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节

艳日当空高照,金风满山遍野,但却并无凉意。的确,这风大干燥了。

雁荡山,青葱茂密的树木,已抖尽了满身绿衣,几片黄叶,挂在枯枝上,临风抖怯,片片飞落,破烂苍凉,犹如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乞丐,大自然又在变幻了,秋,是多么的肃煞啊!

山下,飞云江清澈的碧水,尚在潺潺的沉着,白涛拍击着石岸,似在为满山凄凉的景色哭泣;又似在为人间的不平而叹息。

山野是静的,但却并非没有生命存在,不是吗?山腰上,不是正有两条人影在缓缓的移动着了吗?

由他们那蹒跚的步伐,使人担心他们到底还能走出几步。

那是一老一少:老的白发苍苍,面色苍白如纸,方正的脸庞,五柳长须,随风飘扬,浓眉虎目狮鼻海口,虽然目下连步伐都走不稳,但却仍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使人望而生畏。

少的在老者扶持之下,年约三十上下,长眉星目,直鼻方口,书生打扮,使人觉得他有一种大义超然的气质。

两人衣着、年龄、长相、甚至连气质都有固然的差别,但是,现在他们却有一个完全相同之处,满身血污,遍身鳞伤,几乎已体无完肤。

尤其,那书生,左胸上插着一柄青铜长剑,由露在外面,的剑柄判断,那深入的尺寸,起码有一尺二寸长。

这,该是一处致命之伤,但是,是甚么力量支持着他,使他能保住一口气,而不甘踏上幽冥之道呢?

一片黄叶,打在老者脸上,发出拍的一声脆响,老者抬头看了看碧蓝天空,凄凉的笑道:“今天是中秋了,唉!明年此时……”

垂死的书生,闻言精神突然一振,吃力的一抬右手,啊!他竟然还提着一包佳节礼物,他,吃力的道:“是……的,今天是中秋——佳节,本堂没有辱命,我——我终于替,替帮主把礼……礼物买来了,虽然!前后之别,是……是如此的大……”

由于说话太过费力,话落竟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白发老者平静凄凉的险上,掠过一丝悲愤之色,轻拍着书生的肩膀,道:“朱堂生,忍耐点!我们,我们就快见到帮主了!”

书生仰天大笑了一阵,凄厉的道:“晁堂主,你放心!在!……在未见到帮主之前,天不能夺我的命,鬼不能勾我的魂,因为,因为我死了也不甘心。”

白发老者虎目中缓缓滚下两颗清泪,振声厉笑道:“好好好,朱堂主,够义气,不亏帮主善待我们一场,哈哈……”

书生星目电扫了四周一眼道:“本座唯一遗憾的是,未能在帮主用人之际立刻赶到,像他们一样,流干最后一滴血”,话落向四周一指。

白发老者,向四周一看,只见,那里四散躺着不下三十具尸体,残肢断臂,血流满地,惨不忍睹。

白发老者,苍白的脸上,浮出几条不易发现的线条,仰天嘶声道:“天啊!天,你有眼睛吗?你睁眼看看啊!难道人间真的已不再需要扶弱济危的正义之士了吗?”

随着那嘶哑的声音.两行清泪,已经顺腮而下,这一刻,就只这短短的刹那,他,似乎更苍老了。

书生凛冽的一笑,道:

“晁堂主,不要怨天,帮主是从来不怨天尤人的,我们敬他,就该学他天龙帮.每一个弟子,都要靠他的双手树立本帮的威信,只要有一口气在。”

白发老者苍凉的点头道:“朱堂主说的是,老夫老了。”

这时,他们已登上峰顶,这是一块方圆不到三十丈的草地,地上躺着二十多具尸体,他们死状虽然不同,但却有一个同样的动作,头朝着中央,四肢仆伏,显示他们在死前,仍想爬到中央。

峰中央,一块其圆如磨的大盘石上,此时正坐着四个人,两男两女,右侧那男的,年约三十上下,剑眉星目,直鼻朱唇,气度轩昂高华,虽然,他脸色苍白的已近于死灰之色,但星目中仍然透出一种逼人的威严光芒,使人不敢逼视。

他身侧坐着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美貌女孩子,她,美如玉女般的眸子中,正闪射着无比忧愁的光芒,但是,她那樱桃小嘴上,却绽着笑意,也许,她想使她忧患悲愤中的父母,知道她仍很快乐的,可是,她却不知道那勉强逼出来的笑意,是多么令人心碎。

左侧,是个看来年约二十八九的美艳少妇,她怀中,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美目中,正浮着莹莹的泪光,

盘石之下,围坐着十五六个身带重伤的人,他们的年龄从二十到七十,不一而足,个个脸上,都充满了悲愤之色。

白发老者,一见这种凄惨景象,心中一阵酸楚,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地上,嘴中喃喃地说道。“‘龙游七海,威震云天’,而今呢?”

书生吃力的一挣,搀脱老者扶持,跃跌撞撞的向前走了四步,然后恭身立地,长揖到地,高呼道:“朱天鳞叩见帮主夫妇金体万安!”

白发老者,也连忙止住悲愤,长揖道:“晁刚叩见帮主夫妇万安!”

石上中年书生,一见二人,不由仰天浩然一叹道:

“蠢材,蠢材,我天龙帮从今以后,便真的被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瓦解了,你们,你们来干甚么?”

痛惜中,充满了怒意。

二人闻声突然噗的跪地,道:“帮主待我两个何以如此不平?”

书生闻言一震,道:“我燕杰哪点待你们不平?”

晃刚道:“他们是天龙帮中弟子,我们也是天龙帮中弟子,为甚么帮主准许他们为本帮流出忠贞之血,而不准我们流?”

书生燕杰仍怒气末息的道:

“我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俩身上,却没想到你们竟然也自投罗网了,好恨啊!好恨!”

白发者者闻言,竟然大笑道:

“哈哈……帮主,天龙帮,过去在江湖上何等威望,帮主功力,所向无敌,而今仍不免沦落至此,我这一老一少,何德何能,如何能重振吾帮神威,就算是偷生一时,也就如灰鼠一般,东躲西藏,败我天龙威信,帮主,你曾教弟子等,生不足惜,死不足惧,视仁义之所在而定生死之取舍,而今,卑职等自信做到了。”

燕杰闻言,脸上肌肉猛然一阵抽搐,仰天狂笑一声道:“想我燕杰何德何能,仰无以对在天父母,平无以谢知交好友,俯不能保妻子儿女,今日身遇奸人计害,连累数百条人命丧生,而你们却仍不弃我;你们叫我燕杰好生憾颜啊!”话落脸上已滚下两颗珠泪。

朱天鳞道:“帮主,本座第一次落泪了,我,我可以过去吗?”

燕杰点头,道:“你们都过来吧!三老虽然已给我服下剧毒,但我在未死之前。那批鼠辈,不致于敢上峰来。”

两人齐声道:“谢帮主宏恩。”

白发老者爬了起来,朱天鳞一站没站起来,突然仆倒地上,燕杰道:“快扶他起来!”

朱天鳞闻言厉声道:“不要扶,通天玉狮朱天鳞,决不在帮主面前假借他人之手而行,虽然,虽然晁兄曾扶持我一路……”话落竟以四肢向燕杰爬来。

木屑碎石,划破了他的衣服,擦破了他的肌肤,他却浑如末觉,由他那急促的呼吸,使人体会到,死神的手,似乎已伸到他身边了。

近了,更近了,但却越爬越慢。

燕杰,用软弱的双手,拉着石角,由盘石上滚了下来。恰巧落在朱天鳞身前,伸手拉起他,狂笑道:“哈哈……通天玉狮……你看,我的泪是否比以前更多了?”

美艳少妇,轻拍着怀中的小男孩,低声流泪道:“玉儿、玉儿,看看,那是你昨日威震九州的爹爹,那是你昨日叱咤风云的朱叔,而今他们连凡夫都不如了,你!小玉儿,你知道是谁赐给我们的吗?”

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看那边,再看看母亲,白嫩的小手,轻轻的替他母亲拭着脸上的泪珠,哄道:“娘,不要哭,不要哭了嘛!”

挚诚天真的儿语,刺伤了年轻慈爱的母心,她,泪流的更多了,但却不住的点头轻吻着这个幼遭巨变的稚儿。

通天玉狮抬起充满泪光,焕散无神的眸子,吃力的笑道:“帮主,你在哭,不是笑,天龙帮天龙帮真的完了,我恨,我恨苍天无眼。”

话落突然提足全身力气,猛一转身拔下胸口长剑,一道血箭,直射出五尺多远,木然的回头注视着他心目中敬爱的帮主燕杰,无力道:“我在流血了,但是,这血,这热血却洗不掉天龙的恨,我……我……恨……苍天……无……无……”终于,他没有吐出那个“眼”字便含恨而殁了。

残阳已下西山,明月刚上山头,银辉虽代替了烈光、但却仍照着这破碎凄惨的峰头。

燕杰心口一阵闷痛,心知那时辰已快到了,他麻木失神的望了爱妻一眼,道:“凤妹,时间!时间已快到了。”

话落突然转脸注视着身边爱女,慈声道:“芬儿,为父就要去了,此峰四周已被外公与血云帮以及三山五岳的人所困,冲是冲不出去了,芬儿……”

话说到此,便再也接不下去了。

枯林中,已有无数的人影在晃动,昏暗的月光下,看来犹如地狱放出的鬼魅,令人心寒。

小女孩惨然一笑,突然鼓足勇气抬头道:“爹爹,芬儿知道你的心意。”

话落盈盈跪了下去,朝双亲行过九叩大礼,伸手抓起地上一柄长剑,流泪泣声道:“爹娘,芬儿先走一步了”。话落美目一闭,但见银光一闪,血光已如瀑布般的从她喉间喷出,一个跪着娇弱之躯,颓然的伏倒地上。

小男孩惊呼一声,道:“啊!姐姐,姐姐!”

哽咽不能成声的母亲,紧抱着怀中欲冲出的幼儿,嘶声道:“玉儿,玉儿,不要去,乖乖不要去,你姐姐,已到另一个没有纷争的世界去了。”

小男孩哭道:“不是,不是,姐姐死了!我要姐姐……”

这时,峰上已出现了三个白发老者,昏暗月色中,看不清他们的面貌。

美艳少妇一拉怀中幼儿沉声道:“玉儿看清,看清那三个人,他们,他们都是你的外公,但是,他们没有半点人性,为财、为名,他们下毒害了你父亲,使他不能保护我们,以及指挥帮中许多叔叔!以至于,他们全都在红云帮及这些三山五岳,黑山白水的狼子手中丧命荒野,认清他们,认清他们……苍天可怜,放我燕家一条孤魂,”

小孩子不再哭闹了,他虽然看不清那三个人,他虽然不太了解人间的生死离合,但是,由母亲的语气中,那充满了仇与恨的话声中,他已有感染,那双清澈的阵子中,也透出了可怕的仇恨之火。

峰顶又跃上了十几个人,他们右响上都划有一朵,小小的红云。

美艳少妇凝眸注定燕杰道:“杰郎,答应我,让我试试,让我试试。”

燕杰凌厉的目光,扫了四周一眼,终于颓然的道:“凤妹你……你下手吧!”

美艳少妇从地上拾起一柄短剑,然后扶起怀中的小男孩朝燕杰叩了头,低声哽咽道:“玉儿呀,拜别为娘吧!”

小男孩闻言惊骇的搂住少妇,道:“不,不,玉儿不要离开娘,娘,玉儿以后会乖的,一定乖的……”

美艳少妇,闻言登时泪如雨,灰白颤抖的咀唇,不停的吻着孩子脸上每一个部分,每一滴泪珠。

峰边上的人,越来越多了,而且,他们似已看清了局势,开始向中央逼来。

美艳少妇猛然把心一狠,一把将怀中幼儿推开,纤手一扬,那柄短剑已闪电插入孩子的左胸口上。

没有痛哼,没有鲜血,小男孩便默默的躺下去了。

燕杰凄凉的道:“凤妹,他们会看破的!”

美艳少妇挥手一抹脸上的泪痕,颤声道:“顾天可怜,燕郎。为妻的先走一步了。”声落,一头撞在燕杰身前石上,脑浆进流而亡,但,她那慈母的欢手,却自然的压在女儿身上,凄惨哪!

晃刚望了木然的帮主一眼,突然大声道:“帮主,晃刚拜别了!”

话落跪地一拜,自碎天灵盖而亡,好忠哪!

接着,岩石周围的弟子,群起拜别,相继自刎于帮主面前,好义哪!

燕杰,没有阻止他们,也没有说一句话,嘴角上挂着一丝苍凉的笑意,静静地,静静地踏上了他人生的最后归途。

峰缘响起一个夜枭似的声音叫道:“天际神龙燕杰,你往日的威风那里去了?哈哈……”

另一个声音道:“他已死了,吴香主,我们过去吧!”

“你过去看看!”

“大家一齐去。”

于是,群奸试探着,一步一步的向中央走去,他们,虽然明知剧毒的威力,但却谁也不敢独自前往。

终于,他们到了,那夜枭似的声音,奸笑道;“哈哈……雁荡三老,你们是第一功,若非你们下毒,谁能敌得过天际神龙,若非八月中秋,又谁能一网打尽天龙帮徒众,今后,雁荡山下,百里之内,一切财源,全归你们雁荡三老,玉狮子一对,改日送上,这是敝帮主之命,各位三山五岳的英雄,改日敝帮将具帖相请,以酬今日之功。”话落,扫了“天际神龙”燕杰坐尸一眼,冷哼一声说道:“哼!你他妈的死了还瞪着两个眼睛骇人.与我躺下。”话落,一掌把燕杰尸体劈倒石头上,看起来倒是威风十足、

“喂,看看还有没有没断气的。”这是雁荡三老,老大的声音。

“对对!斩草要除根!”

就在这时,峰下突然冲起一道光芒雁荡三老见状面色大变,回身奔跑道:“快走!晚了谁也没命了,现在已初更了,朝阳神叟与鸣凤老人快到了!”

“啊!甚么,朝阳,鸣凤……”

辞奸谁也没有勇气再称英豪了,登时,滚的滚,爬的爬,没命的向峰下奔去。

就在群奸下峰不久,峰顶两侧,突然同时轻风般的出现了两个老者,由他们站的方位,可以判断得出,他们并非来自一个方向,但却同时到达,谁也不差谁一步。

右侧的是个青袍老翁,白发白眉,长须过胸,圆脸如火,精目生光,矮胖身材,看来一团的和气,倒有些像画中的葛衣仙翁超然出尘。

左侧那人,也是白眉白发长须,但却瘦长如竿,双目深馅,脸上有股阴沉肃煞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右侧老者轻笑一声,道:“我们仍然同时到达。”

瘦长老者阴沉沉的道:“但这次却不像去年中秋一样,我们需要留下一个来陪陪地底下的这些人。”

矮胖老翁毫不动容的扫了一下尸体一眼,笑道:“有理有理,那龟龙之丹你可会得到?”

“你那火狸之丹呢?”

矮胖老翁举步走到岩石前面,探手入怀掏出一个火红色,大如鸽蛋的圆球,丢给走来的瘦长老者道:“你看看是真是假!”

瘦长老者看也不看一眼,抖手丢出一个月白色,大小相同的圆球道:“你也看看!”

矮胖老翁接在手中,顺手放在岩石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鹅黄色,宽约五分的彩龙玉环,道:“我拿出生环,你也把死环拿出来吧!”

瘦长老者阴沉沉的一笑.也掏出一个同样色调上雕彩凤的玉环,连同火狸丹放在岩石上,道:“今夜胜者,既得阴阳二丹,也得生死双环,必将天下无敌,嘿嘿,值得一拼,嘿嘿!”

矮胖老者笑道:“有理有理。”

说话间,低头向后退去,突然,他惊叹了一声,双目盯在地上,心付道:“世间竟有这等的美质,天赐,天赐!”思忖间,嘴角上不由浮出一丝笑意。

“喂,老儿,你准备好了吗?”

矮胖老翁闻言一怔,连忙抬头道:“我把那些全都送给你!我们不要争了怎么样?”

瘦长老者闻言一动,心忖道:“那有这等便宜事,这中间,只怕有诈。”

转念间,抬眼冷笑道:“老夫可不领你这个情,快点!”

矮胖老翁道:“当然老夫不会平白送你,我有个条件。”

“甚么条件?姑且谈谈看。”矮胖老者知道骗他不过,当下道:“这些死尸由我处理。”

这两人都是当世高人,心机当然也全高人一等。瘦长老者闻言心头更疑,双眸闪电般的向地上一扫,突然惊啊了一声把目光射在那小男孩苍白的脸上。

矮胖老者见状一急,急忙俯身去抱,哪知,瘦长老者动作也不慢。就在矮胖老者才抱起之际,他已抓住那小男孩;只手,阴笑道:“七阴,七阳双脉俱有。乃千年难见之才,见者有份。你休想独吞。”

矮胖老者脸下笑意刹时消失。冷冰冰的道:“老夫已说过那些奇珍异宝全归你,一日之差,普天之下将再无人能敌你,又何苦跟老夫争这个半死的孩子呢?”

瘦长老者阴笑道:“老儿,你别想,老夫再强,已是年事过百之人,有生之年有限,老夫一死了,天下将成为你的后人了,免想,过来!”

话落拉着小男孩的手向岩石走去,伸手摸着那只彩凤环,也不知他怎么一弄,那玉环突然“铮然”一声,变成一柄长有两尺半。薄如绢纸的长剑,只见他一抖手,向小男孩手腕上一压,拍的一声,一个彩凤玉镯,已扣在小男孩手腕上,抬眼道:“这一半是我的了。”

矮胖老者怒道:“老儿,你怎么这么霸道,人怎么可以分成两半?”

瘦长老者冷笑道:“你叫他半边血脉正流,我使他半边血脉倒流,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各教自己的一半,步法,我们可以合演一种教他,老夫就吃亏,从此不与你争长论短,这些东西,也全给他,要不然,老夫就一掌将他震死,咱们谁也别想得到。”

矮胖老者深知此人为人阴狠,正邪不分,心忖道:“也好,也好,我俩合传一人,今后武林,就谁也不用怕谁的弟子了,两个就是一个。”遂道:“就这样吧,老夫吃亏,只是,你那个弟子人呢?”

瘦长老者道:“他资质不够,将来只能随侍这娃儿了。”话落拾起石上珍宝交给矮胖老者,道:“你拿着这些,抱着娃儿,既收他做徒弟,就得把他父母埋葬,将来也好有个好印象。”话落举起那块重逾一万斤巨石,飞奔而去。

矮胖老者笑了笑,自语道:“这些命,将来要多少人抵债呢?”话落飞身急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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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轮回,人事变换,生生死死,循环洗劫着苦难的人间,有几个有智慧的人,能看破足下的红尘三千呢?

又是中秋的时候了!瑟瑟金风已吹尽树上的枯枝黄叶,重给人间带来了萧条与苍凉,多肃煞的秋天啊!

此地,是飞云东的翠松岭,也是这遍地黄叶中,唯一的青葱地带,也是唯一有生气的地方

此时此地,却正进行着一件惨绝人寰的杀人勾当。

只见,七个白发爸苍的老农,正在汗流挟背的以颤抖的手臂,挥动着锄头,各自挖掘着身前一个长有七尺,宽约三尺的土坑,由那挖掘的深度,可以知道他们是才动土,那么,为什么他们会汗流如注呢?

在七个庄户老农周围,散立着七个凶神恶煞般的汉子,个个神态轻松而冷酷,正在谈论着一些不关紧要的事情,对那七个老农夫的痛苦,绝望,他们都视若无睹,好似他们根本就没有人类先天恻隐的气质。

他们左胸口都有一朵红云,云下绣着一只血鼠,这,似乎是代表着一种什么标记。

突然,那正在谈话的一个六旬左右的鼠老者,沉声阴笑道:“燕老大,你们现在答应还来得及,三位老院主,一向待人仁厚,决非嗜杀之人。”

仅有这句话,就可以知道这七个是押解七个老农的人。

最右侧的灰衣老农,拾起昏花的眼睛,迷膜的瞪了说话老者一眼,道:“蒋老三,老夫等都有一大把年纪了,死了也不算天寿,只要能救得燕家七庄数千生灵,对得起燕大公子在天之灵,也就心满意足了,你不用再动心机了。”

蒋老三鼠目中凶光一闪.厉笑道:“哈哈……燕杰,你们心目中的英雄,只怕已无能保护你们了。”

燕老大神色一怔,恭敬的道:“过去是英雄,现在是我们燕家七庄千百生灵心目中的神明了,我们一直在期待着,期待着他英明的魂魄再现人寰,来挽救我们!”随着那苍老的话声,颗颗清泪已挂上了七个老者皱纹密布的面孔,苍凉,凄惨。

就在此时,七个汉子身后,突然无声息的飘下两个人来,他们,来得犹如一阵清风吹过,也似两道随时可以消失的幽灵,由那轻度,好像他们的身子,并非这世间的物体。

在前的,是一个身高不满四尺面红如婴,弯眉星目,直鼻樱口,身着童装的小孩子,此人生像古怪,但却十分逗人喜爱。

童子身后,是个身着鹅黄武生衣服,俊绝人寰的修长少年。

只见他,一双剑眉,斜飞入发,点漆星目,透着骇人的冷森寒芒,似能看穿山岳,瑶鼻通梁,朱唇似丹,飘飘然,有出世之感。

人间会以金童来比喻少年人的俊美,他,确实像观音大士莲座下的金童,因为,他洁白的健腕上,也圈着两只黄玉手镯,右镯雕龙,左镯雕凤,龙凤双足前伸,微微突起,如果伸直了,倒像一柄短剑护手,龙凤雕刻栩栩如生,不知当年是出自哪个巧匠之手。

童子回头看了少年一眼,见少年目透杀机。心头不由为之一震,强煞着好动的手脚,静静的枯站在那儿。也许,他心里什么也想不到。是以,表情有些木然好笑。

蒋老三被燕老大的言辞气得暴跳如雷,厉声大吼道:“好你个蠢才,活人不敬敬死鬼,来人呀,你们与我打这七个老蠢才。真!真想不到你们怎么能当上七庄村长,打!”

六个大汉分别自背上解下打牛的长鞭,吼道:“看燕杰那死鬼能不能救你们?”话落就要扑了上去。

猛地,一个冷森得不似人嘴中发出的声音道:“朋友们,报应到了!”

可能,这声音太过于突然,太过于冷森,七个汉子闻声都急如车轮般的转了起来,那动作之自然迅捷足登这个转身意念,他们都没有经过大脑。

七个老庄主,也都停了为自己掘葬身之地的锄头,十四只昏花的老眼,直直的盯在少年险下,已忘了眼前的一切。

七个汉子先前也是一惊,怀疑世间是否真有这种人,但没有多久,他们已转过念头来,蒋老三冷喝道:“小子,你们是从哪里来?难道没有看到本帮插在路口的旗子吗?”

童子似想开口,突然,他又似想起了什么的回头望了少年一眼,像是征求他的意见。

黄衣少年冷森森的道:“七位老丈,你们放下锄头站在一边休息休息,现在,要埋的不是你们了。”

话声冷森,有一种使人不敢抗拒的力量,七个老农,木然的放下手中锄头,退到一边去了。

蒋老三心头大怒,暴吼道:“小子,看样子你是存心与我红云帮作对了,你……”

黄衣少年一听“红云帮”三字,脑海中登时浮现了一幕可怕的惨图,血丝慢慢的浮现在他黑白分明的星目中,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道:“你们拿起锄头,自掘葬身之地吧!”

七个汉子闻言没来由的心头全都一寒。童子心中却开始跳跃了,一路上,他可寂寞得够了。

蒋老三狂笑一声道:“哈哈……我天火鼠蒋啸雄自进红云帮以来,还没见过疯子,来,小杂种!”

那知,他话末说完,种字才落,突然面前一花,“拍!拍!”两声脆响声中,脸上已重重的挨了两记耳光,眼前只觉金星乱冒,连退七八步之遥,张口吐出十几颗牙齿,两边脸颊,登时肿得如猪八戒。只听一个童声怒吼道:“老杂种。连两个师傅都舍不得骂他,你居然敢骂我师弟,要非师弟没有下令,我就活活劈了你这老杂种!”

他是有话直说,可不管敌对之人说话应不应该客气。

“天火鼠”蒋啸雄,虽然算不上什么江湖顶尖高手,却也当得起一流人物,如今连对方身法都没有看清,就吃了这等大亏,心中虽然恨之入骨,但脑筋却被打醒了。一双鼠眼详细打量了童子一眼,心中突然大骇。

这时,六个汉子见头儿吃了大亏,虽知自己不如“天火鼠”蒋啸雄,但仗着人多,彼此互视一眼,飞身就要扑出。

“天火鼠”蒋啸雄连忙大喝道:“住手!”话落鼠眼紧盯着童子,缓和的道:“昔年江湖上有个‘圣婴童子’不知阁下认不认得?”

童子闻言一怔,突然扭头望着黄衣少年笑道:“师弟,你看,我两把掌居然把他打得也认识我了。”

黄衣少年冷漠的一笑,道:“师兄!叫他们掘土吧!”

“圣婴童子”见师弟脸色仍是那么忧郁,心中不由一沉,抬头温声道:“师弟,我活埋了他们你肯愉快的笑笑吗?只一次就好!”

语声十分真挚。

黄衣少年星目中冷光一没,黯然的道:“师兄,我很感激你,是由衷的,别再勉强我了。”话落把脸侧向一边。

“圣婴童子”心中一酸,突然愤怒的转过险来,厉声喝道:“都是你们这批牛鬼蛇神,使得我燕师弟一直不快乐!快,拿起家伙,自己掘坟墓去,怎么?你们还不动吗?”

“天火鼠”蒋啸雄得知这怪异童子,果然是昔年武林中,杀人手段最可怕的“圣婴童子”,个个早已骇得面如死灰,连一点想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因为,谁要反抗,那将死得最可怕。

但生死乃是人生只有一次的大事,不能不挣扎,天火鼠鼓足勇气抗声道:“决定我们生死的是那小……公子,万望你老人家给我们一次公平的机会?”

圣婴童子闻言大笑道:“哈哈……你们瞎了狗眼,看错人了,凭你们那点道行,也想与我师弟决斗,真是笑掉天下人的大门牙,快动手吧,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黄衣少年冷气逼人的向前迈了几步,阴森森的道:“你们要怎么死都可以,不信你们就上来瞧吧!别装那可怜相,你们不都是三山五岳自夸英雄的人物吗?哼哼!”话声寒冷得使人觉得足可冻结骨髓。

七人互视了一眼,他们虽然明知以“圣婴童子”的身份,决不会欺骗他们,但是,心中都有些难以相信,因为,因为眼前这少年人,看来确实太文弱了。

“天火鼠”蒋啸雄,猛然大喝一声道:“老夫要试试!”声落突起发难,一招“长风飞龙”向黄衣少年胸口拍到。

掌出狂风如剪;草掩沙飞,威势倒甚骇人。

黄衣少年没有一点反应,只冷冷的一笑,“圣婴童子”心中却暗骂道:好老贼,你自己找死路。

圣婴童子念头刚转,突听一声凄厉的惨号响彻松林,“天火鼠”蒋啸雄来得快,去得更快,但这一来一去,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了?

圣婴童子心头一震,暗叹道:“我与这小师弟,差了多少啊!”

“天火鼠”蒋啸雄此时已跌在三丈之外,双目暴睁如铃,七孔血丝缓缓渗出,浑身颤抖之状恐怖可怕,开头他还忍耐着,但,那只不过是指顾间的事,他便开始惨叫道:“公于,公子老……老夫,愿……愿自掘,葬……葬身……之地了。”

声音断续而吃力,令人闻声心寒。

黄衣少年视若无睹,听如不闻,星目中骇人的冷芒一闪,冷叱道:“你们选哪条路!”

其他六个大汉,早已如同失去了灵魂似的,闻声齐都打了个寒喋,回身向土坑走去,拾起锄头掘自己葬身的地穴。

“天火鼠”蒋啸雄哀号求道:“公子,小爷……老夫……老夫知罪了。”

黄衣少年仍没有反应,六个大汉闻声亡魂皆冒,汗流浃背的拼命挥动着锄头。

七个庄主,骇然的凝望着眼前这个少年人,他们难以相信,他到底是不是世间的人,因为,他竟然对那种哀号声听如无闻。

转眼之间,六个汉子已掘好六个深有丈余的大坑,但他们都仍在不停的挖掘,因为,手住之时就是他们命绝之际。

蓦地,黄衣少年冷喝一声道:“住手,上来!”话落扬手遥向“天火鼠”蒋啸雄拍出一掌,冷声道:“过去吧!”

“天火鼠”蒋啸雄痛苦立止.翻身跃起,那敢违命。举着艰辛的脚步.向六人走去。

黄衣少年,左手缓缓落在右手腕上,扣住了那彩凤的双爪。

“圣婴童子”见状惊道:“师弟,你要用死剑?”

“天火鼠”蒋啸雄闻言鼠目一转,突然大叫道:“兄弟们,四散,逃!”

“逃”字出口,人已闪电向前奔去。

其他六人,也都向各方奔逃,生死关头,谁也不敢怠慢。

圣婴童于见状怒吼一声,身子才动,突闻“铮”的一声轻响,紧接着,匹练似的一道白光闪电而过。

白光地去,传来七声惨哼,七道血光,一闪没入地中,传来“冬冬”七声闷响,一切仍归寂静了。只在六个深坑之前,摆着七颗龇牙裂嘴,满脸恐怖的人头,不用说,那尸体全已落入深坑了,由那人头距离,可知七人连三尺都没走出去。

黄衣少年冷冷的扫了坑底一眼,转身道:“七位老丈,这七颗人头,请你们七位今日黄昏时分交与雁荡三老。”

七个庄主闻言大惊,呆了老半天,燕老二才颤声,道:“老朽等并非怕死,不遵公子之言,实为燕家七庄生灵着想,不敢……”

黄衣少年沉声道:“这是燕大公子的命令!”

“甚么?燕大公子?他……他没有死?”

惊,异,喜三种人生的本能,改变出七张不同的面孔。

黄衣少年黯然的道:“他死了!但那批奸贼并没有断了他的后,你们去吧!”话落缓缓起步,向讼林中走去。

七个老人更惊了,几乎是同一时间之内。他们道:“请问公子大名。”

“圣婴童子”转身跟在少年身后,回头道:“燕少玉!”声落已与黄衣少年没入松林中了。

张口,结舌,并非由于惊恐,但七个老人却呆住了,良久?良久燕老大突然大笑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哈哈……我们的少主终于回来了,回来了,走,拿着人头,现在是我们看燕家七庄所有亡魂沉冤昭雪的时候了!”话落提起一颗人头,昂首阔步而行,其他六人,也相仿而为,由他们兴冲冲的神态,可以知道他们平时受了多少折磨。而又多么渴望有朝一日,能有一个他们心目中的侠士,来替他们出口气。

黄衣少年——燕少玉与“圣婴童子”穿过松林,走上一条通往燕家七庄的黄土大道,道上时而奔过如箭急马,似都有着千万火急的事,燕少玉扫过那些人的左胸,牙齿中迸出一声冷冽无比的哼声。

突然,圣婴童子向前一指,道:“师弟,你看,前面那亭子真大,我们过去坐坐怎么样?等这批奔丧的家伙过尽了,路上尘土消了,我们再走!”

燕少玉点点头。圣婴童子高兴的一笑,几个起落,已进入二十丈的石亭中,燕少玉随后赶到,才进亭口,突听圣婴童子语道:“嗯!好手段,木屑伤人,入肉三分,这种内功腕力,练来却也不易啊!”

燕少玉一抬眼,见亭子中已先早到了五个人,左侧木凳上,坐着三个武生打扮,年约三十左右的汉子,在三个汉子前面五尺之处,站着两个少年,一个约十三上下,白渗渗的脸,两道浓眉,一双火眼嘴角下撇,一副阴狠之像,另一个,十五六岁,脸上尚有些稚气,眉清目秀,书生打扮。

两人右胸口,都插着一段寸许长的木屑,血已染湿了一片衣襟,但两人神色都十分泰然。

圣婴童子这时已坐在对面木凳上,打起磕睡来了。

燕少玉方才坐下,突听那火眼少年冷声道:“三位朋友,届时希望不要失约,我兄弟已挨过这等羞辱。”言下十分悲愤。

三个武生中,为首一个残眉朗眼,塌鼻尖嘴的大笑道:“哈哈……红云帮今夜连东海六十四岛岛主的千金有名的美人儿都要动了,当今武林,哪个敢与之抗衡,不过,话又说回采了,也正因为他得罪了六十四岛岛主,更不敢再树强敌,在下相信,以我卧龙谷与鹰愁涧声望,谅他也不能不卖面子,可是……”

稚气少年脱口道:“可是什么?”

第二个,八字眉鲨鱼眼,颔下一摄短须的武生,道:“可是两位是天龙帮的余孽,百灵雕柏树礼既敢救应天龙帮余孽,就该自己量力,三日之内只怕两位请不到一个帮手。”

燕少玉星目中杀机竟然一闪,电扫了三个一眼,但他们谁也没有看到。

两个少年先是一惊,竞然同声狂笑道:“哈哈……好好,天龙帮虽然在今日江湖上已没有立足之地,但帮中弟子哪个好欺,三位谈睁眼看清人才是。”

第三个五短身材,容貌猥琐的武生,道:“两位别忘了,今夜红云帮有重大事件在附近的飞云江,浮玉岛要办,现在集结此地的人马,两位朋友知道,只要我们一喊出天龙帮三字,有甚么后果两位自己明白。”话落转对二人道:“我们走吧!”

两个武生站起身来,朝两人嘲弄的一笑道:“再见,朋友!”

两个少年,四目直欲喷出火来,但却没有移动,眼望着三人向亭口走去。

一丝冷冽刺骨,如从地狱传出的拘魂令般的声音:道:“三位相好的何不停下看看‘龙游七海,威震云天’,是真是假。”

惊异,骇然,恐怖,错综的情绪。织成三张奇怪的脸孔,三个武生,突然转过身子,但却一无所见。

冷冽的声音,起自亭间,道:“三位。下来吧!”

“圣婴童子”醒了,两个少年一险惊异,不是吗?“龙游七海,威震云天”已有十三年没有人敢讲了啊!

三个武生一回头,六只眼全都直了,因为,他们谁也没有看清这个人是怎么出亭,而且,是以什么身法,能如此快疾,在三人扭头之间,来到亭外。

惊怖曾在三人脸上闪过,但他们终究是江湖上有名的“一涧”“一谷”中的传人,见识也甚广博,更仗着身后的强硬靠山,觉得连红云帮雄厚的势力都不敢留难他们,江湖上,还有那个敢妄动的。

三人泰然的冷笑一声,先前下意识的惊骇,早已烟消云散,举步走下亭子,为首那残眉武生,阴笑道:“朋友,你知道我们是谁?”

燕少玉阴沉沉的冷笑道:“在下管不了你们是谁,你们手伤天龙帮中弟子,眼蔑天龙帮众,嘴骂天龙帮主,你们自己知道犯了什么罪?”

残眉武生厉笑道:“犯罪?哈哈……我卧龙谷中弟子,还没听过江湖上那个敢定其罪,来来来,现在让小爷自我介绍一番,小于,你听真了再定罪不迟,你小爷……”

燕少玉左手缓缓搭在右手门腕上,扣住彩凤双爪,暴叱截住,道:“住你的污嘴,小爷要杀之人,任他是玉皇大帝的太子也不迟疑,你不要报名了,小爷记不清那么多,抖出你的兵器来吧!”

残眉武生心头一震,抖擞下腰间九节软鞭,当头一鞭,道:“小杂种,胆敢有眼无珠,报上名来!”

“来”字出口,鞭掐突然有了变化,只见他软鞭当空一旋,段段银节,化成万道银光,犹似骤雨突降,电闪雷鸣,范围足有五丈方圆。如银蛇伸缩,似鬼魅过空,难定真幻。

但是,就在真幻难分之中,传来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号。

呆住了,除了“圣婴童子”以外,在场的人全都呆住了。看看三丈以外的软鞭,看看地上血淋淋的断臂,双耳,再看看脸色惨白如死的残眉武生,最后,目光都凝结在那腕套双环的黄衣少年燕少玉身上。

他,可穿山岳的冷冽目光;缓缓扫过其他两个武生木呆的脸庞,使他们心寒胆颤的退了两步,因那目光中没有一点怜悯与宽恕。

突然,两条人影一闪一飘,跪在燕少玉面前,叩头道:“弟子‘小秀士’朱云鹏叩见少主。”

燕少玉俊脸上肌肉一阵搐动,但只一闪,便又消失,平静的沉声道:“你们起来!”

两人齐声道:“谢帮主宏恩。”

燕少玉冷冷的扫了两人一眼道:“龙游七海,威震云天,天龙弟子,宁死不辱,你们怎么解说呢?”

两人方才站好,闻言突又双膝跪地,“断魂煞神”晁子羽颤声道:“视仁义所在,决生命之取舍,‘百灵雕’柏树礼,救天龙残败弟子,使之不被红云帮所辱,今其势衰力弱,红云帮欲灭其根基,弟子二人,深觉此恩难报,始决定四出奔走,忍辱求人,相助于他,虽辱而不忘本帮恩怨分明之戒条,万望帮主怜弟子这报恩一端,恕弟子之罪。”

燕少玉俊脸冷色稍稍,但仍冷冷的道:“可曾有人相助吗?”

“小秀士”朱云鹏愤恨的道:“禀帮主,富在深山招远亲,贫居闹市无人问,世态如此。”

燕少玉俊面上突然闪过千重杀机.喃喃自语道:“有一天,他们会求到我们的,那一天。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他嘴角上掠过一丝残酷的笑意,缓和地道:“你们起来吧!”

两人谢过起身,“断魂煞神”晁子羽上步恭身,道:“禀帮主,弟子愿替帮主掌刑。”

燕少玉默然点头,道:“你忍得下心?”

断魂煞神晁子羽震天大笑一声,道:“哈哈……先父晁刚原掌天龙帮刑堂,弟子不才,但却不敢忘本,帮主且看弟子够不够资格。”

话落扬手拔下胸口寸多长的木屑,挟于食、中二指之间,飞身扣住残眉武生左手门脉,阴森的一笑道:“丧门神蔡清你听着,你眼蔑天龙!”

话落木屑一闪,一声凄厉惨号,“丧门神”蔡清双目已被硬生生的挖了出来。

接着运掌切断他双腿,左手,最后,切断舌头。

一切完毕,转过脸来,他那原本阴森,残酷的白渗渗的脸,竟然丝毫不变,恭身道:“请帮主过目。”

燕少玉点头,道:“有一手,站过一边”,话落突然转脸对其他两个武生道:“两位怎么说?”

八字眉,鲨鱼眼的武生,忖度形势,知道合自己两人之力,也万万不是那燕少玉之敌,心中仗着“卧龙谷”在江湖上的威望,硬着嘴巴.冷声道:“燕少玉,别忘了你们现在羽毛未丰,哼,我毒鲨孙无方与师弟七寸蛇姜毒乃是“卧龙谷”中的人,你敢怎么的?”

燕少玉星目中杀机突然大炽厉,声狂笑道:“这么说.在下倒是该放两位去了,哈哈……”

“七寸蛇”姜毒,正等他说这句话,闻言立刻道:“只要阁下有种。”

燕少玉冷笑道:“两位去吧!”

同时一怔,两人全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痛快,“毒鲨”孙无方冷哼一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走着瞧”,话落就要转身。

燕少玉阴森的冷笑一声,道:“两位就这么走了吗?”

太阴,太冷了。两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一齐转过身来。默默的彼此互视一眼,突然,不声不响的各自拔了兵器,自断一指,道:“够了吗?”

燕少玉冷冷地笑道:“两位的狗命,原也是拣来的,能走回去也该知足了,在下以为。两位共有手足一对够了。”语气是那么轻松平静而阴冷。

两人同时骇了一跳,魂脸变色,犹如失足落魂一般。

燕少玉左手缓缓扣在右手腕脉上,那是凤环,也是死环。

圣婴童子心头一寒,沉声怒叱道:“你们两个狗头,到底要不要命了,难道一定要等我师弟拔下死环吗?”

惊、惧、恐、怖、两人的鬼脸,好似两面千变万化的银幕,刹那间,变出各种奇异的形色。

终于,他们作了最后的决定,各挥兵器,咬紧牙关,各断了左臂左腿,忍不住剧痛,双双昏死地上,血水,如泉一般地流着。

燕少玉也不看地上一眼,转脸吩咐道:“子羽,云鹏,百灵雕柏树礼,家住那里?”

二人恭身道:“票帮主,百灵雕住在分水关云天。”

燕少玉点头道:“你们先到他那里去吧!记得,后天在云天岭等我。”

两人脸色一变,依依的道:“少主,今日-初见,我俩……”

燕少玉剑眉一皱,道:“去吧!只有三天时间的分离。”

话落抬头看看天边的夕阳,向雁荡三老的红楼碧瓦的谊华居所走去,这条路,他很熟悉,虽然已有十三年之久,他未曾走过了。

圣婴童子朝楞立的两人挥挥手,蹦蹦跳跳的跟了上去,亭下只剩下晁、朱二人。

他们直到看不见燕少玉的背影,始才转身向分水关奔去。

燕家七庄,座落于雁荡山下的一块肥沃的小平原上,七庄形如北斗七星,每庄约有百户朴厚的庄农。

官府势力不到,原本是一处世外桃源,由于庄稼收入丰盛,居民富裕,是以,这里全是砖瓦之房,大异于其他农村。

燕少五星目扫了四周房屋一眼,黯然自语道:“这些房子好旧了!”

圣婴童子一扯燕少玉衣襟,低声道:“师弟,你看那么多人都在看你,只可惜他们不看我。”

燕少玉深知这位师兄,人虽已六十上下年纪,但由于生就一副童相,始终是童心不泯,当下轻声道:“师兄别胡说,怎么就知他们不是看你?”

圣婴童子苦笑道:“看我,我长得这么矮,看我眼光该向下看才对啊!我看了半天,就只发现那些眼睛全都直直的盯着你,尤其那些美丽的姑娘。”

燕少玉俊脸一沉。低叱道:“师兄,不许胡言乱语,这里全是忠厚的父老姊妹,他们出来看,可能是七老已漏了消息了。”

圣婴童子一伸舌头作了个鬼脸,心中咕噜道:“我这一大把年纪了,难道连人的目光含意都看不出来不成?”

就在这时,前面十丈处,突然出现了七个老庄主,他们手中各捧着一只大瓷盘,昂首阔步向前面五十丈外的一幢红砖碧瓦的豪华大楼走去。

两人不疾不徐的跟在后面,转过大楼前的一对石狮子,突听一个粗暴的声音喊喝道:“哈!反了,反了,你们七个奴才,居然敢杀三位老爷的家将,从狗洞里滚出来,听候发落。”

燕少玉闻言大怒,急上一步,右掌已然劈出,“砰!”的一声,那两扇巨大的红漆枣木大门,化成了千万碎片,散落一地,冷喝一声道:“师兄,杀进去,鸡犬不留!”

圣婴童子一呆,脱口惊道:“甚么?师弟,鸡犬不留?”

就在这时,门内已集结了不下二十几个凶光满面,如狼似虎的大汉,一个个手握刀棒,好不威武。

燕少玉剑眉一竖,不等来人问话,左手一搭右手腕脉,一道匹练已凌空而入,数声惨号,已响彻了云霄。

圣婴童子见再不出手,就没得杀了,但一时间,却又找不出杀人的理由来,心中一急突然智生;大吼道:“你们见了小祖宗,不叫爷爷,死罪,死罪!”

声落人已扑了出去。

血柱如根根冲天红箭,头颅如滚地西瓜,惨号声,震山憾岳,这里,似乎已不再是人间天堂,而是十八层地狱了。

院内,仍有那些不知死活的大汉,继续扑来,但是有来无回。只多凭添几条冤魂野鬼而已;

时间并不大,但这短暂的一刹那,却有四十多人由人间走向地狱去了,霎时间,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没有惨哼,没有挣扎,静得出奇。

燕少玉冷森的垦目,毫无表情的扫了四周死尸一眼。那平淡的表情,像是这些人,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一些没有生命的草木。

“圣婴童子”扬了扬手中一柄尺许长的血紫色短刀,眼睛在尸体上寻来找去,看看他自己杀了几个。

七个老庄主已骇得缩成一团,他们平日虽然恨透了这批雁荡三老的鹰犬爪牙,但终究是些纯朴乡农,见不得这等血惺惨状。

燕少玉回头稍为平和的道:“七位老丈,走吧!”

七人一哆嗦,忙应了一声“是!”以发抖的双手捧着七颗血淋淋的人头,向里走去。

大理石屏墙之后,是一座宽敞的达百丈的大院落,围墙周围,遍植垂柳,院中花园,池塘,假山异树,布置得精雅脱雅脱俗,大楼雕梁画栋,云母为窗,奢华不亚王候之家。

这时,大庭中正好走出三个七旬老者,在他们身后,跟着七八个四旬左右的锦衣汉子,由他们紧张的脸色,可以判断得出,先前的惨号,他们已全听到了。

燕少玉冷冽的寒笑一声,一双星目,直似要喷出火来,他沉声道:“七位老丈,七颗人头,按燕家七庄部位排在地上。”

七个庄主,依言排下,急忙转身欲退,蓦听,三老身后的一个锦衣汉子大喝道:“来人呀,把这七个老奴才与我拿下!”

燕少玉冷咧的笑道:“天佑三位外公无恙!”

雁荡三老,本已被眼前事情弄得有些迷茫,直到如今,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自主的全迟了三步,惊、怒、恐、怖,与些许的愧意,刹时间全浮上那三张看来方正的老脸上。

这时,那锦衣大汉,等了许久,见院中卫士一个也没出来,而七个者庄主,也快走回燕少玉身旁了,心头一急,不由怒叱一声,道:“哪里走!”

声落飞身扑了上来,就空一式“苍鹰搏免”,向七人抓了下来。

燕少玉冷声一阵寒笑,目注锦衣汉子的双手,蓦地,一声冷酷刺骨的轻叱过处,一道匹练,带来一声惨号,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恰好滚到三老面前,是巧合?是有意?

三老面色登时大变,中间老大梅南雅怒吼一声道:“燕少玉!你,你这小杂种,你你!你目中还有尊长吗?”

燕少玉星目突然凝注在三老脸上,那目光,那穿山透岳的目光,直如两柄千古宝剑利刃,透人肺腑,令人不敢与之接触,三老不期然的把目光移向他处,良久,燕少玉突然仰天一声凄厉的狂笑道:“哈哈……尊长,三位外公,燕少玉真奇怪你们怎么有脸自称尊长?我曾天天求苍天佑你三人无恙,你们知道为了什么吧?哈哈……”笑声一落,突然冷厉的叱道:“梅南雅,梅南礼,梅南谦你这三个毒如蛇蝎残如豺狼的老贼听着,想当年,我父娶了我母由荒凉贫苦的海岛之上,将尔等迁来燕家庄,建筑豪华楼榭与你们居住,锦衣丰食供你们享受,由渔民一变为豪绅,这等待你,是厚是薄,但是,你们以甚么报答呢?哈哈……,中秋佳节,酒中下毒,使天龙帮来总坛贺节的弟子付之一炬,老贼,你们看过雁荡遍地血腥么,看过那些平日敬重你们的忠义之士横尸荒野,你们狠毒的心肝中,可曾有一丁点儿惭愧吗?你们见过你女婿困坐盘石之上的惨情吗?你们,见过你亲生女儿以头撞石的凄惨景象吗?我天天在祈求上苍,祈求他保佑你们,让我亲眼看看那三位妄想鱼肉燕家七庄而亲手毒害他女婿,逼害他女儿、外孙的三位外公是副甚么嘴脸,而今……”

突然,梅南礼脸色苍白的大喝一声,道:“住嘴,你,你你既敢再上燕家庄,说不得老夫就成全你了!”

燕少玉冷森森地道:“只你一个?”言下甚是轻蔑阴狠。

惭愧化成了羞怒,梅南礼狂吼一声,翻腕拉出腰中长剑。飞身一招“长虹贯日”直刺燕少玉胸口。

剑花一抖干朵,刹那之间,闪电刺向燕少玉全身三十六处死穴,快如电光一闪,似在同一时间之内,同时点出三十六剑,此人剑术的确高得惊人。

燕少玉左手一搭右腕,挣然一声,匹练现出,一招“缺日浮云”已然展出,薄剑化成一片迷幻的银雾。令人无从分辨,倒真使人有置于雾中的感觉,而就在梅南礼迷茫之际,突见一道弯曲的银光电射而入,直点咽喉。

梅南礼眼睛一花,登时亡魂皆冒,顾不得丢人现眼,“砰!”的一声,倒地滚出七八尺远,才要跃起,惊听燕少玉一声轻叱道:“带点回去”!

“拍!”的一声,燕少玉偏转的剑身,已抽在梅南礼背上,三层锦袍全破,一条血痕,竟然长达一尺之长。

二老呆呆地望着老半天才爬起来的梅南礼,脸上充满了恐怖。

突然,圣婴童子大笑道:“小师弟,他居然能躲过二师傅他老人家的一招呢?”

燕少玉脸上依然罩满杀机,冷酷地望着三人道:“你们三个一齐上,十三年前,你们三个不是我父之敌,十三年后,你们三个,连我半边身子也抵不住。”

三老当着儿孙辈,受此羞辱,那能再忍得住,大吼声中,三条人影已化作三只扑天神鹰,当头向燕少玉罩了下来。

燕少玉俊险上毫无惧色,厉笑一声,道:“两招之内,我叫你们血流五步。”第一招“缺月浮云”!虽然仍是原先招式,但却仍然把三老凌厉的招式,化解于无形,三老身子,也被逼落两丈以外去,站的确是三个方位。

燕少玉岸然立于阵心,手中“死剑”,剑尖微微下垂,闪着骇人的森森寒芒。

蓦地,三老同时大吼一声,以三个不同的方向,各出一招自己武术中最狠毒的杀手,急雷奔电似的攻了下来。

圣婴童子一见那天罗地网的剑幕,心中不由骇然付道:“假使换了我,问题可就大了。”

就在他思忖末落之际,突听一声凄厉寒笑,一个阴沉的声音道:“月挂疏桐!”

“呛呛呛!”三声脆响,接着,“砰砰砰”三声闷响,一阵厉吼……

翻天匹练消失,地上散着三根齐柄而断的剑身,三老横卧在三个不同的方向,红润的老脸,已然苍白如纸,鲜红的血,由三张半张的嘴中流了出来,白胡子染成了红胡子了,凄厉可怖。

燕少玉寒森森的剑尖,缓缓向梅南雅指去,那粉红的俊险苍白了!手,也开始颤抖。

梅南雅抬起恐怖的目光,凝视着燕少玉,颤声道:“燕少玉!燕少玉,你……你已毁了我的武功。还!还不肯放过我们吗?”

燕少玉厉声狂笑道:“哈哈……你们当年毒计得逞的时候可会想到今日吗?哈哈……”

一声怒极的群吼,七柄刀剑,已如狂风冷电般的四面涌到。燕少玉冷冷一笑,手中薄剑突然回身电扫一圈,“霞影三移”已应手而出。

快得出奇,仅如迅雷前电光的一闪,没有哀号,没有惨呼。扑来的七条锦衣汉子,已全都做了剑下之亡魂。

三老直直地望着地上的尸首,他们觉得比自己死了还要痛苦,这是晚丧子啊!

梅南谦咬牙道:“燕,燕少玉,你……你杀了我们吧!”

燕少玉痛苦的把死剑拍回手腕上,僵硬的道:“我恨,我恨苍天使我们虽然有祖孙之名,却没有祖孙之实,你们滚吧,半个时辰之内,离开燕家七庄。”

梅南谦凄凉地扫了四周一眼,缓缓爬起身来,木然地道:“雁荡三老,武术虽算不上当日江湖顶尖高手,但却连两招都抵不住,确实让人难以相信,燕少玉,当日我们下峰之时,知道朝阳神里与鸣凤老人曾去过,你做了那一个的弟子?”

燕少玉冷森森地道:“两个。”

圣婴童子接口道:“你们刚才所对的招,只是鸣凤老人所占有半边身子上的武功而已!”

梅南谦仰头一叹道:“看来今生报仇无望了。”

燕少玉冷冷地一笑道:“三位别忘了,你们的时间有限!”

话落举步向门外走去。

门口,人声沸腾,不知什么人通知的,这下竟然来了不下二三百庄农,他们一见燕少玉登时雅雀无声,燕老大上前低声对燕少玉说了几句话,燕少玉扫了群众一眼,沉声道:“燕少玉没有什么话同各位乡亲讲,只愿劝告诸位,这只是燕家的一笔血账!各位安居乐业,不要参入。”

群众又是一阵喧哗,有人叫道:“少主以为燕家七庄个个都不知忠义吗?”

“我们为反抗这三个老贼已不知死了多少人!”

……

燕少玉冷冷的扫了群众一眼,沉声道:“你们当我是燕家少主,就要照我的话做。”

话落回头看看圣婴童子,低声道:“师兄,你守在这里,我要出去。”

圣婴童子一怔,突然有所领悟的道:“去浮玉岛?师弟,我们既已安返家园,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何苦急在一时?”

燕少玉接头说道:“我不饿!”话落就要动身。

圣婴童子急道:“师弟,自己身子重要。”

燕少玉俊险上突然一沉,冷声道:“师兄,我知道!”

“道”字才出口,人已飞出七丈以外了,此时正是日落月升,初更时分了。

圣婴童子上前抢了三步,突然又停了下来,自语道:“我不能去!”

回头无可奈何地扫了七个茫然的庄主一眼,道:“等他们走后,我们把这里收拾收拾,等师弟吧!”

碧蓝的江水,仍在呜咽的流着,月光照耀之下,虽然被四周枯干的树枝,衬托得有些凄凉,但却仍有着醉人的恬静。

浮玉岛,面积约有半里方圆,岛上礁石林立,如画中仙境,奇花异草,穿插其间,每到初春盛夏季切,异花鲜艳,蜂蝶飞舞。

绿水相映,引人入胜,但是,却没有人敢来,因为,凡是在江湖上走动的人,都知道这岛上那幢白色小巧的屋中,住着一个美得令人神醉魂驰而又武功高绝,杀人如麻的女魔头,七煞玉女白燕。

每年秋季,这岛上却有从东海来的美艳绝伦的文弱女子,她是东海六十四岛岛主的唯一的掌珠.也是那“七煞玉女”的最好闺友.因此,有“文武二娇”之名.也就随之传遍了武林。

红云帮,早就想擒此少女.来威胁东诲之王。但却因“七煞玉女”白燕武功太高,怕一下擒她不到,东海而大举兴丘

所以,一直拖到今天,知道“七煞玉女”白燕远去分水关,不能救应,始才猝然下手,前因交待至此。

燕少玉才登上浮玉岛,他那灵敏的耳中,已传入一声狂笑声。道:“哈哈!……‘碧眼娘’,老夫奉帮主之令,以礼相请岛主千金至总坛一行,也是我红云帮略尽点地主之谊,你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是太过于绝情了吗?”

声音甚是雄浑。

接着一个震人心弦的声音道:“‘根天雕’周明坤你少与老娘耍花枪,你以为玉女不在,就凭这三四十个毛虫,也想奈何老娘吗?哼!你是识相的,快夹着狗尾巴滚,要是惊骇小姐,老身活劈了你!”

“恨天雕”周明坤大笑道:“噢!原来你是嫌我姓周的人轻不配,咱们血狮堂副堂主的两位护法够资格了吧?”

“恨天雕”周明坤话声才落,突听远处传来三声大笑,拾在这时,燕少玉跃上一块礁石,星目循声望去,只见对面礁石上,正纵跃如飞的奔来三个老者,那飘忽如风的身法,令燕少玉为之心惊。

当头一人,年约八旬,白发挽髻,长须过胸,双目深陷,鹰鼻尖嘴.状至阴沉,身着一袭宽大白袍,他身后两人,身着黑衣,年约五旬,一高一矮,都是紫黑面膛,右边一个下巴光滑,左边一人,则留有鼠髯。

白袍老者,几个起落,抢落石下,双手一揖,笑道:“徐大嫂请了。”

燕少玉一转视线,只见五十丈外,月色朦胧中。一所小巧得令人神怡的小白石屋前两块碗口大的菊花围着的青石小道中,站着一个看来三十上下,黑发碧眼,艳光照人的中年妇人,妇人身后,是两扇紫色小门,这妇人当然就是“碧眼娘”了。

碧眼娘粉脸微微一变,冷声道:“连你‘白山一怪’巫仁杰,‘黑水双妖’卢昌,沈碧德也来了,看来今夜红云帮是有计划的行动了!”

“白山一怪”巫仁杰忙笑道:“不敢,只是烦请大嫂陪岛主千金总坛一行,小弟好交差。”

碧眼娘冷笑道:“姓巫的,你不用假惺惺,老娘不吃你这一套,有种的你就上来!”话落抖手扯下一条平时不常用的红色长绫。

恨天雕周明坤金鱼眼一翻,巨口一张嘿嘿阴笑一声,道:“副堂主,人家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了!”

“白山一怪”巫仁杰,朝“黑水双妖”一使眼色,只听“黑水双妖”同声冷笑道:“我兄弟先走这头一阵。”一摆铄子枪,一拔鬼头刀,吆喝一声,分两面包抄上去。

刀光,枪影,漫天盖地,威猛如山崩海啸,确是不同凡响。

“碧眼娘”坚守石屋不离一步,手中红绫一抽一挥,软出硬扫,仅只一招,就把“黑水双妖”击退三尺。

“白山一怪”巫仁杰早就知道“黑水双妖”决非碧眼娘之敌,忙朝“恨天雕”一使眼色,“恨天雕”会意,举手一挥道:“弟兄们上!”

话落当先扑了过去。

周围二三十个早巳摩拳擦掌的血狮堂中徒众。登时狂吼声中扑了上来,这些家伙平时以多凌寡惯了。个个犹如凶神恶煞,刀棍齐下,混成一片,惨号之声,时时传来,惊天震地。

“碧眼娘”始终坚守门户,使一旁的“白山一怪”巫仁杰无法攻进,但她想退进石屋,却也力不从心了。

“白山一怪”看看时机已到,突然闪身向右侧扑去。

如谈烟轻缕,似随风幽灵,燕少玉离开了礁石,扑到了石屋左侧小窗下。

简单的石屋中,家具奇少,一床一桌一椅,大小都是那么的适度,桌上几样女子化妆用品,壁上几张古画,清洁、幽雅,只有这间石屋配得上这四个字。

一个少女,不!应该说,是一个美字的结晶,正满面恐慌地坐在床上,黛眉深锁,秋水泛惊,小嘴半张,虽是在惊慌之下,但却仍然令人看了心痛、心醉、心迷。

突然,门外传来“碧眼娘”的急促声音,道:“小姐!快出来!”想是她已发现“白山一怪”巫仁杰不见了。

美丽的人儿一惊,娇应道:“仪儿来了。”

站起身来,轻移莲步,却生生的向门口碎步奔去。

“轰然!”一声大震,在右窗口飘上一个白衣白发手持双斧的老者,左窗口,也在嘶一声巨响下碎了,但却没有人发觉,黄衣,星目,金童般的一个少年,站在窗框上,一动不动,宛然是从宇宙开始以来,他就站在那儿,使人一点都不觉得眼生。

美丽的人儿,被窗破之声骇得转过身来,“白山一怪”要跳下的身子,突然呆住了,一双深陷的精目,紧盯在少女脸上。似乎不相信,他揉了两次眼睛,但却仍是呆呆的站着.好像忘了他此来的目的了。

美丽的人儿缓缓向后退着,那惊慌,焦虑,手足无措的举动,令人心痛。

声音更焦急了,“碧眼娘”大叫道:“仪儿,仪儿!”

“白山一怪”巫仁杰神智一清,飞身跃落,笑道:“女娃儿,别害怕,只要是人,他见了你都不会伤害你的,老夫也是人。”

一缕黄鹂般的娇音,绽破了樱桃小嘴,叫道:“你不许碰我,不许碰我。”

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她退到了石壁之下。

“老夫是奉红云帮主之令,来请小姐总坛一行,就请小姐委屈一下吧!”话落才要下手,突然一个冷冽的声音笑道:“朋友,她不会武功,你下得了手吗?”

本能的“白山一怪”巫仁杰倒纵出七尺,仅这一刹那,他立足的地方,也现了燕少玉。

“白山一怪”又是一惊,心说:“怎么?美好的东西都集中在这里了?”不加思索的,他脱口道:“此女是你的什么人?”

燕少玉左手扶住右肘,冷冷的道:“在下不认识她!”

“白山一怪”心头一沉道:“那你为何阻挠我红云帮事?”

“因为在下认得帮中任何一个人。”

“白山一怪”面色稍缓,道:“你是谁?老夫怎么没有见过你?”

“铮然!”一声脆响,凤环变成了寒光闪闪的死剑,冷森森的,道:“小爷天龙少主。”

由松变紧,“白山一怪”脸上肌肉一抽,猛然大吼一声,道:“好小子,找死!”

一招“鬼劈天河”。双斧带起阵阵阴冷寒风,白刃闪闪.动人心魂。

燕少玉冷叱声中,“缺月浮云”已然攻出,剑招一出,胜负己见端倪!

“白山一怪”双斧一挥,“鬼斧神工”再度劈出,一上一下,盘一盖地.亦守亦攻,功力也是非同小可。

燕少玉双足一点地面,凌空而起;“月挂疏桐”再度出手。

“白山一怪”大惊失色,举斧相迎,已来不及,当机立断,猛然一挫腰,一个触斗,翻出五尺“嗤嗤!”一缕火花.白石壁上,已多了七条深达寸许的白痕,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燕少玉转身立于“白山一怪”的位置。

第一次,美丽的人儿看清了,如天神来救她的人的面孔,秋水眸子中,闪出两道奇异的光彩,心中砰然跳动着,美眸凝视不动,她,似乎忘了她的身份了。

汗,顺着“白山一怪”惊惧的险上直流而下,他不敢相信,眼前这少年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人。

燕少玉缓缓的向前移动着,他,似乎从“白山一怪”双双闪烁的眸子中,看到了什么,剑尖,缓缓的弯下了一段,这原是一柄软剑,但武林中能有几个人,能使软剑仅弯一部分呢?

美丽的人儿,紧握着小小的粉拳,只恨不得,把全身力气,都加在那少年身上。

一声狂吼,双斧一扬,招化“劈山平岳”,漫天劈来,状如拼命。

燕少玉心中冷笑一声,身子猛然向后退去。

“白山一怪”心中一喜,抽斧飞身向那美丽的人儿扑去。

身子才动,一声大喝已到耳边,顾不得抓人,“白山一怪”飞身向左边窗口跃去,急如流星赶月。

他快,那知还有东西比他还快.一声砭骨阴笑,“鸣凤赶月”匹练一闪,弯曲的剑尖一划石墙,哈的一声,电射而回。

一声惨哼,拖着长长的尾音,消失于夜幕中,地上留下一只抓斧的右臂与一滩鲜血。燕少玉闪手抓住剑柄,飞身跃上窗杠,一切,只不过是眨眼的时间。

“公子,别走,救我……”荡气回肠的六个字,似有着通天的力量,拉住了冷漠的燕少玉。

他,突然回转身来,恰好遇上那双令人心醉,心迷的秋水明眸,那里面,有多少企求,多少幽怨,令人心醉。

一丝奇光,闪过燕少玉冰冷锋利的眸子,但,多么短暂啊,仅仅那么一闪,便消失了。

他冷漠的低头看着手中“死剑”,自语道:“第一次,你离腕放过了一条生命。”

娇怯的,不安的她低声道:“是,是我破坏了你的成规吗?”声音令人舍不得生气。

燕少玉飘身落下窗户,目光凝视着门外道:“我送你出去吧!”

“我……我怕!”

“去吧!那妇人会保护你的。”

默默的,她低下了头,向门外走去,她,鼓不起勇气,求他保护!

“碧眼娘”焦急的声音,再度传来,道:“小……小姐,你……你无恙吗?”声音是那么的吃力。

一声冷叱,一个冰凉的声音,道:“碧眼娘,进来保护你小姐吧!”

美丽的姑娘一伸手,抓了个空,他已去了,这一刹那,她突然觉得心中一片空白。

门外传来一阵可怕的惨号声。