心地等候。

终于,猎物来了!

六名中年大汉出现在对面百步外的树林前,一看便知是搜山或巡逻的人。

他坐在草中,拔剑出鞘,扣指弹剑,剑身发出清越的震鸣,随着弹剑的节奏,他唱道:

“干戈动,日影斜,漫无风雨打残花,刀风砭骨,剑气出寒,惜命的人儿快回家,莫等到,斜阳西下,莫等到斜阳西下。”

六个中年大汉,闻声不知警,互相用手势示意,展开轻功循声飞掠而来。

蓦地,草丛中人影乍现。

为首的大汉骇然止步在十步外,脱口叫:“柏青山!”

“对,我,柏青山,山东柏青山。”

为首的大汉瞥了同伴一眼,五个同伴已形成合围,剑已出鞘,立即胆气一壮,沉声问:

“昨晚是你用火箭袭击本堡?”

“不错,这叫做以牙还牙。”

“你好大的胆子!”

“胆不大就不会向天下第一堡讨公道。”

“小辈你……”

“不必斗口了,你们不是来逞口舌之能吧?”

“你跟咱们回堡……”

“呸!在下没空,相反的,在下要你们替在下传口信给堡主,从明日午刻起,柏某开始血洗贵堡。”

“你小子狂得不像话,在下先擒下你再说。”

“你们是不是一起上?”

大汉冷哼一声,傲然地道:“对付你一个小辈,还用得着倚多为胜?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小辈,拔剑!”

柏青山徐徐撤剑,若无其事地说:“拔剑就拔剑,只怕剑出鞘将有人剑锋沥血。既然阁下要坚持一比一单打独斗,在下保证你能留得性命回堡,你就上吧!”

大汉后撤剑,先发招,一声暴叱,剑出“笑指天南”,抢制先机放手进攻,走中宫切入,朵朵剑花疾吐,剑气骤发,迅疾如电无畏地进袭。

柏青山剑尖下垂,虎目中冷电四射,不转瞬地紧吸住对方的眼神,并未作接招封招的准备,仅冷哼一声,纹风不动屹立如山。

大汉的剑已经及体,直指心坎。

“咦!”旁观的五个人讶然叫,感到不可思议,这位柏青山难道疯了,想自杀不成?不然为何不闪不躲,睁着眼等死?

“叮!”大汉的剑突然折断。

“噗!”柏青山一脚踢在大汉小腹上。

“哎……”大汉叫,丢了断剑抱着小腹,踉跄后退,脸色死灰,退了五六步,“砰”一声,一头栽倒在草中,“哎哟哟”怪叫起来。

旁观的五个人,不约而同骇然惊叫,对方胸口中了一剑,部位且是心坎要害,可是仅胸前出现一个小孔而已,剑却被反震而断,怎不令他们吃惊?

柏青山用剑向第二人一指,冷笑道:“你,动手上!”

第二名大汉沉声道:“在下不与会妖术的人动手。”

“在下如果会妖术,你不动手也得死!”

“哼!”

“上!”柏青山冷叱。

大汉一声怒啸,身剑合一疾冲而上,“飞星逐月”凶猛地扑到,剑吐千颗寒星,全力进搏。

柏青山这次接招了,剑一起,龙吟虎啸声隐隐传出,但身形未动,信手挥洒,神色从容,若无其事的接招,剑在柏青山的手中似乎毫无劲道发出,不像在与人拼命,倒像是鬼画符,形同儿戏。

“铮铮!铮!”他架偏了对方形如疯狂的三剑,火星飞溅中,大汉剑向侧荡,人却向前冲,视若无睹地冲向他伸出的剑尖。

“你要自杀?”他沉叱。

大汉身不由已,胸口抵上了剑尖,但总算刹住了脚步,恐惧地注视着抵在心口的这把毫不起眼,而又形式古怪的辟邪剑,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剑影一闪,“啪”一声脆响,柏青山用剑抽了大汉一耳光,喝道:“留下几颗大牙,滚蛋去吧!”

大汉侧退八尺,“呸”一声喷出了一大口血水,里面有几颗牙,不知是不是大牙?

这瞬间,其他四人互打手势,一声暴吼,四剑齐聚,剑山乍合,行雷霆一击,对手太强,不得不孤注一掷,寄望在倚众群殴上了。

柏青山一声低啸,剑涌万丈波涛,在四方剑山聚合的前一刹那,用上了两仪神功御剑,辟邪剑无情地反击,剑影乍合。

剑影漫天,剑气嘶啸声刺耳,五剑一合即分,聚合的四把长剑猛地一分,铿锵的金铁交鸣声同时传出。

被剑气震折的草叶八方飞射,急骤闪动的人影倏然静止。

四个人退回原地,一个丢了头巾并带走了一层头皮,一个左颊血流如注,一个右胸裂了一条三寸血缝,一个左大腿被刺了一孔。

“喳!”柏青山掷剑入鞘,冷冷地道:“你们只是些巡逻小走狗,饶你们一次,下次杀无赦,快滚!记往,把话传到。”

声落,身影倏动,去势如电射星飞。

日落西山之前的一段短暂时光中,纪家堡派在外面巡逻的六组人,有五组受到并不致命,但极为凶狠的袭击。

五组人共计三十名,全部受伤无一幸免。

这些受伤的人,其中至少有一半以上不是小走狗,而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高手,因此,纪家堡人心惶惶,纪堡主又惊又骇。

夜色苍茫,堡门紧闭,暗桩已撤至堡外围半里内,不敢远出了。

“啊……”东南角传出了凄厉的狂号声,夜暗中显得更为刺耳,更为恐怖。

不久,东北角惨号又起,动魄惊心如同狼嗥。

大批高手分四方掩出,大搜堡外围四周。

西北角,柏青山幽灵似的接近一株大树下,声息全无,像个无形鬼魅。

树下躲了一处暗桩,树上也藏了个人,可是他们皆不知死神已接近。

树上那人事实看不清树下的情景,只能凭耳力留心下面的响动,下面的人倚在树干上,耳目并用监视四周。

柏青山并不知暗桩的确实位置,他逐段蛇行而进,凭他的经验与本能,来估料暗桩可能潜伏的处所。

前面有几株大树,四周空荡荡,草高及腰,树下正是监视四周的好地方,如果有人走过,绝难逃过暗桩的耳目。

他伏地蛇行,手脚小心轻灵地压草辟路,逐寸前移,向树下接近。

接近至四五丈内,他拾起一团小泥,向侧方一抛。

“唰唰”一阵草响,泥团落地。

树下的暗桩可能心中恐惧,疑神疑鬼有点发虚,听到响声竟沉不住气,忘了暗桩只传警讯不可露迹的禁忌,急急移位,向响声传来处伸刀戒备,用目光搜寻可疑的响声来源。

糟了!夜间最忌讳的事便是移位,人一动便暴露自己于对方耳目下。

这位仁兄倒不含糊,无所发现,便向下一伏,以耳贴地留神倾听。

仍然毫无声息,刚才的响声一定不是人。

暗桩心中一宽,回到原位以指叩树三响,询问树上同伴,可有何发现?

树上传回了叩击声,共叩二次,每次两声,表示没发现。

柏青山已经逐寸接近,到了暗桩身后,手一抬,铁翎箭破空而出,无声无息地贯入树上那位暗桩的腰脊。

枝叶噗簌簌怪响,有人向下坠落,“砰”一声,跌昏了。

树下的暗桩大惊,千里火一晃,看清是树上同伴,赶忙伸手相扶急急低声道:“徐兄,你是怎么了?”

肩后突搭上一只大手,有人在耳后道:“他死了,要找你垫棺材。”

暗桩反应奇快,猛地一肘后攻。

肘像被一只大铁钳夹住了,半身发麻。

接着,肩关节被错开,背肋骨被指头徐徐拨动,耳后的声音直震耳膜:“叫吧!老兄。”

暗桩怎能不叫?痛得冷汗彻体,委实受不了,受不了只好拼老命狂号。

“啊……”叫号声震撼着山野,宿鸟为之惊飞,声传十里外。

堡门楼上,两名警哨毛骨悚然,一个向同伴说:“二哥,咱们又损失了一组暗桩。”

另一个长叹一声,悚然地说道:“明晚上将轮到咱们出去,想起来就有点心寒。”

“心寒也得去,二哥。”

“兄弟在想,晚上派暗桩出去,是否明智?”

“二哥,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算了吧!姓柏的又不是三头六臂,小心些,何惧之有?

堡主快来查夜了,咱们警觉些。”

“兄弟,警觉给堡主看么?该向外面警觉才对呀!小心姓柏的飞上来,咱们吃不消得兜着走。”

“放心啦!二哥,即使他长了翅膀,也飞不过宽濠,飞不上高墙,自从纪家堡建成以来,还没听说过有人能从外面侵入堡内的。”

暗桩的叫号声引来了一队出外声援暗桩的人,十余名高手循声急赶,像一群嗅到了血腥的狼狗。

暗桩的叫号声仍然刺耳,只是已微弱了许多。

相距约有百十步,走在后面的一位仁兄,突然一声惨叫,“砰”一声摔倒在地。

另一位中年人吃了一惊,掠近伸手相扶问道:“你怎么了?”

手一扶到同伴的背心,便知糟了,一根狼牙箭贯入腰眼,已经是半条命的人了,不由心中一寒,大叫道:“点子在咱们后面暗算,纪福完了!”

十余名高手不再前掠,向后左右一抄。

但鬼影俱无,偷袭的人已不知去向。

三更天,寨门外小溪南岸,一支劲矢破空而飞。小溪南岸距寨门楼仅四五十步之遥,箭呼啸着划空而过。

站在垛口向外监视的警哨,突然惨叫一声向前一伏,惨叫声摇曳,向下飞坠。

第二名警哨还以为是同伴失足,抢至垛口伸上体向下瞧,大声叫:“三爷,你……

哎……”

这名警哨也向前栽,掉下墙外的深壕中去了。

这座天下第一堡,枉有一二百名高手,却防不了柏青山神出鬼没的骚扰,寨门楼的两个警哨一死,全堡男女人人自危。

天亮了,全堡的人松了一口气。

一夜中,损失了十二名子弟,重伤了六名,但没有一个人能看出袭击的人是谁,把堡主八方风雨气得暴跳如雷。

赶来助拳的人,并没有预期的多,幸而来的全是够交情的高手名宿,总算并未被朋友所弃。

近午时分,一匹骏马来自州城,接近了天马集。天马集距州城有五十余里,接近夭马集四五里时,马匹已经疲累不堪,大概一路上马不停蹄在拼命赶。

路旁的矮林中,突然钻出一个青年人,拦路叫道:“歇会儿,老兄。”

骑士勒住坐骑,擦抹额角的汗水道:“阁下拦路有何指教?”

“你是传信的人?”

“是的,你……”

“你不认识我?”

“抱歉,咱们该认识么?”

“这几天你阁下没在州城混?”

“在下从许州返回。”

“好,难怪你不认识我。许州来了什么人?”

“矮仙天钧羽士老前辈大驾将至,在后面偕同阎婆桂三娘赶来助拳。”

“哦!矮仙天钧羽士,不是煞神甘坤的师兄吗?”

“正是他老人家。”

“哦!他来得好。”

“咦!你也是敝堡助拳的人么?请示名号。”

“在下不是来助拳的,在下是在此等朋友。老兄,你走吧!快赶回堡去送信,还有十余里路呢!”

“你老兄是……”

“无可奉告,再见!”

骑士困惑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林中,方摇摇头策马走了。

不久,蹄声震耳,两匹健骑疾驰而来,骑士是一名老道,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两人都佩了剑,风尘仆仆,并辔驰近。

青年人再次现身路中,叫道:“矮仙阎婆,下马谈谈。”

青年人口中气颇狂,因此立即激怒了老道与老妇,两人勒住缰,扳鞍下马。

老道的身材不足五尺,老太婆则满脸皱纹,老态龙钟,仅一双锐利的老眼依然明亮。

老道挂上缰,冷冷地走近问:“青年人,你怎认识贫道?咱们见过么?”

“没见过,闻名而已。”

“哼!你这小子说话不怀好意。”

“呵呵!在武林以剑术称霸江湖的老凶魔面前,在下怎敢不怀好意?老道言重了!”

“找我到底有何用意?亮万。”

“在下有消息奉告,亮不亮名号……”

“你虽不敢亮名号,但贫道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真的?道长会术数未卜先知不成?”

“在光州,纪家堡的人已告诉贫道,说是有人截击与吓阻前往纪家堡助拳的人……”

“对,确有此事。”

“这人叫柏青山?”

“不错。”

“那么,该是你了?”

“道长知道也好。”

“你可以拔剑了!”矮仙冷冷地说。

“在下有重要消息奉告……”

“贫道不会听你的话,拔剑!”

“是否听信无关宏旨,但你们不先听在下说完?”

“少废话!”

“你这人偌大年纪,仍然如此火爆,不像个修真有成之士……”

“贫道警告你……”

“在下好心奉告令师弟的消息,你反而向在下提出警告,未免太不够意思。”

“敝师弟的事,不劳奉告……咦!难道你把敝师弟……”

“道长不知令师弟的事?”

“敝师弟在纪家堡隐身多年,是纪家堡八师爷之一,承蒙纪堡主照顾信任……”

“他已经死了。”柏青山冷冷地说。

“什么?”

“他死在浙江一座小庵堂中,名叫了了庵。”

“胡说……”

“哈哈哈哈……”柏青山狂笑不止。

矮仙大为不悦,厉声道:“你笑什么?”

“当然笑你。”

“笑我?我有何好笑?”

“你居然不知令师弟已死,岂不可笑?而且竟然前来替杀害师弟的凶手助拳,难道这还不可笑么?”

“你说什么?”矮仙惊问。

“目睹令师弟惨死的人,是吸血无常厉旭,他也是命纪堡主分令师弟之尸的凶手。在下已毙了吸血无常,但另有对证。道长如要问真凶,何不去找紫云庄主?如意神尼与云岭双魔,皆可能知道此事。道长可问问纪少堡主,令他在神前发誓,以证明他的清白,不过,在下认为他不敢发誓,因为他是杀令师弟的凶手……”

“你这厮挑拨离间……”

柏青山一声长笑,飞射入林。

阎婆急追而出,喝道:“小辈你走得了?留下!”

声出手扬,三枚五虎断魂钉破空而飞,全射在柏青山的背心上,但钉皆被震落,翩然落地。

阎婆大骇,倏然止步不敢再追。

柏青山在林内扭头叫:“阎婆,你这三枚五虎断魂钉,在下给你记下了,回头见。老道,记住在下的话,帮助八方风雨那是你的事,只怕令师弟九泉难以瞑目,后会有期,下次在下准不教你失望。”

声落,一声长笑,如飞而去。

矮仙站在骑旁,脸上神色瞬息百变。

阎婆脸色不正常,退回说:“矮仙,你看见老身射中了他么?”

“看见了。”矮仙简要地答。

“他共中了老身三枚可破内家气功的五虎断魂钉。”

“不错。”

“钉皆被震落。”

“是弹落而非震落。”矮仙纠正地说。

“他已练成了金刚不坏身法?”

“不可能,他年纪太轻。”

“但你已经亲眼看见了!”

“这……”

“我们要不要去纪家堡?”

矮仙哼了一声,大声道:“为何不去,敝师弟现在纪家堡隐身,做师兄的怎能不去?”

“那姓柏的小辈……”

“贫道不信任他的话。”

“如果令师弟真不在纪家堡?”

“那……贫道必须查出他的下落。”

“何不先去找紫云庄主?”阎婆善意地说。

“老阎婆,你可以及时退出,贫道已势在必行,非去不可。”

“这个……”

“老实说,那小子如果真练成了不坏金刚奇学,你我去也枉然,多添一个冤鬼,地狱里也不会拥挤。”

阎婆长叹一声道:“老身与八方风雨的交情,不许老身畏死退缩,既然你非去不可,老身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一遭了。”

两人重新上马,老道说:“老阎婆,见了八方风雨,请隐下刚才的事。”

阎婆苦笑道:“说出去丢人么?人有脸,树有皮,提起来并不光彩!走!”

纪家堡事先已得到通知,因此两人距堡门尚有半里地,八方风雨已率堡中三十余名首脑人物,在堡外列队相迎。

两人在十余步外勒住坐骑下马,八方风雨大踏步迎上抱拳行礼笑道:“两位前辈光临,迎接来迟,恕罪恕罪,请移至堡内一叙,请!”

“堡主客气了,接到堡主手书相召,贫道与阎婆昼夜兼程赶来相助,幸而来得及时,希望能为堡主分忧!”矮仙客气地说,目光在人丛中搜视。

显然,他的师弟煞神甘坤并不在内。

八方风雨笑道:“仙长辛苦了,为了晚辈的事,劳动两位前辈披星戴月兼程赶来相助,晚辈铭感五内,也万分惶恐。”

“好说好说。咦!纪堡主,好像敝师弟甘坤并出来相见呢?”

“哦!令师弟带领犬子出门历练,经年未曾返堡了!”八方风雨沉静地说,其实他心中极感不安。

矮仙脸色一变,仍沉着问道:“目下令郎在何处?”

八方风雨心中暗叫不妙,硬着头皮道:“犬子早些天在归德失踪,目下不知在何处……”

“真的?”

“仙长的意思是……”

“敝师弟是否仍在令郎身边?”

八方风雨并不知了了庵所发生的事,只知道爱子带了三四十位亲信高手外出历练,在浙江死了不少人,其中有师爷煞神甘坤。

在集益牧场,爱子下落不明,所带去的人,只逃回两名,也就是说,这次纪志刚带了三四十名高手外出历练经年,只有两个平安返堡,其他的人包括纪志刚,全部死伤殆尽,全军覆没。

纪少堡主对了了庵发生的变故,仅派人返堡概略提及,从集益牧场逃回的两个人,并不知了了庵惨案的经过详情,语焉不详,所知有限,师爷被何人杀了,这两个并不知道。

八方风雨心虚道:“这得等犬子返家后才知道,目下他……”

矮仙走了大半辈子江湖,见多识广人老成精,察言观色便知八方风雨心怀鬼胎,立即不悦地问:“那些前来寻仇的人,是冲令郎来的么?”

“是的,是个姓柏的年轻人,他硬指犬子夺了他的女友,竟然不问情由前来杀人放火……”

“堡主知道了了庵的事么?”

“什么了了庵?”八方风雨讶然问。

“浙江的了了庵。”

“晚辈不知道。”

“敝师弟身死浙江了了庵,堡主竟然不知道?”

八方风雨弄巧成拙,不由心中叫苦,本来,他打算暂且隐下这件事,等柏青山的事情解决之后,乃子返堡再行打算,以免影响老道的心情,他做梦也没料到老道已经知道煞神的死讯,这件事弄糟了。

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糊涂装到底,道:“犬子一直没回来,早些天竟然在归德失踪,犬子的事,晚辈确是一无所知。”

“哦!令郎是不是有了意外?”

“晚辈确是不知道。”

“归德州距此不远,按理如无意外……”

“如无意外,他会赶回来的。”

“哦!希望他赶快回来。”

堡门楼上,一名警哨突然大叫:“里外有一匹马狂奔而来,后面有一个人用轻功追赶,好像比马快。”

八方风雨一怔,叫道:“咱们迎上去,两位前辈请先入堡。”

尘头大起,已可看到人马了。

八方风雨眼尖,大叫道:“后面追的是柏青山,迎上去毙了他。”

双方对进,人马先到,马上的骑士大叫道:“在下是万里孤鸿公孙无咎,快挡住那姓柏的。”

柏青山相距在百步外,止步不追叫道:“万里孤鸿,寄下你一颗狗脑袋。”说完,闪入路侧的树林,冉冉而逝。

矮仙在远处观望,心中一动,向阎婆说:“阎婆,我不进去了。”

“咦!你要走?”阎婆讶然问。

“是的。”

“你……”

“我要去找柏小辈谈谈。”

“但……你这一走,岂不……”

“我去追人,一追不回顺理成章。”

“你真相信柏小辈的话?”

“易地而处,你相信么?”

“这……”

“我走了,目下正是机会。”

“我也跟你走。”

两人说走便走,向桥那边的把门人叫:“贫道去追柏小辈,相烦知会堡主一声。”

由于矮仙的出现,柏青山灵机一动,对方有致命的要害被他抓在手中,为何不好好加以利用呢?

暂且丢开万里飞鸿的事,他在等候机会散布了了庵的惨案始末。

他看到矮仙与阎婆绕道追出,心中大喜。

矮仙是追踪的能手,追出四五十里,便紧蹑在他身后了,一个有心引诱,一个有意追踪,自然各得其所。

接近了南面的车谷山麓,矮仙脚下一紧,向阎婆低声道:“老太婆,贫道绕过去等他。”

“好,老身盯紧他,前后截住,他走不了的。”阎婆欣然同意。

其实,老阎婆有点胆怯,不愿与老道同时现身动手,希望老道打头阵,以便见机行事。

如果与老道一同到前面拦截,岂不是必须同时现身么?

老道一打手势,向右一抄。

柏青山有意诱敌,故作不知身后有人,不徐不疾地穿林而走,奔向车谷山。

前面草丛中跃出矮仙,拦住去路冷笑道:“柏小辈,你才来呀!”

他哼了一声,淡淡一笑道:“又是你,是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矮仙撤剑在手,一步步迫进道:“贫道要知道你所说的话是否可信。”

“如何方能令阁下相信?”

“拔剑就知道了。”

“在下不懂。”

“拔剑!”

他徐徐拔出辟邪剑,冷笑道,“原来你是个迷信武力的人,公理属于强者,你进招吧!

老道。”

老道立下门户,点手道:“你说得不错,这世间,强者的话是金科玉律,上,不必迟疑。”

他一声长笑,剑闪电似的吐出,“寒梅吐蕊”招法极为平常,走中宫无畏地进击,吐出的一朵剑花,猛攻老道的胸口要害。

老道先入为主,怎敢大意?把他认作劲敌,剑招虽平常,也不敢贸然拆招,向侧移位让招侧进,剑化长虹急取他的胁肋要害。

他沉剑扭身一拂,“铮”一声封出袭来的剑影,乘势切入,还以颜色招出“飞电沉雷”,猛攻下盘,剑气骤发,攻势如潮。

两人各展所学,展开一场武林罕见的疯狂恶斗,先是平常的试探性招术,不久便奇招迭见,剑上所发的内劲逐次加重。

三十招后,矮仙打出了真火,手上一紧,身法加快,灵活地八方冲错,每一剑皆恶毒地攻击五官与下阴要害,希望能找到柏青山的弱点行致命一击。

柏青山沉着地应付,以不变应万变,并不急于将对方击败,留心对方的剑路,仔细把握几微的空暇反击。

起初,他颇感吃力,几乎难以封锁老道无孔不入凶猛如狂涛的快速狠招,有几次剑已及体方被他封出偏门。

他并不怕对方的剑及体,但在高手名宿的观念中,让对方的剑触体,便等于是栽了,因此他必须凭真本事硬功夫公平与老道决斗,不能倚仗灵犀甲护身取得优势。老道以剑术称霸江湖,名列凶魔之林,他必须令对方输得心服口服。

五十招,六十招……

他稳下来了,最凶险的一刻他挨过去了,他已摸清了老道的剑路,也试出了老道内力修为的火候。一句话:并不足畏。

胜算在握,他该反击了。老道内力火候虽极为深厚,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久斗气虚乃是常情,他年轻力壮后劲足,真力久斗不竭,此长彼消稳操胜券。

他剑势一变,压力渐增,辟邪剑如获神助,开始猛烈地进攻,洒出了重重剑网,吐出了万朵白莲,奇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冲刺再冲刺。

“呔!”他沉叱,凶狠猛烈的奇招“浊浪排空”出手,完全主宰了全局,排空直进,长驱直入。

矮仙感到不起眼的辟邪剑上压力渐增,再发现攻来的剑影如水银泻地般一一钻隙而入,再加以本来就有三分怯念,久攻无能更为心虚,招架不住,赶忙封招自保,大喝一声,以“云封雾消”自卫,也封出了绵绵无尽的重重剑网,护住了全身要害。

短兵相接,强存弱亡。

“铮铮铮……”响起一串铿锵的金铁交鸣,已到了生死关头,谁抢得中宫,谁就是强者。

剑影漫天,人影飘摇。

“铮铮……”辟邪剑已取得了中宫,排空直进。

剑影如潮中,矮仙的叫声倏扬:“老太婆,助我一臂……”

“铮!”火星飞溅。

人影终于分开了,矮仙侧飘八尺。

“接住!”柏青山豪勇地叫,如影附形地迫进,剑虹破空跟到,手下绝情。

矮仙急闪封出一剑,力不从心,一招走空。

“嗤!”辟邪剑击破老道的护身真气,从右肋下一吐一吞,衣破肉伤。

老道脸无人色,飞退丈外。

柏青山不追击,掷剑入鞘冷冷地说:“不管你是否认栽,咱们点到为此。念你成名不易,你走吧!不要做糊涂事,帮助纪家堡,令师弟将难以在九泉瞑目,日后你有何颜面见令师弟于地下?”

阎婆缓步而出,沉声道:“老身也想领教阁下几招绝学,看了你刚才那招雷霆万钧的‘浊浪排空’,老身不觉技痒。少年人,你能再战么?希望不致令老身失望。”

柏青山冷哼一声,双手叉腰虎目圆瞪,沉声道:“老阎婆,你的话似乎十分中听,表面上情义俱到,但骨子里乘人之危。哼!你一个成名人物,不久前居然从在下的背后用暗器偷袭,你是这样扬名立万的?”

“没有人敢对老身说这种话。”阎婆恼羞成怒地说,老脸泛白。

“在下认为你今天已经尝到被指摘的滋味了。”

“哼!老身……”

“在下曾经说过记下你三枚五虎断魂钉的帐,现在,本利一起算,三加一公平得很,你准备接在下四支铁翎箭。恐怕你年事已高,老眼昏花,接不下柏某四支箭,便没有与柏青山较量剑术的机会了!”

“老身不是赖帐的人。”阎婆色厉内荏地说。

“好,你准备了,右肩井!”

声落,左手徐招,蓦地寒星脱手,六寸长的铁翎箭幻化为一颗寒星,难辨箭影,可知速度委实惊人。

他在箭中用上了阳罡大真力,箭快得把破空的锐啸抛在后面。

箭一闪即至,射向阎婆的右肩,这是最易躲闪的部位,指名射穴更易事先防范。

阎婆向左一闪,行家身手不等闲,伸手一抄,硬接铁翎箭,有意卖弄。

第二支铁翎箭来势如电,更快,不见寒星,像一道闪光,喝声后至:“手肘!”

阎婆抓住了第一支箭,掌心血汩汩流出指缝,浑身一震,被带动马步向后退。

“嗤!”第二支箭贯入右肘。

阎婆大叫一声,撒腿狂奔逃命。

矮仙的叫声及时传到:“施主手下留情!”

柏青山收了第三支铁翎箭,冷笑道:“大名鼎鼎的阎婆,浪得虚名,委实令人失望得很,她还欠在下两箭。”

矮仙老脸一红,讪讪地道:“施主年轻,后生可畏。”

“你不服老?”

“贫道认栽。”

“那你还不走?”

“贫道要知道了了庵的事,望施主坦诚相告。”

“你真想知道?”

“施主请见告。”老道客气地说。

他将了了庵的经过说了,最后说:“纪少堡主为了惜命,竟然分了令师弟的尸,杀忠仆纪忠灭口,他虽不是直接杀死令师弟的人,但……”

矮仙已不再往下听,撒腿狂奔而去。

他冲老道的背影冷笑一声,自语道:“还得找几个爪牙,把这件故事多说上几遍,不怕纪家堡的走狗不信,八方风雨众叛亲离的局面指日可待。”

他花了半天工夫,拦住五批巡哨,将了了庵的事说了,劝这些爪牙们及早为计,不要为无情无义的主人卖命。

他的话够份量,不需加油添醋,便足以令人信服,纪少堡主所带的人全军覆没是事实,爪牙们不得不信。

大名鼎鼎的阎婆,逃至纪家堡裹伤,说出恶斗的经过,把纪家堡的人吓得人人自危。

矮仙也回来了,向八方风雨公然要求解释了了庵的事,要求和纪少堡主对质。

可是纪少堡主不在,矮仙却认为是八方风雨有意护短,有意将儿子遣走,生死两无对证,有理说不清。

矮仙得不到满意的解释,一怒告辞。

老道等于是在纪家堡埋下一包炸药,引火待发。

夜来了,纪家堡谣言满天飞。三更天,有人开始逃亡,连警哨也开始缒墙向外逃之夭夭。

破晓时分,火箭又从西南角的丛林升起,三四十支火箭暴风雨般落向易燃的楼房。

这次救火的人少了一半,幸而天色很快就亮了,火势较易控制,但已烧毁了六七栋房舍。

八方风雨沉不住气了,派人出外求见柏青山约期解决,由柏青山择定时间地点,务期作一了断。

可是,派出的人找不到柏青山。

柏青山远在天马集的北面丛林中,在隐蔽处埋头大睡,养足精神准备午后大举骚扰纪家堡,迫八方风雨出外决战了断。

八方风雨找不到柏青山,恨得几乎咬断满口钢牙。堡中豢养的百余名爪牙,以及一些前来混迹的食客,偷溜了一半以上,怎不令这位不可一世的天下第一堡主心焦?

近午时分,北面尘头大起。

堡上空,一对金鹰在四周翱翔,不住盘旋。

一匹健马直奔堡门,老远便大叫道:“中州群雄到了,快禀知堡主应变。”

堡内高手齐出,六七十名高手在门外列阵。

蹄声如雷,到了三十八骑人马。

人马在半里外停止,三十八名男女开始解下马包,在路右侧支起了八具牛皮小帐,有章有法从容安顿。

一群化子从北面急步接近,共有三十名之多。

一声唿峭,八名高手到了路中,拦住去路,中间的是柏明伦,依次是独眼灵官邓星河,中州双奇大悲佛大师与无尘居士、中原车行东主天雨花闻人杰、云中鹰王尉迟英、穷神石玉、年轻人文士打扮的唐璧。

穷神石玉迎出,大叫道:“丐帮四大长老全来了,咱们好好了断。”

四海团头古飞扬叉腰大叫道:“穷神石玉,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对咱们丐帮四大长老了断?”

斜刺里跃出少年人柏青岱,沉声喝道:“石叔叔,这些人曾经向我大哥袭击么?”

“是的。”穷神石玉答。

柏青岱一声怒啸,狂风似的向前抢。

无尘居士一惊,叫道:“柏贤侄,不可冒险……”

柏明伦伸手相阻止,淡淡一笑道:“皇甫兄,让小孩子见见世面也好。”

“嘭”一声大震,古飞扬突然掷倒在丈外,只一照面间,便被柏青岱摔翻了。

老四宇内狂乞陆丹大惊,正待扑上抢救,大悲佛一声佛号,掠出叫:“谁要想倚多为胜,贫僧只好超度他。”

古飞扬滚跃而起,伸手探怀要取防身兵刃。

慢了一步,柏青岱一闪即至,大喝一声,一脚踹出,飞跃踹击,势如雷霆。

“砰!”古飞扬再次倒地,跌了个手脚朝天。

另一名中年化子打狗棒一挥,疾射而至,棒如灵蛇急点少年人的胁肋要害。

柏青岱扭身避招,一把抓住了他的打狗棒,顺势一带,“噗”一声响,掌凶狠地落在化子的耳门上。

“嗯……”化子闷声叫,向下挫倒立即昏厥。

独眼灵官扬声叫道:“丐帮的人听清了,限你们立即散去,不然休怪我独眼灵官要得罪你们了!”

柏青岱一脚踏住古飞扬道:“邓伯伯,凡是曾向我大哥递过爪子的人,谁也休想漏网,不能让他们散了。”

唐璧也接口道:“这些人在山东行凶已经不可恕,竟然追踪而至,且欲至纪家堡助拳,情理难容,除恶务尽,杀!”

柏明伦一直得不到爱子柏青山的消息,父子连心,忍耐已至极限,虽然脸上仍看不到怒意,但不阻止次子柏青岱出手,便可证明他心中已油然兴起强烈的报复念头,他脸色一沉,向独眼灵官道:“星河兄,事已至此,不必和他们讲仁义道德了。”

独眼灵官叹口气道:“丐帮中也有好人,可否放他们一条生路?”

“这个……”

对面,丐帮的人已潮水般退去。

独眼灵官这位早年的名捕头,一生中专与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手面广,交情满天下,官府中人,要人破家易如反掌,那些经常惹麻烦的人,对这位名捕头又敬又怕乃是常理中事。独眼灵官刚才亮出名号,用意就是警告丐帮的人,他独眼灵官在此,你们还不见机退去?

人的名,树的影,丐帮的人,谁不知道独眼灵官大名?因此不敢不见机退走。同时一个少年人柏青岱,举手投足之下,便放翻了两名长老,其他的人还用说?要镇服江湖朋友,真才实学最为可靠。

丐帮的人见机退走,柏明伦也就不为己甚,示意柏青岱退回,向独眼灵官道:“星河兄,咱们到纪家堡讨公道,走!”

可是,纪家堡已闭上了堡门,八方风雨本来准备与中州群雄打交道,但一看情势不妙,一个小后生便把丐帮的人打了个落花流水,真要让对方在大门口撒起野来,岂不脸上无光?

他不想受辱,赶忙撤回堡内,闭上了堡门,不加理会。

独眼灵官只带了一名从人,递名贴拜堡。

八方风雨看到名贴吃了一惊,脸上变了颜色。

纪家堡在江湖上称雄,不怕任何江湖朋友前来讨野火,凡是落叶生根的江湖名流,绝不会傻得在当地玩法逞强,以免在官府落案,落了案便站不住脚了,江湖再狠,也狠不过官府。独眼灵官虽是已退休的名捕头,但目下声誉仍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代的江湖成名人物,除非是那些没有根的亡命,不然谁都得卖他三分帐。

从集益牧场逃回来的两个人,只说独眼灵官曾经在牧场出现,与牧场的王场主冲突,这次他带了人光临纪家堡,哪还会有好事?

八方风雨把心一横,按礼数迎客入堡。

大厅中,宾主双方客套一番,独眼灵官神色从容,毫无火气,风度极佳,身在虎穴竟毫无所惧。

八方风雨则神色不豫,客套毕开门见山道:“邓兄难得在江湖上走动,听说在星河庄纳福,不再过问江湖事。今日邓兄前来,枉顾敝庄不知有何指教?”

独眼灵官呵呵一笑道:“冒昧拜望,首先请堡主多多包涵,兄弟确是难得在江湖上走动,可是天生劳碌命,为道义不得不披星戴月奔波,为他人作嫁,好教朋友们失望。堡主既然动问,兄弟为人直肠直肚,也就不客气地直说,请教,堡主可知道集益牧场的事么?”

八方风雨心中早有准备,点头道:“不错,知道,可是所知有限。敝堡的一些朋友,像天凶、地煞、阴山人魅等等,皆是纪某的好朋友,皆不幸命丧集益牧场,不知邓兄一共收拾了纪某几位好友?”

独眼灵官仍然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正相反,邓某只向王场主办交涉,他是大海贼东海神蛟洪淇的亲手足,叫南海之鳌洪海,至于令郎所带的好朋友,兄弟并未见过呢!”

“哼!邓兄的话可信么?”

“邓某为人,固然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但所说的话倒还能见信于江湖朋友。”

“好,纪某权且相信。邓兄来此,有利于敝堡么?”八方风雨冷冷地问。

“当然,兄弟希望和平解决贵堡与山东柏家的纠纷,彼此能合理地商量化干戈为玉帛。”

“邓兄带了大批人手前来,在堡门外便赶走了兄弟约来助拳的丐帮朋友,这算和平?这算合理?”

独眼灵官也冷冷一笑道:“柏家的人与丐帮有过节,纪兄绝非不知,丐帮的人协助令郎,从黄河北岸追赶柏贤侄至山东泰山,纪兄定有所闻。刚才要不是兄弟做和事佬出面说情,丐帮三十余位朋友,休想有一人全身而退。”

“哼!你阁下到底有何指教,何不明说?”

“好,兄弟请令郎当面谈谈,柏家人要求不多,一是请令郎送回费姑娘,二是……”

“犬子自从离开集益牧场之后,至今音讯全无。哼!敝堡的人全军覆没在集益牧场,犬子也可能断送在柏家的人手中,是么?”

独眼灵官一惊,讶然道:“令郎竟未返堡?这件事就难办了!”

“犬子的事,纪某至今还不知其详……”

“纪兄,令郎带了费姑娘,偕同痴鸾杨彩鸾妖女早半夜离开集益牧场,乃是尽人皆知的事,如今……”

“如今,哼!如今柏青山在敝堡闹了四五天,逐走纪某赶来助拳的朋友,两次火焚敝堡,敝堡死伤之惨可说空前绝后,到处造谣中伤,极尽挑拨离间的恶毒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如今,他的人赶来了,公然兴问罪之师。邓兄,姓柏的欺人太甚,纪某除了生死一决之外,别无他途。”八方风雨脸色铁青地说,激怒得长髯无风自摇。

独眼灵官又是一怔,总算得到柏青山的消息了,沉着地说:“纪兄,这次赶到的人,是柏青山的……”

“兄弟不管他来的是什么人,纪某不是怕事的善男信女,敝亲家青面兽即将从信阳赶来,届时咱们再觅地公平一决。纪某无暇奉陪,纪禄,送客!”

独眼灵官没料到对方的竟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知道已无可理喻,知趣地离座笑道:

“好!兄弟就将堡主的话带到,打扰了,告辞!”

“不送!”八方风雨恨恨地说。

柏明伦得到爱子已到了多日的消息,大喜过望,立即派人四出寻找,并在显明处留下信记知会爱子,以便前来相会。

柏青山根本不在附近,怎能找得到?

人没找到,却捉住了两名暗桩,一问之下,总算知道了爱子这几天来的一切,深感宽慰。至少,依情形估料,并未届毒发期,只要能早些将爱子找到,还来得及。

信阳州的人赴天马集纪家堡,就必须先至光州,然后出南城南行。

柏青山不知道乃父明伦到达,就在独眼灵官入堡请见八方风雨的同时,从天马集北面动身,押了一名纪家堡的爪牙,一马双乘扑奔光州,就在距南城六七里处的一座小山岗下,驱马入林藏匿,在路旁埋伏静候鱼儿入网。

半个时辰后,十余匹马来自光州。

尘土滚滚,骑士们纵马疾驰,来势如潮。

他抓住爪牙的发结,沉声道:“是不是他们?”

这个爪牙早已魂不附体,丧胆地道:“是……是的……”

“哪一个是青面兽?”

“前……前那位青……青面人,就是……江老太爷……”

“噗”柏青山一掌劈出,把爪牙劈昏了。

人马渐近,蹄声如雷,赶得其急,急如星火。

柏青山抓起埋在草中的坚韧三合牛筋索,冷冷地一笑,绕过大树干,自语道:“擒贼擒王,把青面兽弄到手,纪家堡外援全断,哪怕八方风雨不情急出来拼命?”

人马到了,来势如潮。

他猛一拉牛筋索,埋在地面横截大道的牛筋索出土,向上一崩,两端勒得死紧。

人喊马嘶,尘土飞扬,暴响震耳,十余健马跌成一团,骑士们纷纷坠马,跌得鬼叫连天压坏了四名骑士,马匹有七匹爬不起来了,其他的马落荒逃散,乱成一团。

青面兽受伤不轻,右腿脱臼几乎报废,爬起窜至一旁,大叫道:“有人用绊马索暗算咱们,快搜附近,杀!狗娘养的可恶!”

柏青山举步而出,仰天长笑,声如雷震直撼耳膜,笑完道:“青面兽,你迟来了几天,如果你早些天不至湖广做买卖,便赶上贵亲家纪家堡的两场大火了。哈哈哈哈!你来了,还不算是太迟!”

青面兽吃力地扶树站起,变色道:“你是谁?”

“山东柏青山。”

两名爪牙突然拔剑飞扑而上,来势似奔雷掣电。

青面兽脸色苍白,全力厉叫:“毙了他!毙了……他……”

剑影漫天,刀光刺目,劫后余生的八名黑道一等一的高手,潮水似的向柏青山涌去。

柏青山不再浪费工夫,只保护头部与手脚,无畏地追搏,辟邪剑像怒龙,排山倒海似的向人潮冲去。

剑刺在他的身上,剑折人反弹,而他的辟邪剑所经处,剑不虚发,逐一将对方刺翻。

只片刻间,八名一等一的高手,有六名躺下了,重伤待毙,没有人能接下柏青山的雷霆一击的。

逃走了两名,地下呻吟声刺耳,人马的躯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柏青山向扶树而立,面目可怖的青面兽走去,轻拂着辟邪剑,冷笑道:“青面兽,现在轮到你了!”

“你……你想怎样?”青面兽扣住剑鞘问。

“想要你走。”

“你来吧!”

“你如果妄想反抗,保证你受不了!”

“我青面兽英雄一世,宇内称霸,即使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在下不要你死。”

“你……”

“你如果反抗,在下要剥光了你,用马拖着,在光州南北两城绕城示众,看你这横行天下的黑道巨霸,有何面目见天下英雄,你死了,也遗臭江湖。”

“你……”

“你走不走?”

“你这小畜生好恶毒……”

“恶毒的手段还在后头呢!你走不走?”柏青山咬牙切齿地说,脸上杀机怒涌。

青面兽打一冷战,悚然地问:“你要把江某如何处置?”

“这得看你那位可敬的好女婿,如何对付费姑娘,方能决定你的生死。”

“你……”

“纪家堡的存亡,也系于纪少堡主一念之中,要死要活,不久便可分晓,少废话了,走!”

“我那女婿到底怎样了?他闯了些什么祸?”青面兽强捺住心间恐怖问。

“他掳走了在下的女伴,一再纠众行凶,向柏某不择手段袭击。”

青面兽心中一凉,跌脚道:“那小畜生好色如命,女孩子落在他手中,我的天!这……

这是不堪想象的事……”

“你最好往好处想,不然,哼!”

“你……”

“你自己想想好了,你纪、江两家身败名裂,那是意料中事。柏某血洗纪家堡已成定局,至迟明日午时,在下便要杀入堡中,鸡犬不留。”

“给老夫一些工夫,让老夫去找他。”

“他不在堡中。”

“我知道。”

“你能找到他?”

“可以,这一带他可能投奔的地方,老夫心中有数,不难将他找到。”

“给你两天工夫够不够?”

“不行。”

“那你说吧!”

“三天好了。”

柏青山点点头道:“好,三天。三天之后,此时此地见面,如果你不来,信阳江家也将烟消火灭,天下第一寨与天下第一堡前车可鉴,柏某绝不留情,三天后见。”

“且慢……”

“少废话!记住,不许你向纪家堡通风报信!”柏青山凶狠地说,一跃三丈,飞射入林中走了

当费心兰到了生不如死的重要关头,兽欲大发的纪少堡主并不知纪家堡也到了绝境。

槁木老人欧阳雄出堂会客,房中的纪少堡主欲火如焚,替心兰宽衣解带,不理会心兰仍是个病骨支离的人,要不顾一切的占有心兰的身子。

心兰无力挣扎,只能大声咒骂。

纪少堡主欲火更炽,疯了似的抓住她的胸围子,作势向下拉。

生死关头,心兰的舌头向外伸,她认了命,要为保全清白而嚼舌自尽。

外面突传来一声暴叱,有人沉喝:“这里没有纪少堡主其人,滚!”

“哈哈哈哈……老伯,在下要搜!”另一个人洪亮的嗓音狂笑着说。

笑声像一盆冷水,浇熄了纪少堡主势如燎原的欲火,正是那位追踪而来的中年骑士口音,这人的追踪术委实惊人。

他放下心兰,抓起了剑火速整衣,带上门奔向前厅。

“嘭”一声大震,茅屋簌簌而动,气流啸风声刺耳,劲气迸射。

他冲出前厅,不由一怔。

槁木老人站在堂屋中间,脸色不正常,须发无风自摇,一双鸟爪似的大手不住伸屈,一双衣袖像是被撕成条状,有几片布帛仍未飘落。

中年人万三当门而立,脸色泛青,额上在冒冷汗,一只大手相合不住揉动。显然,两人曾经拼了一招,双方皆未占到便宜,势均力敌,下一招将是生死一决。

客座上,坐着两名面目阴沉的花甲老人,一高一矮,两只三角眼阴晴不定,坐在椅上冷眼旁观,像是局外人,不言不动泰然自若,两人都佩了剑,身旁搁了一根寿星杖。

他认得,这两个老家伙是江湖上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涂山双邪,巫龙巫虎兄弟俩。

他不认识万三,但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早年凶名昭著,艺臻化境的槁木老人,竟然未占上风,对方艺业之强,令他心中悚然,如果他先前被追上了,那还了得?

一看风声不对,他又打主意开溜。

槁木老人似乎也靠不住,早走为妙。

他想溜走,万三却抢先一步,向槁木老人道:“阁下的摧枯掌已有了九成火候,定然是大名鼎鼎的槁木老人欧阳雄,在下几乎走眼啦!”

槁木老人哼了一声,沉声道:“你用的是奔雷掌,你姓万?”

“阁下不愧称老江湖。”

“万景瑞是你什么人?”

“那是家父。”

“他目下怎样了?”

“很好。”

“老夫要留下你,等他前来清理旧帐。”

“不久在下的同伴便可赶到。”

“来再多的人也毫无用处,送死而已。”

“不见得,你并不比在下高明。”

“那两位你认识?”

“是不是涂山双邪?久仰久仰!”

“老夫还有一位同伴。”

“死灰婆婆。”

“对!老太婆当然比老夫高明得多。”

“在下要先告诉同伴一声,告辞!”

门外突然出现一个鸡皮鹤发的灰衣老太婆,冷笑道:“不叫你走,你敢走?”

万三一惊,倏然转身。

老太婆右手点杖,左手大袖一挥,叱道:“留下啦!”

万三一掌斜拍,“啪”的一声击中了大袖,风雷乍发,却又突然劲气全消,身不由己的向后暴退。

槁木老人抓住机会,一指点在万三脊骨下身柱穴上。

万三沉身一震,直挺挺倒下了。

槁木老人冷笑一声,抓起万三道:“万景瑞如果不来,你死定了!”

灰衣老婆婆踱入厅堂,扫了众人一眼道:“这里是怎么回事?涂山双邪也来了,稀客稀客!”

双邪的老大巫龙并不离座,阴阳怪气地说:“听说你死灰婆婆要来此地,与槁木老人共参绝学,咱们兄弟不甘寂寞,也赶来凑热闹。槁木死灰混在一起,不知能参出什么盖世奇学来,咱们兄弟想开开眼界,不知槁木死灰中是否能冒出火花来?”

死灰婆婆哼了一声道:“你少给我贫嘴,不服气你可以站在一旁看热闹。目下要办的事,是有几个男女正向此地赶来。欧阳雄,你我联手,用咱们的乾坤大法一试锋芒。”

“人快到了?”槁木老人问。

“快了。”

槁木老人将万三安放在当中,自己席地坐在左首,死灰婆婆则在右首席地坐下,杖则搁在身旁。

“咱们兄弟要回避么?”大邪巫龙问。

“你们可躲在一旁开开眼界。”死灰婆婆冷冷地说。

槁木老人也向纪少堡主挥手道:“纪少堡主,如怕受惊,可到内室暂避。”

纪少堡主怎肯放过机会?他要看看乾坤大法是怎么回事,反正大敌将临,哪有心情入内找心兰姑娘快活?

同时,他也想看看风色,万一这些老邪魔不可恃,他必须溜之大吉,因此他退到壁角说:“晚辈也想开开眼界。”

壁角旁有一座窗,风声不对便可跳窗逃命。

蹄声入耳,不久重又寂然。

“快了,他们在百步外下马。”死灰婆婆说。

不久,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来人略一迟疑,叩门道:“里面有人么?”

“进来!”槁木老人叫。

木门推开,进来了一位中年人,讶然道:“咦!万兄你……”

万三苦于无法开口示警,急得满头大汗。

又进来了一名中年汉装女人,瞥了两个老魔一眼,讶然道:“这两位老前辈怎么了?”

中年人向万三抢去,伸手相扶。

槁木老人突然大喝一声,向死灰婆婆的顶门上空一掌击出。

死灰婆婆大袖上拂,猛地向下一带一抖。

风吼雷鸣,袖底灰雾腾涌,劲风上下急旋,势如龙卷风急剧凶猛地旋舞。

“砰!”中年人与万三同时旋转着向侧冲,毫无抗拒之力,撞倒在壁角下。

中年女人大惊,奔上伸手急扶。

“砰!”中年女人也昏头转向摔倒。

绿影疾射而入,是一位小姑娘。

“槁木!”槁木老人叫,再次发掌。

“死灰!”死灰婆婆也叫,大袖疾挥重施故技。

“哎呀!”小姑娘立脚不牢,也凶猛地扭旋而倒。

门口又出现一位朴素的美丽小姑娘,惊叫道:“哎呀!你们怎么了?”

槁木、死灰两个男女老魔,用他们参悟出的所谓乾坤大法,逐一解决了入侵的不速之客。两人联手合力,威力大得惊人,入侵的三位男女,禁不起一击。

其实,他们用的是所谓聚力术,以毕生功力联手一击,力道奇妙地折向汇聚,令人无从抗拒,正面抗拒,劲道却从后面袭到,后果不问可知。

更霸道的是:死灰婆婆袖底泄出了她肆虐江湖的死灰毒物,令人防不胜防。

万三、中年男女、绿衣小姑娘,四个人倒下便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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